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垂落的帷幔外,小太监在静立等候。他低眉顺目,侧身站着,只需要稍一偏首,便能看到纱幔后的两条身影。
元滢滢低垂着眸,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瓷白的脸颊打下淡淡的阴影。她今日梳的是乌云发髻,形似一团乌云,尽显蓬松,越发衬得她脸颊小巧,如同质地温润的暖玉般,熠熠生辉。
高羿和她面对面而站,从他的视线向下望去,能看到元滢滢蓬松的发丝,显露在衣襟边缘的暖白肌肤。
高羿喉咙微滚,心中突然生出了渴意。他伸出手,看似平稳,指尖却在轻微地发颤。
“要做给他们看的。”
高羿开口解释道,也像是在安抚自己不安的心绪。
若不是亲自查验,那些太监不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没有私藏香料,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乌黑的长睫一颤,轻柔的声音响起:“我明白的。”
高羿这才抬起手,将发颤的指腹按在元滢滢的盘扣上。
一颗,两颗……
内里的小衣,露出了颜色。是色泽清浅的天青色,小衣的边缘绣着花枝。枝头上的花,是沿着花枝逐步绽放的,最初是含苞花蕾,而后是鲜花初放。
高羿的思绪不禁发散开来,他想到了,花朵完全绽放处,该是起伏跌宕的山壑。赤红从高羿的耳根蔓延,宛如天边的火烧云一般,将他的整只耳朵,都熏染成火一般的颜色。
高羿手心一颤,掌心不慎抵上了柔软。他仿佛碰到了洪水猛兽,陡然丢开手,匆匆别过头去,不让元滢滢看到他面上的狼狈。
“你、你自己来。”
他只是解开了两只盘扣,掌心便颤抖至此。高羿不知,若是他将盘扣,解开到最后一颗,该是如何慌乱。
元滢滢便抬起手,相比于高羿的生疏慌乱,她姿态轻柔,很快便解开了外衣。随着最后一枚扣子被松开,衣裙轻飘飘地坠地。那声音轻巧,高羿却听得清清楚楚,耳根越发滚烫。
即使元滢滢还穿着里衣、长裙,但她藕白的手臂、精妙的锁骨,还是显露在外面。这让她不觉面容微赧。元滢滢轻掀起眼睑,发现高羿的身子虽然在面向她,但脑袋早就转到一边去。高羿紧闭眼睑,面上一副不耐之色。
他这幅模样,若是让旁人瞧了,心中定然觉得高羿对元滢滢举止磨蹭而心生厌烦。但若是当真厌烦,为何耳根会从里到外,都红的彻底?
殿内有些冷,元滢滢抱紧手臂,声音带着颤意:“阿羿,快些罢。我好冷,快些查验罢。”
尽快查验,也能尽早还给她一个清白。
“嗯。”
高羿闷声应了,他缓慢地将脑袋转过来,平日里横冲直撞、直视着人的眼眸,此时却垂落下来,不往元滢滢的脸边瞧。
他草草一观,便说道:“身上无旁的熏香。”
说罢,他便要拾起地面的衣裙,替元滢滢披上。
但外面等候的小太监们,可就不愿意了。即使隔着重重叠叠的纱幔,他们看不清楚两人的身影,但也能分辨出,元滢滢才刚刚宽衣解带,高羿只匆匆一瞥,就做出决断。
“高侍卫长,莫要为难小的了。要看,细看,尤其是腰肢、小腿,姑娘们最喜在这几处藏香料了。你若是觉得为难,便由小的……”
原本高羿还在犹豫,听罢小太监的话,声音凛冽道:“不许进来。”
他终于抬起眼眸,直视着元滢滢姣好的脸蛋。
高羿一字一句道:“我会的,会好好查验她身上有没有私带香料,所以——你不要进来。”
小太监忙称是。
方才,高羿还不敢看。但此刻,他的视线牢牢地落在元滢滢的身上,有如一团火般,让元滢滢脸颊染上薄红颜色。
高羿瞳孔乌润,径直地盯着元滢滢瞧。他看到如同一条平直溪流的锁骨,悬在元滢滢白皙的肌肤上。小衣被撑得鼓鼓囊囊,高羿眼神恍惚,只觉得过分失礼,忙匆匆避开。但他的目光落在其他肌肤,脑袋里却不时地浮现着,刚才看到的种种。
“阿羿,我好冷。”
元滢滢说着,柔软的身子微晃,险些站不稳了。高羿忙伸手接住她,这才发觉元滢滢的柔荑泛冷。绵软的身子入怀,高羿的胸膛轰隆作响,他闻到了淡淡的香气,虽然清浅,但足够令人目眩神迷。
高羿好似明白了,为何小太监会以为元滢滢熏染了香料。这样淡雅却惑人的香料,定然是特意寻来的香料,再通过熏染烘到身上,谁会相信是自身带着的体香呢。可高羿又觉得那小太监蠢笨,倘若小太监离的近些,就能发现这股子香气,是从元滢滢的骨头里渗出来的,而不是那种通过熏香,附着在肌肤表面的香气。
高羿将元滢滢打横抱起,将衣裙盖在她的身上,走出了大殿。
经过小太监身旁时,高羿冷声道:“她没有藏香,我已亲自查验过。若是陛下因此体香发怒,你只管将我供出去,由我一人承担,绝不会为难了你。”
小太监讷讷称是,不敢再提藏香之事。
元滢滢再回大殿时,其余女郎齐齐围绕在她的身旁,询问体香一事。
哪个女子不爱美。
而美人,不仅容貌上成,体态尤佳,连身上的香气,都要芬芳扑鼻。这些参选花神的女郎们,多数是爱熏香的,只是苦于皇帝的喜好,不得不舍弃了熏香。在元滢滢被发现偷偷熏香时,女郎们还因为她的大胆而暗暗咋舌,毕竟有私下藏香熏香的女郎,被惩戒过一番,众人再不敢肆意妄为。但元滢滢被带去查验,却完好无损地回来,甚至有太监亲口为她解释,元滢滢没有藏香。至于她身上的香气,则是身子自带的体香。
皇帝不喜熏香,可也不能不近人情到,连姑娘家的体香,都要限制的地步。
女郎们又开始羡慕起元滢滢来,她们把元滢滢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
“你身上的体香,是如何来的?”
有女郎轻伏在元滢滢脖颈处,轻轻一嗅,脸上露出了惊讶:“果真有,清新怡人,非俗香可以比拟。”
面对众女郎的询问,元滢滢模样安静,一一回应。女郎们从元滢滢这里得到了护养肌肤的法子,待她的态度也越发亲善。
……
李凌萱几次邀约沈女郎同行,都被沈女郎婉言拒绝了。李凌萱看着霍文镜俊逸的侧脸,心中泛虚。她的确明白,沈女郎接近自己,多半是因为想靠近霍文镜。可她不愿替两人保媒拉纤,谁会愿意亲近的青梅竹马,在自己面前和另外一个女子交好的。
但李凌萱没有想到,沈女郎竟然如此小肚鸡肠。她不过是没有应允沈女郎的要求,沈女郎便对她态度冷淡,甚至闭门不见了。
“……凌萱?”
李凌萱回过神来,她看着霍文镜姿态儒雅,双眸温和,心中顿觉委屈,便将沈女郎同她生分之事,尽数说出。
霍文镜已经记不清沈女郎的模样,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向来不曾放在心中。只是听李凌萱说到,她的闺中好友,这位沈家女郎,对他情有独钟时,霍文镜的眼底闪过嫌恶,仿佛自己被什么肮脏的阿猫阿狗黏上了。
“文镜哥哥,我只有这一个知心好友,你能帮我劝劝她吗。”
李凌萱眼带期待,依照她侯府千金的身份,讨好她的女郎不在少数,可她们都入不得李凌萱的眼睛。唯独沈女郎,事事迁就自己,说话也温声细语,让李凌萱心情畅快。李凌萱固然喜欢和霍文镜几人待在一处,但有些话和事情,只能由女儿家一起去做。对于沈女郎的疏远,李凌萱想要挽回,她想若是霍文镜愿意出面说和,沈女郎定然会和她重归于好。
毕竟,谁会能够拒绝心上人的请求呢。
果真,霍文镜颔首同意。
霍文镜既应允了李凌萱,便把这件事告诉给身旁的随从,要他时刻记得,待遇到沈女郎时,出声提醒他说和之事。
……
途径香料铺子时,随从瞥见了沈女郎的身影,记忆起此事,忙对霍文镜道:“那位便是沈家女郎——”
随从知道,霍文镜不记得沈女郎的面容,便伸手指去。霍文镜顺着随从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女相伴而行,从香料铺子中走出。
霍文镜的目光,落在左侧的女郎身上。
她身姿娉婷,莲步轻移,面容白净,肌肤如霜似玉。
两女越走越近,渐渐走到了霍文镜面前。
沈女郎正兴致勃勃地和元滢滢讲话,她最爱弄香。自从得知元滢滢身带体香后,沈女郎便托人和元滢滢相见,询问养肌之法。这些法子对沈女郎大有启发,她已经准备制出新的香丸。
见到霍文镜,沈女郎面上欣喜,可她转念一想,霍文镜定然是因为自己几番推辞李凌萱的邀约,才会见她一面。
沈女郎面容的喜色褪去。
霍文镜摩挲着掌心的疤痕,唇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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