第81章 无所不能
“他回我信息了!”
身材高大的少年本来还躺在沙发上, 等看到手机上弹出新消息后,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盯着那行字反复确认。
霍娅还坐在旁边抱着平板玩塔防小游戏, 看着霍展言一副那么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个你就这点出息的表情。
“闻萧哥哥说什么了?”霍娅也把平板放下, 走到霍展言面前, 想凑近去看,反而被对方伸手按住了头, 往外面推。
霍展言一手按住霍娅的头,另一只手把手机远远拿开,不让她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一边去, 我跟闻萧聊着天, 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
霍展言早就按照闻萧的要求把头发染回来了。
之前一头红毛不管走哪里都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长得比较好的小混混。
现在把头发染回黑色后,虽然还是看着不像什么好学生, 但是总归是比之前顺眼的很多。
霍娅今天放学回家看到家里顶着一头黑发的霍展言,张了张嘴, 最后嘴里蹦出一句:“霍展言,你要从良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 就被霍展言扫了一眼,锤了一下头。
霍娅捂着脑袋,心想霍展言还是那个霍展言啊。
闻萧哥哥才不会喜欢他的。
“还有个消息,我,马上就能去找他了。”霍展言露出一个笑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一想到闻萧看到他震惊的样子, 就忍不住又笑了几声。
“疯了,真的是疯了。”霍娅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霍展言拿了手机上了楼, 刚好看到陈宁坐在二楼的窗台边上,手上还拿着一根烟。
看到他过来,陈宁就把烟给掐灭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霍展言,你的出境申请被卡,明天可能没法去西国了。”
霍展言的表情瞬间变了,他站在陈宁的面前,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你知道你爷爷向来顽固,说你不能去,你就不能去。”陈宁站起来,然后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走到霍展言旁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闻萧回来也是一样的。”
霍展言垂着头,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里像是酝酿着风暴一样。
他握紧拳头,而另一只手还抓着手机,冷声道:“他凭什么?”
说完他直接扭头下楼,却被陈宁叫住了。
“霍展言,你个臭小子要去哪?”
陈宁抓着他的手,想把他拉住,“你要想去,我能帮你跟你爷爷说说,你现在跑去吵架可能结果更糟。”
哪次霍展言跟老爷子硬刚有好果子吃了,霍展言也完全不知道长记性。
“我要自己去。”霍展言顿了一下,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管我。”
陈宁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收回来,撩了一下额间的长发,轻轻叹了口气。
霍展言到底知不知道,说这种话会伤人啊。
“你是我儿子,那你的事,当然就是我的事,不然你这臭小子那么招人烦,谁管你。闻萧愿意管你,可能是你上辈子给他挡了枪子儿……”
陈宁很清楚,她这个儿子,要说身上有什么优点,可能就是一身的莽劲,天不怕地不怕的,还真有可能一上头就去挡枪又挡刀的。
等陈宁走下楼,只听到一声用力的关门声,而霍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还傻乐的人,怎么突然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家门。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了?”霍娅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落地窗前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霍展言早就叫司机开车走了。
“你别管他,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去看看。”
陈宁说完就给霍娅拿了一件小外套,穿好后给她梳头,“你爷爷比较疼你,等等在爷爷面前就多说说好话,让他消消气,不然霍展言今晚可别想回来了,非得拿棍子给打一顿不可。”
“妈,你刚刚不是还说别管他吗?”霍娅乖乖地把衣服穿好,然后被陈宁拉着出了门。
她说完就被陈宁轻轻弹了一下头:“还会顶嘴了啊。”
霍娅看到陈宁去开车,站在门口盯着她的背影,然后低下头盯着脚上的小皮鞋,在原地无聊地打转。
心想明明妈妈也是关心霍展言的,却从来不说。
霍展言那个大笨蛋。
本来爷爷是待在祖宅里的,不过最近说想来看看她,才来金海市小住一段时间,顺便跟几个战友叙叙旧。
如果爷爷没来,霍展言难道还要今天飞到北宁市,去跟爷爷对峙吗?
爷爷最讨厌别人顶撞她了,像她一直很乖,所以爷爷也很疼她。霍展言每次都会把爷爷气得那棍子追着打。
所以霍展言为什么学不会服软呢?
车刚开进庄园里,就有男佣迎接了上来,他们明显能看到这个冲进来的高大少年一脸戾气,今天来这里找霍老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好事。
虽然知道霍少爷的暴脾气,但是他们还是坚持拦在了霍展言面前,微笑着说:“少爷,老爷还在棋室跟叶老先生下棋,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尤其是您”
“滚!”霍展言没心思听他的废话,他这一路上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找到那个死老头子问清楚。
霍展言眼里闪着凶光,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过来时,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等头发被染回来后,那股外放张扬的气场好像都有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沉至极的,藏在骨子里的桀骜和叛逆。
霍展言完全不顾那几个男佣的阻拦,一路横冲直撞到了棋室门口,一脚把门踹开。
砰的一声,屋里两个正在一边下棋一边喝茶的老人同时看了过来。
坐在左边的老人眉眼跟霍展言有几分酷似,却容貌苍老两鬓斑白,但气度不减。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看向霍展言。虽然没出声,但是那双眼皮已经下垂的眼里却依旧锋芒毕露,端坐在桌前时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
虽然霍展言来势汹汹,可在他面前却还是矮了一截。
“你来做什么?”老者完全无视了霍展言脸上的怒意,“出去。”
完全是命令的口气,让霍展言心里那股火气,蹭蹭蹭地就窜上来了。
“我偏不出去!”霍展言还把拉着他手的仆人给用力甩开,直接走了进去。
霍老爷子头都不回,只是说了一句:“不出去,一切免谈,有事,外面等着。”
霍展言刚迈开的步子突然一顿,紧紧地盯着那两个下棋的老头,双拳握紧,甚至想狠狠地把他们的臭棋盘掀翻。
“没听懂吗?出去等。”对方又强调了一遍。
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霍展言听着很不舒服,要换做以前,他早就原地发作了。
但是现在不行。
霍展言停下来,在原地站了一会,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从来没感觉自己在这个老头面前那么憋屈过,因为以前他从来不怕。
不管对方怎么罚他,他都无所谓,要么当个屁给放了,要么随随便便应付了事。
甚至把对方的话当耳旁风,置之不理,反正这老头也不可能打死他这个唯一的孙子。
但是现在他怕了,他怕这个老头还扣着他的出境申请,这样他就没法去看闻萧。
他都计划很多天了,怎么能因为这个老头,半途而废。
“好我等,你最好说话算话!”霍展言死死地盯着他,最后僵着身子扭头出门,回到外面的休息室。
坐在霍老爷子对面的那个老人捏着棋子下在了棋盘上,然后看了一眼门口,笑着说:“你这孙子脾气还真大。”
“还不是被惯坏了。”霍老爷子冷冷地说了一句。
“跟你年轻的时候倒是很像。”
“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人惯着。”霍老爷子白了他一眼,气得吹胡子瞪眼。
外面的休息室里,佣人站在旁边,观察了他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少爷,您要没吃晚饭,我们让厨房给您做点?”
“不吃。”霍展言抱着胸坐在椅子上,冷笑了一声。
他怎么还有心情吃饭,一口都吃不下。
不一会陈宁他们也过来了,跟佣人了解了一下情况,就在霍展言旁边坐下。
“霍展言,你还没吃晚饭,你想饿着肚子去跟你爷爷理论?”陈宁坐在他对面,扫了他一眼。
霍展言没吭声,等听到口袋里的手机传出一道特别的铃声,他身子一僵,却没任何动作。
陈宁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不看看?”
霍展言猛地站起来,从休息室走了出去,走到了后面的院子里,才拿出手机查看信息。
他觉得自己的动作从来没有那么慢过,因为他不是无所不能的霍展言了。
他姓霍,他的一切都是霍家给的,霍家让他不能去,他就不能去,甚至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霍家,到时候不让他跟闻萧在一起呢?
不行,这种可能性,绝对不能有。
可他凭什么保证不能有?他现在连去一趟西国,都得眼巴巴地坐在门口等着。
等着那个老头子把棋给下完。
难道有什么事,他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这就是无所不能的霍展言?
算什么无所不能。
霍展言有点垂头丧气,但是还是点开了闻萧的信息。
闻萧给他发的是几张中餐的图片。
[三只小猫:阿德勒夫人专门做的中餐,是不是看着很香。[图片][图片][图片]]
霍展言盯着屏幕上几张图片,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只是在输入框里点了又点,也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闻萧敏锐发现了不对,最后偷偷在桌子底下回了条信息。
没人规定霍展言一定不能反复斟酌输入的字句,可是在他印象里,这样的霍展言,很反常。
[三只小猫:你怎么了?]
[帅到被通缉:萧萧,那些菜是什么味道的?]
闻萧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含在嘴里,然后看到这行字愣了一下。
[三只小猫:还能是什么味道,跟国内餐馆的味道差不多吧,还更好吃。]
[帅到被通缉:我是说你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闻萧看到霍展言这种奇奇怪怪的要求后皱了皱眉。
霍展言自己去吃不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而且他来描述味道,霍展言也不会知道。
虽然这么想,闻萧还是耐着性子准备打字。
而坐在他对面的阿德勒夫人露出一个很受伤的表情,对闻萧说:“闻萧,是我做的菜你不喜欢吗?不然怎么总是盯着手机”
闻萧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因为在餐桌上总是看着手机确实不礼貌,尤其是这桌饭还是阿德勒夫人专门为他学做的。
他先称赞了一下这些菜的味道比国内很多餐厅做的都要好,然后再解释了一下刚刚自己为什么会总是盯着手机。
“你是说你在华国的朋友,现在有点不对劲,那你快去跟他说说,饭还能下次再做,跟朋友沟通的时机,错过了就很难再有。”阿德勒夫人安慰他说。
比如朋友之间生出了误会,不去沟通,等过去了最佳解除误会的时间后,关系就很难恢复如初。
再比如朋友难受需要安慰的时候,他可能只是今晚需要你的帮助,而等你明天再去找他的时候,他未必需要了。
作为朋友,就要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能满足对方的这种需要。
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就在于,当你难受的时候,你会去找朋友,而不是在街上随便找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我马上回来。”闻萧说完就先离了桌,然后给霍展言描述了几道菜的味道。
[三只小猫:油焖大虾外皮很酥脆,味道的话,很有层次感,鲜香咸甜,油润适口。]
[三只小猫:土豆炖牛肉牛肉滑嫩咸香、土豆软糯,还吸收了牛肉的鲜味。]
[三只小猫:玉米鸡翅煲酱香味很重,鸡翅软嫩多汁,味道偏甜,你肯定都吃过,为什么问我,你随便预定个餐厅,不是要吃多少有多少。[猫猫疑惑.jpg][死亡凝视.jpg]]
霍展言回到休息室,找到刚刚那个问他需不需要用餐的佣人,认认真真地说:“我要吃油焖大虾、玉米鸡翅煲、土豆炖牛肉、鸡蛋包豆腐”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坚定过,即使那个老头子来晾他几个小时,他都无所谓了。
霍展言,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霍展言。不计一切代价,他一定会让那个顽固的老头子松口。
一次不行,就非磨到他松口为止。
他甚至做好长达一辈子的准备,毕竟他和闻萧的未来,是能用一生去考虑的事。
等闻萧回到餐桌上的时候,也不过过去了几分钟。他刚坐下后,阿德勒夫人先关心了一下他朋友的情况。
闻萧笑着说:“他没事。”
毕竟认识霍展言那么久,基本没人能让霍展言吃瘪,从小到大都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阿德勒夫人笑着说。
吃饭的时候他们很少说话,阿德勒夫人最后又称赞了一下中餐有多好吃,对闻萧笑着说之后餐桌上应该会经常出现中餐。
饭后闻萧刚准备去庄园旁边的公园里遛狗消食,就看到洛伦主动走过来对他说:“以前都是我带着巴布罗出去,要不一起?”
闻萧刚想拒绝,但是想着自己就这么拒绝,太冷脸了。看到阿德勒夫人还在厨房里忙活,闻萧就点了点头。
而且阿德勒夫人一家非常照顾他,他没道理拒绝,反正他本来也是打算去遛巴布罗的。
外面太阳渐渐下山了,天空变为了深紫色,而在太阳刚落下去的地方,接近地平线的位置,还是一片橘黄。
道路两边的路灯也依次亮了起来。
“听莉芙说你有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洛伦在旁边说
闻萧看到洛伦第一眼就觉得阿德勒夫人的大儿子是个非常风趣健谈的人,刚刚说了几句话也确实是这样。
而且西国非常开放,就是开放。他在学校里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比较开朗健谈。
他点点头。
“你们有多好?因为关系肯定也分程度的。”洛伦还体贴地解释一下,“希望我的问题不会太冒犯。”
闻萧知道洛伦的意思,因为朋友的含义太广泛的,偶尔吃过一顿饭的饭搭子,也能说是朋友,打过几次球的球友也能是朋友。
闻萧不打算多提及这个,干脆回了一句:“像家人那种。”
洛伦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闻萧会果断地给出这个回答。
像家人一样,就说明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没有生来就有的羁绊和联系,但是却同样通过后天的相处,达到了这种类似骨肉血亲,密不可分的关系。
“真让人意外。”洛伦笑着说。
闻萧不懂他有什么好意外的。
“我没有朋友。”洛伦突然说了一句,还没等闻萧说话,他就率先笑着说,“只是有感而发,觉得很羡慕。”
闻萧静静地听着,而大白狗巴布罗还本来还走得飞快,现在也停下来在他们两个旁边左右摇尾巴。
“我其实并不是母亲的儿子,是父亲跟前妻的儿子,只是他们很早就离异了,那段时间父亲一直忙着工作,把我丢给保姆照顾。”
“父亲带着我去过很多国家,我也转了很多个幼儿园。”洛伦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后面父亲再婚后,母亲也跟着辗转了很多个国家和城市,直到我转到莱罗学校,父亲才在弗兰顿城安顿下来。”
闻萧算了一下,洛伦现在应该是二十一岁,转入莱罗学校应该是十五六岁,那么在弗兰顿总共待了不过五年。
“弗兰顿已经是我待过的最久的一个城市。”
闻萧低着头,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因为在每个城市都呆不久,所以当然也没有很要好的朋友。
“而且我没以前一直没有朋友,还有一个原因。”洛伦看着正在草丛里东闻闻西闻闻的巴布罗,然后说,“巴布罗在罗马语里是弱小的意思,巴布罗是捡回来的流浪狗,捡到的时候他瘦得像块能被另一条狗叼走的骨头。”
闻萧觉得这个比喻很神奇,而且有点过分夸张了。
他看着巴布罗的大块头,想着就算巴布罗瘦成了竹竿,变成一块排骨,其他的狗也叼不住那么大的巴布罗。
“我小时候跟巴布罗一样,身材瘦小,加上总是是转学生,有时候还语言不通,总是会被其他人欺负。”
公园里种着很多不知名的小白花,一朵朵的,开成了一片,在灯光下像是落在地上的一片雪。
闻萧愣住了,大白狗巴布罗还在他面前跟他摇尾巴。
他蹲下来摸了摸巴布罗的头,然后看着巴布罗说:“现在巴布罗不弱小了”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洛伦,自然地说,“你也不弱小了。”
洛伦一米八几的个头,而且模样俊朗,很像那种大受欢迎的爱情电影里,男主角的长相,既风流又稳重。
“阿德勒夫人喜欢跟我说你在学校里的事,说你在莱罗学校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而且在学校里喜欢你的人,能从莱罗学校排到弗兰顿大学”
洛伦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母亲真的这么说?”
闻萧认真地点点头,他从来不撒谎。
洛伦叹了口气:“莱罗学校跟弗兰顿大学虽然都在弗兰顿市里,但是距离大概有一百八十公里,恐怕把两个学校的学生加在一起排队,都不可能从莱罗排到弗兰顿。”
“而且就算我再帅,也不可能男女通吃,人见人爱吧。”洛伦还打趣了一句。
闻萧也没想到莱罗学校和弗兰顿大学离了那么远,不过他还是回答道:“那说明,在阿德勒太太心里,你是最优秀。”
即使并不是亲生儿子。
会不会人见人爱不重要,而是她觉得你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也是。”洛伦笑了一声,然后说,“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原路返回了。”
闻萧点点头,牵着巴布罗走到前面,一边又不明白洛伦为什么要单独跟他说这些。
不过洛伦与愿意主动跟他说这些,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无形之中被拉进了不少。
洛伦走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虽然他跟母亲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可就跟母亲对他很好一样,他们之间仿佛无形之中有种默契。
母亲很喜欢闻萧,而他同样的,也对这个来到他家的少年充满好感。
“闻萧,我能不能成为你在弗兰顿的第一个朋友?”
当他来到弗兰顿城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交朋友的兴趣了。
而现在看到闻萧后,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大概是过多了不稳定的生活,他也很渴望一段能维系的关系。
第82章 傻儿子
两个小时后, 棋室的门才打开,霍老爷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霍展言非但没走, 反而还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森*晚*整*理玩手机,轻轻哼了一声。
显然也为对方能老老实实在外面等上两个小时而感到意外。
霍展言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冷笑一声:“舍得出来了?”
为了不惊动他爸, 他都没说要用私人飞机,而是打算自己偷偷摸摸买了飞机票, 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西国。
这样的话等他们发现后,他已经跟着闻萧在西国度假了,想抓他回来都没辙。
“说吧, 你来做什么?”霍老爷子在旁边的一张梨花木椅上坐下, 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腰背依旧挺直,显然精气神很好。
等端坐好后, 才掀起眼皮看了霍展言一眼。
好像是对方等了这两个小时,才勉强得到了一次跟他提出诉求的机会。
至于他同不同意, 是另一码事。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
霍展言气势上一点不输。他靠在椅子上,虽然眉眼里还带着几分怒意, 却很好的压制住了,还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冷笑。
“你不让我去西国,如果我非要去呢?”
霍老爷子喝了口茶,对方没有上来就质问他凭什么自己不同意,为什么要在某些方面限制他, 而是直接跟他提要求。
意思就是,我非要去, 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种求人的态度,一看就是没求过人。
坐在旁边的陈宁听了,差点没扶额。
霍展言怎么死小子不能服个软,说话夹枪带棒的,非得惹人不痛快。
老爷子又是那种固执的性格,两个人凑一块,准没好事。
“让你去?国内还没鬼混够,还想出去鬼混,想得倒是美。”老爷子瞪了霍展言一眼,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霍娅在旁边灵机一动,走到霍老爷子旁边抱着他的手臂,小声说:“霍展言他要去的是弗兰顿,都说那个地方学术氛围很好,而且霍展言想考弗兰顿大学,提前去看看也很好啊”
老爷子听了忍不住盯着霍展言,伸手敲了敲桌子,冷声道:“你看他的成绩能考得上吗?而且霍家可不会帮他,他该去哪待着,就去哪待着。”
霍展言不屑地挑眉:“我用不着你帮,霍娅,你一边去,我不是为了看什么学校,我就是去玩的!”
陈宁刚想说什么,就被霍老爷子打断了,他盯着霍展言说:“看在今天你小子主动来找我,没有躲在你妈后面让你妈当说客,那我给你个机会。”
“二十公里二十斤负重跑,你要是跑完,就能去。”
陈宁立刻摇头:“不行。”
这种强度都算得上武装负重跑了,霍展言平时又没有进行类似的针对训练,上来就强度那么高的负重跑,霍展言的身体也吃不消。
别说跑不跑得完了,如果路上出事了怎么办。
就算跑完,霍展言可能都累得爬不起来了,照样没法出去,八成还得在家里躺个两天。
分明就是在刁难霍展言,又或者是用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刁难他,让他低头。
“讨价还价就三小时内跑完。”霍老爷子补充了一句,陈宁立刻不说话了,只是眉头皱紧。
霍展言直接把外套给脱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无所谓道:“三小时就三小时。”
“霍展言,你知不知道多难跑?”陈宁拉下脸,盯着他。
霍老爷子完全就是拿军队里高强度的考核训练,来刁难霍展言,就霍展言这个愣头青,还敢一口答应下来,不怕跑断腿。
“你要是中途撑不住了,随时能放弃,我会派人全程跟着你。”霍老爷子刚说完,一名同样上了年纪的管家走到老爷子身边,静静地听着他的吩咐。
“我已经让人去安排路线,要穿过金海市最大的公墓。”
他刚说完,霍展言的脸色就变了一下,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他妈有病”
“霍展言!”陈宁立刻打断了他,冲他使眼色。
就算霍展言再怎么迟钝,也能看得出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头是存心想刁难他了。
他怕鬼,太阳现在已经下山了,所以他必须夜间穿过墓地,还得在三小时内跑完。
“你怕了?”霍老爷子靠在椅子上,盯着霍展言。
要换做以前,霍展言八成摔门就走,压根都不会听他这些种种刁难人的条件。他确实没想让霍展言完成考验。
目无尊长,是该受点教训。
跑步负重和不负重完全就是两种强度,不负重只想快点跑完去休息,负重后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恨不得死在路上。
要是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动摇的决心,很难跑完全程。
更何况是霍展言这小子,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训练过。要只是为了一个一时兴趣做下的决定,很快就会放弃。
霍展言沉着脸,突然嗤笑一声:“谁怕了,别忘了说到做到。”
起跑的地点就在离庄园不远处的一条大路上,这里位于城郊,位置比较荒凉。
霍展言早就换了一身行头,穿上了运动服,腿上和手臂都绑了沙袋,背上还背着沙衣。
刚刚已经按照他自己的习惯热身过一遍,虽然是头脑一热直接应下的,但是他也没想过放弃。
要是能直接跑完,那样最省事,一定让老爷子说不出话来。
旁边还停着一辆车,上面坐着两个穿着白袍的医生,旁边还带着医疗箱。
前排是一个司机,副驾驶坐着个肌肉虬结的寸头大汉,就穿着一件背心,看上去平时没少锻炼。
他指了指自己,对霍展言说:“霍少爷,等等车开不过去的地方,我下车跟您一块跑,保护您的安全。”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快开始。”霍展言不耐烦地说。
陈宁走到霍展言面前,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半天,对着他的背就来了一拳,没好气地说:“让你跟你爷爷服个软不就行了偏不听。”
“我服软他就会让我去?他说的?还是你说的?”霍展言挑眉道。
“”陈宁没吭声,因为是这样的,霍老爷子也没说只要服个软就会答应霍展言的请求,她完全都是按照霍娅讨老爷子开心的那套经验来的。
“我不服软,也不会输。”
霍展言双目炯炯有神,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他盯着前面那条笔直的路,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前方是明亮的路灯都照不清的尽头。
车上的那个寸头大汉按下计时器,然后喊了一声,霍展言就背着沙衣和沙袋跑了出去。
车一下子就开了出去,陈宁看着霍展言越跑越远,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跑越远,手也下意识地抓紧了。
“夫人,您要不要先坐在屋里休息?”旁边的佣人轻声道。
“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陈宁摇了摇头,还真的是打算在这里站上三个小时。
如果霍展言真的像他口中说的做到了,那她能第一时间看到对方跑回来。
她站在原地,盯着霍展言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喃喃自语了一句:“真倔。”
霍娅在旁边拉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手上抱着一件厚大衣对她说:“妈妈,外面冷穿这个。”
*
等到晚上八点,卫南星才从灯火通明的大楼里走出来。
虽然一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但是他脸上都阴沉的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非常不好接近。
在加上脸上的那丝疲惫,就显得更加寡淡阴郁,就好像天生就带着能隔绝一切的气场。
他刚一出去,早就等在外面的司机给他拉开车门,对他说:“二少爷,是明天早上六点接您去机场?”
卫南星点点头。
“现在是回卫家,还是去老宅?”
“老宅。”卫南星靠在后座的椅子上,车窗外透进来的斑斓灯光落在他精致的脸上,落在他黑沉的眼底,忽明忽暗。
司机并不意外,因为二少爷跟卫夫人一直不合,所以二少爷基本都不会去卫家,而是去卫老爷子在的老宅。
卫南星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会客厅里,看到他后就冲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这不是卫南星吗?忙到这个点,做给谁看?”
卫南星好像没看到他,把外套拿在手上,转身准备上楼。
卫川还在他身后不依不饶,一手支在沙发的靠背上,扭头盯着他的背影:“卫家是我的,你可别想跟他争。”
“死变态”卫川低声说了一句,俊朗的脸上还有几分厌恶的神色。
虽然他说的小声,卫南星还是听见了,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难道你不是变态?”卫川根本不会被他这副样子吓退,反而还因为挑衅成功而洋洋得意。
“喜欢男人的变态,你说我让爸爸知道会怎么样,让爷爷知道会怎么样,让公司的股东知道会怎么样?”
虽然现在卫南星早就不是刚刚被带回卫家那幅瘦弱可欺的样子,甚至个头猛窜,比他还高。
在卫家这种地方,锦衣玉食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条流浪狗,也养成贵宾犬了。
可他还是打心眼里瞧不上卫南星。明明以前看到他就要发抖,怕他怕得不行,只敢一个人躲在小房间里。
什么时候他还有跟他平起平坐的资格了?甚至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下一秒,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个拳头直接朝他挥舞过来,他甚至能听到耳边刮起的拳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拳砸在脸上。
他惨叫一声,吃痛地栽倒摔在了沙发上。
“卫南星!你敢打我?”卫川死死地盯着他,还捂着刚刚被打了一拳的脸。
“怎么回事?”卫老爷子听到动静走出来,一来就看到卫川被卫南星打了一拳的场面,皱紧了眉。
虽然他看卫川这个孙子也哪里都不顺眼,但是卫南星这样打卫川一拳,也让他很难办。
毕竟他明面上,他必须做到公正。
不过以他对卫南星的了解,肯定不会毫无理由的揍卫川,想必是卫川那张嘴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卫川指着卫南星说:“我在这里坐得好好的,他进来就给我一拳,老爷子你这回总不能偏心了!”
卫南星默默站在原地,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也完全不打算解释。
“卫南星,你有没有要说的?”卫老爷子暗示了他,起码给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借口,让他好有个台阶下。
卫南星摇摇头。
“那你今天晚上去禁闭室,关一晚上禁闭。”
卫老爷子沉思后发话了,卫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还捂着刚刚被打了一拳的脸,咬牙道:“就一晚上?我可是被他打了一拳。”
“就这么定了。”卫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卫南星对这个惩罚没有异议,只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想去画室看一眼。”
“要去快点。”卫老爷子说完就扭头离开了,显然不想再看他们两个,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卫南星的画室专门上了锁,平时不让任何人进去。
画室里挂着很多画,还有画架,有些画完成了,有些画还没完成,有的画大大方方的展示着,有的画还盖着白布。
卫南星走到中间两幅画面前,手指捏住白布一角,心想这块布被人掀开过了。
等他掀开,入目的就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
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阳光落在他的莹润如玉的身体上,白到近乎透明,甚至还带着真实肌肤的光泽。
只要看到一眼,就能感受到画下这幅画的人,在画里倾注了怎样的欲望和凝视。
卫南星把白布盖上,然后看向旁边那幅没盖白布的画。
画上一半是星空,一半是花海,而画面的左下角站着一个人,只有背影,而且看着画得非常潦草和简陋,明显能感受到画师并没有耗费多少心思在这个人身上。
一道银河横亘漆黑的长空,无数繁星点缀在夜幕中。
天空和地面的交界处有漆黑的树影,通过高低排布将焦点聚集在中心的位置。而地面上是一片花海,开满了浅蓝色的星之瞳。
只是中间画面聚焦位置有点空,而左侧的人影明显就是在凝视着中间那片空旷的位置,好像那里应该站着一个什么人一样。
卫南星最后走出了画室,即使知道画被人偷看了,也没有一点表示,只是走进了一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房间很小,没有灯,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床上也没有被子。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没有安排。
卫川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边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但是起码还是罚了,现在看到对方待在这个小房间里,嘴上还没忘记冷嘲热讽。
“太便宜你了。”卫川说。
卫南星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把门关上,直接让卫川把他没说出口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本来他是来卫南星面前耀武扬威的,怎么他还反过来吃了闭门羹。
卫川黑着脸,盯着紧闭的房门,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然后看到有个女佣抱着一床鹅绒被过来,被卫川拦住了。
“你抱着这个去哪?”卫川皱着眉。
“老爷说禁闭室里没有被子,现在天冷了,给二少爷加床被子。”
“不用了,里面有了。”卫川直接拦住了他。
女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说:“可这是老爷吩咐的。”
“我说不用了,就是老爷子说的。”卫川盯着她的眼睛,看女佣还想去问问卫老爷子的意思,就率先开口,“他已经睡下了,你还要去打扰他老人家?”
卫老爷子因为年纪大了,总是睡得很早,一般八九点就睡了,这是整个老宅的人都知道的事。
“出了事我担责,怪不到你头上。”卫川看到女佣脸上还有犹豫的神色,更加不爽了,“我才是卫家的大少爷,未来整个卫家都是我的,我的话还没分量?”
女佣最后只好低声说了句:“是,大少爷。”
卫川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十月金海市的气温已经骤降,而到晚上会更冷,卫南星你就好好给我待在里面享受吧。
卫南星合衣躺在冰凉的床上,通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大树,和透过树照进来的月光,还有点缀在天空的星星。
禁闭室不能带手机进来,但是为了盯着时间,他带了一块表,明天早上六点禁闭室的门就会打开。
也就一闭眼,一睁眼的事。
卫南星现在只能盯着窗外,睡意全无。
冷。
如果萧萧在这里会做什么?
会抱着他吗?
不,他会抱着萧萧。
然后对他说:不冷了,我一直在。我是为你存在的所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对萧萧说这些话,就好像他感觉到萧萧一个人待在狭小漆黑的房间里。
又冷又饿,忍着身体不适,却又固执地睁着眼睛,不让自己倒下一样。
但现在,我能保护你了。
一晚上过去,等闹钟的滴滴声响起,卫南星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头有点沉重。他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却摸不出来温度,好像有点烫。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发白,显然到了六点的时间了。
女佣过来打开门,而卫老爷子也起得很早,等看到卫南星这副模样后,皱了皱眉,过来拉过他的手,发现他的身体很烫。
“你怎么了,发烧了?昨晚没盖被子?”卫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卫南星已经凭着毅力简单回房洗漱,然后出来又看到了卫老爷子阴沉的脸。
“你要去哪?给我老老实实看医生。”
卫南星摇头,直接往楼下走,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出门。
“我有事。”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卫老爷子更加不满意了。
老宅里有住家的医生,是卫老爷子的私人医生,卫老爷子一发话,他就立刻赶了过来。
“二少爷这是发烧了,这里有几种退烧药,二少爷今天还是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不宜外出走动。”
卫南星直接接过他手上药片,拿出两粒塞在嘴里,直接出了门。
卫老爷子面色冷沉,对着旁边的女佣道:“给我把卫川叫过来!”
*
霍老爷子一晚上没睡,就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还在想自己的下属给他汇报上来的情况。
二十公里二十斤负重跑,三小时内完成算合格,对于任何一个没经历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想完成就是天方夜谭。
他也想过霍展言要是太倔了,死活不愿意松口真的跑着跑着猝死怎么办。
他们霍家就是做智能产品的,特意给霍展言手上套了一个环,能监测身体状态,数据能汇报给车上的医生。
要是感觉到霍展言的身体已经极限了就需要强制停止。
但是霍展言还是跑完了,中间一次都没松口,用行动跟他无声的抗议。
哪怕他最后已经松口了,霍展言还非得跑完不可,一副死脑筋的样子。
他又想到刚刚跟他下棋的好友说过的话,霍展言的脾气跟他年轻时一样,所以他才想改改霍展言这个臭脾气。
刚过易折,没有人是百战百胜,不会输的。
而且他年轻的时候,可没人惯着。
不过他年轻的时候没人惯着,那时候年代也不一样,现在时代变了,他为什么又不能稍微惯着一下霍展言。
而且霍展言这种性格,等经历人生中一次重大的失败,总会明白的,有的事由不得他自己,强求不来,更没有跑二十公里负重二十斤就能达成的交易。
很多事情,连交换的资格都没有。
“霍展言是想去看闻萧那个小孩?”霍老爷子看到陈宁过来,才问了一句。
陈宁无奈道:“人家都是十七岁的人了,你还一口一个小孩。”
霍老爷子看着她,哼了一声:“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看着谁不是小孩?”
“霍家的私人飞机有金海市飞往弗兰顿城最近机场的航线,他动不了让医生用担架把他抬上飞机,他要去就让他去吧。”霍老爷子说完,还不等陈宁反应过来,就说,“没事就回去,别总打扰老爷子我清静。”
陈宁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当她看到霍展言跑完回来,倒在地上的时候,都胆战心惊,怕他当场休克过去。
她把这傻大个抱住,对方还喘了口气,然后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闻……萧。”
陈宁手上拍了他一眼,看上去一脸怒气,哼笑道:“什么闻萧,我是你妈。”
不过话这么说,她却很开心。
“去找他吧。”
趁着还能喜欢的时候,多去喜欢。在最有热情的时候,遇见最好的人,把热情都交付出去。就算结果不完美,你也要享受这个过程。
去吧,霍展言,我的傻儿子。
第83章 真正的惊喜
早上莉芙一边揉着眼睛, 隐隐约约听到了一段小提琴声,忍不住抱着娃娃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走到了一楼专门布置的吧台位置。
她把手按在玻璃门上, 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少年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肩上架着小提琴, 另一只手拿着琴弓。
莉芙轻轻把门推开一个小缝, 然后悄悄走进去,坐在了闻萧的旁边, 把娃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趴在旁边看着闻萧。
闻萧看到她后只是顿了一下,继续手上的动作, 音符像水一样倾泻出来, 前奏清缓像淙淙的溪流。
等拉到一段曲子的时候,莉芙的小脸忍不住皱了起来,还把头挪过去一点, 像小动物一样蹭了他一下。
她觉得对方现在不太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她也不知道, 是在她家待的不开心吗?
闻萧放下琴弓,耳边就响起了掌声, 闻萧的手微微一顿,一抬头就对上了洛伦那双湛蓝的眼睛。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离玻璃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莉芙也反应过来,跟着鼓掌起来。
闻萧眼里带着几丝窘迫,默默把头低下,开始把小提琴放回盒子里。
他现在的感受就和自己写了一篇觉得不太行的作文, 被人念出来大声表扬一样。
洛伦突然笑了一声,眼睛却眨都不眨一下, 像是欣赏对方脸上的这副表情。
在他所在的环境里,大家都坦然地接受别人的赞美和掌声,这就是华国人的谦逊美德吗?
“你的小提琴拉得很棒。你喜欢拉小提琴吗?”
“因为有个朋友喜欢。”闻萧解释道,宋景白也有教过他。
他站起来,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里,这是阿德勒夫人的小提琴,只是知道他会拉小提琴后,特意对他说如果想用的话,不需要跟她说。
这也是他来阿德勒夫人家一个月后第一次用小提琴。
可能是这个突然到来的雨天,让他想起了之前的某一段经历,因为过去太久,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记不清宋景白在雨天的音乐教室给他拉小提琴的样子,但是每当想起来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种朦胧的感受。
而那种感觉一出来,就自动的让他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就好像被带入了音乐所营造的独特环境之中。
这可能就是陶醉吧,所以他其实一直享受着跟宋景白相处的过程?
洛伦走到吧台前调了一杯酒,等闻萧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就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透明的杯子中装着的液体色泽梦幻得不像话,最底层是桃红色往上过度成橘黄色和蓝紫色。
闻萧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说:“我不喝酒”
“这是格罗尼的幻想,主要是调和了蓝柑糖浆和蝶豆花水,不含任何酒精,你可以放心。”
洛伦又转身给自己调了一杯,然后走到闻萧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着看向他:“我记得你们国家未满十八岁不能喝酒,对吗?”
闻萧点点头,然后端着那个杯子喝了一口,喝出了石榴味,酸甜口感,还带着一点茉莉花香,很清爽。
确实跟对方说的一样,这是没有酒精的饮料。
“谢谢。”
“我特意了解过,因为西国的法定饮酒年龄是十六岁,跟你们的不同。”洛伦笑着说。
闻萧听到这个特意了解愣了一下,也不会自恋地认为洛伦是为了自己去特意了解的。
对方可能是比较好学,也乐于去了解其他国家的知识。
莉芙还趴在旁边,左看右看后拉了拉闻萧的衣服:“妈妈呢?”
“阿德勒夫人一早出去了。”
洛伦喝了一口酒笑着说:“母亲说今晚要半个派对,放心不会叫其他人来,母亲只是喜欢派对的氛围。”
闻萧还是不太懂,为什么要专门办派对。
“我刚好放假回家,你也来我们家快一个月了,对母亲来说,这个理由足够了。”洛伦说完就把杯子里的酒给喝干净了。
“你就这样告诉我?”闻萧想到阿德勒夫人走之前都没跟他说这个事,可能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现在洛伦直接告诉他了,不就没有惊喜了。
“告诉了你就没有惊喜了吗?”洛伦笑着说,“希望今晚的派对给你的快乐,大过你得知这个惊喜的瞬间。”
闻萧点点头站起身,看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你要出去?”洛伦看他穿戴整齐,多问了一句。
“我想买点礼物给阿德勒夫人。”毕竟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了,而且他不止想买送给阿德勒夫人一家的礼物,还想买点寄回国内。
他稍微想了想,就觉得需要送东西的人比较多。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洛伦看出闻萧想拒绝,继续说,“如果送给母亲的话,我应该能给你参考一下。”
闻萧想想也是,毕竟他并不知道阿德勒夫人喜欢什么,既然是送礼物,最好还是要投其所好,就点了点头。
“而且你刚来这里,对弗兰顿城应该还不是很熟悉,我知道一些商店,里面的东西一定会让你满意。”
“那就麻烦你了。”
他们这里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闻萧干脆就给张寅打了个电话。
张寅的要求他要去哪的话一定要跟他说,不然总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所以他打完电话没多久,张寅就开着车过来了。
洛伦还是第一次见到张寅,闻萧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张寅看到这个年轻人,挠了挠头,也没多问,扭头走过去开车了。今天跟着张寅一起来的,还有方助理。
闻萧上车的时候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觉得今天很奇怪。
今天那几个家伙竟然都没给他发信息。平时话最多的霍展言,今天都安安静静的,也没来打扰他。
他坐在车上盯着手机屏幕看,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洛伦还问了一句。
闻萧摇头,然后把洛伦说的地点,告诉了方助理,张寅就老老实实开车,不过闻萧还是能感觉出,对方好像很开心,还在哼小曲。
“张叔,有什么好事吗?”闻萧好奇道。
张寅立刻否认道:“每天不都这样吗?没什么。”
刚下完雨,远处的山都雾蒙蒙的,草地都好像被重新涂抹上新绿,即使隔着一面玻璃窗,都仿佛能嗅到那种混杂泥土和草地的清新气味。
等车停在一家纪念品商店前的时候,洛伦主动给闻萧把车门拉开,说:“就是这里了。”
闻萧抬头一看,发现这家店的装潢比较复古,但是里面陈列的公仔很可爱。
而且里面不止有各种玩偶公仔,还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如果让他找还不一定能找到这里。
他扭头一看,发现张寅还在发消息,见他看过来连忙说:“小少爷,你自己进去逛吧,我们在外头等你。”
闻萧没多想,直接进去了,这家纪念品商店有两层,价格的话偏中等,并不高奢但是制作依然华丽精美。
他打算先把阿德勒夫人的礼物给买了。
“阿德勒夫人喜欢什么?”闻萧看一楼的东西不适合总给阿德勒夫人,就上了二楼,这里的东西不那么花里胡哨,更适合商务男士和成熟女性。
“香水,丝巾还是巧克力。”闻萧还在犹豫,洛伦在旁边说,“你送给母亲什么母亲应该都会喜欢的。”
闻萧最后决定还是送一个最稳妥的,送香水的话可能没人能拒绝好闻的气味吧,而且就算不用,漂亮的小瓶子摆在柜子上也很好看。
他拿的香水,气味比较淡,清新而优雅,白色的橘花味,有种田园生活的感觉。
“那就这个。”闻萧还扭头提醒了洛伦一句,“你别提前说。”
因为洛伦有提前透露派对的前科,礼物的事,他还是不希望让阿德勒夫人先知道。
等挑完了香水,闻萧打算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以及宋景白他们几个,都选一些与众不同的小礼物。
还有莉芙,刚刚还在家里的时候就吵着要礼物。
“有我的吗?”洛伦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让闻萧猛地回过神来。
他如果送了阿德勒夫妇和莉芙礼物,不给洛伦买肯定说不过去。
“有。”闻萧点点头,不过他要买的东西那么多,对方肯定也猜不出哪个是送给他的。
等回到一楼,闻萧开始盯着那些小玩意看个不停,视线突然停在了几只动物公仔上。
他伸手摸了一把,这种毛绒公仔很仿真,甚至它们的毛发,都接近抚摸小动物的手感了。
闻萧拿起一个橙红色的小狐狸,最吸睛的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自然垂落下来,非常蓬松。闻萧立刻决定就这只。
旁边还摆放着垂耳兔、查理熊和雪狼。大小坐高都差不多在30cm。
洛伦看到他在挑娃娃,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想送给家里的小孩吗?”
因为送给莉芙的话,用不着那么多个。
听到家里的小孩,闻萧脑海中又想起那几个个头一路猛蹿到比他高上半个头的家伙,尤其是卫南星,都看不太出来小时候的影子了。
毕竟以前瘦巴巴的,跟现在这副脱衣有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过只要他想,还是能想到他们几个小时候的样子。
“嗯。”
反正他们都没成年,一律算成小屁孩好了。
闻萧发现给他们几个选礼物的时候,自己心里没有一点顾忌,也不需要去考虑对方喜不喜欢。
这种感觉闻萧也说不上来,就好像已经足够了解和熟悉到不在乎这些了。
“你不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礼物吗森*晚*整*理?”洛伦在旁边说。
闻萧发现对方虽然是陪他过来的,但是也在看一些东西。
“毕竟要送礼物,方面问会不会不太好?”闻萧微微皱眉。
“我要求的只有一个。”洛伦凑近了一点,然后又看了一眼闻萧手上抱着的狐狸。
“希望你给我选礼物的时候,像选这几只公仔时一样,不要犹豫,选你第一反应觉得适合的……”
洛伦又想到对方刚刚抱着那几只公仔的时候,眼里好像在发亮。
他知道并不是这几个礼物有多吸引人,也许是心里想到了将来会收到礼物的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
“好。”闻萧虽然不太懂对方口中,希望像选动物公仔一样给他选礼物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洛伦也想要公仔?
可是对方看着不像会喜欢这种东西的人。
突然挂在货架上的一面金属怀表盘上倒映出了一个人影,闻萧的余光扫到后,身子猛地一僵,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回头。
金属怀表盘上倒映着的影子比较模糊,让闻萧粗略一看觉得像,却又不敢回头看。
如果是他看错了,那不是太一惊一乍了。
“闻,你怎么了?”洛伦在旁边发现闻萧的不对,不过对方还是一声不吭,就盯着怀表盘又过了几秒钟。
“萧萧,这算是惊喜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闻萧的大脑都空白了一瞬,他这才想起,宋景白昨天是说要给他惊喜。
原来是这个?
第84章 告白场景
耳边突然听到音色悠扬纯净的小提琴声, 不是店里的,好像是这家店隔壁还有一家咖啡馆。
闻萧不太清楚,是他一直没听清楚这从外面飘进来的音乐声, 还是因为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带着对周围环境音的察觉都敏感不少。
没等闻萧犹豫太久, 早就注意到宋景白的洛伦先开口了。
“闻, 你们认识?”
闻萧干脆转过身,刚好就对上宋景白那双带着笑意的狐狸眼, 眼角下方的那颗泪痣点缀的也恰到好处。
他觉得世界上的人千千万,把宋景白浑身上下给遮了,就留着一双眼睛, 把对方往人群里一丢, 都不用那双眼睛看过来,他也能从人群里,把宋景白一眼认出来。
宋景白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 外面是一件白色的外套,上面还带着银色的莲花暗纹, 显得更加贵气沉稳。
“他是我的朋友,应该是专门过来找我的。”闻萧直接把刚刚手上在看的东西放下, 朝着宋景白的方向走了两步,用英文跟洛伦介绍。
“也就是说,你在华国的朋友,跨越五千英里跑来找你,那你们的关系可真好。”洛伦笑着说,然后率先对宋景白伸出手。
他的年纪要比闻萧宋景白都要大, 主动跟对方打招呼,也是表示他对后辈的照顾。
宋景白笑了笑, 然后握住了他的手,笑着说:“你是洛伦·阿德勒吧,我是萧萧的朋友,宋景白。”
洛伦盯着眼前这个身形挺拔修长的少年,虽然对方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可是身高跟他相差无几,但因为年龄放在这,脸上多少还带着些稚嫩。
但因为他身上那副总是稳重从容,游刃有余的气质,连带着那份稚嫩也被冲淡了。
而且他除了知道这个人是闻的朋友,对他的身份包括名字都一无所知,对方却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
“你跟闻一样叫我洛伦就行。”洛伦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还有心思打趣一句,“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闻,都追到这里来了。”
“我是非常喜欢他,所以不管是五千英里,还是一万英里,我都得来。”宋景白露出一丝笑容。
两个人的手一触及分,但是他们聊的内容,总是让闻萧有点不敢仔细听。
宋景白看了一眼闻萧手上拿的那些东西,挑了挑眉:“萧萧,你在选礼物?”
“阿德勒一家很照顾我,所以我想挑点礼物送给他们。”
闻萧盯着宋景白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毕竟现在洛伦还在边上。他有太多话想问,可要问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那我帮你。”
闻萧没有拒绝,然后发现宋景白盯着他手上拿着的狐狸公仔,像是在思考什么。
很快宋景白抬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萧萧,你的礼物只是买给阿德勒一家?”
闻萧把狐狸公仔塞在他手上,然后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止,来那么久,当然要买点纪念品回去,每个人都有。”
宋景白没听到想要的回答,毕竟他想听到的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话,就算是礼物,他也希望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或者拿到萧萧送给自己的唯一的礼物。
不过难度有些大。
宋景白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个橙红色的小狐狸,小狐狸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却并不显得狡诈,反而还很憨厚可爱。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跟着闻萧一起去挑礼物了。
闻萧最后给父亲母亲分别选了一条领带和一块丝巾,这些都是平时能用得上的,父亲母亲应该都会喜欢。
至于冷舒城他们的,闻萧一样选了公仔,觉得这几只放在一起整整齐齐的,很好看。
而且这个品牌,国内很难买到,所以很多人基本上都会选这款公仔当做纪念品。
宋景白扭头看着闻萧的侧脸,对方因为太过投入,没察觉到边上有人在看他,细长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阴影。
他突然很想伸手碰碰他,那么久没见,怕不碰,又碰不到了。
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站在闻萧旁边的那个棕发青年,同样在盯着他们两个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宋景白看过来的视线,对方也只是微笑着跟他点点头。
“萧萧,你是不是长高了?”宋景白说。
闻萧愣了一下:“有吗?”
宋景白伸出没拿着公仔的那只手,用食指和拇指夹着比划,笑着说:“长高了那么多。”
“就长高那么点,你看得出来?”闻萧皱着眉,一边把手上挑好的礼物交给店员打包,就听到宋景白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看得出,你身上任何一点点变化,我都看得出。”
闻萧半天没说话,最后挤出了一句:“你就吹牛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闻萧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他从来没忘记他为什么要来一个陌生的城市,跑那么远来进行交换学习。
闻萧问了店员店里有没有帮忙寄件的服务,等得到肯定回答,闻萧拿着店员给他的单子开始填写国内转运仓库的地址,又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他把剩下的要给阿德勒一家的礼物交给了洛伦,看着他说:“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礼物带回去了。”
洛伦摇摇头,主动把几个盒子接了过去。
“我还怕你不来麻烦我。”他看向站在闻萧旁边的宋景白,也不难猜到闻萧的打算,“你是想跟朋友到周围转转吧,那玩的开心。”
闻萧点点头,干脆看向宋景白:“有空吗?要不要一起走走?”
宋景白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说:“萧萧邀请我,我当然求之不得。”
等他们从店里走出来,张寅就走上去准备帮闻萧拿东西,看到闻萧递到他面前的包装盒还有点愣住了。
“张叔,给你的。”闻萧说完又把手上的另一个盒子给了旁边的方助理,“方叔,这个给你。”
张寅也意识到这是闻萧送他的,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也不矫情推脱,笑着说:“小少爷还知道我喜欢喝酒。”
他自己没事的时候会拉着方助理去弗兰顿的小酒馆喝一杯,既然是小少爷送的,那酒的味道肯定也不一样。
闻萧送给张寅的是弗兰顿生产的威士忌,口味圆滑柔顺,苦甜交织,张叔应该会喜欢。
“张叔,你先回去,我跟他在边上走走,有事给你打电话。”
张寅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宋景白微笑着说:“我会照顾好萧萧的。”
知道这两个孩子分开那么久,八成有很多话想说,张寅也干脆点头,最后要开车的时候还把车窗摇下来叮嘱一句:“别走偏的地方,就在着街上看看就行了,等等我过来接你们。”
洛伦也跟闻萧招招手:“逛完了记得带朋友回去坐坐,我想母亲也很高兴看到你的朋友。”
闻萧点点头,跟他挥手告别。
等车开走了,闻萧就拉着宋景白进了街道拐角处的咖啡厅。这个转角咖啡厅很大,因为特殊的地形导致咖啡厅外面是三角形的门面,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还能看到咖啡厅里面的样子。
咖啡厅里里外外还布置了很多花草,显得更加清幽。最深处还有个表演区,有穿着黑西装的侍者拉着小提琴,而咖啡厅里喝着咖啡的顾客都有些陶醉在音乐声中。
店内的空气混杂着咖啡和花香,让人陶醉又清醒。
闻萧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先给自己点了杯拿铁然后自然而然地去问宋景白:“你要拿铁还是美式?”
“拿铁。”
宋景白手上还拿着那只毛皮蓬松的小狐狸,眯着眼睛看向闻萧时,让闻萧有种自己被两只狐狸给盯上的错觉。
而且宋景白好像很喜欢那只狐狸公仔,一路上不知道把玩了多久。
闻萧轻轻咳了一声然后说:“你怎么来了?刚刚还有其他人在,所以不方便问。”
“萧萧,还需要理由吗?”宋景白突然笑了一声,“如果一定要我说个理由,就是太久没见,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到金海市都没意思了。”
这句话从宋景白口中用这个自然的语气说出来,却让闻萧有些招架不住。
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宋景白,不,宋景白根本没给他留下疑问,只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已。
“萧萧,那你想我吗?”宋景白突然说。
“我当然想。”闻萧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非常干脆地点点头。
“那萧萧是更加想我,还是想他们”
宋景白微微低下头,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伴随着他们身后飘来的悠扬的小提琴声,像是水面上轻轻泛起的涟漪。
纤长的眼睫划过眼角那点泪痣,垂落下的阴影将眼底的情绪遮掩地干干净净,却产生了跟往常截然不同的危险感。
听着好像跟之前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闻萧愣了一下,宋景白这个问题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很快服务生把咖啡端了上来,宋景白轻轻抿了口咖啡轻笑着说:“味道还不错。”
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刚刚闻萧没答上来的那个问题。
此时远处拉提琴的侍者把小提琴放下走下台,而其他正在喝咖啡的客人还在给他送花。
这家咖啡厅里经常会请人来演奏小提琴和钢琴,有时候是侍者,当然其他有兴趣的客人也能上台演奏。
而咖啡厅还出售花束,如果听到了能打动自己的曲子,在这里喝咖啡的客人也不吝啬去买一束花,来表达自己对这场音乐演出的喜爱。
闻萧看到那个走下来的侍者收了好几支花,就发现自己手上突然被塞了一只狐狸公仔,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宋景白的微微眯着像是憋着什么坏水的眼睛。
“萧萧,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说完宋景白就朝着刚刚侍者拉小提琴的地方走去,在椅子上缓缓坐下,也不用看曲谱,架好小提琴后,手腕轻轻一动,带动琴弓和琴弦的摩擦震动,悠扬明亮的琴音在咖啡厅内响起。
闻萧看到咖啡厅内很多人突然抬头朝着宋景白的方向看了过去,就好像被吸引住了一样。
刚开始是几个短促的曲调,后面紧接着蹦出了几段悠扬欢快的音符,就像是水一样缓缓流淌,却隐隐能感觉出在这些轻缓动人的曲调背后里蕴藏着仿佛随时会爆发的情绪。
就好像随着水流的壮大,就更加变幻莫测,池浅时风平浪静,如果换做是大江大海,能掀起的狂澜巨浪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闻萧手上抓着那只小狐狸,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坐在台上的宋景白,揪住了狐狸毛茸茸的尾巴。
突然小提琴的声音渐渐越拖越长,像是有意识地在调动听众的情绪,让人连心情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最后声音渐渐低下来,像是落入低潮,略微停顿了一秒后,突然在短时间变幻了数个音调,显得紧凑绵密,夹杂着喜悦和紧张的情绪。
但是宋景白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宋景白刚刚问他的那个问题,他更想谁?
他今天起来拿起阿德勒夫人的小提琴的时候,他想的是谁,闻萧忍不住皱着眉,然后看到旁边那桌有两个男生,竟然就着这个音乐声互相亲吻,忍不住别扭地把视线移开。
西国同性婚姻合法,而且这个国家对于性也更加开放,闻萧多少也有了解过,只是他不经常出去,平时不是待在学校就是待在阿德勒家,也不会一个人到处乱跑。
有侍者来询问他需不需要买花,闻萧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花束,有大红的玫瑰,还有色泽鲜艳的月季花,还有颜色梦幻的绣球……
闻萧最后看到有一支白茉莉花束,花束很小就一朵,旁边还有很多小的花苞,一串串的。
等音乐声渐渐落下,闻萧听到咖啡厅内响起了掌声,现在也没人会觉得在这种安静优雅的环境下响起掌声是否有些突兀,因为好的演奏家值得这些掌声。
闻萧也轻轻地鼓掌,心里有点骄傲。
宋景白的母亲赵安雅是国际小提琴演奏家,但是在闻萧看来,宋景白小提琴演奏水平,绝对不会逊色。
所以鲜花是值得的,掌声也是值得的。
他其实很愿意作为一个观众,看着宋景白,又或者是其他人,站在自己应该站着的舞台上,尽情地像世人展示自己的独一无二。
而他只是一个观众,当他们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时,他们其实割裂成了台上和台下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他们在台上想的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看着他们时的心情。
甚至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宋景白收到了一大束的花,甚至还有侍者专门捧着一大束的玫瑰花然后走到宋景白面前,在跟他说什么。
闻萧看到有一个黑色吊带裙的金发女人大方地对宋景白眨了眨眼:“小帅哥,要不要跟我喝一杯?”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送玫瑰,邀请对方喝咖啡太冒犯了,不过在西国这些都很常见。
只要看对眼了,就能快速出手。
对方虽然说的是“喝一杯”,背后的意思绝不是喝一杯那么简单。
这相当于是示爱和约会的邀请了。
“我有男朋友了。”宋景白用流利的英文说道,然后让侍者把玫瑰花退了回去。
他抱着刚刚收到的其他花束朝着闻萧走了过去,那双狐狸眼中漆黑的瞳仁像黑水银一样晶莹剔透,像是能清晰倒映着闻萧的样子。
闻萧脑海里想着的,一边是季凌对他的暗示,一边是跟宋景白一起做咖啡的时候,宋景白也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他是我男朋友”。
宋景白停在他面前,轻轻开口。
“对吗,小男朋友?”一半是蛊惑,一半像诱哄一样。
他抬手把闻萧手上那只小小的茉莉花从手中抽了出来,然后拿到鼻尖,紧抿的双唇轻轻碰了碰,像是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本来西国的同性婚姻就合法,在路上也经常能看到同性情侣走在一起,看到他们两个后,坐在闻萧隔壁桌的那对,就先兴奋地起哄起来。
而刚刚还对宋景白表白过意思的漂亮女人挑了挑挺秀的眉,笑了一声坐下,让侍者把红玫瑰分给整个咖啡厅的人,多的能送给路过的行人。
用流利的当地的方言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勇气可嘉的小男生。”
她刚刚是被这个少年拉小提琴中流露出的情感给打动了,所以现在知道那种情感的源头是什么了。
闻萧睁着眼睛,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慢了,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甚至都不需要他再怀疑。
“你喜欢我吗?”闻萧半天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本来是他之前很在意并且一直没有问出口的,却在此时显得太多余了。
“喜欢。”宋景白点点头,突然把身上的大片花束都丢下,只拿着那束茉莉然后抱着闻萧,“我喜欢,不过我怕你又跑了。”
“所以萧萧,你会跑吗?”宋景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直到被对方抱住的时候,闻萧还没有从发懵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睁大的瞳孔轻轻颤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不过你跑不跑都无所谓,我的心在你身上,你去哪,我就去会哪。”
闻萧依旧没说话,由于背对着窗,也没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人。
对方脸上还有些病态的苍白,咖啡厅的侍者还给他送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不过对方就跟没看到一样,手死死地按在玻璃窗上,却隐忍地咬着唇。
宋景白把闻萧松开,揉了揉他的头,在他心里对方没有过激推开他,就已经是对他最好的回答。
他一直知道,萧萧并不是对他全无感情,对方能接受他,就怪不得他得寸进尺了。
因为人一直是不满足的,一旦得到了一点,就像要更多。
“萧萧,你记得我们以前看过的狐狸和王子的故事吗?”宋景白坐下来摸了摸闻萧身前这杯咖啡,发现凉了,又让服务生重新上了一杯。
闻萧点点头,这本童话书的发行量仅次于圣经,被译成三百多种语言,影响力可谓不小。
他当然也看过,只是不记得是几年级看的了。
“驯化的意思是创造关系,萧萧,在你把我驯化成只属于你的小狐狸的时候,在我眼里,你就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了,七十亿人里,只有你独一无二。”
“其他人今天换了件漂亮的衣服,新买了一支贵重的手表……又或者做出了什么重大的科学创造,写出了什么著作可能论接近性上,都比不上你轻轻皱眉”
“因为我喜欢你。”
第85章 朋友游戏
闻萧大脑瞬间宕机, 下意识说:“如果是朋友和家人的喜欢,也很正……”
一边告诉自己,宋景白会不会是开玩笑, 就跟……上次一样。
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加强烈的声音,在提醒他。
这不是玩笑, 不管是这次, 还是上次,全都不是玩笑。
宋景白是认真的。
闻萧还没说完, 宋景白就轻轻笑了一声:“不是哦。”
他把闻萧手上的那个小狐狸公仔拿了过来,修长匀称的手指在柔软的玩偶上捏了捏,那双深邃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闻萧。
“和朋友的喜欢不一样, 和家人的喜欢也不一样。”
宋景白顿了一下, 好像在一本正经思考什么,“不过如果是那种双方通过结婚来确定的另一半组成新家庭的家人关系,好像也可以”
他看了一眼皱眉的人, 笑着说:“这跟我设想过的告白场景很不一样……不过我觉得还不赖。”
“你”闻萧推了他一把,然后扶着旁边的桌子。
一想到咖啡厅里还有那么多人盯着他们的方向看, 本来对旁人视线毫不在意的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有种要被视线给点燃的灼烧感。
好热。
而且还有种, 喘不上气的感觉。
心也跳的也快。
闻萧直接扭头,看也不看宋景白,直接走出了咖啡厅。
倒不是他不想看宋景白,只是他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直视宋景白那双, 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的眼睛。
宋景白对咖啡厅里其他人微微一笑然后就往闻萧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离开前扫了一眼旁边的落地窗,看到落地窗前没有熟悉的人影, 才收回视线。
刚刚他看到了
宋景白有些漠然地转过身,他们一起长大,什么他都不介意让。
如果觉得对方需要这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让出去,唯独这件事,他不会让。
“萧萧。”
宋景白出去后跟闻萧并排,侧过头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微微一笑:“你的脸有点红,是刚刚那个咖啡厅太热了吗?”
闻萧听了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脸也更红了。
因为宋景白就用一句话,把他弄得那么狼狈,自己反而像没事人一样。
还跟他谈笑,难道难道为这件事情绪混乱的人,只有他自己吗?
又或者他现在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只是找个方向转移注意力而已。
“你自己清楚。”闻萧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那么久没见面,你上来就说这些,让我”
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本来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侥幸宋景白只是把他当朋友,而那丝侥幸,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
“就是因为那么久没见面,我才会说这些。”宋景白突然拉住了闻萧的手,带着他往一条上坡路走。
“你要去哪?”闻萧愣住了。
“萧萧你想去哪?”宋景白反问一句,看闻萧没说话,轻轻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如果没有,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闻萧看着宋景白拉着他的那只手,有瞬间的晃神,然后又把头抬起,看向宋景白的侧脸。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等他往那个方向一看,却没看到人。
“萧萧,你看到什么了?”宋景白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萧摇摇头,他刚刚好像看到了卫南星,当然也可能是看错了。
闻萧拿出手机,给卫南星发了一条信息。
[最爱小白猫:你来西国了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你了。]
闻萧发出去后皱了皱眉,知道卫南星可能并没有看信息,所以并没有回复他,只能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他还没抬头就感觉有人凑了过来,距离近到他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感受到打在个颈侧的鼻息,让闻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感觉脖子有点痒。
“好狡猾。”
闻萧听到宋景白继续说:“萧萧,你不想回答刚刚的问题了?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继续跟我玩一个做好朋友的游戏。”
宋景白拉着闻萧的手,跟他的眼睛对视,然后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
“萧萧,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朋友游戏吗?”宋景白拉着他顺着路旁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上面走。
“这种我们只是朋友的朋友游戏源于害怕,因为怕越过一步,连朋友都做不成。”
闻萧的手下意识握得紧了一点,然后才想起来,他现在还被宋景白拉着,他的这点小动作,肯定也被察觉到了。
不过
宋景白的手心,有点湿,是出汗了?
闻萧愣了一下,然后抬头,有些错愕地盯着宋景白的脸。
对方脸上依旧挂着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的笑容,一副好像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从容不迫。
看似好像跟他的慌张紧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他重生了,他作为一个书中的炮灰通过重生,拥有了本来不敢奢求的一段新的人生。
可是他没有任何恋爱经验,他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被谁喜欢过。
如果是前世,有个人说爱他,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他肯定会想,那就在一起吧,试一试不吃亏。大不了不合适就分开,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现在不行。
因为变得在乎,因为不想伤害在乎的人,他想对重要的人负责。
不合适就分开,怎么可能有那么简单。分开对彼此本来就是一种伤害,没决定好的话,一定不可以随随便便开始。
所以他喜欢宋景白吗?
宋景白跟他一样,也会紧张,也会忧虑。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挂着跟往常分毫不差的笑容,但是宋景白紧张了。
即使手心出汗,也还在下意识抓紧他的手。
是因为朋友游戏,是因为害怕。
不知不觉,宋景白也扭头跟他对视,看到闻萧看着出神,并没有提醒他。
见闻萧回过神,才笑眯眯地说一句:“萧萧,你觉得我好看吗?”
闻萧扫了他一眼:“看不出你那么臭美。”
“我们到了。”宋景白开口道。
闻萧发现宋景白带他走的上坡,通向山上的小教堂。
这里并不高,如果能开车的话,沿着道路可以直接开车上去,只用几分钟,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等上了山后,视野更加开阔了。
山上还有一颗大树,就在教堂的正门前面。
“为什么来这里?”闻萧被宋景白拉到那颗大树下,耳边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清爽的凉风铺面而来,驱散了心底的躁意,让人的心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刚刚分明是阴天,在他们上山了后,闻萧看到厚重的云层渐渐散开,温暖的阳光像是驱散了天空的阴霾,让昏暗的天空变得透亮,像牛奶一样白。
他好像知道宋景白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了。
突然一个柔软的东西,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宋景白站在他面前,把围巾套在他的脖子上,一圈两圈的裹好,动作很认真,两个人凑近的时候,就好像一对亲密的恋人。
甚至旁边还有人看着他们,偶尔会有一些低声交谈的声音,传进闻萧的耳朵里。
在宋景白靠近的时候,他好像变得异常敏感。
他变得对气味敏感,对声音敏感,对视线敏感这也是正常的吗?
“宋景白。”
“好了。”宋景白松开手,盯着闻萧上下看了看,“这样就不容易着凉了。”
闻萧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教堂,问道:“不去教堂吗?”
“谁说我是要去教堂的?”宋景白笑了,“刚刚跟你说了那些,我现在难道要去教堂,去求神,让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刚刚街上人太多,萧萧,你好像不像被人打量注视,所以我只好带你来一个人少点的地方。”
宋景白感觉出来了。
虽然在西国,两个男生在街上亲密地接触,都不算什么,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也不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也不会有人用好奇或者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们。
但是只要被看到,面对那些视线,他不可能一个个猜测,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萧萧,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所以我想更了解你。”宋景白最后这句话,就好像一个小锤子,轻轻敲在了闻萧的心口上。
他微微低头,看到宋景白拉着他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因为在山上,他们脚下是弗兰顿城的屋顶,能看到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奔驰的汽车。
其实他不懂,宋景白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不知不觉,闻萧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宋景白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过来了一点,直到让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
“这个问题”宋景白突然笑了,然后盯着前方,“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你变成我才能完完全全感受到。”
“宋景白喜欢闻萧,世界上只有一个宋景白,他对闻萧的喜欢也只有一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跟人分享的感受。”
“要是硬要给喜欢找到理由,那人为什么会一见钟情?”
闻萧看着他,皱眉说:“因为长得好看?见色起意?”
“还有一种说法,一见钟情是灵魂认出了对方,很浪漫的对不对?”宋景白笑着说。
“你还相信有前世?”闻萧以为宋景白是那种相信科学的。
本来闻萧也不相信,但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本来就很难用科学来解释。
又或者这些都是存在于他脑海里的臆想也说不定。
“有也好,没有也无所谓。”宋景白的声音好像融入了风里,“如果有,那我想每一次都对你一见钟情,如果没有,那就让这一世,过得比一百世还要精彩。”
“萧萧,我不想做朋友游戏了。”
闻萧愣了一下,想到刚刚宋景白说的,朋友游戏源于害怕,因为害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其实他也一样。
现在宋景白彻彻底底地把这个问题撕开,摊在了他们面前。
要么接受,朋友变成恋人,要么拒绝森*晚*整*理,各退一步,甚至连朋友都做不了。
宋景白那双常常带着笑意的狐狸眼,少见地没有笑容,只是静静地看着闻萧,像是在等着他的答复。
闻萧下意识手攥紧了。
“如果当不成恋人,我们也不做朋友了吗?”闻萧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总之肯定不会好看。
“对。”
在听到宋景白吐出这两个字后,闻萧突然感觉自己的眼前起了一层雾。
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的还要快,并且被身体诚实地表现了出来,他并不想失去宋景白这个朋友。
闻萧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有那么难过吗?
突然宋景白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另一只手直接紧紧抱住了他,将他的身子都抱在怀里。
闻萧感觉到对方的手在擦掉他眼角流出来的眼泪,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对不起萧萧”宋景白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不跟你做朋友。我那么努力跟你当上朋友,怎么可能说放开就放开。”
不过这是最残忍的一种情况。
如果萧萧拒绝了,就意味着,要笑着看自己被剔除在对方的幸福之外。他希望萧萧幸福,但更希望自己是带给他幸福的人。
“对不起。”宋景白又重复了一次,然后从草地上站起来,“是我刚刚太心急了。”
宋景白感受到自己手心的汗,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也会害怕,甚至怕萧萧拒绝,情急之下,用朋友的身份来威胁对方。
你要不答应,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又卑鄙,又狡猾,这就是他。
宋景白刚准备离开,就被人拉住了手。他的身子一僵,像一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宋景白,你还记得以前英语课上的绘本故事吗?”
闻萧拉着宋景白的手,借着他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
“你说会和我一起长大。”闻萧抓紧他的手,然后走到他面前,“明年二月你就要成年了,我想那个时候告诉你绝对给你一个负责任的答案。”
山上的风要更大一些,教堂尖顶上振翅而起的白鸽带动了风的轨迹,翅膀的拍击声像是煽动了心脏,感官也像是被这些飞上高天的白鸽带上了高处。
宋景白突然笑了,反握住了闻萧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到了唇边,语气有点无奈。
他叹气道:“萧萧,你是想凌迟我吗?”
现在是十月,距离明年二月六日还有四五个月,如果不过农历,只过公历生日,提早一个月过生日,那也还有一百二十七天,三千零四十八个小时。
“我有那么残忍?”闻萧挑了挑眉。
宋景白笑着说:“不过听到你说想负责,我还是很高兴,那我等你负责。”
闻萧觉得宋景白的理解能力肯定没有问题,会这么说还是故意的,不过他也不跟宋景白计较这个了。
被人喜欢的感觉很美妙。这话并不是他说的,对一些人来说,爱和被爱都会上瘾。
被爱是无条件的肯定,那在被爱的时候,也要让对方给他的这份爱,变得值得。
他会提出这个提议,是因为
“萧萧,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你对我,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宋景白轻轻笑了一声。
闻萧张了张嘴,再次怀疑宋景白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之类的东西。
他扭头往山下走,低声说:“回去吧。”
“好。”宋景白跟了上去,只是在闻萧没看过来的时候,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多了几分深沉。
萧萧并不是对他没有一点超越朋友的好感。
如果能在四个月里,将这种好感放大,萧萧就不会在四个月后,说出拒绝他的话。
但是这四个月,同时还要应对变数。
宋景白突然想到了在咖啡厅外闪过的身影。
“你在想什么?”闻萧好奇地看了一眼。
“想你刚刚的眼泪是什么味道。”宋景白还轻轻舔了舔唇,露出一丝堪称迷人的微笑。
闻萧突然盯着他,耳朵有点红,最后瞪了他一眼,就走到前面去了。
“我刚刚没哭,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宋景白也不想戳破他这种小儿科的谎话,小跑几步,迈着大长腿追上了闻萧,笑着说:“萧萧,你刚刚说英文绘本,我想起来了,当时应该还有一句。”
“哪一句?”闻萧看宋景白主动转移话题,直接很给面子地接了话茬。
“等我长大了,我还要跟他在一起。”宋景白没注意到闻萧的表情,微笑着说,“那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是不是能编一个新的?”
闻萧低着头:“明明整个故事,都是你编的。”
过去那么多年,想到那天的英语课,想到那本翻开的绘本。
他已经不记得那本名叫《When I Get Bigger》的绘本里的内容,但是却能清晰地记起宋景白当时对他说的话。
耳边听着宋景白的声音,好像跟脑海中那个有些稚嫩的声音重合起来,而那道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说:“等我长大了,我会继续跟他在一起。”
让他有些分不清,宋景白当时有没有说过那句话了。
阿德勒太太刚刚从商店里出来,就看到一个脸色微红的黑发少年蹲在一家名叫Brick LaneBookshop的书店门口,好像很不舒服。
他旁边还有个年轻的男人站在他身边,跟他交谈,不过这个少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
卫南星盯着地上的水洼,即使感觉头已经发晕,看不清水洼的轮廓了。
可一想到刚刚他在咖啡厅里看到的那一幕,这点不适已经不算什么,只是他感觉头更加沉。
他哪里都不想去,也不想去找萧萧。
因为他不想让萧萧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想让萧萧担心。明明刚刚下车来找他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却突然严重了。
他不想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去见他。
即使知道宋景白那个家伙,正跟萧萧待在一起。
阿德勒夫人上前试探地问了一句,不过少年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她转而跟少年身边的男人说话。
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有跟闻一样的黑发,让她一见就心生好感。
“你是他的监护人吗?他好像很难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阿德勒夫人小心地拿出手机,一边用眼神询问他们的意见。
而站在少年旁边的中年男人刚准备开口,就听到少年咬着牙吐出一个字。
“不……”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不去。”
像是对医院这个词非常抵触。
中年男人听了后皱眉,用阿德勒夫人陌生的语言跟少年交流。
“小少爷,你这样如果让老爷知道了……”
阿德勒夫人见少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下意识说:“如果不想去医院,要不要去我家?”
她像是也觉得这么突如其来的邀请会显得很冒昧,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因为我也有三个孩子,小女儿经常生病,所以有家庭医生,如果你不喜欢医院的环境……可以让我的家庭医生帮你看看吗?”
第86章 微妙的关系
“星星, 到了新家记得听话。”老人摸了摸小孩的头,然后把衣服叠好,帮他塞在背包里。
小孩的东西不多, 又或者是根本没人愿意给他买多余的衣服,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
瘦弱的小孩透过门缝悄悄往客厅看, 能看到老旧的破电视机柜前站着几个人, 有的人在背对着他,大声嚷嚷着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
“两百万。”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人缓缓开口, 卫南星知道,这个人是他的“爸爸”。
“我们把他养到那么大,吃穿住哪样不花钱?附近的幼儿园也不便宜, 这些年, 我们可都是把小星当成亲儿子来养。”旁边的女人皱着眉,一边附和着,语气有些尖锐。
而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扶了扶眼镜, 然后点点头:“可以。”
女人愣了一下,本来以为他们还得多磨一下嘴皮子, 没想到对方就那么干脆地答应了。
“这样就行了?不需要跟卫总说一声?”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怎么说现在的两百万也是一笔巨款,卫家真不愧是财大气粗, 竟然让一个助理就这么轻易定了下来。那是不是还有加价的余地。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神色。
西装男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冷声说:“卫总已经将这件事全部交给我来负责,只要将小少爷带回卫家就行。”
小孩透过门缝盯着他们,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到老人旁边,小声说:“他是爸……”
说着说着还憋红了脸,老人拍了拍他的背, 安抚道:“别急,乖孩子, 慢点说。”
“是爸爸?”小孩低着头,一边想着突然来到他家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要带他走,是他的爸爸吗?从小就有人说他不是亲的,那现在他的亲爸爸,是不是来接他了。
老人听了后愣了一下,浑浊的双眼里涌现出几分忧虑,还是笑着说:“他不是你爸爸,因为星星的爸爸工作太忙,所以让其他人先来接你,等他忙完了就会来看你,马上星星就能看到爸爸了。”
小孩本来听到外面那个人不是,还有点失落,可听到后半句后,马上又低下头,抓紧了自己有点短的衣服,像是不太好意思。
爸爸会喜欢他吗?
别人都说他爸爸妈妈因为他不是亲生的,所以不喜欢他,如果他真的是亲生的,那爸爸肯定会喜欢他。
“别担心,星星那么可爱,星星的爸爸一定会喜欢星星的。”老人给他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一双眼睛温和地看着他,“而且不喜欢,为什么要接星星回去,所以肯定是喜欢你的。”
小孩红着脸,被那个西装男人带着离开了破旧的筒子楼,小心翼翼地钻进了来接他的车,忐忑地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看着车开进了气派的庄园里。
别墅前面有个花园,而门口早就站着一个比他高大很多的少年。
对方看到他后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对着身后的女人说:“妈,爸爸带回家的小狗来了。”
小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女佣泼了一身水。因为身材瘦小,水泼在他身上的时候,让他像是被水流推了一下,没站稳摔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衣服因为被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他看起来更瘦,像是一块掉在地上的排骨。
“这样才对嘛,不洗干净,怎么进我家的门。”少年穿着干净漂亮的小礼服,从头到脚都收拾得一丝不苟,即使是鞋尖,都锃光发亮。
“而且狗狗用两条腿怎么站得稳?”他哈哈大笑。
女人轻轻咳了一声,看了小孩一眼,对着旁边的女佣说:“带他下去洗洗,把衣服换了,在一楼随便收拾一间房给他住,免得说我虐待他。”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毕竟是昭泽带回来的,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也得,好好照顾他!”
虽然嘴上说着作为母亲会好好照顾他,但是眼神里分明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仇恨,让小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个女人是他的妈妈,而他的爸爸,之后一星期都没出现
“卫南星?”
闻萧盯着这个躺在床上的少年,对方不仅脸色发白,而且身上都在冒冷汗,一缕缕的黑发都黏在了脸上,锁骨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做噩梦了?
他听到卫南星没有血色的双唇微微开合,发出了很轻的呼唤声。
闻萧微微俯下身,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耳中传来两个模模糊糊的字眼,像是梦中的呓语。
“萧萧”
闻萧的手顿了一下,还是去试探了一下对方额头的温度,发现没有之前那么烫了,才松了口气。看来已经开始退烧了。
正准备把手抽回来,就被人一把拉住了。闻萧顺着看过去,看到卫南星依旧紧闭着双眼,但是手却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还用头无意识地蹭了一下。
闻萧本来上楼只是看看卫南星的情况,看完就打算下去,看到这一幕后沉默了一下,就干脆坐在了床边,仍由一只手让他拉着。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因为房间里有人在休息,所以遮光很好的窗帘,早就被拉严实了,只有缝隙里能透出一点光出来。
“嗯。”闻萧轻轻嗯了一声,一边说,“我在呢,记得下次生病,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闻萧低头看了卫南星一眼。今天他回阿德勒夫人家的时候,看到了卫家人,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卫南星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他还是给吓了一跳,幸好听家庭医生说了对方只是发烧,没什么大问题。
“如果没记错,你已经有好几年没发过烧了,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闻萧知道卫南星没醒,虽然自己这样自言自语的样子,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在静谧无声,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更适合把心声说出来。
“你要是再不好起来,不会好不容易来一次西国,得在床上睡过去吧,那多可惜。”
“我问了送你来的那个卫家人,知道你在老宅碰到了卫川,你不会那么大了,还会被卫川欺负吧,要是他欺负你,记得一定要欺负回去。”
“我记得你以前很怕卫川,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发抖,不过你也不是以前的卫南星了,反而是卫川还要怕你。”
“爷爷的忌日在下个月吧,我暂时回不去,拜托你帮我在墓前放一束白菊花。如果他还在的话,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欣慰。”
闻萧又想到卫南星躺在床上的样子,补充一句,“不过你要是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生病,他会更欣慰。”
房间里充斥着闻萧一个人的声音。
闻萧觉得差不多了,准备把手抽出来起身下楼看看,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抓得更紧了。
刚站起一点,就被人拉得坐下,紧接着有一只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抱住了他。卫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
后背紧贴上一具炙热的躯体,耳边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你在担心我吗?”
闻萧叹了口气,反问他:“换你你担不担心?”
卫南星没出声,只是抱得更紧了,室内的光线很暗,越是这种时候就好像越能放大欲望。
他微微睁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芒,一边把头埋得更深。
“那萧萧,你对我是哪种担心?”
没等闻萧回答,他就继续说,“我会快点好起来,虽然看到你担心我,我很开心”
“你知道就好,等等我给你倒杯水。”
闻萧说完就挣开卫南星的手,走到床头拿着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刚刚听到卫南星说话,就知道对方的嗓子都干得不行了。
卫南星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一言不发,然后接过了闻萧递给他的水杯。
他喝得很慢,因为知道闻萧正看着他,只要他喝得慢,对方的视线就会一直放在他身上。
看到卫南星把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闻萧才松了口气,一边说:“你怎么会刚好被阿德勒夫人带回来,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不记得了。”卫南星摇摇头,因为发烧,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
很快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盯着眼前这个人,低声说:“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什么做梦?”
“能看到你,像做梦一样。”
闻萧听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说:“那我们认识那么久,难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做梦?”
卫南星心想,能遇见你这件事,本身美好得像一场梦。
“那换个说法。”
闻萧知道卫南星从小的脑回路就异于常人,他想了想继续说,“要怎么样,你才觉得不是做梦。”
真正拥有你的时候。
卫南星没有把话说出来,而是有些不自在地把脸撇开,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闻萧的方向。
他一直想跟对方做更亲近的事,可一想到今天在咖啡馆外看到的那一幕,顿时眼神一暗,本来垂落放松的手掌,又紧握成拳。
闻萧知道卫南星的心里其实一直有种不配得感,所以总觉得当下的美好太过不真实,比起普通人更难获得安全感。
他按住卫南星的肩膀,把他推回床上,卫南星还没反应过来,只能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萧,不过他还没看几眼,就被对方拍了拍头。
“是不是没休息好才爱胡思乱想?你先好好休息,而且没有梦能做那么久。”
闻萧拉起被子给他盖上,等出门的时候,又把门小心的关好,刚出来就看到宋景白靠着墙,见他出来的时候冲他微微一笑。
“你怎么在这里?”闻萧现在看到宋景白,心里还有点别扭。
“喜欢的人跟其他男生待在一个房间,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宋景白轻轻叹了口气,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闻萧左看右看,没看到其他人,才放松下来。
宋景白自从跟他表白后,在这方面是更加明目张胆了。
而且即使表白了,宋景白对他的态度好像跟往常也没什么不同,让人有些不敢细想。
所以宋景白以前就不是把他当成朋友一样相处,而是当成喜欢的人?
他忍不住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宋景白这么说让闻萧很意外,很快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第一次做春梦梦见你是两年前”
“停!你不用说了。”闻萧感觉自己脸上像火烧一样,立刻捂住他的嘴,宋景白也不拦着,只是一双狐狸眼笑得更加狡黠。
闻萧压根不敢细想这个梦的含义,只能急匆匆下楼。
宋景白盯着对方如同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刚准备跟上去,就发现旁边的门打开了。
已经穿戴整齐的卫南星面无表情地走出来,似乎是没听到刚刚发生在外面的谈话,只是看到宋景白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骤然一沉。
“他……答应你了吗?”卫南星压低了声音,那双还带着些许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郁的神色。
“你指的是什么?”宋景白挑眉。
“在咖啡厅的时候,我都看见了”卫南星说到这里忍不住咳了一声,眉头皱紧了。
宋景白想到今天看到对方的手掌按在咖啡厅的玻璃窗上,那双如同失去了色彩的眼睛,让人觉得他仿佛是某种易碎品本身。
不过越是这样,他才越不能退让一步。
他唇角微微勾起,笑容荡漾开,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你猜。”
*
闻萧刚到楼下,就听到洛伦喊了他一声:“闻,有人找你,说有你的包裹。”
他的语气听着还有点古怪。
等闻萧走到门口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主要不是包裹的问题,而是送包裹的人,穿着一个巨大的棕熊玩偶服。就好像是游乐场里,会穿着玩偶服来招揽游客的工作人员。
穿着这个送包裹,没问题吧,不难走吗?
而且他想不出会有谁给他送东西,盯着眼前这只巨大的棕熊玩偶,闻萧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还没等他印证自己的猜测,就看到那只大棕熊迈开步子冲着他跑了过来。
不过这个大棕熊跑得一瘸一拐的,没走出几步就摔倒扑了出去。
闻萧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跟这只笨重的大棕熊一起摔在了玄关的位置。那只大棕熊对着头套扯了半天,最后把那个头套取了下来,往旁边一扔,居高临下地看着闻萧,然后咧嘴一笑。
“霍展言我就知道是你,赶快起来。”闻萧揉了揉眉心,然后用膝盖顶了对方一下,示意对方快点起来。
“我动不了了。”霍展言稍微挪了一下腿,英挺浓密的眉毛就皱紧了,还吸了口气。
“你跟人打架了?”
闻萧盯着霍展言,发现他真的按照之前的约定,把头发染回来了。虽然没有一头红发那么扎眼,但是却更加突出了他侵略性十足的五官。
“能打赢我的人还没出生。”霍展言不屑地笑了一声,十分硬气地站了起来,咬牙说,“还不是被某个老头子给整了。”
就算他体能再好,没经过特殊的训练,就这么跑也够呛,也得亏是他,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死在路上了。
已经把吧台布置好的阿德勒夫人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看到霍展言的时候还很惊讶。
“闻,他也是你的朋友?”
闻萧点点头:“抱歉,我的朋友们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阿德勒夫人笑着说,“本来今天晚上的派对,就没打算请其他人,如果请一些你不认识的人来,怕你不习惯,现在有朋友来陪你,那太好了。”
她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着闻萧,微微一笑:“闻,欢迎你跟你的朋友们,来到西国。”
洛伦看出闻萧心里似乎有负担,在旁边说:“母亲一直很享受派对的氛围。为你做这些,她也很开心,所以闻,你不用有负担。”
霍展言看到这个男人主动跟闻萧说话,立刻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俨然一副一上来就要针锋相对的架势。
“萧萧,他是谁?”
闻萧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把霍展言拉开了。
他们现在毕竟在阿德勒夫人家里,怕霍展言等等非要跟洛伦对着干,还会显得很没有礼貌,也会给阿德勒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来了这里要听我的。”闻萧说。
“行了行了。”霍展言摆摆手,突然一拍脑袋想到什么,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把地上的包裹给捡起来,放到了闻萧手上。
“你给我的?”闻萧手上捧着这个盒子。
“这个东西还挺好玩的,如果不是想给你选个礼物,准备一下这身行头,我肯定早就到了”刚好看到宋景白他们从楼上下来,霍展言瞪了他们一眼,声音听着愈发不是滋味。
“不然我肯定比他们两个早到。”
闻萧打开手上那个盒子,抽了抽嘴角。
他把盒子里的绿色僵尸水杯拿了出来,杯盖是绿色僵尸的头盖骨,当把杯盖掀开的时候,就好像是把绿色僵尸的脑袋给掀开了一样。
而当你用这个杯子喝水的时候,就好像在喝僵尸的脑浆。
他把水杯塞回霍展言手上,差点没有翻个白眼。
“你什么时候能送点正常的东西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这个杯子多有创意。”霍展言还有点不死心。
宋景白笑着说:“霍展言,送这种东西,难道你的脑子真的被僵尸给吃了?”
卫南星沉默地坐在了闻萧旁边的沙发上,看都懒得看霍展言一眼。
又多了一个碍事的人,让他的心情更糟了,虽然霍展言远不如宋景白有威胁。
“你这么快就下来了?不再休息一下?”闻萧问道。
卫南星摇摇头说:“我没事了。”
霍展言在旁边凉凉地说:“某个病秧子还是回床上躺着,别在这硬撑了。”
闻萧扫了霍展言一眼:“你现在半身不遂,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霍展言瞪大眼睛,直接把手臂搭在了闻萧的脖子上,几乎把大半的体重压在了闻萧身上。
“萧萧,你还帮他说话。”
“我没帮谁,也不拉偏架,我都是实话实说,你把手拿开。”
“我偏偏不拿。”
“都到了这里,你能不能消停一会”闻萧还发现洛伦在看着他们几个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好像在看戏的表情,顿时有点窘迫。
好像自己是那个没有把喜欢乱跑拌嘴的小朋友管好的幼儿园老师。
从霍展言进了这个门口开始,耳边就叽叽喳喳个不停,比平时吵多了。
霍展言到底有没有一种自己在别人家里的自觉啊。
等想到以前霍展言去他家的时候也是这样,顿时无话可说。
莉芙也跑了过来,趴在沙发的靠背上,好奇地盯着他们几个。
霍展言把手伸进口袋里,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既然萧萧你不喜欢这个,我还准备了别的,不喜欢杯子的话,那这个总行吧。其实我本来就是打算一起送给你的。”霍展言说完就拉过了闻萧的手,然后迅速的把一条手链带了上去。
手腕上多了一个东西,闻萧下意识地抬手一看,发现这条手链完全不像霍展言的风格。
是一条复古的翡翠玉牌手链,而且这块翡翠玉牌上还有精致圆润的玉兰雕花,种水极好,像皎洁的月光一样洁白通透,散发着莹莹微光。
闻萧完全无法把霍展言跟这条翡翠玉牌手链联系再一起,怎么都不像是霍展言会挑来送人的东西。
而且这种玻璃种翡翠,一定价格不菲。
他刚想把这个摘下来,就被霍展言按住了手。
“你不要,我就直接把它扔了。”霍展言看到闻萧愣了一下显然听进去了,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不要我难道还送给别人?”
闻萧没想到霍展言能那么败家,不过这也确实像霍展言能做出的事。
这条手链的款式,看上去更像是给女孩子戴的。虽然一条翡翠玉牌手链而已,也没什么男女之分,翡翠饰品也不是只有女性才能佩戴。
霍展言看到闻萧没有再把手链给取下来的打算,这才放下心。
他来西国的时候,他妈把这条翡翠玉牌手链给他,说是他们霍家祖传的。
虽然陈宁跟他说了,这个要结婚的时候才能送给另一半,但是霍展言早就想好了,他总不会想跟除了闻萧以外的人结婚。
至于其他,霍展言完全没有考虑过。
卫南星盯着闻萧手上的手链,脸色有点黑,端着玻璃杯的手又紧了几分。
闻萧想了想说:“不过这条手链我可能不会一直戴着。”毕竟他平时并不喜欢给手上戴东西。
“你收下就行。”霍展言无所谓道。
阿德勒夫人还在餐桌那边忙活,闻萧走过去帮忙把香薰蜡烛给点起来。
这种香薰蜡烛有各种款式,烛台像透明的玻璃杯,点燃中间的灯芯,烛光就在杯里摇曳。
香薰蜡烛是黑加仑的气味,带着厚重的熏木味和浓郁的芳香。
闻萧扭头一看,发现阿德勒夫人手上端着香薰蜡烛,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的时候,就好像在蜡烛的烛光里,回到了少女时代。
阿德勒夫人注意到闻萧的视线,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闻萧还闻萧了一丝熟悉的香气。
“您喷了香水?”
“闻,你今天给我送的香水,那个味道我也很喜欢,谢谢。”
闻萧把蜡烛放好,小声说:“您喜欢就好。”
“我听洛伦说了,那几个都是你的好朋友,而且我也能看出来,他们来了以后,你比之前开心多了。”阿德勒夫人笑着说。
闻萧愣了一下,还以为阿德勒夫人误会了什么,解释道:“我之前也没有不开心。”
“我知道。”她点点头,“不过没有不开心,也不意味着开心。而且你脸上的表情明显更多。”
人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毫无顾忌地流露情绪,同样是一种放松的表现。
闻萧沉默了一下,往宋景白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说:“您真的觉得,我很开心吗?”
“当然,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而且家里也很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闻,我还要谢谢你,今天就跟朋友在这里好好玩吧。”
阿德勒夫人又走进了厨房,把做好的披萨端了出来。
闻萧站在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回过头不知道宋景白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
“萧萧,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冷舒城是不是没来?”闻萧下意识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宋景白他们利用假期跑来找他,完全是一个意外,甚至他们几个并没有提前串通好。
那这样冷舒城没来也不是没可能。
宋景白笑着说:“萧萧,你在我面前想别人,就不怕我吃醋?”
闻萧愣了一下,觉得从今天以后,他和宋景白的关系真的彻底变得微妙了。好像没有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开个玩笑。”宋景白摸了一下闻萧的头,在对方察觉之前又迅速地收回手,“冷舒城如果来了,他肯定会来见你。”
这一点,我比你更加清楚。
第87章 特别对待
闻萧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一趟莱罗森*晚*整*理学校的图书馆。虽然是周末, 但是图书馆里也有不少人在看书自习。
他把手上的磁卡在机器上扫了一下,就把已经扫描好的书,放进了还书口。
“滴。”
他之前借的书快到期了, 因为已经看完也用不着续时间,干脆找个时间趁早把书还了。超时的话会扣除额外费用, 还会影响其他借书的人。
昨天晚上宋景白和霍展言并没有在阿德勒夫人家留宿, 卫南星倒是继续在客房住了一晚上。
闻萧走出图书馆,经过体育场的时候, 刚好碰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本来闻萧还没有注意到他,但是架不住对方看着他的视线,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你认识我?”这个人的反应让闻萧皱了皱眉。
作为一个刚来了不过一个月的交换生, 除了对同班的同学有点模糊的印象, 对其他人都一概不认识。
而且他也不抛头露面,也不参加校内活动,应该很少有人知道他。
“没有没有”那个男生连忙摇头, 看着闻萧的时候还有点心虚,“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眼熟, 在哪里见过。”
闻萧觉得更奇怪,不过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可能是哪节课见过也说不定。
他刚准备离开, 就听到对方突然瞪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指着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好像有点冒犯,立刻又把手缩了回去。
“你是那个”
闻萧停在他面前,皱了一下眉,只是语气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 不会显得很咄咄逼人。
“什么?”
也许是闻萧这副并不强势的态度让对方稍微放松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之前不小心捡到过冷舒城同学的手机, 如果没认错的话,他的锁屏好像是你的照片。
因为看着不太一样,一开始也不敢确认照片上的你,怎么说,看起来年纪更小。”
看到闻萧一直沉默着没吭声,他摸了摸头,哈哈一笑,想冲淡尴尬的气氛。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锁屏放对方的照片什么的”
“这很奇怪吗?”他听到这个漂亮的东方少年笑着说,“在手机里存好朋友的照片,也很正常吧。”
“如果和好朋友分开了很久,正常人都会想的”
正常人会想好朋友,这是真的,不过把对方的照片设置为锁屏,怎么都感觉脱离“正常”关系范畴了。
闻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口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实际上他大脑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不过对方也没有跟他说太久,看出闻萧不想聊这个,他也很识趣地离开了。
刚走出校门,闻萧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优雅的女声。
女人的声线听起来很冷清,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律,让人在谈话中,好像不自觉地就会被带入对方的节奏之中。
“闻,要来希尔德的庄园用早餐吗?”
闻萧眨了眨眼睛,给他打电话的竟然是希尔德小姐。
在西国的时候,冷舒城的母亲因为他是冷舒城的朋友,也给了他很多照顾。
有时候也会邀请他去用早餐和晚餐,如果时间不冲突的话,他不会拒绝,不过宋景白他们一会肯定会去阿德勒夫人家去找他……
察觉到闻萧似乎是想拒绝,电话那头的女人轻轻一笑。
“另外几个孩子是不是也来了,不如你们一起过来,我让尼克先来接你,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西国,我作为舒城的母亲,也想尽一下地主之谊。”
闻萧还在想希尔德小姐突然打这个电话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和冷舒城有关。
他以为冷舒城没来西国,可如果他来了呢?
这里毕竟算是冷舒城的故乡,他在这里生活了更久,对这里也更熟悉。可如果来了的话,又为什么不跟他说。
还有刚刚在学校里碰到的那个陌生的同学,对方的话总是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冷舒城到底是怎么想的。
希尔德小姐的邀请跟冷舒城有没有关系,他去看了就知道了。想到这里,闻萧索性答应了。
“我等你们。”电话那头的金发女人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裙,端着咖啡,坐在真皮沙发上,视线刚好落在那个推门而入的金发少年身上。
冷舒城站在门口,皱着眉:“母亲?”
金发女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喜欢我干涉你的事,不过我的儿子不会像这样拧巴地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去做。”
“我没有。”金发少年低下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没有什么都没做。”
“就算你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让你感到不安了”玛丽安娜盯着冷舒城,“可就跟比赛一样,不是不报名就不会输了。”
看到金发少年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玛丽安娜缓缓把杯子放下,旁边的管家把空杯子收进托盘里,正准备端下去。
走之前却忍不住说了一句:“小姐,小少爷是不是太在意那个孩子了。”
“舒城很少有能让他愿意靠近的朋友,有了一个,对他特殊一点也很正常。”
玛丽安娜低头沉思了一会,“不过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猜来猜去也没用,他要自己心里清楚明白。”
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驶入这座位于弗兰顿城南部的庄园。
这里依山傍水,还紧临弗兰顿城最大的湖泊,即使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他也不是没看到过各种精美的庄园,可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无比震撼。
兼具规模和艺术性的豪华庄园,一砖一瓦好像都承载了这个传承五百年的古老家族的历史。
手机的通话还开着,宋景白的声音传了出来。
“希尔德家的庄园是西国南部最大的庄园,占地超过六英亩,如果要参观的话,可能一天都逛不完”虽然宋景白不在面前,但是就好像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一样,跟他介绍各种庄园的景致。
等车开进庄园的大门,沿着半圆形的大路穿过森林,就缓缓驶入了铺满鹅卵石的车道。
远远能看到尽头处的别墅大门和比庄园建筑还高的喷泉。庄园的大门口建筑有六根高立柱支撑,上下两端还有雕刻精美的粱托。
“你先进去,我马上就到。”宋景白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闻萧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觉得宋景白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可能跟他也就是前后脚的程度。
霍展言要慢一点。
刚刚霍展言一听要去希尔德家,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脸,闻萧也能想象出霍展言垮着脸的样子。
本来还不想去,听到他们都来,终于还是战胜了抵触。
“那家伙的家有什么好看的。”霍展言在电话那头说,“你都没去过几次我家。”
霍展言总会在这些奇怪的地方上较劲,闻萧最后只是无奈的说了一句:“你如果不想来,就待在酒店里休息,反正我们也不会待很久。”
“不行,我要去!”
就这样,本来一脸不情愿的霍展言还是决定过来。
下车后,早就在门口等着的管家给他领路。毕竟庄园的房子太大,如果没有人领着很容易迷路。
闻萧一边看到走廊两侧的草坪,一边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冷舒城回来了吗?”
“少爷如果在的话肯定早就来见您了,毕竟夫人说了,您是少爷最好的朋友。”
闻萧猜测对方这么跟他说,冷舒城可能是真的不在。
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来之前还发信息问了冷舒城,不过对方还没有回复,不知道有没有看到。
如果冷舒城不在的话,他心里也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像昨天晚上一样有点遗憾。
管家说完,领着闻萧走进了会客厅。
“早餐马上准备好了,您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
会客厅旁边的半封闭隔间里还摆了一架钢琴,三面都是落地窗户,仿佛是单独从会客厅里分出来的一块特殊的地域。
而且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窗外的绿植,在绿色的衬托下,黑白琴键也没有那么单调乏味了。
管家看到闻萧盯着这架钢琴看,在旁边解释:“少爷经常会一个人在这里弹琴。”
“我可以用一下吗?”闻萧盯着这架钢琴,心里一动。
从来他西国交换的开始,总能从别人口中听说到冷舒城的事迹。冷舒城本身在学校里就非常有名,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话,虽然有些分不清真假,但他眼前却能也跟着浮现出画面。
就好像他如今经历的东西,走过的路,总会在某个瞬间跟冷舒城的过去重叠一样。
这里都是冷舒城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毕竟跟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不一样,这里是冷舒城的家,对方是真真正正在这里地方生活了十年之久。
而且别人口中的冷舒城,跟他看到的不太一样。
在莱罗学校的学生眼里,冷舒城是成绩优异的优等生,可是能力多强,性格就有多糟糕。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对人对事都很冷漠。
虽然为人傲慢,但是依旧影响不了对方在学校里的受欢迎程度。
闻萧却一点都不意外,冷舒城这种人,要是不受欢迎那才奇怪。
“您可以随意使用。”管家说完就退了出去,很快会客厅就只剩下了闻萧一个人。
闻萧坐着有点无聊,就走到了那架钢琴面前,将手指放在琴键上,脑子里想到了一段曲调,不知道怎么就弹出来了。
是之前冷舒城在克里斯蒂剧院给他弹得那段钢琴曲。
因为印象太深刻,他回去的时候还特意查了这是哪首曲子,因此也记住了一段。
他相信每首曲子都包含了创作者独特的思想,而这首叫时间停止。
我把时间停在此刻,希望你能回来。
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他听到的曲子又包含身为演奏者的冷舒城什么样的思想。
闻萧的手停在琴键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并不是刚刚管家的那种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也不是希尔德小姐的那种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音。
宋景白那么快就过来了?
闻萧扭头往会客厅的方向一看,刚好看到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而同时对方的眼睛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从对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一刻起,对方的视线也牢牢锁定住了他。
看到冷舒城的时候,闻萧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
刚刚管家的意思是冷舒城并不在当然也可能是他理解错了。
冷舒城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处的扣子也没有系好。
可能因为是在家里,发型有些没怎么打理的凌乱。
闻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冷舒城,毕竟对方之前看到对方,哪怕头发丝都是精致到一丝不苟。不像现在这样,略显得凌乱的碎发,让他的气质都软和了下来。
还没等闻萧开口,冷舒城就先一步出声:“萧萧,刚刚那几秒钟,你想看到的人不是我。”
“如果是的话,你就不会看着那么惊讶了。”冷舒城那双像翡翠一样的碧绿色眸子轻轻闪动了一下。
即使在他家,而在萧萧心里,会出现的人也依旧是其他人。
“因为我以为你没来。”闻萧低声说。
他刚准备站起来,就看到冷舒城按住了他放在钢琴上手,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的时候,由于下压的力道,发出了一声很混乱的音调,显得很不和谐。
“萧萧,把它弹完吧。”冷舒城弯着腰,低声说。
“可我后面不会弹”闻萧的视线落在冷舒城的那只手上,对方的手指要稍微比他长一点点,几乎完完全全地跟他的手掌重叠在了一起。
“那我们一起。”
闻萧没出声,手被对方带着,指尖不由自主地就按在了不同的琴键上。
他的视线盯着冷舒城放在旁边的手机,还在想着刚刚那个同学说的话。
冷舒城的手机锁屏,会是他的照片?
不过对方的手机现在的完全黑屏的,他就算把眼珠子都看出来,也看不出什么东西。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去印证一下这句话的真假。
“萧萧,你分心了。”冷舒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闻萧的手指猛地一顿,然后被对方抓得更紧。
冷舒城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和对方靠得那么近了,心里的那份不甘心也更加强烈。
因为他发现,萧萧对他和对宋景白是不一样的。
今天知道萧萧要过来,他甚至都没时间拾掇自己,毕竟昨天晚上也几乎没有睡。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感受到身体接触到的体温,莫名有些困意上涌。
突然身后传来了鼓掌的声音,冷舒城一回头就看到宋景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墙上,那双总是带着无害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闻萧也听到了,刚好曲子弹完,闻萧反射性的站起来,好像凳子上装着个弹簧一样。而且总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微妙。
“来了也不说一声,你这样可是会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事。”宋景白笑着说。
冷舒城的态度就冷漠多了,毕竟他一直跟宋景白不一样,对人对事向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我来自己家,恐怕用不着跟其他人说。”
“那萧萧也是其他人?”宋景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可是却让人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当看到萧萧和其他人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被人压抑的陌生的一面,就要摧枯拉朽一般破土而出。
就像那天在游泳池,看到他们轻松自如的相处一样,画面和谐得好像没人能插足进去。
刚刚那一幕也是。
第88章 向你靠近
“你昨天没休息好?”在被管家领到餐厅的时候, 闻萧忍不住看了一眼宋景白。
总觉得对方现在的心情有点凝重,虽然脸上的表情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宋景白听了他的声音后,眉眼弯了弯, 看着闻萧时,神色却更加认真了。
他笑了一声, 若有所思地说:“想到第二天就能看到你, 是有点睡不着。”
闻萧呼吸一滞,突然有点后悔问宋景白了, 瞪了他一眼。
“还能开玩笑,看样子是挺好的。”
霍展言听了揉了揉手臂,露出了一个很嫌弃的表情, 一边对闻萧说:“萧萧, 你怎么不问我休没休息好?”
“你?可能地震都震不醒你。”闻萧扫了一眼霍展言,对方今天走路的时候,没有昨天那么一瘸一拐, 看样子擦药还是有用。
而且霍展言一直都是倒头就睡,毕竟没心事, 没烦恼,头脑简单, 四肢发达,当然一睡一个香。
总有使不完的劲,还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不知道霍展言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是霍家的家事,还有关霍展言的爷爷,那他还是少管为妙。
他们在餐厅的长桌前坐下, 刚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纱裙的金发女人,已经在桌前坐好, 看到他们进来时,露出了一丝极浅的微笑。
“母亲。”冷舒城微微敛眉,然后率先在金发女人的对面坐下。
闻萧小心翼翼地盯着这对母子,然后看了一眼桌上丰盛的早餐,有些猜不准为什么希尔德夫人会突然邀请他们过来,八成是因为冷舒城。
想到这,他往冷舒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撞进了一双通透的碧绿色眼睛里。
而冷舒城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突然低下头,虽然坐得笔直,可这份笔直中好像带着点僵硬。
有希尔德小姐这个长辈在,霍展言在餐桌上也没有那么吵闹了,不过嘴上没说话,手脚上的动作一点都不少。
闻萧能感觉到桌子底下有人用脚蹭他的鞋,等第三次后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了下去,把那只不安分的脚给踩实了。
他一点都没减轻力道,明显能到霍展言吸了口气,瞬间屏住了呼吸。
“霍展言,你怎么了?对早餐不满意吗?”闻萧盯着霍展言,一边踩着他的脚,微微一笑,故意发问。
霍展言先把嘴里的吐司面包吞了下去,突然裂开嘴笑了。
“满意,当然满意。”说完他的眼睛里亮了几分,莫名显得有些锐利,仿佛跟平时那副傻里傻气的模样有些判若两人。
他看着闻萧,压低声音说:“我还有更满意的”
闻萧没搭理他,直接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干净了,刚觉得吃得差不多,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闻萧,吃完愿意陪我到花园里逛逛吗?”坐在椅子上的金发女人拿着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温和有礼。
即使过去那么多年,希尔德小姐好像也没多少变化,依旧美艳动人,还多了几分沉稳从容的气质。
闻萧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刚说完,就被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等他疑惑地看过去时,宋景白好像如梦初醒一样,突然回过神。
金发女人看了微微一笑,对着宋景白说:“等你们吃完了,我让尼克领你们过去,花园里的花开了今年的最后一季,这几天不看,想再看就要等明年了。”
宋景白把手松开,轻轻笑了一声:“那我一会去找你。”
等他们走了没多久,霍展言就把杯子往地方一放,立马站起来。
“我吃完了,你们就在这里慢慢吃吧。”霍展言扯出一个笑容,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往外走,可他刚走到门口,还没开门,门就自己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推门进来,看到他们后露出一个丝毫不意外的表情。
“弟弟,你回来了?”这个身材高大容貌硬朗的青年率先开口,一边看向宋景白和霍展言,“还带了朋友?”
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眼睛体格健壮的寸头少年。
因为他们并不是说的中文,霍展言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论个头,他给人的压迫感还是要更大。
“你不是不回来了吗?”那个小眼睛少年说。
霍展言只觉得这几个人杵在门口挡路,半天都不带动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点不耐烦。
“让让。”
他这副样子,看着不像是来做客的,更像是来找茬的。这种居高临下的俯视,让人莫名觉得,对方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那个小眼睛少年立刻怒目圆瞪,因为听不懂,就自动把对方的话当成是挑衅了。
旁边的青年拍了拍肩膀,安抚了他一句:“他是要出去,并没有说别的,冷静点。”
旁边的管家适时开口:“两位少爷,他们都是小姐和二少爷请来的客人。”
宋景白看了脸色不太好看的冷舒城一眼,突然笑着说:“你在家里好像并不是很受欢迎。”
冷舒城冷冷地看着他:“跟你无关。”
那个小眼睛少年还是有点不甘心,被少年拉着往旁边站,给霍展言让出了一条路。
他想到对方刚刚看他的眼神,心里很不舒服,在对方经过时小声用西国的语言说了个词。
还没等他露出得意的神情,领子就被人一把揪住了。霍展言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刚刚说什么,敢再说一遍吗?”
虽然霍展言并没怎么学习过西国语言,不过因为个人爱好,各国带点骂人意思的话,他都听得懂。
刚刚那个单词,翻译过来就是,滚的意思。
小眼睛少年体格不小,身高体型和霍展言都相差无几,同样都是暴脾气,突然给人揪住领子,也有一把火从心里蹭蹭地冒了出来。
他不屑地笑了笑:“有什么不敢说的。”
冷舒城已经听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开口:“够了!”
“如果你们觉得我出现在这里会威胁到你们,那你们就准备好夜不能寐吧。”冷舒城把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看都不看他们就往外面走。
宋景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慢慢站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等经过他们时突然用流利的西国语言说了一句话。
“希尔德老爷对你们两个都不满意,对不对?”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让他的表情看着比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更加明媚,但是口中说的话却让这两个希尔德家人面色一变。
“现在看,你们两个确实不太行。”
宋景白走出餐厅,本来他只是跟着萧萧来希尔德家用个早饭,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希尔德家的事,希望萧萧也不要。
而且希尔德家有继承人资格的,也不止三个人。
*
闻萧跟着金发女人来到后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月季园。
风吹过的时候,月季在风中摇曳,翠绿的枝叶摇摇晃晃的。澄澈的天空蓝得像宝石,衬得这片月季更加纯白无暇。
拂过耳边的风,带着花的醉人香气。
他穿行在月季园里,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单独叫我出来?”
刚刚在餐厅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出来,对方是特意叫他出来的。毕竟等其他几个人吃完,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
“因为我有一些话想单独跟你说。”玛丽安娜突然停下来,手指轻轻抚摸着月季的花瓣,“是关于我的儿子的。”
闻萧听到答案也并不意外,毕竟排除对方是冷舒城母亲这个身份,他跟这位尊贵的女人没有任何的交集。
“这片月季花,直到舒城回华国,都是他自己在打理,最开始种的只有一小片,是不是很美。”
闻萧点点头,只是觉得这样的月季园,他似乎还曾见过。
在很久以前,出席卫家的晚宴时,在后花园里看到的。冷舒城走了后,来西国种了这片花?
他记得冷舒城本来就是喜欢白月季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那么在意的东西。”花园的尽头是一个可供休息的亭子,视线穿过花园的镂空围栏,能看到远处的草坪,树林和湖泊。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他的,但是身为母亲,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他是怎么看待你的。”
玛丽安娜在椅子上坐下,缓缓道,“虽然你们也许有十年没有再见面,不过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关注着你的事,他关注你,胜过关注他自己。”
“虽然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是我也是世界上第二了解他的人,所以这一点,我非常确定。”玛丽安娜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容,语气轻缓温和。
闻萧突然想到对方和过去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对方的气场和摸样都要更锐利一些,让人感觉非常不好接近。
虽然现在还是看着不好接近,但是给人的感觉比过去亲切许多。
尤其是在说起冷舒城的事的时候。
对方就不是希尔德了,而是玛丽安娜,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为什么是第二?”闻萧问道。
作为母亲,玛丽安娜应该是最了解冷舒城的人。
“第一了解他的人,当然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喜欢的人。”金发女人突然笑了,本来有些冷清的面容,变得尤为明艳夺目。
“因为有的东西,如果他不想告诉你,你是无从得知的,只有他真正愿意敞开心扉,全身信赖的人,才能能称得上是第一了解……换句话说,需要双向选择。”
爱需要双向的选择。
“而且他选择回到华国也放弃了这里的很多东西,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感到有负担,只是有些希望你的视线能多放一些在他身上。”
“你会看到一颗心,十年如一日地向你靠近。”
闻萧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打鼓,但是并不是因为对方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光是对方说的话,就已经让他无暇思考了。
玛丽安娜看到远处有人找了过来,她最后说道:“白色月季花意味尊敬、纯洁和崇高,有很多种类,而那些是他最后种下的……”
金发女人抬手指了指远处那片花,“它们有个很美的名字——婚礼之路。”
婚礼之路?
突然闻萧听到远处有人叫他,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等再看到这片月季花的时候,都有些无法直视这些开得正好的月季。
它们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辉光,却又冷冷清清的像一朵朵月亮。
而在他眼前,莫名浮现出了一个幼小的身影,在这里亲手种下种子,然后用心里的愿望,作为浇灌他们的养分。
不管是瘦弱的孩子,还是高大的少年,都不爱说话。
可等风吹过的时候,花朵在风中轻颤,风中吹来花的香气,它们的存在,好像就是一种无声的回答。
等闻萧走出月季园,玛丽安娜让人把准备好的法棍面包交给他们。
“你们如果有时间,去那边的湖里帮我喂喂鹅吧。”
冷舒城把那块面包接了过来,视线却一直盯着玛丽安娜,一会看看闻萧,仿佛想问什么又不好开口。
“快去,等等太阳大了就不好了。”玛丽安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宋景白手上拿着法棍,挑了挑眉,突然弯了弯眉眼笑了:“看来我们被拉来充当免费劳动力了。”
他们走到湖边,湖面上有十五只大白鹅。周围都是树林,树木的倒影落在湖面上,让整片湖看着都是墨绿色的。
随着大白鹅们的游动,在他们身后拉出一条条细长的水痕。
闻萧脑子里还想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一边把面包块丢进水里,那些大白鹅立刻游到了岸边,争先恐后地争夺食物。
不过他们带的分量足够,应该够这些大白鹅吃饱了。
霍展言一边掰着面包块,一边说:“本少爷还是第一次给野鸭子喂吃的,都给我吃干净,一点都不许剩。”
“这不是鸭子,是鹅。”闻萧白了他一眼。没想到霍展言这种对小动物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人,也会跟过来喂鹅。
而且看着好像还乐在其中。
“鹅和鸭子,看起来不都差不多吗?萧萧,你看那只鹅霸王!就他吃得最多!”霍展言指着一只明显大了一圈的鹅,双眼放光。
等喂累了,闻萧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盯着他们几个,突然又想到了卫南星。
卫南星没有来,刚刚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对方的纠结。
最后闻萧主动让他好好休息。毕竟发高烧也没有那么快好,就算好了,也总会有些疲惫感在身上。
而且他知道,卫南星不想去别人家里,甚至还讨厌回自己家。
不过让卫南星一个人待在阿德勒夫人家里好像也不太合适。看到喂得差不多了,闻萧站起来,把最后一点面包块扔进了大鹅堆里,两下就被鹅群吃干净了。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闻萧突然看向冷舒城,本来想跟对方道个别,可是等和对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对视,脑海中浮现出的与玛丽安娜的对话让闻萧总觉得这双眼睛,就跟他身后远远的那一片月季花一样。
在无声地倾诉。
金发少年站在湖边,跟他隔了几步的距离,突然他快速走了几步,站在闻萧面前低声说:“我跟你一起走。”
霍展言立刻皱眉:“这里不是你家吗?你不呆这里去哪?”
冷舒城冷冷地扫了一眼:“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
月季的寿命很长,盆栽月季有三到十年,地栽月季的寿命往往都有十年以上。
那些年亲手栽下的月季还在这里开着,就在他身后,而他最想念的人就在眼前。
种满园的月季是因为想你,但当最独一无二的那朵就在眼前,其他的花都不重要了。
霍展言张了张嘴:“这家说不要就不要了?”
“希尔德家的孩子满18岁就要出去自立门户,而且这里本来就不算是家。”冷舒城不想说更多,在西国的大家族里,关系错综复杂,不同的族系之间都保持着严格的等级秩序,这里生活的又不是只有他和他母亲。
想到家族给他的条件,冷舒城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这是一个无法同时接纳他和他喜欢的人的家族。
就像四处都是精美铁栅栏的花园一样,种在花园里的花,只能通过拼命生长,才能从屏障中探出枝条。但是也仅此而已,因为花不能脱离它的根。
希尔德家就是这么一个花园,而他的花,不应该开在这种地方。
冷舒城突然看着闻萧,低声说:“而且我姓冷。”不姓希尔德。
虽然发色不同,肤色森*晚*整*理不同,但是萧萧我有跟你一样的,属于那个国家的姓氏,将来也会在有你的土地上长久的生活下去。
他肯定母亲一定跟对方说了什么,即使他无数次的强调让对方不要干涉他的事。现在不知道萧萧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看他的。
要不要试探……
冷舒城还在考虑怎么开口,就听到对方说:“走吧,一起回去。”
“好。”
……
等他们回到阿德勒夫人家的时候,就看到洛伦在院子里逗狗,看到他们几个的时候,视线在冷舒城身上停了格外久。
“你也是闻的朋友?”
闻萧没想到他们还会认识,不过想到冷舒城比较还在这里上了那么久的学,他们两个还读同一所高中,认识也不奇怪了。
而且冷舒城这样的人,见过应该都很难忘记。
不管冷舒城是好接近,还是不好接近。不管留下的是好印象,还是不好的印象。之所以难忘,也只是因为这个人,足够深刻。
看出闻萧在找人,洛伦摸了摸下巴说:“母亲在画室,对了你那个朋友也在。”
闻萧知道阿德勒夫人是画家,画室就是她的工作室,来了一个月他都没有进去看过,但是卫南星却进去了。
他们上去的时候,发现画室的门是开的。
能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闻萧听到阿德勒夫人说:“你画的真好,不过”
阿德勒夫人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们,笑着说:“你们回来了,闻,你的朋友画的很好,他是有专门学过吗?一个有想象力的小天才。”
闻萧还是比较在意刚刚阿德勒夫人没说完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明明她对卫南星的话赞不绝口,又为什么要说个“不过”。
闻萧看到画布都被浓重的油彩占满了,作话人的用色十分大胆,用暗淡的深色和明艳高饱和的颜色的组合,给人的视觉冲击也很大。
而卫南星画画不爱用高饱和的颜色,大多数都是暗淡平稳的。
不过这幅画上有一个非常鲜红的心,旁边是一个鱼缸,鱼缸里有条形状奇怪的怪鱼,伸出鱼唇一样的东西,在亲吻玻璃内壁。
“走吧,也该准备做中餐了。既然他们都回来了,就跟朋友一起下去玩吧。”
阿德勒夫人笑着说,然后突然看到了冷舒城,眼里有些意外,“闻,你还带了个新朋友过来?都是大帅哥,我们的闻,只跟帅哥做好朋友吗?”
闻萧介绍了一下冷舒城,在阿德勒夫人打趣的眼神中,表情有些窘迫。
他们陆陆续续退出这间画室,阿德勒夫人关上画室的门时,视线又放在了那张笔触非常简单的画上。
好像画画之人并没有用太多的心思,可就这么寥寥几笔,越是随手之作,越能突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虽然只是一幅画,但是她看到了。亲吻玻璃缸内壁的鱼,再怎么样都触碰不到那颗耀眼的心,最后这条鱼会因为绝望而死。
所以那孩子,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那个人就在面前,但是他却碰不到
阿德勒夫人看着他们几个人下楼,当视线放在那个头发微长的少年身上时,看到对方侧过头时,眼底流露出的情绪,比亲吻玻璃内壁的鱼更让人动容的情绪。
渴望和绝望,就跟生与死一样密不可分,形影不离。
她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不过,在你的画里,我感受不到幸福。
第89章 越来越习惯
“这么说, 你们跟闻从小都是一起长大吗?不知道闻小时候长什么样,真想看看。”阿德勒夫人有些遗憾。
“没什么好看。”闻萧不知道饭后闲聊的话题竟然都关于他。而且还要看他小时候的照片,莫名让人觉得羞耻。
他的视线落在跟阿德勒夫人相谈甚欢的宋景白身上, 突然有些出神。
对方这副温文尔雅,温和有礼的样子, 非常容易获得其他人的好感。随随便便几句话, 就把阿德勒夫人逗得开怀大笑。
恐怕也没人会讨厌宋景白。
可是这样的宋景白,喜欢他
闻萧把杯子凑近唇边, 突然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的倒影。随着他微微呼出的气,杯中的倒影像被吹碎了一样,掀起一道道波纹。
“我这里有萧萧小时候的照片, 您想看看吗?”
宋景白说完后, 不止是阿德勒夫人,连闻萧都猛地抬头盯着他,露出一个震惊的眼神。
“萧萧, 这很奇怪?”宋景白冲着闻萧露出一个有些狡猾的笑容,闻萧都担心他下一秒就会说出让人惊掉下巴的话出来, 疯狂冲他眨眼睛。
“真的可以吗?”阿德勒夫人惊喜地拍了一下手,本来她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有照片,就连洛伦和莉芙都凑过来一起看。
闻萧感觉自己的脸微微发烫,忍不住说:“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但是他总不能真的从阿德勒夫人手上把手机抢过来。
“闻这是在过生日吗?还有这张,好像是运动会的时候?”
闻萧也愣了一下,然后听到宋景白在旁边说:“他没有参加运动会, 全程都很乖地坐在观众席。”
他不参加运动会当然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不过他记得, 宋景白他们倒是有参加,而且还很幼稚地打赌,看谁能获得第一名。
而且霍展言还一个人非常自大地报名了所有项目,把自己累了个半死。
“还有这张,是在做南瓜灯吗?好像都没有注意到镜头”
闻萧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盼望着这场审判能快点结束。他的眼角余光一瞟,发现卫南星一直在盯着他看。
“刚刚看你没有吃多少,是没胃口吗?”闻萧皱着眉,想到卫南星昨天发高烧的样子,一般人感冒了都没什么食欲。
这样的话,不知道卫南星今天还方不方便出门。
卫南星摇摇头:“我没事。”
他盯着闻萧,紧闭的双唇微微动了动:“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要跟着你。”
因为说的是中文所以阿德勒夫人也没有在意,只是盯着一张照片,捂着嘴笑着说:“这是你们的合照吗?”
面对闻萧疑惑的眼神,阿德勒夫人还把那张照片对着闻萧展示了一下。
闻萧立刻反应过来是那张照片了,不过这张照片宋景白为什么会有,他记得温老师给他们拍的,而且宋景白什么时候要的照片。
这张照片,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他也没想到当时温徐来回突然给他拍照。而且他当时的表情可臭了。
“闻还有这种表情啊?看起来好像很意外,是抓拍吗?”阿德勒夫人笑着说,却突然咦了一声,“不过这里面好像少了个孩子,这张合照上只有四个人啊。”
冷舒城一言不发地端坐着,脸上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揣摩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搭在腿上的双手却下意识紧握成拳。
他刚刚也看到了那张照片,但是他没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下的。
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之间出现了那么多的空白,就好像被排除在那段时间外的人只有他一样。
想到这里,冷舒城那双碧绿色的眸子瞬间一暗,变得深邃起来。
霍展言在旁边幸灾乐祸:“毕竟这家伙马上就跟着妈妈出国了,也就萧萧记性好,不然谁记得他。”
冷舒城扫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地跟能掉冰渣子一样,语气淡漠:“以后我会一直在。”
绝对不会缺席闻萧人生中的任何重要的场合了。
“某个人确实从小到大都喜欢死皮赖脸地黏上来,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宋景白笑着说,“如果没记错,拍这张照片时,也是你求着要一起去的。”
“宋景白,你说谁不要脸!”霍展言冷笑一声,盯着他时身体微微前倾,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本来在他的设想中,他是独自背着另外几个人偷偷过来找萧萧,没想到其他几个人也是这么想的,让他的独处计划瞬间泡汤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黑。
“你们等等想去哪里玩?刚好今天天气也很好”阿德勒夫人突然问道。
闻萧看到其他人都朝着他看了过来,轻轻咳了一声:“去去湖边,坐船观光。”
弗兰顿城的西部是温尼奥湖,是一片被层峦起伏的群山围住的湖泊。湖面清澈透明,两岸有很多小镇和绿道,还有观光游船。
“看来你早就提前想好要和朋友们去哪里了,闻果然很可靠,那祝你们玩得开心。”
闻萧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洛伦在洗手台前洗了个手,看到闻萧打算出去,突然开口道:“这样没问题吗?”
“什么没问题?”闻萧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洛伦抽出旁边的可吸水纸巾把手上的水擦干,然后把手按在了闻萧的肩膀上,勾了勾唇:“闻,你知道不知道有时候你真的很迟钝。”
不,也有可能不是迟钝,而是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然后心里就真的放松了下来,没有再把这些当一回事。
再加上,可能某种程度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种超出界限的过分亲近。
看到闻萧还是一副懵然的样子,他笑着说:“那我就直说吧,你们的关系,完全不像是一般的朋友。你那个最不爱说话的朋友,一顿饭下来,除了你,好像都没看过其他人。”
闻萧愣了一下,不爱说话的朋友,指的是卫南星?
察觉到闻萧微微睁大的眼睛,洛伦知道自己这番话必然给对方带来了冲击,他突然笑了一声。
“哈,那么你有没有交过普通朋友?”
闻萧沉默了片刻,因为他确实没有其他朋友。
不管怎么在脑海中绞尽脑汁地想,在他的身边,好像一直都是他们几个,不管他想做什么都有人陪他。
他很少感到孤单,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被他们几个缠着,他也基本上不可能有时间去找其他人。即使过去那么多年,都没有彼此厌倦。
而其他人,大多都是点头之交,很少发展出更亲近的关系。
“看来是没有。”洛伦一副不出他所料的样子,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让你不能跟其他人交朋友的,又或者他们完完全全把你放在自己的领地里,和外界隔开了”
“很强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是不是?”
刚刚看了那些照片,他发现照片里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另外几个人的影子。而有的人从小就有猛兽般领地的意识,恐怕就算有人想靠近你,也会被那几个人逼退。
直接一点的,像刚刚那个身材高大喜欢臭着脸的男生,是不是从小让人离你远点,让你只能跟他一起玩。
而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少年,是不是每当你跟其他人说话,就会插入进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你带走。
这样就在你身边织出了密不透风的网。其他人都不能靠近。
洛伦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被耳边的声音给打断了,他垂眸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一愣。
当视线都集中在这双眼睛上时,对方细长的眼睫都根根分明。跟他们西国人的眼睛不同,是漆黑如墨的,像黑曜石一样。
语气坚定地反驳他时,眼神没有半分动摇。
“不是这样的。”
闻萧把他的手拍开,突然笑着说,“为什么是他们把我和外界隔开,而不是我选择和他们一起,花掉我的时间,就跟人不一定要合群一样,我又不是靠交朋友和外界联系的。”
洛伦顿了一下,把手收回来,微微一笑:“那看来是我想错了。”
等闻萧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又传来了洛伦的声音。对方姿态放松地靠在门上看向他。
“所以闻,你是同吗?”
“你们在聊什么?”宋景白突然走过来,拉住了闻萧的手说,“萧萧,就等你了,不是要去湖边吗?”
闻萧点点头,而洛伦刚刚那个问题,又像一道惊雷把他炸得晕乎乎的。
也不知道对方的话题怎么会跳转得那么快,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就突然问他是不是同性恋了?他难道……很像吗?
要是以前,他肯定要说自己不是,甚至他对自己是一本耽美小说里的炮灰相当地有意见。
现在他不能确定了。
如果宋景白他们对他做的事,完全超出了正常朋友的范畴,但更要命的是,他其实都不讨厌。
“萧萧,你不用在意他说的话。”宋景白突然说。
“只要你不反感我的亲近。虽然不知道这种不反感是因为相处久了的习惯,还是因为是宋景白这个人,你才不会拒绝……”宋景白拉着他往外走,闻萧发现对方的手像一个钳子一样,抓得很紧。
一边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回答一样。
宋景白到底让他回答什么啊
还是说嘴上让他不要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
在意他心里那种不排斥,是因为相处久了的模糊习惯,还是出于对宋景白这个人的态度,比如说喜欢。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闻萧打算直接问,直接让宋景白透答案给他。
“说喜欢我。”
闻萧看了他一眼,宋景白重复了一句,一边看着早就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霍展言他们马上就要注意到他们要出来了。
他甚至能听到霍展言的声音:“去个洗手间去了那么久?”
“快说喜欢我,不然就要在他们几个人面前说了。”宋景白眯了眯眼睛,眼神有点戏谑。
“我为什么要说”闻萧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热,甩了一下宋景白的手,没甩开。
不是说好,等宋景白成年的生日上,再给他答案吗?
“萧萧,你跟我一起的时候,开心吗?”宋景白问道。
闻萧觉得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用另一只手握拳抵住唇角,轻轻咳了一声:“开心”
肯定是开心居多,因为宋景白不会惹他生气,除了有时候是很让人难为情。
宋景白露出一丝笑容:“那就是喜欢。只要跟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再无聊的生活都会变得有趣。”
“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是喜欢我,所以你看,这两个字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闻萧突然发现宋景白带着他走了另外一个门,看样子是想绕路到前门去。他没有问宋景白为什么绕路,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宋景白还有话想对他说。
“萧萧,我喜欢你。”宋景白说完,看着闻萧的眼睛,然后又继续看着前面的小路。
他们从别墅侧门出来,绕着别墅旁的小路,往前门走,这样能把路线拉长。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昨天不是才说过我喜欢你这种话。可是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每天都喜欢你。”
他抬手捏了一下闻萧的耳垂,眯着眼睛看着他时,语气里透着几分狡黠:“我以后每天都会说,你不习惯可不行。”
闻萧没吭声,任由对方拉着,其实心里早就在咚咚打鼓。宋景白自从昨天跟他说了那些话后,存在感越来越强,让人想忽略都难。
又或者宋景白的目的就是,让他无法忽视。
宋景白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语气不像平常那样轻松带笑,反而有些落寞。
“萧萧,在冥冥之中好像有种预感,我的生活因为你才变得不一样,是不是很奇怪?每个人的人生不是都只有一次,就是当下的人生。”
“这种不一样,好像是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可另一段轨迹,不是意味着两段人生?”
再无聊透顶的生活里,也有了能稍微期待一下的事,所以完全不能想象没有你的生活。
闻萧瞳孔一缩,如果按照他重生之前的轨迹……宋景白并不会跟他有太多的交集。
“我会一直说,直到你也对我说出这几个字为止。”
宋景白的眸色突然深了几分,半开玩笑地说,“所以萧萧在给我答复之前,不许答应别人,不然我会疯了的。”
闻萧突然觉得宋景白这句话不像在开玩笑。
宋景白的视线突然看向了远处的金发少年,对方好像也有感觉,抬起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等到了前院,闻萧发现宋景白的手已经松开了,只是手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和紧握时的力道,让他忍不住缩了缩手指。
“萧萧,你怎么才过来,是不是宋景白这个家伙把你堵在厕所了?”霍展言皱着眉,对着宋景白怒目而视。
“把人堵在洗手间这种事,霍展言,你是不是把你自己想做的事说出来了。”宋景白笑着说,“我只是路上跟萧萧说了点悄悄话。”
“萧萧,你的脸”冷舒城突然开口,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开了口,“这个地方有点红。”
不止是脸,还有耳朵。
十月份,天气已经转凉,今天是凉爽的阴天,总不可能是热的。冷舒城感觉自己略微有些迟钝宕机的大脑在进行缓慢的思考。
宋景白对你说了什么?
第90章 去买糖
温尼奥湖离这里并不远, 有张寅他们开车,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
视线透过车窗,远远就能越过山坡下低矮的建筑, 看到湛蓝的湖面。
远处起伏的山峦也因为隔着几层雾气,被渲染成了雾蓝色。
“小少爷不是我想跟着你们, 主要是就让你们几个出来大家都不放心。毕竟你们就是看着再可靠, 也就是一群没成年的孩子”张寅握着方向盘笑着说,他今天穿着休闲装, 显得年轻了几分。
“所以你们就当我们都不存在,敞开了玩!后面就交给我们这些大人。”
小少爷在西国的这段时间,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西国跟华国不一样, 有合法持枪途径,肯定没有再国内时安全,当然要有备无患。
没有什么比小少爷的安全更重要。
等车停下来, 闻萧先推门下去,然后回头盯着驾驶座, 开口道:“我知道张叔你们跟过来是担心我们的安全,不过今天出来玩的又不是只有我们, 张叔你也没来过这”
虽然来了一个月但张寅肯定也不敢擅离职守到处乱逛,就算他上学的时候也是在附近随时待命的状态,晚上回去还得跟父亲汇报他的情况。
虽然他有时候也疑惑,到底需不需要那么紧张。
“所以张叔,你们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闻萧给了他一个眼神。
张寅把车停好了才下车,好一会才对旁边的方助理说:“老方, 你刚刚听见没,小少爷还叫我好好放松, 昨天还送我瓶酒,少爷大了真的是越来越懂事了。”
方助理推了推眼镜,凉飕飕地看着他说:“你觉得小少爷以前不懂事?”
“不是这个意思,你来闻家晚,你不知道以前小少爷不爱说话,总是生病,成天就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先生和夫人都因为小少爷的事情发愁。”张寅叹了口气,把车钥匙收好,朝着闻萧的方向走过去。
方助理沉思一会说:“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他刚来闻总身边的时候,偶尔也会见到闻总的小儿子。虽然是被宠大的,却一点都不闹脾气,不喜欢惹是生非,乖巧得过分。
就连向来不苟言笑,冷酷严苛的闻总,碰到和小儿子有关的事,身上那股不近人情的气质都会软化下来。
“所以当时先生夫人就怀疑,小少爷不止是身体不好,可能这里也有问题。”说完张寅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
“心脏不好?”方助理皱眉。
“什么心脏,我说得是心理问题!”张寅忍不住笑了。
“你指的地方就是心脏。”方助理面无表情地说。
“算了不跟你个老古板计较这个。”张寅就看向了走在前面的几个少年,眼里流露出欣慰的神色,“所以我很庆幸他们几个能陪着小少爷长大。”
毕竟在他心里,小少爷确实是在学校里交到了朋友后,才慢慢改变的。
他掏出手机对着前面拍了个照片,然后十分狗腿地点开一个窗口发了过去。表明自己十分敬业地盯防着小少爷身边的情况。
[yx:?]
[yx:那几个人怎么在?他们什么时候过去的?现在要去哪?]
张寅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立刻解释。
[寅虎:他们都是昨天来的,小少爷看到他们的时候还很开心(微笑.jpg),正准备去温尼奥湖坐观光船。]
[yx:开心?]
闻钰夹着书站在走廊里,盯着手机上这行字反复看了半天,又皱着眉顺着张寅的话想象了一下他弟弟开心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有人出教室迎面朝他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刚出教室就臭着个脸,谁招惹我们大少爷了?”
闻钰扫了他一眼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拿着书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张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他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yx:看好他们,别让他们把萧萧给带坏了,还有放假放完了让他们赶紧滚回去。]
闻钰盯着窗外的阳光,一边揉了揉自己跳个不停的右眼皮。
总觉得不好的事已经发生了,比如萧萧给他们几个带着确实染上了什么不良陋习,走上了歪门邪路
想到这里他又点开了置顶联系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半天,等信息发出去的时候他才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行字,怔愣出神。
[yx:玩的开心。]
[三只小猫:谢谢哥哥。]
闻钰本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不错地勾了勾唇角,让刚刚跟在他旁边的那个青年都惊呆了,余光瞟了一眼他的手机。
“又是你弟?你弟弟是不是那个什么华佗转世,这招妙手回春是真的绝啊!”
“你能不能别用学来的中文说这种屁话。”闻钰冷笑一声,直接绕过他往楼下走。
“不过你们兄弟真奇怪,一般的兄弟都没有关系那么好吧。
不为了分家产翻脸就已经算不错了,你先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家就我一个,我可不知道有个兄弟是什么感觉”
“不想就闭上嘴。”闻钰夹着书头都不回地走了。
外面有几棵树的叶子已经掉光,刚走出教学楼迎面吹来秋天的凉风,让闻钰驻足了一会,接住了一片落下的枯黄叶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羊毛衫,外面披着过膝的毛呢大衣,出众的长相时不时引得匆匆路过的人看上一眼,又因为过于冷漠锋锐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最开始对弟弟好可能确实有点愧疚的成分在里面,毕竟因为他,弟弟才意外早产,才从小体弱多病,容易被人欺负,再加之让人心疼的心理问题。
但是现在早就已经不是了。
他可以不带任何负担和愧疚地去爱护这个亲人,他们彼此的陪伴比父母陪伴的时间要更长。
生来就带上的血缘关系,只有到死才会结束,是上天赋予的,不被外界动摇的长达一生的羁绊。
这就是兄弟。
闻钰木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
虽然很不情愿,这事倒也怪不了宋景白他们,要他有时间,他也能去西国看弟弟,问题就是没时间。
都怪学业太紧,一天天教室图书馆实验室,而且还有闻风在当地的分公司,几头跑没完没了。
闻萧他们这边人有不少,所以包了一艘观光船。
张寅跟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旁边还有几个一身腱子肉,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看样子是保镖,不过打扮得不怎么起眼,不引人注目。
等上船的时候,张寅指了指船后说:“小少爷甲板那边观光位置更好,你们去那边玩,我们就坐这边。”
张寅一边拉住了想往里面走的男人,对方是跟着宋景白一块过来的,而且看样子还有点眼熟,笑着说:“这不是老赵吗?来来来,我们坐这边。”
对方是宋家的司机,两家孩子玩得好,他们当司机的没少互相开车接人。
他这些年也开车顺路搭了那位宋少爷不知道多少回。没想到现在在异国他乡还能碰上,可不是缘分吗?
被他拉住的人还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他得到的命令就是看好少爷。
“你傻啊,现在跟过去干嘛,这几个孩子好不容易见个面,叙叙旧,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还让他们不自在,没必要打扰他们。”
张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背,“在这种人家里做事,这点眼力见还是要有的。”
“哦。”莫名其妙被人喊老赵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观光船很大,他们坐在里面都有点空,等闻萧穿过两旁的座位从观光船的船舱里出来,视线瞬间开阔。
甲板上围着一圈栏杆,防止人掉下去。旁边还有楼梯,能够上第二层。
船体划过明镜一样的湖面,在两侧掀起水浪,往后看能看到一条长长的白色细线,耳边能听到水浪哗哗的声音,人也跟着船体小幅度地摇晃。
他知道为什么有人喜欢游轮旅行了。从船离岸开始,水域就把他们跟陆地隔开,直到船再次靠岸。
从离岸到靠岸这段时间,船上自成一个不受打扰的世界。
等下船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回归现实的感觉。
“温尼奥湖是西国的第四大湖,有人说这里是现实中的伊甸园,许多有名的电影都在这里取景,一些商界名流都以在湖畔有一栋别墅为傲……”
宋景白说到这里轻轻皱眉,停顿了一会才说,“宋楷之也在湖的北边置办了别墅。”
“那你昨天为什么还要住酒店?”
“离你太远。”
宋景白说完,闻萧才想起来刚刚他们坐车都坐了半个小时,将近五十公里。要是再绕湖半圈,花的时间就更多。
“你们是不是后天回去,明天我要上课。”闻萧扫了他们一眼,“我不像你们有假,还有闲工夫大老远跑过来。”
霍展言在旁边无所谓道:“明天就不能不上课了吗?”
宋景白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逃课家常便饭。”
“我现在每节课都有上。”霍展言恶狠狠地瞪了宋景白一眼,又扭头跟闻萧解释,“真的每节都上了。”
说完还盯着闻萧,微微低头盯着他的样子,让闻萧皱了皱眉。
这不会是希望自己能表扬他吧?
闻萧决定直接祝他好运,以他那个稀烂的成绩,除非这一年被学神附体了,不然申请弗兰顿学校八成是申请不上的。
“萧萧,你们学校什么时候会停课?暴雨预警?下冰雹?恐怖袭击?”霍展言还在耳边不依不挠。
“停!”闻萧立刻让他打住,“你别越说越离谱了,这些都不可能。”
他觉得他们几个人过来就是影响他学习的,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就被人抱了个满怀。霍展言一边抱着他,语气听着跟平时很不一样。
“就看两天怎么够。”
宋景白下一秒就揪住了霍展言的后领,把他用力往后面撤,一边笑着说:“霍展言,你是还没断奶?”
“宋景白,你是想打架?”霍展言咬着牙,一边握紧了拳头,不过还没等他发怒,拳头就被人握住了。
对方的手比他要小一些,指骨修长匀称。可就这么被人轻轻一握,他那点气就全都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麻麻痒意。
不仅怒气全消,还开始胡思乱想,心猿意马。
“能不能别总是想着用打架解决问题?”闻萧确定霍展言不会因为冲动在船上做一些危险行为才松开手。
“我没想打架,我吓唬人他呢”霍展言抓了抓头发,把头发抓得有些乱糟糟的,跟他的心一样乱。
萧萧刚刚是在哄他?
耳边传来宋景白一声嗤笑,霍展言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跟那家伙计较,要维持自己在萧萧心目中的形象。
闻萧发现卫南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本子不知道在画什么,刚走过去,卫南星就瞬间抬头盯着他。
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卫南星拿着本子涂涂画画了。
而且他早就知道卫南星有用画来记森*晚*整*理日记的习惯。这也让卫南星的日记,一般人都看不懂。
他指着本子上那只站在船头的小猫,挑了挑眉:“这个是我?”
卫南星点点头。
闻萧越看越觉得新奇,这还是卫南星第一次主动给他看自己在日记上画的东西。他知道这是卫南星从小养成的习惯,但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它在唱歌?”
卫南星继续点点头,看出了闻萧的疑惑,他低声道:“感觉你想唱歌。”
闻萧愣了一下,刚刚他一踩在甲板上,握住护栏时,确实有种很想对着平静辽阔的湖面大喊一声的冲动。
不过并不是想唱歌。
但是其中的情绪都是一样的,都是兴奋。他来西国一个月,都没有像现在那么开心的时候,即使今天并没有太阳,是阴天,天空是灰色的。
他虽然说他们来找他影响了他学习,一边又切实地感到开心。闻萧都想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对自己诚实一点。
等结束了湖上的观光航行,船停靠在那边,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碰撞声。
闻萧下船的时候,船身突然摇晃了一下,旁边刚好有个人拉住了他。
闻萧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冷舒城。
“小心。”冷舒城说。
等收回手,闻萧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冷舒城刚刚的那个眼神,他感觉冷舒城是有话想对他说的。
“你好,我可以给你们拍张照吗?”突然有个卷发女生拿着相机靠近他们,主动进行了自我介绍。
卷发女生笑着说:“我是抓拍,不会占用你们太多的时间,好吗?”
因为他们刚好和大部队隔了几步距离,所以闻萧很确定对方的话是对他和冷舒城说的。
闻萧刚想拒绝,就看到冷舒城又拉住了他的手,在闻萧不解的视线中,缓缓道:“我想跟你拍。”
“那张合照里,没有我,所以我想”冷舒城定定地看着他。
也许那张照片的事,其实一直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他也想要跟闻萧的合照,即使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他收集了很多闻萧的照片,但是那些照片里,都没有他。
但也就是一张不起眼照片,能让他记挂那么久。喜欢会让人变小气,变得善妒。
闻萧定定地看了冷舒城一眼,才对那个卷发女生说:“麻烦你了。”
“抓拍……就这样就行了?”
对方见他们答应了,连忙点头,然后举起相机找好角度开始拍。
“自然一点就行,半分钟就够了。”卷发女生对他们比了个手势。
闻萧盯着冷舒城,知道那张过去的照片已经不能补拍,所以冷舒城是想通过新的照片,走进他的生活?
他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只要能理解一点就好了,拍了这张照片,应该能让冷舒城开心一点。
“拍完了。”卷发女生抱着相机过来,还送了他们一人一张拍立得。
闻萧拿起照片表达了感谢,就听对方说:“你们是恋人吗?”
他拿着照片的手微微一顿,刚准备摇头,就看到霍展言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站在卷发女生面前,压迫感十足。
霍展言磨了磨牙,目露凶光,跟要吃人似的,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你看他们哪像了?”
说完就拉着闻萧的手,想把他拉开。
卷发女生看着闻萧他们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忘了问什么了,连忙小跑过去。
“这组照片能发在我的ins账号上吗?”
闻萧想着反正在国外也没人认识他,就答应了,甩开了霍展言的手,一边揉手腕一边说:“你的手怎么跟个铁钳子一样,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霍展言突然盯着他的手,皱着眉说:“弄疼你了?我太用力了,对不起……”
“你还会说对不起?”闻萧有点狐疑。
“我会的事多着呢……”霍展言把眼睛看向别处。
“你们要再不走,就坐不了山顶缆车了。”本来默不作声的宋景白突然开口,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萧立刻上前一步,在他旁边低声问了一句:“你不高兴了?”
“那萧萧,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高兴?”宋景白说。
“因为刚刚那个人说的话?”说他和冷舒城是不是恋人什么的。
宋景白会因为这个生气吗?
突然他听到了对方的轻笑声,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对方那双狐狸眼里闪着微光,亮得有点惊人。
他觉得如果不是还有其他人,宋景白甚至可能会大笑出声。
对方用一种更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萧萧,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没发现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吗?”
如果你会因为被人误解成和别人是恋人,而担心另一个人会因此不高兴。
对方要不是在你心里有某种特殊的身份和地位,为什么要在乎对方的情绪会不会受到这句话的影响?
闻萧瞪大了眼睛,一边觉得宋景白在诡辩,一边又觉得有点被对方说服了,本来就不明不白的心意,有些被对方牵着鼻子着走。
等回到阿德勒夫人家里的时候已经五点钟。
看到他们回来,阿德勒夫人先是问了他们玩得怎么样,然后就拿出了模具准备做巧克力。
“不过糖好像不够了,这样做出来的巧克力会很苦,闻,我记得你喜欢吃甜一些的巧克力。”阿德勒夫人手上拿着装白砂糖的罐子,不过罐子已经空了。
“我去买。”冷舒城突然说,“我对附近比较熟悉。”
他主动提出去买糖,也只是因为听了这位夫人的话,希望萧萧能吃到更加符合他口味的巧克力。
不需要去市中心的商业街,在附近五百米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小型的百货超市。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年之久。
等走出别墅,冷舒城轻轻吐出一口气,手上拿出刚刚被人赠送的拍立得,照片上面能看到他和闻萧牵着的手。
拍照人的技术很好,刚好捕捉到了他们对视的瞬间,两只手紧握时,真的就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一样。
他把照片小声收好,一边觉得自己变得非常不像自己。
为了让喜欢的人吃上甜味的巧克力,他主动提出去买糖。
这种上赶着献殷勤的感觉,以前他觉得不屑一顾,现在觉得,能为喜欢的人做点什么,即使只是去买点白糖,心里都是幸福的。
也有可能不是冷舒城变了,而是闻萧让冷舒城学会了直面内心。
不一会,闻萧发现外面不知道怎么天色就黑了,并不是那种夜幕自然降临的感觉。
天上仿佛阴云密布,把不多的光线都给遮挡住了,空气也变得非常沉闷。
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暴雨,豆大的水珠拍打在玻璃窗上,力道很重,像下冰雹一样,在耳边噼里啪啦炸响。
“冷舒城的电话打不通。”闻萧皱着眉,一边拿着伞准备出门,“我知道他去的哪家店。”
“这么大的雨,他应该是没听见铃声。”霍展言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无所谓地耸肩,“而且那么大的人,总会知道躲雨。”
“我们跟你一起去找。”宋景白沉思片刻说。
张寅听说后也冒着雨开车过来了,一般他把闻萧送回阿德勒夫人家就会回去跟先生汇报工作。
闻萧盯着打不通的电话,把雨伞撑开,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萧萧,不会有事的。”宋景白少见地没有笑容。
这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就连天气预报都没有预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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