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岑莉话锋一转, 语含关切：“这任家主心狠手辣，在家族内部竞争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更别提对外了, 你可要小心些。”
“放心，R家家主六年竞选一次, 这任家主上任以来一直被崔家防范着，没有借着市场在国内捞到太多好处。至于其她的……六年之期很快就到，万万没有让她踩了法律的红线还能功成身退的道理。”魏京岚眸底墨海翻涌：“日后自有分晓。”
岑莉望向她, 忽然感慨：“你……和以前真不一样了。”
魏京岚诧异：“有什么不同？”
“那会儿，你低调得不像是崔家人。”岑莉回忆起过往：“我也时常只当你是个天才设计师, 不愿意接受家里的事业, 一心沉迷在你自己的爱好里, 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出实绩。但现在不同……现在，总算能在你身上看到崔家人的气魄。”
“是么？”魏京岚挑眉望向她：“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自信点，夸的就是你！”岑莉竖起大拇指，然而下一秒蓦地想起什么：“越城厉家和这事有关吗？”
魏京岚惊讶于她的敏锐，却没急着答话。
“我总觉得以你之前的感情状态，忽然找到下一任情感归宿就很奇怪, 京岚，你是不是把你的婚姻算进去了？”
“这可不行, 别的我都支持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京岚, 你不能走极端。”
岑莉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魏京岚都插不上话。
“上次那个厉宸雪在咱们‘Whape’秀场故意踩伤迟昕, 我就觉得她为人有点险恶。”
“京岚，你听我一句劝, 你与她在一起，是铁定要吃亏的。”
这事说起来话就长了，魏京岚思考片刻，索性放弃辩解，对不远处望向她们的戚江玥打招呼。
“江玥姐。”
岑莉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欢欢喜喜地去贴自家老婆。
可惜她还没贴上，便被戚江玥避嫌一般地躲开：“有人在。”
“有人就不能抱？”岑莉不乐意：“我们合法！”
戚江玥：“……”
魏京岚随后跟上来，对坐着的人颔首：“临绾姐。”
这下戚江玥倒是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周临绾主动开口：“京岚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
“原来是这样。”戚江玥恍然，指了指身旁的岑莉：“那我只介绍她就可以了，我爱人。”
岑莉主动伸出手：“岑莉，幸会。”
周临绾站起身与之交握：“周临绾。”
戚江玥却在此时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初恋。”
岑莉：“……”
连魏京岚都有些诧异，印象中听岑莉炫耀过，她二人互为彼此的初恋来着，原来是……闹了乌龙？
周临绾却莞尔：“小玥，别乱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上学时候的确暗恋绾绾来着。”戚江玥直言：“不过那会儿绾绾看不上我。”
岑莉脸都黑了，还在与周临绾握着的手使劲也不是，甩开也不是。
“现在也看不上我。”戚江玥还有些遗憾：“倒是成了我妹妹的相亲对象。人生真是挺戏剧化的……”
“是挺戏剧化的。”岑莉皮笑肉不笑。
魏京岚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快要绷不住发作的岑莉，对周临绾做出个请的手势：“临绾姐，借一步说话？”
她二人本就认识，戚江玥自是不会阻拦，况且这两口子也有话要叙，正巧给她们留下空间。
周临绾当然不会拒绝，跟着魏京岚行至稍偏的角落。
“临绾姐来这边出差？”魏京岚随口一问。
“不是。”周临绾却认真答：“陪朋友出来玩。”
未等魏京岚反应，周临绾又补充：“就是小玥的妹妹，我的……相亲对象。”
魏京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起近来乐知微时常对着手机发呆的表情，原本不爱掺和别人的私事，但此时魏京岚忍不住问：“乐乐知道么？”
“会知道的。”周临绾怔愣两秒，不甚在意地道。
别人的感情，魏京岚不能干涉，点点头算是结束话题，谁知周临绾却继续：“不需要特意告诉小乐。”
“临绾姐的意思是让我隐瞒？”魏京岚不以为然。
“不是。”周临绾否认：“只是没有必要特意声张罢了，免得她又要揣测我的意图，我之前……已经够惹她烦的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果然是笔糊涂账，只要没有握紧对方的手，便随时都有可能走向岔路，再回头，为时已晚。
“抱歉。”魏京岚叹气：“我不能瞒着乐乐。”
乐知微对周临绾的感情虽然还是有些懵懂，但这不是她替周临绾来隐瞒的理由。
“乐乐她很单纯，万一她误会了，以后怕是更加麻烦。”
“她还能误会什么？”周临绾苦笑。
“误会临绾姐还喜欢她，误会临绾姐还在等她。”魏京岚直言不讳。
周临绾竟然赞同魏京岚：“那还是说清楚的好，就拜托你了。”
魏京岚：“……”
等她二人回来，戚江玥和岑莉似乎也聊完，各自撇着头不发一言。
岑莉见她回来，道：“走吧，与合作方约的时间马上就到了。”
魏京岚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应声后同戚江玥和周临绾道了别。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远离后，岑莉气不打一处来：“想吵架？可我刚才说了一堆也没见她回应我什么，跟个撬不开的铁盒子一样！”
“江玥姐什么都没说？”魏京岚疑惑。
印象里的戚江玥包容心强且十分有原则，有些事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摇摆纠结，和说了狠话又后悔，借着其她由头哄人的岑莉完全是两种风格。
“就蹦出几个字，什么还剩下两次，让我记着。反正我没听懂！”岑莉烦躁地挠挠头发：“她总爱这样！”
“没听懂为什么不问清楚？”
“我跟她相处一直是这样的，我想的总是比她想的少，较真反而自寻烦恼。”岑莉对魏京岚解释：“有时候面对面语言沟通，不如回去炒盘菜，或是清空一下她的购物车来得更直接。”
“那你给的，是江玥姐需要的吗？”
“妻妻这么多年了，她需不需要也习惯我这样的示弱方式了，就跟我需要她晚上来找我回家一样。”
“最好还是沟通一下。”魏京岚善意提醒：“两个人的喜欢更像是不断找交点的两条波浪线，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不在同一个维度波动，这份感情便很容易走偏。”
岑莉和她吐槽过后心里那口气也顺了，调侃道：“在别人的感情上倒是通透，怎么一碰上自己的就这么不靠谱呢？”
魏京岚见她恢复过来，也懒得再同她拌嘴，强行转移话题：“与合作方谈联名的资料你准备好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岑莉回了一句后又开始嘚瑟：“刻意了啊～看出你不想谈论自己感情了，不过我作为过来人还是得提醒你慎重。”
“你也是，吵架多了伤感情。”魏京岚反过来提醒她：“最好和江玥姐多聊聊，别什么都遵照习惯，也许所谓习惯也是一种忍让。”
“打住。”岑莉做出暂停的手势，求绕道：“我们还是聊工作吧，家里这本难念的经改日再探讨。”
她二人重新投入工作，有来有回默契非常，只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有她二人自己清楚。
被人惦记又念叨的当事人迟昕，打了一上午的喷嚏，她蹭蹭有些发红的鼻尖，继续试穿魏京岚托下属带来的衣服。
尺码虽是按照常规来设计，但迟昕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应是需要修改才对，可迟昕试过之后，却都觉得合适得恰到好处，该收的收，该放的放。
罗钰还担心她在不好意思，忙问：“你确定都合适嘛？”
“确定。”迟昕毫不迟疑，转而去问“Whape”的员工：“你们老板有提前修制成衣吗？”
能精确控制她尺寸的只有魏京岚，迟昕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做到。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们来迟老师这里之前，老板是提前说过衣服尺码合适，不用大改之类的话。”
“谢谢。”迟昕得到模糊的答案，心中的窃喜直愣愣地冒出来，怎样都遮掩不住。
人或许就是这样，希望的越少越容易满足，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人。
没有要求，得到的反而都是惊喜。
“Whape”的工作人员确认她这边没什么其她的要求后，便告辞离开。
经纪人让郝然送客，自己则对着还反复在镜子前瞧来瞧去的迟昕开玩笑：“昕昕，你的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魏总给你几套衣服，就这么开心？”
“不是因为这个。”迟昕抿抿唇也没收住笑。
她在意的不是衣服，而是魏京岚付出的每一分心意。
她想象魏京岚昨天晚上回去还在赶工，帮她把这几件衣服调整好，这份心意对迟昕而言才是无价的，不能用任何事物去衡量的。
“钰姐，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迟昕换上谦逊乖巧的语气。
“什么事？”罗钰纳闷。
“演唱会上，我可以唱一首没发表过的歌曲么？我想送给岚岚一份礼物。”
“没发表的？”罗钰没敢立即答应：“那之后会收录在专辑里吗？”
“我不确定，因为是送给岚岚的礼物，具体还是要看岚岚的意思。”
“为什么非要演唱会上送？”经纪人还是有些顾虑。
“大概是因为，我想给我们之间划上一个句点吧。”
以创作为始，以创作为终。
今后与魏京岚相关的，无关利益，不问前程，去留皆随心。
只是，迟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她在演唱会虔诚地朝魏京岚的方向唱这首歌时，换来的却是魏京岚决绝的背影。
第82章 接受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与对方的联名合作谈得还算顺利，但魏京岚总觉得不踏实。
与此同时，国内正在刮起一阵飓风, 足以掀翻整个行业的安稳。
魏京岚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正站在Cora和迟昕的联合演出场地之外, 她一手拿着迟昕给她的内场票，另一只手举着电话与国内的莫初归通消息。
“你是说新城的原材料出了问题？”
“原材料没有问题，才是原材料的采收工人被怀疑受到不合理对待进行‘强迫劳动’。”莫初归在电话那头道：“已经有一众一线二线品牌自主发起, 抵制使用新城材料及其外包工厂产品。这事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善了。”
魏京岚沉默下来。
莫初归继续道：“老板，我们自从进驻国内市场, 许多原材料更是只用新城的, 但现在风云变幻, 孤注一掷有些冒险，要不要……暂时避避风头？”
魏京岚：“我只想知道这次新城原材料相关厂家被扣上‘强迫劳动’的帽子，有真凭实据吗？”
当初选定新城的原材料作为“Whape”的服装面料，魏京岚是去过实地考察的。
几个国家的原材料魏京岚都有做过详细的比对，新城的面料无论是上身的舒适程度还是质量都是拔尖。
况且，这还是与自己本国的东西, 支持它，将它用于自己品牌的服装, 魏京岚认为无可非议。
只是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一档事来。
“网上有一些工人采收的照片，也有人说这些工厂的对待员工存在种族歧视……”莫初归含混道。
“Moultrie。”魏京岚打断自己的特助：“网上人云亦云的东西没有意义, 前段时间‘Whape’被指抄袭‘盛仕’糊弄消费者，还说得板上钉钉, 但那是真的么？所以，我要的是, 真、凭、实、据。”
电话那头的莫初归没吭声。
魏京岚也明白莫初归的顾虑。但新城的原材料质量明显比其她国家的原材料好，只是曾经因为各种因素被限制流通。
如今国家经济发展迅猛，也逐渐在世界上有更多的话语权，很多东西这才被别人所认识。
新城的原材料相关产业近年来被国家重点扶持，魏京岚有所关注，也认为自己作为顶奢品牌的主理人，理应为那些被埋没多年的新城的原材料产业尽一份力。
只是这些，岑莉能明白，莫初归却未必理解。
“你把消息汇总发给我，我先看看。”
莫初归应了声，转言道：“老板，您在总部还要待多久？”
魏京岚停顿一下，道：“大概会多待几日再回去。”
“多待几日？”莫初归重复魏京岚的话，问：“您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魏京岚没遮掩：“有人袭击我们，不知道是不是竞争对手的安排，乐乐受了伤。”
“乐乐受伤了？”莫初归声音里泄出一点慌张：“那老板您呢？”
“我没事。”魏京岚又将话题带回到正事里：“新城目前爆出的消息暂时不影响‘Whape’的项目计划，我这边也会随时跟进消息，其她的等我回国再议。”
莫初归没再劝说，恭谨地挂断电话。
“怎么了这是？”岑莉先一步完成检票，过了许久才等到魏京岚进来，关心道：“票有问题？”
票是迟昕给的，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故而魏京岚摇摇头：“是Moultrie来的电话。”
岑莉的第一反应是公司出了状况，扯住魏京岚的衣袖问：“‘Whape’怎么了？”
“不是‘Whape’，是新城的原材料产业相关公司，在网上被曝光说存在‘强迫劳动’和种族歧视问题。”
“我记得咱们公司的面料都是从新城采购的吧？”岑莉有些担忧：“会不会后续影响到品牌发展？”
不愧是合伙人，在魏京岚提到问题是便能迅速和公司业务挂钩，根本不需要魏京岚多言。
和岑莉交谈的功夫，魏京岚也没闲着，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找到最新的有关新城原材料的消息浏览过后，递给自己的合伙人。
“你先瞧瞧。”
岑莉接过手机，一边跟着魏京岚朝演出的VIP内场走，一边将消息消化吸收。
“雇佣童工？‘强迫劳动’？种族歧视？这都什么啊……”
“这照片怕不是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淘来的吧？”
“老电影都不这么拍了，这种新闻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哎呦我的天姥姥，还真有人信啊。”
魏京岚被她逗笑：“是啊，还真有人睁着眼睛当摆设。”
“已经有品牌开始发声明了？”岑莉借着魏京岚的手机继续翻阅最新的消息。
“对。”魏京岚收了笑。
因乐知微按照魏京岚的要求先一步到达座位，这会儿正朝她们挥手。魏京岚抬手示意，引着岑莉朝座位走去。
不曾想，却遇到了熟悉的人。
“临绾姐？”
“京岚，好巧。”周临绾颔首：“你也来看Cora的演唱会？”
魏京岚含糊地应了声，转眼便被乐知微拽了拽。
小姑娘眼神示意魏京岚座位，又求助似地晃了晃魏京岚的手臂。
魏京岚心领神会，顺势拉着岑莉另一侧，将临近周临绾的位置留给了乐知微。
谁知乐知微却阻止住她，忙将她推到周临绾隔壁的位置按下来，自己则坐在离周临绾最远的位置。
魏京岚心下纳闷，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情况。
周临绾不是一个人来的。
“江玥姐。”魏京岚主动招呼。
戚江玥礼貌回应，目光却锁定在魏京岚身旁：“不是说今晚加班，让我不要打扰你么？”
岑莉有一瞬间的讶异，却在注意到周临绾时将不悦摆在脸上：“我们哪次吵架之后，我不‘加班’？！”
“所以你骗我不是一次两次，倒成了我的错处。”戚江玥不轻不重地回怼。
岑莉被她噎住，面色更加难看，索性不再理会戚江玥，将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继续研究新城的消息。
“姐！”最后到的女孩开心地同戚江玥打招呼，随后才注意到岑莉：“莉姐也在？那你们这个座位什么情况？”
“偶遇罢了。”戚江玥言简意赅：“我们事先没商量过一起来，我是陪你和绾绾。”
“那莉姐呢？”戚江妍更加疑惑。
“她？”戚江玥瞥了岑莉一眼：“来工作吧。”
岑莉消息没看进去多少，倒是将戚江玥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不耐烦地扬头：“你还没完了啊？！”
戚江玥却只是轻笑一声，没接她的话茬。
周临绾微微蹙眉，柔声对魏京岚道：“京岚，既然我们都熟悉，要不要调一下位置？”
魏京岚并无不可，戚江玥却阻拦：“不必，绾绾和妹妹坐在一起，我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说罢，便坐到最远处。
魏京岚和周临绾挨在一起，看看身旁的低着头生闷气的岑莉，又越过岑莉望向侧着身子不与这边有任何交流的乐知微，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她用膝盖碰碰岑莉：“你确定不和江玥姐坐在一起？”
“不去。”岑莉果断拒绝，眼睛却借着魏京岚的身体遮挡，止不住地朝远处瞟。
魏京岚着实有些无奈：“都吵了几天了？还没和好？”
“她这次跟吃了枪药一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岑莉没好气道：“不提这个。”
她调出最新的几家品牌的消息：“你看，这几家是不是有联合抵制新城原材料的风向？”
魏京岚凑近看了看：“这几家，我记得都与R家联系很紧密？”
“这事不会也和R家有关吧？”
“这得再观察才能知晓。”
“嗯。”岑莉暂时放下工作：“那就再等等。”
舞台还是暗的，距离演唱会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左右，来看演出的人都陆续进场，岑莉一会儿站起来整理衣服，一会儿又坐下翘着腿，左看看右瞧瞧，就没停下来过。
魏京岚被她晃得眼晕：“你确定你不换座位？”
岑莉似乎有些纠结，魏京岚干脆将她扯起来与周临绾道：“临绾姐，麻烦向我这边挪个位置。”
周临绾动作很快，没等岑莉反应就带着戚江妍挪好。
魏京岚趁着这会儿将岑莉推到戚江玥面前。
“欸你别……”岑莉动作迟缓，还在别扭着。
“别打扰我听演唱会。”魏京岚警告她。
“哦，原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迟昕啊。”岑莉自己不痛快，也非要招惹魏京岚。
不过魏京岚却没反驳.她当然是为了迟昕来的，既然答应了，总要尽力做到才是。
眼前终于清净，魏京岚走回乐知微的身侧，又瞧瞧和戚江妍坐在一起的周临绾，终是没鼓动乐知微也换座位。
乐知微这会儿却举着手机，界面正是与周临绾聊天的位置。
“你……”魏京岚欲言又止。
乐知微摇摇头，又将界面退出来。
自上次穹城之后，两人便未再取得联系，原本乐知微只当周临绾在忙，现在看来，却不完全。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在穹城还打了好几个电话，在她微信里不掩饰关心的人，为什么短短几日就变了模样？
乐知微不明白。
【老板，你能帮我问问么？】
魏京岚思考片刻，点头应下：“你想问什么？”
然而乐知微的手压在屏幕上，一个字都没敲出来。
魏京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借着和周临绾聊天的契机，让乐知微从中听到细节。
“临绾姐这是和……朋友一起来看演出？”
“算不上朋友。”周临绾直言：“小妍就是我之前提到的相亲对象，还在深入接触中。我今晚就是陪她来听演唱会，她是Cora的歌迷。”
戚江妍顺势道：“我还是昕宝的铁粉！”
魏京岚伸手自我介绍：“你好，魏京岚。”
戚江妍大大方方地和她握手：“戚江妍，其实我见过你。”
“什么？”魏京岚不解其意。
“之前我给昕宝接机，见过你的~听粉丝群里有人说，你是昕宝的助理。”戚江妍解释道。
魏京岚恍然：“现在不是了，我已经离职。”
“啊？”戚江妍有些遗憾：“怪不得好久没见过你了。你不知道，群里还有好几个偷偷嗑你和昕宝cp的粉丝呢。”
魏京岚稍稍瞪大双眸：“嗑……什么？”
戚江妍赶忙解释：“都是娱乐，圈地自萌而已，你别放在心上哈。”
周临绾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干什么笑我啊。”戚江妍注意到她的表情，拿起手机找到照片给周临绾瞧：“是不是很般配？”
周临绾没忍住噗哧一笑：“是挺般配的。”
魏京岚：“……”
被粉丝嗑前任的cp实在不是魏京岚的理解范畴，她抽抽唇角，抬手挡住了自己略显尴尬的面容。
好在舞台上变化的灯光吸引了戚江妍的注意力，没再与魏京岚探讨什么cp问题。
周临绾替戚江妍兜底：“她对你们的事不知情。”
“我知道。”魏京岚倒不至于同一个外人计较什么。
“不过……”周临绾弯起眉眼，声音温和中带着一点邻家姐姐的调侃：“京岚真的是来见Cora的？”
魏京岚本就与周临绾相熟，当自己姐姐一样相处，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不是。”
周临绾之前在周楚郢的诊疗室几次三番见到迟昕，又听周楚郢提起迟昕与魏京岚之间的纠葛，自是对她二人有些了解。
如今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只冲魏京岚笑笑，并未深究：“楚郢要是知道，肯定要八卦的。”
魏京岚倒是不介意：“回去我自己同她讲。”
“京岚看开了不少。”
“嗯。”魏京岚的回应被舞台的声响盖住，她抬头瞧见歌手Cora已经上台，场下瞬间炸开，气氛一下子被顶了起来。
没人会听得见她说什么。
“不是看开了。”魏京岚借着场下观众的欢呼和尖叫将自己的心声倾吐。
“我没有看开，只是接受了。”
“接受自己还是将她看得很重要，接受她在我心里赶都赶不走，接受她就是与众不同，可以轻易影响我，左右我的情绪。”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要同她，同这份喜欢，好好道别了。”
她说得很认真，在周围人都为台上的歌手激动呼喊之时，将目光定格在舞台更靠后的位置。
毕竟做过迟昕的生活助理两年，魏京岚对这种演唱会的舞台设计并不陌生。
虽然看不见，但她清楚，候场的迟昕就在那里。
台上的歌手接连唱了好几首歌曲，彻底引爆台下的气氛。
戚江妍站起身，手里高举着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的荧光棒，对着舞台挥舞得很是卖力。
周临绾没有做什么动作，却也随着她站直身体。
乐知微看着那影子交叠的二人，一时间无法挪开视线。
魏京岚怕她难过，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脊。
可乐知微忽然捂住头，似乎更加痛苦了。
“不舒服吗？”魏京岚关心道。
小姑娘缓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魏京岚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姐姐给我一沓折星星的纸，她说等我折好了她就会回来，可她不会来的，我都知道。】
乐知微揉了揉眼睛。
【老板，我能出去等你么？我不想在这里。】
“好。”魏京岚答应：“别走太远。”
等乐知微离开，魏京岚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舞台上。
Cora这会儿正在唱串烧，而迟昕就在她的歌声里逐步走上了台。
台上的旋律很是熟悉却又有所不同，那是魏京岚曾以为迟昕已经送给别人的那一首。
可她现在却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莫初归发来的消息。
【老板！“Whape”的成衣出问题了！】
第83章 区别
“Whape”自创立以来, 除了与业内其她品牌的一些争斗，还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像上次那样的和“盛仕”之间的对垒，也是在有准备的基础上。
因此在魏京岚得知“Whape”产品出问题的一瞬间, 便有些措手不及。
她没什么心思再去听演唱会，也顾不得那首歌的歌词是否还是自己当初写的那几句, 转身的一瞬间，魏京岚余光似乎略过迟昕的动作，可她来不及去深究迟昕的意思。
出来透气不久的乐知微见魏京岚这么快出来, 也很是诧异，魏京岚给了她一个稍等的手势, 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对着电话道：“你继续。”
电话那头的莫初归停顿片刻后道：“已经有几个消费者举报到协会, 说‘Whape’的成衣材质问题。质量技术监督部门刚刚去门店采样。”
魏京岚又就成品的对应系列，相关的合作方公司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冷静下来后，心中已隐隐地有了猜测。
“你希望我立即回去？”魏京岚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莫初归似乎怔愣几秒，才恭敬地道：“这种棘手的情况，我可能处理不来。”
魏京岚当然知道莫初归处理不来, 只不过想探探她的口风罢了。
“让齐秘书订票吧。”
电话那头的特助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后，岑莉也跟着出来：“我看到Moultrie发来的邮件……”
“嗯。”魏京岚脑子转得飞快：“这件事估摸着会闹大, 甚至……可能会影响到‘Whape’在国际时尚圈的地位，你这边多留心。”
“这么严重？！”岑莉惊讶得嘴巴都没阖上。
“只是猜测。”魏京岚语气虽然轻松，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老岑, 我们品牌的第一道坎，要来了。”
其实这话魏京岚还隐去一半, 因着这道坎并非她一己之力可以迈过，还要看国际的局势, 只是许多商业竞争背后都有鲜明的立场导向，这道坎，即便是踩到底，魏京岚也不能退。
当晚，魏京岚便和乐知微赶去机场，搭乘最临近一班飞机回到京城。
抵达大厅，来接她的不仅有秘书，还有厉宸雪。
魏京岚并不吃惊，在机场接受了厉宸雪一个大大的拥抱，只平静地问：“怎么过来京城了？”
“我刚看到消息就第一时间从越城过来了。”厉宸雪坦言：“本来想转机飞过去找你，正巧遇到来接你的齐秘书。你还好吗？”
魏京岚向后退了一步，仍维持这张开双臂的姿势：“这你不是看得到么。”
她说完，便和一旁帮她拿行李的齐司鸢道：“直接回公司。”
“那我呢？”厉宸雪有些不高兴：“我来找你，你就不管我了？”
“怎么会。”魏京岚主动揽过她的肩头，“和我一起回公司。”
“就这样啊？”厉宸雪不满足。
“等质量监督部门出了结果，小初方不方便陪我出去玩几天？”魏京岚再次退让。
“这还差不多！”厉宸雪很是满意，终于不再闹她。
魏京岚随着她勾起唇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被刻意遮挡的长枪短炮。
她没阻止，只稍稍侧身，将自己的背影对着镜头的方向，眸底尽是冷月光寒。
——
有关部门的调查检测结果出示前，有关“Whape”的质量问题先在网上进行了一轮发酵。
各路营销号下场，以“Whape”欺骗消费者为由，对其进行声讨。
部分被带了节奏的路人也在抵制品牌。
与此同时，国际上的其她奢侈品顺势借着“Whape”这场风波大做文章，甚至扣上国家立场的帽子，说国内的品牌都有这类质量问题，而作为顶奢的“Whape”首当其冲。
连本国人都不放过，从里到外烂透了。
国际上很快收到风声，接连几日“Whape”门店销量受到大幅度影响。
“Whape”腹背受敌，作为主理人的岑莉都快坐不住了：“京岚，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魏京岚却仍按兵不动，生生熬了两日。
质量技术监督部门结果出来，品牌服装材料没有任何问题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这并不足以扭转当下“Whape”所处的劣势。
暗中的推手早有准备，将“Whape”服装里主要材质出自新城的情况发酵开来，国际上各路有影响力的人马纷纷下场，指责国内包庇“Whape”，新城原材料相关的问题再次被哄抬到国际讨论的中心。
而从前不明真相，胡乱指责“Whape”的国人终于成为她国资本手中的枪，用以无中生有，抨击国内的“黑暗”和“压迫”。
众人这才明白，自“Whape”被黑开始，这场风波遭殃的就不只是这个新兴的顶奢品牌，而是……被扣上质量不过关的众多国货。
但民众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格外渺小，况且官媒和政府部门不发声之前，大多数人还持观望状态，一时间，竟没有几个声音，是为新城说话的，更别提去关心“Whape”的死活。
各大高奢品牌发声明抨击新城原材料诸多无中生有的恶性问题，连带着抵制新城原材料的使用。
之前呈观望状态的品牌方也冒了头。
一场外国资本联合抵制国内发展的经济战争在新城彻底打响。
而“Whape”作为被卷进风暴中心的品牌，自是难以全身而退。
那便不退了。
魏京岚抓住这个时机在官方账号上将“Whape”新品的主要材料公开，“Whape”自愿作为国家的口舌，成为第一个公开支持新城原材料的国际上有影响力的品牌。
“原材料，我们只用新城的。”
配上被扼住喉咙却不甘屈服的模特背景图，图中成衣刺绣格外醒目。
“Je ne recule jamais.”
态度虽然强硬，但只有公司内部的人才知道，品牌在国内乃至国际上是处于怎样的低谷期。
岑莉已经连着几天没睡好觉，却也无可奈何。
“京岚，我们就非要硬撑吗？”
“剩下的，交给国家就好了。”魏京岚这会儿人正在新城，一边陪着厉宸雪一边享受新城的暖阳。
“交给国家？你当国家真的在乎你的损失么？”岑莉不赞同：“在立场上坚定是没有错，可我们也没必要去做出头鸟不是吗？退一步，就算官媒发声，也没办法恢复‘Whape’的口碑，这对于‘Whape’得不偿失，京岚，你再好好想想！”
“这几年，服装设计行业的红血蓝血，除了‘Whape’，还有几家国内的品牌？”魏京岚摆事实：“如果连具有影响力的都不敢发声，那么手握正理却失去话语权的，就不会只有‘Whape’了。老岑，这一场硬仗，我们没得选。”
“是，我们的确没的选，那时机呢？非要打头阵？！”岑莉苦口婆心：“京岚，我们能有今天也不是一步上来的，作为商人，为自己品牌考虑一下总没有错吧？”
“是没有错，可你觉得我们就这么沉默着，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魏京岚耐心为自己的合伙人分析利弊。
“从‘Whape’被曝出存在质量问题，到关联上新城的原材料，每一步我们都不能辩驳。”
“如果不发声，国际市场上的竞争者就会放过打压我们的机会么？”
“不会，她们只会变本加厉，而到时候‘Whape’会与现在一样，有口说不清。”
“我们的品牌依然名誉受损，我们的销量也照样会出问题，并不会因为这段时间的逃避而有任何变化，相反还容易被有心人捉住把柄放大。”
“那么晚的这段时间是为了什么呢？变相默认新城的原材料真的存在问题么？”
“老岑，有理说不清的不止‘Whape’，但坚持和带头本身，就已经代表了我们的态度，剩下的，得交给时间。”
她一番话说得真诚有力。
岑莉冷静许久，依旧气得直骂：“这帮混账东西！”
“这也变相说明了‘Whape’存在诸多薄弱之处。”魏京岚倒是想得开：“只有我们真正站在金字塔尖上，许多事才能具备话语权。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失败了，我们也还有机会。至于‘Whape’近日实打实的亏损……”
“老娘现在一腔热血，不想谈钱~”岑莉语含调侃。
魏京岚被她逗笑：“来日方长，我们凭实力说话就是了。”
“哦对了，新城的原材料长期收购谈得怎么样？”岑莉换了话题。
“很顺利。”魏京岚神色轻松地补充：“这边的工厂也感激我们的支持，给我们让了很多利。”
“也行，这条线维护好了，日后我们不愁挣不回来。”岑莉信心十足。
“自然。”
“说起这个还有个事提醒你。”
“你说。”
“最近网上与厉宸雪有关的热搜，是不是跟你有关？”岑莉稍稍压低声音：“你真的……要和她绑定？”
“只是一点似是而非的消息，拍的也不是我的正脸，我有分寸。”魏京岚回应。
“这事儿你自己斟酌着办就好。不过……”岑莉话锋一转：“迟昕那边呢？”
“她怎么了？”魏京岚不解。
“你没关注热搜？”岑莉好奇。
“没有。”
“她演出的时候不是穿了‘Whape’的高定吗，但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能低调就低调的，毕竟这会儿谁都不敢和‘Whape’沾上太多关系。”
“的确。”
“但是！”岑莉忽然提高音量，着实吓了魏京岚一跳：“你去看看热搜就知道了，我是没见过这么勇的艺人。我现在对她大为改观，说真的，要说她是为了‘Whape’我可不信，但她对你确实是真心实意。”
魏京岚拍拍自己的胸口，这才算消化岑莉的语中意。
自上次没听成演唱会便从内场离开后，魏京岚便没有与迟昕再联系。
她满心都是“Whape”的事，还要抽空应付厉宸雪，着实分不出精力。
迟昕也没来打扰她，无论是作为迟昕自己，还是作为“夏初”。
像是有无言的默契。
至于热搜，她最近确定好工作相关的事宜，便没再更关注网上的消息，眼不见为净。
所以有关迟昕的消息，她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我先去看看。”
与此同时，迟昕也在关注着网上的消息，但却不是为了自己。
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拿起手机，可有关厉宸雪的话题还是挂在热搜的末位。
“昕姐，咱不看了好不好？”郝然实在心疼她。
罗钰一边帮她盯着数据，一边坐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念叨：“昕昕，‘Whape’现在被各大国际奢侈品牌围攻，你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迟昕静静地低着头没接话。
罗钰瞧着她那苍白的面色更加无奈：“你倒是一心为她着想，连‘Whape’出了问题，也第一时间力挺她，可你有考虑过你自己吗？”
“她借了我服装，我帮她宣传，是应该的。”迟昕把原本为魏京岚准备的借口拿出来应付经纪人。
“你这理由跟魏总说，或许她还能信。”罗钰没好气道：“我还不了解你是为了什么？”
迟昕又不辩解了。
“昕昕，这样你可能会无形中得罪一些资本。”罗钰还是提醒她：“‘Whape’与其她品牌竞争，都是商场上的事，我觉得以魏总的背景和实力，不说占上风吧，但也不会吃亏的，可你不同，你要仰仗资本给你资源的。”
“我不仅仅是为了帮她。”迟昕抬头，灵眸中透着坚定：“新城的原材料事件我有所耳闻，支持因这场风波而被诟病的‘Whape’，同时也是支持祖国的原材料产业。这是立场问题。如果因为立场问题，让我丢失一些资源，那我心甘情愿，有些钱，我不会昧着良心赚。”
罗钰劝说不动，又举着平板苦哈哈地看数据。
“现在倒是没有太多不好听的声音，就有你的事业粉觉得你应该专注事业，不该掺和进来。”
迟昕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手机上，郝然受不了，将迟昕的手机盖住。
“没事的，然然。”迟昕反过来宽慰郝然：“我就是想看看她而已。”
演唱会当晚，迟昕怀着满心的期盼对魏京岚唱那首属于她们二人的歌，可魏京岚却只留下一个丝毫不留恋的背影。
迟昕摸不准她的意思，疑惑地等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却等来魏京岚与厉宸雪机场相拥的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哪里做得不好，惹了魏京岚的厌烦。
还是……魏京岚单纯地将厉宸雪看得更重要，所以才会在答应来听她的演唱会之后又着急忙慌地赶回去。
她会在机场与厉宸雪拥抱，也会在“Whape”面临危机时，带着厉宸雪去新城。
她们之间……已经到了这样密不可分的程度么？
迟昕不愿意去多想，可微博里的一张张背影照，却摆在面前，容不得她有一点侥幸。
“然然，你觉得……岚岚是不是很喜欢厉宸雪？”
应是很喜欢的吧？
毕竟迟昕与魏京岚曾经，都未能这样紧密过。
那时候，迟昕对魏京岚的事业一无所知，甚至连魏京岚的身份都不了解。
迟昕不想承认，她有些羡慕厉宸雪，毕竟不是每一份感情，对方都能给予你足够的信任，让彼此在危机时做对方依靠的。
思及此，她苦笑。
这一场终局，归根结底，也是她一个人的妄念罢了。
第84章 认真
事情又发酵几日, 官媒终于携强有力的证据向国际声讨，外交部都出面劝诫有关企业尊重事实，切勿摆弄是非。
与此同时, 政府大力扶持在新城投资和发展的产业。
听到风声的国内企业不再当缩头乌龟，纷纷站出来表明立场。
而前段时间抹黑新城的问题企业还在国际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负隅顽抗。
国内民众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纷纷抵制这类问题品牌，身背代言的部分艺人不得不迫于压力发声，与之解约。
一时间, 网上充斥的都是各个品牌和相关艺人对于新城态度的消息。
唯有“Whape”的相关艺人凭白吃了品牌根正苗红的福利。
庄未绸和厉宸雪微博底下都是来吃瓜夸她们选代言眼光好的群众。
厉宸雪口碑扭转顺利洗白，高兴得跟魏京岚打了半个多小时的视频电话, 挂断电话时, 魏京岚捏捏眉心, 卸下那副应付人的温柔姿态。
周楚郢抱着手臂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魏京岚一抬眸，就见好友对自己掀飞上天的眼皮，顿时笑出声来：“想说什么就直说，憋成个刺豚是做什么？”
“该吃红利的没吃上，之前拿你赚热度赚噱头的倒吃了个饱。”周楚郢气得捏沙发：“你可倒好，作壁上观, 什么都不管！”
“厉宸雪本来就是品牌大使，吃红利不是正常现象么？”魏京岚拿起手边的文件翻阅。
“我计较的是厉家那位大小姐的事么？！”周楚郢连二郎腿都不翘了, “我说的是你的态度。”
魏京岚头也没抬，顺着她的话道：“我什么态度？”
“就现在这个态度！冷酷，无情, 把别人的付出当理所应当！”
魏京岚被周楚郢的语气逗得一哂：“迟昕私下找你诉苦了？”
“没有，我姐告诉我, 她在Cora演唱会上遇见你了。”周楚郢发出一声气音：“不说这个我还不来气！”
“你这又是在气什么？”魏京岚手上的钢笔在文件上修改得飞快，一点都没受周楚郢的情绪影响。
倒是另一边的乐知微忽然神色一僵。
周楚郢没有漏过小姑娘的表情变化, 叹了口气：“还有我那看着温婉和善好说话的姐姐也是！你们当家族接班人的都这么听不得劝吗！？”
魏京岚阖上一份文件，又拿出另一份：“你想劝我什么？”
她的话完全是顺着周楚郢在讲，基本没过脑子。
周楚郢被她这态度弄得无可奈何，干脆托着下巴找乐知微倾诉去了。
魏京岚耐心地等了半晌下文，无果，只得重新抬头望向不远处，竟然见周楚郢拉着乐知微，两个人对坐着摆弄手机。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少管我们！”周楚郢狠狠地剜她一眼。
魏京岚摇摇头，转而喊了声：“乐乐？”
小姑娘果断地给了她一个装作没听见的背影。
魏京岚叹了口气，道：“我在新城的时候联系迟昕了。”
周楚郢自乐知微的背影边边探出头来：“然后呢？”
迟昕力挺“Whape”的事，当时虽然没有比新城的相关热度更高，却也登上了热搜话题榜单。
莫说粉丝不愿意她做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就连魏京岚也这么觉得。
她给罗钰通了电话，正式陈述了当下与“Whape”关联的弊端。
“多数品牌方看似大度，实则小心眼且唯利是图，迟昕最好不要掺和进来，免得日后影响自己的资源。如果热搜罗经纪撤不下来的话，我可以帮忙。”
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却说：“魏总以为这些问题我没有同昕昕提么？可是昕昕现在哪里会听我的劝，魏总如果方便，不妨直接同昕昕沟通。”
魏京岚想了想还是婉拒：“如果连罗经纪都不能阻止自己的艺人，那我可能也没必要多言。”
“魏总。”罗钰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满：“昕昕这么一意孤行，到底是为了谁，您当真不知情？”
网上的消息魏京岚晚上睡不着完完整整地瞧了一遍，迟昕的微博在魏京岚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怎么可能不知情。
只是，这份知“情”，并不适合魏京岚与迟昕当下的关系。
“罗经纪还是劝劝迟昕比较好，我这边并不方便。”
“是，魏总这阵子忙着对别人诉衷肠，当然不方便。”罗钰忍不住讽刺。
魏京岚没接她的话茬。
罗钰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但却没道歉，只说：“魏总，容我多一句嘴，不论从前如何，至少昕昕在工作上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您对不住‘Whape’的事吧？对于她的个人行为，于情于理，您不是都应该和她本人沟通一下么？”
可魏京岚斟酌许久都没能想到该怎样和迟昕沟通。
能说的，她已经说尽，能给的她也不吝啬，只是迟昕想要的感情，魏京岚无法满足。
电话那头似有叹息，再开口已不是罗钰的声音。
“魏京岚。”
魏京岚回过神来，轻轻地应了声：“嗯。”
“你不用觉得为难或者想要回报我什么，微博是我自愿发的，至于结果，无论好的坏的也是我自己兜着。”迟昕坚定的声音自手机那头传来：“我忠于我的国家，忠于我的立场，也……忠于我的心意。没有什么需要权衡的。”
电话最后在魏京岚的沉默中挂断，直到今天魏京岚都找不到与迟昕沟通的技巧，只能联系平台的相关人员帮忙关注迟昕的风评，避免她的口碑受到影响。
“代言的事我提过，但她似乎不愿意接受。”魏京岚将钢笔的笔帽缓缓拧上：“你私下也和她有联系，有些事我不好问，或许你能帮我出出主意？”
周楚郢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想要骂醒魏京岚的冲动：“那你觉得你能给她什么？”
“一些品牌代言的话我可以疏通一下关系介绍给她，但是每个品牌都有自己的背调和考察，我不能保证结果……”魏京岚认真地思考半晌：“综艺，五大刊的金九银十封面推荐，她如果想跨界拍戏，我也不是不能想办法。”
“魏京岚。”周楚郢全名全姓地称呼她，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到现在还认为她图的是你这些？”
魏京岚对上好友略带失望的双目，没急着为自己辩驳。
或许她眸底的星沉霜冷让周楚郢觉得心寒，好友先一步撇开视线，道：“你快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岚岚。”
魏京岚将钢笔放入笔筒，声色也沉了下来：“楚郢，她图谋的，我给不了。”
“你是给不了，还是吝啬？”周楚郢追问：“你是真的放下她了，还是不敢了？”
“重要吗？”魏京岚淡淡反问。
“岚岚，满足迟昕是其次，违背自己的心意和别人虚与委蛇才是更痛苦的。”周楚郢试图劝导她：“厉宸雪有意接近你，你便任她接近，甚至谈婚论嫁，你扪心自问，对得起自己的心意么？”
魏京岚眸光向远，扫过办公室门口的阴影。
“楚郢，你知道我不会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你说我任由厉宸雪靠近，这本身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
“越城厉家和我家也算门当户对，厉宸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觉得与她谈及婚姻有什么问题。”
周楚郢被她突然直白的态度震惊到，过了一阵才问：“你这是……对厉宸雪真心相待的意思？那迟昕呢？”
魏京岚神色幽深：“我想感情的事，我已经同迟昕说得很清楚。楚郢，现在网上有关厉宸雪的情感猜测，不回应便是我的回应。”
这段时间有关厉宸雪的感情被推到前所未有的热度，很多网友不死心地去扒背影的主人，还真让有心人瞧出一点端倪，只是这点端倪想要被按下，对魏京岚而言轻而易举。
可她没有解决。
周楚郢自然量领会她的意思，蹭地起身走到魏京岚跟前，双手压在魏京岚的办公桌上：“魏京岚，你是认真的？”
魏京岚没再回答，抑或者，再回答已经是多余：“乐乐，送客。”
周楚郢噎了半晌，随后被气得连连点头：“你……真行。”
她大步走到魏京岚办公室的门口：“周末的诊疗，你自己看着办。”
好友的关门声震天响，魏京岚手指撑在眉眼上，才阻止自己的眉心现出皱褶。
乐知微倒是及时发现了魏京岚的问题，对魏京岚举着手机：【老板，你不对劲！】
只是魏京岚还没回答，莫初归便和齐司鸢敲门进来探讨工作细节，魏京岚只得暂时按下私事，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等到了下班时，魏京岚才跟乐知微一起朝周楚郢的诊疗室行进。
“乐乐，我白日里的重话，楚郢会不会当真了？”手机里的道歉消息一直没有得到恢复，导致魏京岚有些不确定，好友是不是还在气头上。
乐知微摊摊手。
“办公室那种地方我没办法说得太直白，隔墙有耳，但是楚郢还老是提厉宸雪……”魏京岚只觉头都大了：“我还是买点她爱吃的小甜食再去找她吧。”
乐知微却不赞同魏京岚这样安抚好友的态度，冲魏京岚伸出手指晃了晃。
“你的意思是这个方案不管用？”魏京岚更加苦恼：“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症结只是在于魏京岚肯不肯坦白的问题。
但真到了周楚郢的诊疗室，刚才还很机灵的乐知微却蓦地垮下脸色，像是刹那间换了一个人。
因为周临绾在。
周临绾倒是也识趣，在看到魏京岚和乐知微二人时，便要与周楚郢打招呼离开，可人未来得及走出，便被鼓起勇气抬手的乐知微挡住。
周楚郢主动化解自家姐姐的尴尬：“姐，你同乐乐谈谈吧。”
周临绾思考两秒，便主动开口：“小乐妹妹方便同我去隔壁聊聊吗？”
乐知微当然愿意，用力地点点头，甚至忽略了周临绾口中略显疏离的称呼。
等二人离开，操心这个又要操心那个的周楚郢招呼魏京岚：“你也过来聊聊？”
魏京岚看出她已经消气，但还是上前认真道歉：“对不起啊，楚郢。”
周楚郢摆摆手：“我白天脾气也冲，咱们都别放在心上。”
说罢，她将一杯调制好的冰酒推给魏京岚：“尝尝看？”
用蝶豆花水和椰奶做成的蓝色冰块，配上口感轻盈的威士忌，无论是视觉还是味道，都让魏京岚感到舒畅。
这显然不是周楚郢准备的。
“她人呢？”
第85章 问题
魏京岚问的是谁, 周楚郢心知肚明。
但她仍是装作疑惑状：“谁？”
魏京岚短暂失语后，只得补充：“夏初医生。”
这在外人听是寻常的对话，周楚郢却瞬间理解魏京岚的婉转。
她挑眉与魏京岚眼神交流一会儿, 才放过她：“人刚走。”
只是周楚郢话音刚落，人就转身, 顺带朝桌底望了一眼。
魏京岚盯着周楚郢的背影，自是没能注意到好友的小动作，她目光流转, 指尖不由自主地触上酒杯。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透明水杯，因着冰块儿的缘故, 周围染了一层薄雾, 魏京岚的手指由上而下划过, 水痕也随之滑得很长。
待那水痕凝结成一颗颗小水珠，魏京岚才停手。
“楚郢。”魏京岚心绪逐渐安定，向好友解释自己白日的异常行径：“我公司现在有内鬼没有处理。”
周楚郢点点头，“这我倒是猜到了，只是，你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们？”
“有些事还没到节点, 解决了她们也会有别人再进来，不如先放着。”
包括岑莉那边, 最近经过排查，也发现了不少的问题，合伙人与魏京岚商量对策, 获得的是魏京岚同样的答复——先放着。
R家关联“Whape”和崔家的这场仗，还没个输赢, 这会儿打草惊蛇的确得不偿失。
“这内鬼和越城厉家有关？”周楚郢不懂其中的门道，索性直接向魏京岚要答案。
“不好说。上下级关系, 或者只是合作。”魏京岚说出自己的推测：“不过这都不影响她们在‘Whape’这边的行事，也不想我对她们的判断。”
周楚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魏京岚垂下长睫，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那阮家呢？”周楚郢又问。
魏京岚明知故问：“什么阮家。”
“阮家被踩得那么死，连翻身之地都没有，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魏京岚冷笑：“她犯了我的忌讳，还是在京城脚下，我不直接把她送进去已经是仁慈。”
她语气里的锐气难掩，显然这个阮忻意踩了她的底线。
周楚郢却观察她一会儿：“只是因为这个？”
“不够？”魏京岚将酒杯放下，掠了周楚郢一眼。
“够。”周楚郢话锋一转：“但据我所知，厉宸雪那会儿掉了一个资源。”
魏京岚这才意识到周楚郢言语里的重点，顿时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为了厉宸雪？”
“岚岚，我不是在阻挠你的感情，只是厉宸雪这个人，你还是要多斟酌的，别真将自己赔上去。”周楚郢表情严肃之中还带着那么一点忧愁。
魏京岚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没急着回应好友。
她在纠结怎么跟好友说明。
谁知这停顿的几秒，却令周楚郢误会：“你在犹豫？你不会……真喜欢……”
她话未说完，办公桌的另一侧便传来不合时宜的闷响。
魏京岚将到嘴的解释收回，一手捏着杯子，并将杯子放置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疾不徐地问：“你这诊疗室还闹耗子？”
周楚郢哪会听不出她的讥讽，讪讪地道：“卫生没做好。”
魏京岚眯眯眼没接话，善解人意地不再强调周楚郢的尴尬。
只是那些单独对着周楚郢才能说出口的真心话，怕是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酒不错。”魏京岚评价道：“但我最近不怎么碰酒，所以记得帮我转告夏初医生，日后不必费心了。”
“不怎么碰酒？”周楚郢的重点却歪了：“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再借助酒精维持睡眠了吗？”
好友的高兴洋溢在面上，魏京岚也跟着柔和了面色，由衷地道：“嗯，好很多了，谢谢你，楚郢。”
要不是有周楚郢的帮忙，她也不能和迟昕缓解关系，更加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善。
“那你的幻视呢？”
魏京岚目光定在周楚郢的面前，弯了弯眉眼：“也好了很多。”
“太好了！”周楚郢双手合十：“这是我的职业生涯中最值得吹嘘的事了！”
她那夸张的表情将魏京岚逗笑：“周医生要锦旗吗？为表达感谢，我可以给你送一面。”
谁知周楚郢却不邀功：“你要表达感谢的可不该是我。”
“自然也是要感谢夏初医生的。”魏京岚敛住笑容：“要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表示感谢么？”
她不像是开玩笑，这会儿竟真的掏出手机，周楚郢赶忙制止她：“诊疗见面时再说，也不急在一时你说是吧？”
笑话，“夏初”现在就藏在桌底下，周楚郢根本不晓得她手机有没有静音，万一露了馅，那她三人怕是要对着尴尬。
魏京岚被周楚郢按着没有拨通号码，似笑非笑地将她这位好友望着。
周楚郢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剧烈，赶忙站直，将话题强行扯了回去：“你对付阮家不是为了厉宸雪？”
“不是。”魏京岚明确否认：“阮家与厉宸雪没冲突。我对付阮家，与厉宸雪无关。”
“那是为了什么？”周楚郢不理解：“你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啊。”
“如果仅仅是我与她之间的仇怨，的确不急着处理。”魏京岚向她解释：“但阮家经营的范畴踩了法律的红线，背后的资本又是国外势力，不打击只会留下隐患。”
周楚郢更加纳闷：“既然阮家的事你能想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到了厉宸雪这儿就犯糊涂？”
“她踩红线了？”魏京岚反问。
“她是没有，但她家……”
“她是她，她家是她家。”魏京岚打断周楚郢，目光朝桌子那边定住：“楚郢，这件事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劝我。”
她的视线非常清晰，周楚郢想忽视都不行。
“你……”
“我今天只是为白天的态度向你道歉，但是楚郢，针对事情本身，我有我自己的考量，具体的我现在不方便讲。”
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眸间的警告之色阻住了周楚郢的劝说。
话题就此打住，周楚郢只得另找话题：“听说你之前在国外特意去听Cora的演唱会了？”
“没听成，被其她事情打断了。”魏京岚借此对隐在桌下的人阐明：“那晚急着回国处理工作。”
毕竟是她答应迟昕却没做到，她于心有愧。
说起这个周楚郢就无奈：“急着回国，然后和厉宸雪在机场汇合？”
好友今天算是与她的私人感情问题杠上，若只有她二人，魏京岚并不介意直言，只是有另一个人在场，魏京岚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实情吐露，偏偏周楚郢步步紧逼。
魏京岚的耐心告罄：“小初因着担心我而来机场接我，这有什么问题？”
真心话，只要魏京岚不愿意吐露，便是连周楚郢这样的密友，也撬不开她的嘴，周楚郢兜了半天圈子实在无可奈何，干脆道：“岚岚，别把你商场那一套用在感情上。”
魏京岚没回复她，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酒杯放在一旁，站起身道：“公司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我先回去了。”
她也不再伪装，直接抬手指向桌子，言语里却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你早点整理完工作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啊……”周楚郢被她戳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乐知微及时帮周楚郢解了围，小姑娘眼底和鼻炎都泛着不自然的水润，显然是刚刚哭过，魏京岚蹭掉她面颊上残存的泪痕，问：“这是怎么了？”
周临绾随后进到房间，与周楚郢打招呼：“我先回去了。”
她虽然声音平静，面色却瞧着比乐知微还要难看，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
周楚郢没拦住她，没一会儿周临绾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什么情况啊？”周楚郢满眼的疑惑。
乐知微却摇摇头，固执地不肯道出内情。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闷呢？”周楚郢借题发挥：“你们这样，心理医生都没法子。”
“那也比病急乱投医强。”魏京岚回怼她：“再说都是如人饮水的事，连病都谈不上，你倒是比当事人还急。”
“我能不急么？眼瞧着自己好朋友从一个坑里爬起来，转头跑另一个坑里躺着去了，我能袖手旁观？”
“那难不成就只在上一个坑里躺平？”
“呃，就不许人家坑自己填平了呢？”
“自己填平还不赶紧出来，等着被活埋？”
“你这是什么话……哪有那么恐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其实都没将说出口的当真，乐知微被她们成功分散了注意力，揉揉眼睛破涕为笑。
周楚郢可不敢做她姐姐的主，但还是尽量安慰乐知微：“我姐姐看着和煦温柔，其实人也执拗得很，她要是认定了一件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反之也一样，钻牛角尖的时候我是劝不动她，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可她已经想通了，她不要我了。】乐知微紧紧握着手机不知所措。
周楚郢见乐知微眼圈又红了一片，赶忙道：“其实我姐她也不是不要你……”
乐知微燃起希望，水灵灵的眼睛对周楚郢一眨一眨的。
周楚郢虽然被周临绾严令禁止，但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乐乐，你去伤心我姐姐不要你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你对她的要求是什么？”
“是要一个会在平日里照顾你，你遇到困难时主动帮助你的邻家姐姐；还是一个会时时关注着你，事事为你思量，但有时候会让你觉得被限制被束缚，偶尔还会因意见相左与你吵架的爱人。”
“后者是我姐之前做的，但她觉得你很厌烦，所以说服自己放弃了。前者我以为只要她度过这段心意还未定的时光也能做得很好，乐乐，你不能既要又要。”
乐知微被周楚郢突如其来的严肃镇住，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乐乐，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违背我姐的意愿向你挑明，那我不如再说得直白一点，你是真心喜欢我姐，还是习惯了她的偏向与照顾？”周楚郢很是坦诚。
小姑娘迷茫着摇摇头。
周楚郢也不逼迫她：“你先想清楚，才好和我姐去沟通。”
【可我想通了，她……不等我了怎么办呢？】乐知微问。
“那就是在感情中你要承受的风险，不是每个喜欢你的人都能等你成长的。”周楚郢耐心地道。
“你教导乐乐能这么清楚，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懂这样的道理？”魏京岚接着周楚郢的话问。
没想到这事周楚郢私下已经想得很明白：“因为你不是在等别人成长啊，尽管你之前受的委屈多，但不代表着你没有问题，你和对方是要在磨合中丨丨共同进步的。”
魏京岚不以为然：“我有什么问题？”
第86章 说清楚
作为魏京岚的朋友, 周楚郢的心眼注定是长偏了，但她再偏心，也不至于颠倒黑白, 对别人的真心视而不见。
自从迟昕主动承担起帮魏京岚调节情绪恢复通感的责任后，迟昕便一直在落实于行动中。
录歌, 按照魏京岚的喜好做东西，学按摩，甚至利用自己的通感症去先一步尝试。
一桩桩一件件, 周楚郢都看在眼里。
要说私心，迟昕是有, 但这份私心从始至终都没越过魏京岚本身。
因为喜欢, 因为在乎, 所以全心全意去为另一个人考虑，不计得失。
即便周楚郢未涉情爱，也能明白迟昕的用心良苦。
迟昕是在认认真真地对待喜欢魏京岚这件事，认真得让周楚郢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心疼。
因为被魏京岚真切地喜欢过，所以只有迟昕能清楚，一个人心意转变的落差感。
不求对方回应的感情, 想要坚持下来已经需要足够强大的心理支撑，更何况, 对方还开始将心意转向她人。
Cora与迟昕的联合演出很成功，可越成功，那份喜欢的人在演唱会上甩手离开却是与另一个人相聚相拥的感触才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可是, 这些难过却不曾动摇迟昕继续帮魏京岚治疗的决心。
周楚郢觉得震撼，所以当迟昕今天向她咨询, 下次诊疗时能不能调酒给魏京岚喝时，周楚郢也将自己的疑问摊开。
“你还打算继续管她？”
周楚郢设身处地替迟昕考虑后, 觉得自己要是迟昕，这会儿一定撂挑子不干了，感情的事都到了这个份上还管她谁对谁错？
魏京岚不是稀罕厉宸雪么？那就让厉宸雪给魏京岚治通感去吧！
虽说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但这才是人之常情不是么？
但迟昕却用行动告诉她，爱情，似乎不在“人之常情”的范畴。
“管的。”迟昕点点头，手上调酒的动作细心专注：“我想她好起来。”
“可她好起来也不准备回头啊。”
白日里魏京岚的态度或许有其她的因素，但意思却很明确，迟昕的付出在她那里会被具象化，来对应关联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
但感情，魏京岚一分也不肯回应，她没有回头的意愿。
可是谁付出的沉没成本不是成本？
到头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跟这次新城原材料风波一样，迟昕做了力挺“Whape”的事，却让厉宸雪坐收渔翁之利，偏偏最该主持公道的魏京岚不以为意，想想都让人气闷。
结果当事人比她还看得开。
“嗯，我知道的。”迟昕从恒温袋里取出自己之前备好的蓝色奶冰放在杯中，一副全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的模样。
周楚郢张了张口没再说出什么来，当事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她一个看客真情实感个什么劲儿？
迟昕将调制好的酒沿着银匙倒入杯中。
待全部完成后，迟昕才缓缓抬头：“这次诊疗之后，她大约不再需要我，届时，我便不会再……打扰她了。”
她声色平静，语气轻柔。
如若不是周楚郢窥见她眸底的水光，怕是以为她真的毫无波澜。
“周小姐尝尝看？”迟昕却没沉溺在那悲伤里，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正事：“酒精浓度可以调，但是太少我担心对她的睡眠没有助益。”
周楚郢只瞧着她不言语。
迟昕停了两秒，又道：“她如果喜欢，日后……我把调制方法留下，周小姐方便的话可以交给她。”
周楚郢为她这逞强的模样感到无奈，脑海里不知怎的，竟然与当初在礼城酒吧的魏京岚重合起来。
“你这个为爱情无条件付出的方式，是跟谁学的？岚岚？”
两个人爱人的方式一样，爱而不得后消沉低落的表情也没太大差别。
迟昕未料到周楚郢会有此一问，愣了下才如实说：“我……没有别的参考。”
周楚郢点点头，迟昕这样的确是没什么参考的样子，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明知结果的情况下凭白付出。
她俩又不是暗恋追求未果仍流淌着满腔热血，她二人是走过分岔路之后幡然醒悟却破镜难圆。
可是该怪谁呢？
怪迟昕明白得太晚，还是怪魏京岚抽离得太快？
周楚郢不知道，她只知道，从魏京岚办公室回来，再见到迟昕后，她只觉满心都是遗憾。
“你当初……为什么会对岚岚那样不上心呢？”周楚郢第一次对二人之间的过往好奇。
当初魏京岚不多提，周楚郢也只能以魏京岚为出发点去看待这段感情，而今周楚郢很确定，迟昕对魏京岚的感情并不浅淡，所以她二人会错过，才让她这位旁观者都意难平。
迟昕银匙还没来及收，握在手里对周楚郢眨眨眼。
这话问魏京岚其实没什么，但是问迟昕确实有些越界，周楚郢挠挠头，现出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人挺可惜的。”
“其实没什么可惜，当初是我恃宠而骄，认不清自己的心意，如今也算是自食其果。”迟昕抿抿唇，直言：“至于岚岚，这段感情对她没有什么美好可言，而今我的喜欢于她更是困扰，我们尽快结束，对她而言是好事。”
“困扰？”周楚郢很是敏锐：“岚岚同你这么说的？”
“嗯。”
“怎么会……”周楚郢并不赞同。
或许魏京岚不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透露，但周楚郢跟她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又是她的心理诊疗师，对于魏京岚的心思也能略知一二。
单从通感症而言，魏京岚初初退婚之时对迟昕厌恶有之，惧怕也有。她的爱无处安放，恨意又难消，所以见到迟昕一次，便要加重一些。
后来却不同。
迟昕并不知道“夏初”的身份已经暴露，但周楚郢却清楚。
再相处，周楚郢已经能够感受到魏京岚的转变。魏京岚已然能够坦然面对迟昕，如果把迟昕当作困扰，那她完全可以戳穿有关“夏初”的伪装，结束这场你瞒我瞒的诊疗。
可是魏京岚没有。
虽然魏京岚口口声声想知道迟昕目的为何，可她的行为却不似以往那般干脆利落。
“她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我也不清楚，但她……”周楚郢话未说尽，便听到前台的接待拨通内线，告诉她魏京岚来了诊疗室。
谈话中断，周楚郢的神思却逐渐清明。对迟昕，魏京岚有太多矛盾的行为，或许到了今日，不是迟昕没想清楚，而是魏京岚自己陷入迷茫。
只是她的迷茫藏得太深，连她自己都忽略掉。
“我有什么问题？”
面对魏京岚的疑问，周楚郢也不委婉：“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你认不清自己的心！”
魏京岚现在说的话不能听过就忘，得细致斟酌。
譬如对没听成演唱会就离开的解释，周楚郢在脑子里反复绕了几圈，才理解魏京岚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魏京岚明知迟昕就在这里，所以在变相对迟昕解释。
她在向迟昕解释她是为了工作，而不是因着厉宸雪。
如果是不在乎或者刻意为之，哪里还有解释的必要？
可要不是周楚郢细腻地发觉了这细节，怕是又要被魏京岚浮于表面的言辞蒙混过去。
无论爱还是不爱，直白一点不好么？
工作上脑子转得还不够累？
魏京岚对周楚郢的指摘未置一词。
周楚郢也不再与她兜圈子：“厉宸雪的性情为人我们暂且不论，岚岚，你扪心自问，你的旧情，处理好了吗？你的心，当真准备为另一个人敞开？”
魏京岚面对好友略带压迫的质问，竟是没有反驳什么，只道：“下次诊疗见。”
“你！”周楚郢气得恨不得给她一棒槌，却最终只是用拳头击打在自己的掌心：“你现在比那撬不开的河蚌还可恶！”
魏京岚被她的比喻逗笑：“有时候撬河蚌也是需要技巧的，比如等它吐吐沙子，又比如找个安静的能让它放松警惕的环境。”
说完，也不再等周楚郢的回应，直接拉着乐知微离开诊疗室。
夜半，魏京岚和乐知微二人坐在幻影“天魄”之中，对着一车的星空璀璨发呆。
【老板，需要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乐知微想了想又补充：【喜欢的那种需要。】
魏京岚面对小姑娘的疑问，不可避免地想到迟昕。
她今天许是被周楚郢提及了太多次感情的问题，此时竟真的觉得有点对不起迟昕。
或许是分开的时候积压了诸多委屈和怨憎，所以每每见到迟昕，她都会不可控地对迟昕宣泄情绪。
这样无理的宣泄有时候是因为迟昕，有时候却不完全。
而这些主观的坏情绪，自退婚以来，迟昕照单全收，甚至连辩驳都没有。
比如那首歌……演唱会的时候魏京岚虽没有能听完整，但也足够让她清楚，之前存在误会。
可回国后这么多天，魏京岚分明失了约，却未主动与迟昕联系解释清楚。
她平日里不会这样不尊重别人，可对迟昕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在分开以后变得更加自我和放纵。
从前是迟昕对她没有什么顾及，如今倒反过来了。
这并不好。
再有，她的通感症因为迟昕的关照而明显好转，可她却没能对迟昕哪怕说一声感谢。
可没能言谢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Whape”前段时间被各大品牌压制，口碑和销量都不尽如人意。
这会儿即便是上赶着和她亲近的厉宸雪都知道避风头，迟昕却力挺“Whape”，可她又做什么了呢？
她不过是和平台打了个招呼，让迟昕受到的影响降到最低。
就算是迟昕想从她身上获取利益，而今魏京岚也没能等价回馈给人家。
物质上的回馈魏京岚没能做到，有关感情的实情她也唯独不能对迟昕说明白。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她现在甚至不敢对周楚郢道出她的真实想法。
她怕她那率直的好友会忍不住告诉迟昕。
她甚至……隐隐地恐惧迟昕会因为她不小心掺合进这场博弈中来。
等周末诊疗的时候，还是想办法和迟昕说清楚比较好。
衣袖被拖拽的感觉将魏京岚的思绪扯回来，乐知微还在等她的答案。
魏京岚思索片刻，慢慢开口。
“喜欢的那种需要大概是遇到暴雨天气，你最想等的实际只有她的那一把伞。”
“难过得掉眼泪的时候，只有她递来的那张纸能擦干。”
“意外来临时，你自私地渴望她在，又害怕她在。”
“无论遇到什么事，想要分享的第一个人一定是她。”
“甚至只要提起需要，你想到的人也是她。”
乐知微似懂非懂，托着腮暗自思考。
【那老板呢？】
“我？”
魏京岚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她这番话不仅仅是在为乐知微解惑，也是在为她自己。
“我的确是这样需要着她，可……我现在不能需要她。”
第87章 赴约
新城事件看似逐渐过去, 但国外却没有因此放过打压国内品牌的机会。
国际形势依旧不明朗。
因着“Whape”打了头阵，坚定地站在祖国的立场，许多合作都出了或多或少的问题。
上次回总部谈好的联名便因此搁置。
驻守国外的岑莉忙得脚不沾地, 魏京岚自知因自己的决定给合伙人带来不小的麻烦，也不分昼夜地往总部赶。
连续出差的折腾, 外加工作上的压力使魏京岚在周末回国的中途便发起高热。
飞机上，她咳嗽不断，整张脸都烧得红彤彤的, 精神也逐渐恍惚。
乐知微用毛巾浸了水帮她覆盖在额头，脸上堆满焦急的神色。
“别担心咳咳咳……”魏京岚又是一阵咳嗽。
她这场病来得突然, 眼前的景象也因高热不断变幻出形状, 拉扯着她的神经。
空乘人员询问的模样在魏京岚的视角里变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乱七八糟的形态朝魏京岚的身上刺。
魏京岚实在有些受不住，把盖在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
下了飞机，本就生着病还没能在飞机上得到休息的魏京岚脚底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乐知微眼疾手快地托住她身体的重量，担忧地对她询问：【老板，要不要直接去医院？】
“不用了，去楚郢那里吧。”魏京岚吐出一口热气, 拒绝道。
她神思已经混乱，只隐约记得她约了诊疗。
上次演唱会便失约, 这次无论如何，魏京岚都不想错过。
她到的比计划还要早上许多，诊疗室隔壁的门猛地阖上, 周楚郢略带尴尬的声音响起：“怎么这么早？”
魏京岚脑子不大清楚，这会儿在周楚郢这里更是不设防：“她躲什么？”
周楚郢看她面色不对, 手附上她的额头：“这么烫？！”
“不碍事。”魏京岚将周楚郢的手按下：“开始吧。”
说完，又捂着口咳嗽起来。
“你现在这样还能诊疗？”周楚郢拉着她：“走, 我们先去医院。”
“只是发烧而已，等诊疗……结束休息一下就好了。”魏京岚还在固执地坚持，气息却已经不稳。
“诊疗还能比你当下的身体更重要吗？”周楚郢强势地拽着她往外走。
“楚郢，我不想失约。”
“失什么约？”周楚郢没跟上她的思路。
手机在这时候适时响起，魏京岚打开微信，“夏初”的回应及时传来。
【先去医院，我等你。】
魏京岚不知为何竟被这短短的几个字安抚，不再同周楚郢较劲。
周楚郢面露诧异，但没在此纠结，和乐知微一起将魏京岚送到医院。
医院里，点滴顺着输液管流入魏京岚的血管内，魏京岚面色上的红晕稍淡，泛出一层薄薄的苍白来。
她阖着眸，睫毛一颤一颤，干巴巴的唇瓣抿得紧紧的。
疲惫之外透着一丝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周楚郢后知后觉地琢磨明白她在诊疗室说什么：“你怕失约迟昕？”
魏京岚眨了下眼，权当没有听见。
她神色本就难看，这阵子再糟糕些也瞧不出来。
“是因为上次演唱会的事，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周楚郢好奇心起，非要探出个究竟。
魏京岚严防死守，一个字也不吐。
“可这样的小事值得你为此不顾身体？”周楚郢自说自话：“不合理，那……让你不顾身体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人？”
魏京岚头撇到另一侧，将好友的疑问当作耳旁风。
“岚岚，你不对劲。”周楚郢下了定论。
魏京岚不想理她，脑子却跟着她的话晃晃悠悠地转起来。
上次演唱会的事，她没能好好对迟昕解释，这件事扎根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那一首歌，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听到。
而属于她二人的旋律，为什么明明在别人手里，兜兜转转又回到迟昕手上，魏京岚也不能再知晓。
那这次诊疗之后，如果她没能与迟昕见面，是不是她们之间的纠葛也会戛然而止？
迟昕说她们之间画上句号，可这个句号，阴差阳错的，一直没能顺利完成。
魏京岚清楚，无论怎样结束她二人的联系，她都该及时抽离。
和厉宸雪的关系迟早会推进，也许会直接放出风声。
这会儿迟昕若还是在她的世界里频繁出现，只会让厉宸雪生出忌讳。
魏京岚自己与厉宸雪虚与委蛇，背后又有崔家和魏家力挺，厉宸雪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可迟昕不同，迟昕会成为碍眼的那一个。
因为她投资了《意随音动》，迟昕恰好在，所以厉宸雪便想方设法造谣，抹黑迟昕。
因为她大秀邀请了迟昕，所以厉宸雪便公然欺负迟昕，害得迟昕的脚受伤。
因为她接受迟昕的帮忙，参与“Whape”系列款的杂志拍摄，所以厉宸雪便联合阮忻意，差点让迟昕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
厉宸雪的做法一次比一次过分，两人又同在娱乐圈工作难免会有交集，厉宸雪背景深，下次迟昕会遇到什么，魏京岚心里没有底。
崔家和R家的暗战走向关键阶段，她既然已经参与进来，便不能轻率抽身。
所以，魏京岚现在也没有精力去顾及着迟昕。
只有她二人真正断了联系，厉宸雪才不会再盯上迟昕。
理智把每一步都想得很清楚，可感性却总是和她对着干。
魏京岚始终不肯承认，她还在不自觉依赖迟昕。
这份依赖，在喜欢支离破碎之后，魏京岚尚且能够靠着对迟昕的恨意戒断。
可现在不同，魏京岚能分清楚，迟昕是喜欢她的。
这份喜欢终于在退婚之后，抛开利益，不再被衡量轻重，诚诚恳恳，彻彻底底地呈现到魏京岚面前。
迟昕为什么又喜欢她了？
迟昕……为什么能在她明确拒绝她之后，还不计代价地帮她恢复通感？
她还在期盼她能回头么？
在一起时，她与迟昕便未能交心，而今，魏京岚更是存了诸多疑问没有解开。
可她们不得不结束了。
点滴里面的液体顺着血管令魏京岚通体生寒，可神经却因为这寒意而逐渐麻痹，将魏京岚慢慢拖向黑暗。
迷迷糊糊中，魏京岚似乎听到自己开了口：“别让阿昕等……”
别让迟昕等，她回应不了她的。
……
魏京岚再醒来，天色已经黑了，她身旁多了一道屏风，输液架和输液器都放在屏风另一边，看不到具体的液量。
不过，似乎有人坐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适应了输液的凉意，这会儿她竟然不再觉得冷，因发热而有些混乱的视线也较之前好上许多。
魏京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唤了一声：“乐乐？”
“你醒了？”机械化的做作声音在此时响起。
魏京岚因高热而迟钝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夏初……医生？”
“嗯。”对方应得很快。
魏京岚歪头朝屏风瞧了一眼，又迅速收回：“你怎么过来了？”
“周医生说，你不想让我在诊疗室干等。”
屏风那头的人给出解释。
魏京岚蹙眉，她什么时候说出这种话？
“你不用急着诊疗，先把身体养好，我们下次再约。”那边又补充。
魏京岚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该怎么与屏风那边的人说，她不想有下次了。
她们之间，早点断绝联系对彼此都好。
静默间，对方似乎明白了她的含义。
幽幽的笛声传来，明亮又纯粹，带着一点特有的韵味。
魏京岚眼前的纷乱景象如重峦间细而密的雪簌簌而落，过往在这传统的质朴的声音中流过脑海。
这声音将她的流绪微梦安抚下来。
魏京岚在这悠扬中逐渐放松，重新阖上双目。
笛声渐停。
屏风那头的人问：“有好一点么？”
她问的，是魏京岚的幻视。
通感症因生病而爆发的事，一直陪着她时刻保护她的乐知微不知道，带她来医院的周楚郢也没察觉。
可屏风那头的人都没看她，却能洞察她的情绪。
魏京岚蜷起自己微颤的手指，握成空拳。
“好多了，谢谢你。”她没有去唤那个虚假的名字，语气真诚。
可对面没有应她。
魏京岚有刹那失落，旋即调整好，转言道：“这笛子有些不同。”
因为做助理的那两年，魏京岚对音乐也有不少的接触。
这笛子不是以往听过的任何一种笛发出的音色。
“贾湖骨笛。”对方回答她：“是一种……近万年前的乐器。”
“你……会这个？”
魏京岚的印象里，屏风对面的姑娘不会这个。
“前段时间去学的，还可以吗？”对方似乎有些作为初学者的怯。
“很好听。”魏京岚不吝夸奖：“你很有天赋。”
“你喜欢就好。”
魏京岚思索着对方说的前段时间，定了片刻正待开口，却被风风火火进来的周楚郢打断：“醒啦？你舒服点没有？”
魏京岚只得结束刚刚的话题，转而道：“好多了，谢谢。”
周楚郢朝屏风那头撇了一眼，直言不讳：“你怎么还一直帮岚岚捂着输液管？”
那边还没接话，周楚郢又挑眉调侃道：“她可没那么娇弱，冷点热点都不会在乎的。毕竟自己都肺炎了还着急忙慌地从国外赶回来赴约～”
魏京岚捏捏眉心，对话格外多的好友表示无可奈何。
“医生问我你之前是不是肺感染过，到现在都没根治。”周楚郢可不替她遮掩：“说说吧，怎么回事？”
魏京岚目光朝屏风不着痕迹地掠了一眼。
“夏初医生又不是外人。”周楚郢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魏京岚：“……”
乐知微随周楚郢一起进来，将毛巾从拧干递给魏京岚。
魏京岚接过擦擦脸：“你们吃饭了吗？”
“别转移话题，我还要去回医生的话。”周楚郢可不打算放过她。
魏京岚睇了她一眼，嘴上却含糊其辞：“之前着凉但是没当回事，在医院住了一阵子。”
“什么时候？”
“去年。”
“去年什么时候？”
“周、楚、郢。”魏京岚毫不掩饰，一字一顿地威胁。
“去年平安夜？”屏风那头的人却在此时出声。
话一出口，屏风左右的二人都僵住，病房内安静非常，是掉根针都能听见的程度。
周楚郢左瞧瞧又看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我……”屏风那头的姑娘支支吾吾，手上的文字打了又删，愣是没能找到理由圆回自己冲动吐出的疑问。
魏京岚目光定在屏风上，良久，叹了口气。“对，去年平安夜，当时因为准备求婚在雪地里待了很久，从礼城回来着了凉。”她不再伪装，“还有什么想问的？”
她这话当然不是对周楚郢说的。
屏风那头的姑娘迟缓地开口：“你知道了。”
第88章 句点
魏京岚当然知道, 只是这份知晓因着掺杂诸多私心显得格外卑劣。
迟昕瞒着她，魏京岚如今多多少少能明白，她是害怕魏京岚的诊疗时心存戒备适得其反, 这份隐瞒出发点是魏京岚。
可魏京岚不是。
初时瞒着迟昕是因着戒备和质疑，而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现在……迟昕因着往日的涟漪不小心露馅, 却也将她那番忖度一并剖开，魏京岚没办法说服自己演戏，装作现在才知晓“夏初”身份的惊奇模样来倒打一耙苛责迟昕。
她也没力气。
“嗯, 很早就知道了。”她那长睫扫出的影影绰绰透着心虚和真相大白后的释然。
这样也好。
屏风被拉开，她的输液管还被迟昕包着, 听到她肯定答复的迟昕怔怔地望着她, 好半晌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为……什么？”
迟昕这话问得周楚郢也有些窘迫, 忙以要给医生答复为由，拉着乐知微出了病房。
魏京岚等二人关好病房门，才开口：“大概是想看看你又想在我这里图谋些什么吧……”
她的语气委实算不得好，迟昕被她那无所谓的态度搞得更加酸涩，那酸涩就像是飞溅到眼底的柠檬汁，一路呛到鼻尖。
“那你现在得到答案了么？”
魏京岚难得语塞。
迟昕在魏京岚的静默中又问：“如果我谋的是你这个人呢？魏京岚, 我愿意赌上全部去等你回心转意，你要如何还我？”
“迟昕。”魏京岚不知道自己是发热造成的还是有其她原因, 脑子都快被闷火搅成一团浆糊，咳了几声，才续上：“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
“你不喜欢我。”迟昕匆匆打断她：“我知道的。这场豪赌我一定会输，我也知道的。”
魏京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迟昕用手背盖住眉眼, 尾音随着输液管内的点滴轻轻地颤：“魏京岚，我不用你还, 无论你是否知道我就是‘夏初’。”
小狐狸将耳朵撇向颈间，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娇俏的啼哭来，灵动的狐狸眸里晕满晶莹，却倔强地不落下来，绒绒的毛发都收起来，皱皱巴巴的。
于是魏京岚心中的某处也跟着皱巴起来，仔细看还能滴出水。
她不着痕迹地躬起身，耳边，迟昕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不相信的……对吧？”
“你不……不相信，我这样的人也……也有真心可以交付……”
“不相信……我……我对你……无所图，连你……将‘夏初’……认成别人，都可以……不在乎。”
小狐狸圆溜溜的眼睛里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将面上的毛发都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它呜咽着，却仍包住利齿，小爪子垫在头下，连指甲都收了起来，好像……让人摸摸就能被轻易安抚。
魏京岚随着那一声声呜咽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却在触及那幻象的一瞬间清醒过来。
小狐狸的形态在魏京岚意识回笼间如烟一般消散，只余眼前这委屈得不行的姑娘原本的精致模样。
迟昕手背还挡着眼睛，两颊都哭湿了，洇洇地滴落在衣裙上，散开一片水痕，可却紧紧地咬住唇，不肯将那被人误解的难过扩开。
那因过往堆叠起来的防备心在迟昕无声的泪分崩离析，只剩下，连魏京岚都无所适从的，想要将迟昕整个人包裹住的涩意。
还扎着针的手不知从何时起紧握成拳，针头刺破血管，在紧实的肌理内注入液体形成一个青白的鼓包，有些疼，却无法抵挡魏京岚胸口的那阵压抑。
她干脆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按住那已经错了位的输液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迟昕，你与我之间，不适合再互相亏欠。”
突兀的手机铃声让魏京岚身形一颤，她捂着胸口闷咳几下，心念也跟着恢复，输液针上传来的痛意也逐渐清晰，魏京岚拔掉针头，从病床旁站起身来：“小初。”
“岚岚，我来京城了，你在哪里？”厉宸雪轻快的声音自手机里传来。
魏京岚特意背过迟昕，捂住收音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才道：“在医院。”
她声音有病态的哑，气息也粗。厉宸雪果然愣了一下，才关心道：“你生病了？”
“没事，只是来输个液。”魏京岚言简意赅。
“怪不得你没在办公室。”厉宸雪顺势道：“我去找你？”
魏京岚没有拒绝：“好，我给你发地址。”
厉宸雪娇嗔的声音又传来：“我都去接你了，你就只给我发个地址啊？都不派车接我的？”
魏京岚：“……”
与厉宸雪闲聊一阵，挂断电话的时候，原本在病房的里迟昕不见踪影，倒是周楚郢抱着手臂依靠在门边神色幽幽地望向她。
魏京岚眉心蹙起：“迟昕呢？”
“哟~你还好意思问我？”周楚郢阴阳怪气：“不是你把人家气跑的么？”
魏京岚哑然。
还是周楚郢见到她手背上的青色和黏在上面的血痕，缓了语气：“迟昕知道你很早就识破了她是‘夏初’的事，以为你通感症反反复复是因为她，所以主动请辞不管你了。”
这话周楚郢说得半真半假。迟昕的确是主动请辞，却没撒手不管魏京岚。
“她生病的时候通感会加重，喝酒之后也是。”
“我调制的那款酒如果她喜欢，可以适当调节降低酒精含量。”
“她喜欢天然的香料，如果幻视加重，可以让她睡前点一些香粉。配料我也整理好，改日发给周医生。”
“她心情很差的时候就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肺炎，通感的问题加重，还有……她刚刚自行拔了输液针，可能手背上会肿痛，要帮她敷一下。”
自己眼睛里的泪还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语无伦次，却又事无巨细地关心着魏京岚。
周楚郢一个外人都看着心疼，偏偏病房里的当事人无动于衷。
“你……”
“对不起，周医生。”迟昕以手指抹去湿润，慌乱地打断她：“有负所托。”
“不是你的问题。”周楚郢想了想，还是道：“我再劝劝她。”
迟昕却摇摇头：“别为难她，她已经很辛苦。”
“Whape”的事迟昕一直都与关注，国内的口碑和销量只是表象，“Whape”在国际上被其她高奢品牌联合排挤才是事实，她不能帮上魏京岚，却至少能，不给魏京岚添乱。
想到这，周楚郢更来气：“岚岚，迟昕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不相信你看不明白。可你若真的不在乎，你今天大可以不带病赶着航班回来。一方面心里惦记舍不得，另一方面又把人家伤个透，我也想问一句，你图什么？！”
魏京岚又是一阵咳，顺过气后才弱弱地道：“我图她离我远点儿。”
“成，那我祝你与你的厉宸雪百年好合，到时候可别找我哭！”周楚郢表情难看，语含威胁。
魏京岚却注视着她那面容不吭声，好久才露出一声类似于笑的气音。
“怎么了吗？”周楚郢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魏京岚摇摇头，却是叹息出声：“还真的是……句点啊。”
通感的问题早不好，晚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恢复如初，连……让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与迟昕的纠葛算是告一段落，房间里又只有周楚郢和乐知微二人，魏京岚不再掩饰自己面上的苦闷，将自己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余光瞥见病床旁垂落的输液管。
她伸手摸了摸，已经没有余温了。
周楚郢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动作，在她要将那输液针重新扎在手上时赶忙制止她。
“你干嘛！？”
“扎个针而已，刚才临时需要接电话拔掉了。”魏京岚嫌她大惊小怪。
“你学过扎针吗？！”
“和刺绣区别不大吧。”魏京岚不以为意。
周楚郢倒吸一口凉气，死死地攥住魏京岚胡乱动作的手腕，转而对乐知微道：“乐乐，去叫护士。”
乐知微点点头迅速出门。
“别麻烦……”魏京岚一开口便被周楚郢慑住。
“闭嘴啊，别惹我骂你！”
魏京岚不再动作，周楚郢却打开了话匣子：“人是你自己气跑的，路也是你自己走绝的，现在在这颓废给谁看？”
“我没颓废。”
“你少来！”周楚郢根本不听她的一面之词：“原本迟昕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顾及身体，我还没当回事，现在看来，她还真是了解你……”
魏京岚怔了一会儿，重复：“她了解我？”
“不是吗？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因为心情很好，所以瞎折腾。”
魏京岚不再掩饰，苦笑：“怎么会好……”
“你自找的！”周楚郢这会儿并不想同情她。
魏京岚实在憋得太久，这会儿倒是有了和好友倾诉的契机。
“越城厉家背后一直勾结的外势力是R家。”
“这几年，R家利用厉家在国内渗透了不少，也借此转移许多国内的资源。”
“进出口贸易这个行当，稍有不慎，便会被国外资本裹挟。我妈咪那边对于与R家这么多年的竞争是分文不让。”
“R家这么多年，一直在找我家的漏洞。”
“崔家的主要产业里，R家找不到问题，便考虑在人情和分支上找。”
周楚郢顺着她的思路问：“所以，R家以为，‘Whape’是崔家利益的分支和渠道？”
“是，就像R家旗下的高奢品牌一样，背地里都是替R家来路不明的资产服务。”
周楚郢还没能跟上魏京岚的想法：“那这与厉宸雪有什么关系？”
第89章 远离
“厉宸雪便是R家在人情上想到的办法。”魏京岚淡淡地道。
“那你明知道……”周楚郢话讲一半, 终于反应过来：“你故意的？”
“嗯。”
“那……”周楚郢没什么处理商场纷争的经验，脑子在转却接不上魏京岚的话，她只能隐隐地将之前的事情串联上。
“‘Whape’在国内打压‘盛仕’是故意的。”
“在国内办秀大出风头, 甚至紧跟着出系列冒进是故意的。”
“我不拒绝厉宸雪的靠近是故意的。”
“崔家放出风声愿意和厉家交好联姻也是故意的。”
魏京岚帮周楚郢穿上串联的线。
周楚郢随着她的话语紧皱眉头：“岚岚，崔家就算不以你为饵也不会全然落于下风, 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前路做赌注呢？‘Whape’是你的心血，婚姻也关联你一辈子的幸福。”
“‘Whape’这几年在国内的计划本来也是如此，快一点慢一点都无伤大雅。”魏京岚解释：“只是为了吸引R家的注意力和火力罢了。动不到根本。主战场还是在崔家那边。”
“那你呢？”周楚郢追问：“你确定要将自己的幸福搭进去？！”
“只是风声。”魏京岚谨慎地道。
“我不懂。”
“就像网上似是而非的消息, 就像崔家放出的风声。”魏京岚顿了顿，笃定：“婚约不会有, 厉宸雪也不会真正成为我的另一半。”
周楚郢哪里能劝说得动她, 无奈道：“所以, 这才是你和迟昕划清界限的理由？你哪怕对她说清楚呢，也比说一些伤人的话强不是么？”
至少，二人不会恩断义绝，还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不止。”魏京岚既然开了头，便不准备再藏着掖着：“我怕厉宸雪会对迟昕不利。厉家做事的风格便很没有底线，如今又背靠R家, 更是没什么顾及。之前阮家在京城做了些……出格的事，便让迟昕受到不小的伤害, 这其中约莫有厉宸雪的参与。”
“啊。”周楚郢恍然：“怪不得你会那么急着将阮家处理掉。”
“嗯，前段时间我在国外遇袭，迟昕帮了我, 但其实我很害怕，我担心R家会注意到她。”魏京岚直言不讳：“迟昕没有什么靠山, 迟家在这些个背地里黑白通吃的国际势力面前根本不够看。”
“遇袭？！”周楚郢惊得提高了声音。
“嗯。”
“R家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怪不得会让你这么忌惮。”周楚郢喃喃, 过了一会儿，又问：“所以，你觉得只要你远离她，她就不会被卷进来？”
魏京岚没回应算是默认。
“你没想过做迟昕的靠山吗？”
护士在此时进来，二人默契地暂停话题，等魏京岚重新扎好针输上液，才继续：“从前我事事低调，又没参与到崔家和R家的斗争中，自然有足够的余力保护她，但现在……我没有底。”
她手背上的青痕加重，乐知微看不下去，又去找冰敷的材料去了。
周楚郢趁此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才道：“你担心你护不住她，所以干脆把她推得远远的？连你都护不住，那远离了就会安全么？”
魏京岚思索着她提出的可能性：“第一，她只要不跟我挂钩，厉宸雪也好，R家也好，都没有理由找她麻烦；第二，我护不住不仅仅是因为能力，还有精力，‘Whape’的内鬼就够我焦头烂额的；第三，我确实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谈情说爱，甚至还要和厉宸雪有更多的接触，那迟昕要怎么办？像她曾经要求我的那样，搞见不得光的地下恋？”
“内鬼？”周楚郢简直要被她这些考量绕晕：“‘Whape’的内鬼没有处理掉吗？”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必要将她们拔除。”
周楚郢用指节抵住额角：“真佩服你们这些继承人的脑子，就这些事，我光听着都头疼。听完你这些工作上遇到的麻烦，我回家一定要抱抱我姐姐。”
魏京岚被她逗得勾起一点笑意：“现在才知道临绾姐不容易么？”
“可不是么。从前她天天忙工作忙工作的，连家都回得少，我哪知道她工作还包括这些明争暗斗的。”周楚郢念叨过后，蓦地拍了下手：“怪不得她有时候身上总有莫名其妙的伤！不会总是被什么歹人威胁吧？！不行，我得提醒她多带几个保镖。”
就在她提起这个的时候，乐知微恰好进来，小姑娘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周楚郢在说什么，赶忙走过来拽拽她的衣袖。
【什么受伤？】
“呃……”周楚郢回忆一阵子：“就是我姐时不时会受点伤，有时候轻微，家庭医生就帮着处理了，有时候比较重就得去医院住几天，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毕竟她守口如瓶，即便我是她亲妹妹，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乐知微面上的忧愁在周楚郢的描述下不减反增，哪里会注意到周楚郢眸底的闪亮。
魏京岚将二人的状态看得清楚：“楚郢，你别吓唬她。”
“嗯……我哪有。”周楚郢被戳穿，咳得比她还严重。
乐知微意识到被耍，对着周楚郢举拳头。
“不过我姐老受伤这事我真没骗你，具体什么原因她都不说，谁问都不好使。”周楚郢举起手表示投降。
“乐乐，你担心就去问，别自己瞎琢磨。”魏京岚提议。
乐知微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她现在不理我的。】
“你怎么还不明白，她不理你不是她讨厌你，而是她担心惹你厌烦。”周楚郢直白地道：“我姐姐那么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喜欢上你这么个傻乎乎的小姑娘。”
乐知微这下的拳头捏得更紧了。
“我这冒着被我姐扫地出门断绝姐妹关系的风险给你通风报信，你可不能打我。”周楚郢抱住自己的头。
乐知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她。
气氛活络起来，魏京岚神思也跟着放松下来，谁知周楚郢话锋一转，打魏京岚个措手不及：“还有你，刚才这些话，你跟我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肯对迟昕吐露？你怕她泄露你的计划？”
魏京岚只得又打起精神：“楚郢，崔家和R家的暗战到了关键期，我需要一劳永逸的解决方式，而不是埋下风险。”
“迟昕知道怎么就成风险了？”周楚郢不解。
“她知道了然后呢？如果她不赞成我的决定呢？”魏京岚对好友这绕不过几道弯就开始犯迷糊的脑子感到无奈。
“当然是一意孤行啊，你不是一直这样么？”周楚郢语气里带着调侃。
魏京岚竟被她噎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懂了。”周楚郢从魏京岚的表情中读出什么：“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迟昕能说服你、动摇你、影响你的决定，所以你才瞒着。”
魏京岚张了张口，却哑了嗓子。
她找不到理由反驳她。
“这么在意人家，还刻意把人家推得远远的。”周楚郢冲她撇撇嘴：“要是你的决定没能保护好她，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你少乌鸦嘴……”魏京岚觑了她一眼：“对了，厉宸雪马上要来医院，你先回去吧。”
周楚郢抽抽眼角：“你这是前台小时工么？怎么接待还一个接一个的？！”
“快走……”魏京岚赶她：“正好我也要歇一会儿。”
周楚郢不情不愿：“我跟她又不是不认识，还至于躲着她么？”
“至于。”魏京岚慢慢躺下，“我怕你那张没把门的嘴在她面前露馅。”
周楚郢：“……”
打发掉好友，魏京岚总算松了口气，乐知微还在一旁对着手机发呆，魏京岚干脆阖上眸，让自己的脑子得到短暂的休息。
其实周楚郢说得对，她一味将迟昕推远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看来在崔家和R家的争斗彻底告一段落之前，她得暗自保障迟昕的安全。
这样她也能够安心。
时间在她的思索和权衡中流逝，厉宸雪来的时候，魏京岚已经整理好情绪，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医院已经提前打好招呼，输完液魏京岚就可以离开。
厉宸雪关心了两句，便不再多问，像是藏了什么心事，只催着魏京岚快走。
她按照以往的方式搂住魏京岚的胳膊，手还攥住魏京岚的手。
二人行至车前，厉宸雪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魏京岚忍着疼，问：“怎么心不在焉的？”
厉宸雪飞速否认：“哪有……就是太想你了。”
“最近不是天天都在视频？”
魏京岚先于司机一步按开车门，厉宸雪顺势坐了进去。
“那也不如现在啊。”厉宸雪反驳。
在这种小问题上纠结毫无意义，魏京岚索性点点头，跟着厉宸雪坐了进去，厉宸雪却不知怎的，忽然阻止她：“要不我们步行找个咖啡店喝点东西？”
魏京岚莫名其妙。
“或者去吃饭也行，我查了附近有家不错的店，步行就能到！”
魏京岚委婉拒绝：“小初，我今天可能想早些休息。”
“是我忽略了，抱歉。”厉宸雪有些失落。
“我先送你回酒店？”魏京岚虽是疑问，却已抬手招呼司机。
厉宸雪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神色怔忡。
着实奇怪。
然而这份奇怪很快便得到印证。
只是彼时，魏京岚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厉宸雪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在示警了。
逆行迎面而来还在加速的车正在靠近，根本来不及给司机反应躲闪。
“砰！！”
第90章 求求你们
魏京岚今天接厉宸雪的车并不是自己常用的那辆幻影“天魄”, 而是普通的，没有加强安全系数的普通幻影。
所以对面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魏京岚便做好了可能会受伤的心理准备。
可是预料之中的, 那样剧烈的碰撞并未到来，甚至只有司机主驾位的自动报警和气囊被触发。
四周都是滚滚的浓烟, 魏京岚正要透过车窗查看，却又听得比刚刚还剧烈的声响。
“嘭！！！”
原本刚刚的撞击都没碎裂的窗户却因这一声出现层层裂纹，顺着缝隙而来的是扑面的热浪。
身旁的厉宸雪早已吓得失了魂, 连魏京岚想要开门都不让。
“别……别出去……”她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都抖得不停。
魏京岚没空管她, 不远处的火势不小, 发出爆裂的声响, 待在车里才是最危险的选择。
“乐乐！”魏京岚迅速与乐知微交换了个眼神，一个人管被气囊撞得有些晕的司机，另一个管身旁尽会添乱的厉宸雪。
一直远远跟着魏京岚的保镖这会儿也纷纷凑上来，帮忙解决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也有途经车祸现场热心的群众凑过来，却被保镖拦下，怕是混入其中的歹人。
直到魏京岚和保镖一起托着毫发无损却站都站不住的厉宸雪出来, 才有空闲去瞧车头的具体情况。
只是这一眼，便让她瞳孔皱缩, 心惊肉跳！
令她彻底慌了神的，不是那被烧得不成型的车，而是另一辆被气浪掀翻的。
那是……红金拼色的迈巴赫。
霎那间, 眼前所有的幻视都消失了，只余那辆看似招摇惹眼的车。
烟浓尘重, 魏京岚看不见车内的人，可光是想象, 就已让她不由自主地抖起身子。
脚步不受控地朝那辆迈巴赫的位置迈进，可乐知微，保镖，还有方才还在失神的厉宸雪都在拦她。
太危险了，火光将夜色都染透，直直燃进每一个在场人的心里。
魏京岚没空管那个自己死还想拉着别人垫背的人，只咬紧牙关抗拒着阻拦她的众人：“放、手！”
“老板，已经有人去帮忙！”有保镖开口：“那边太危险，搞不好会二次爆炸，您不能过去！”
就连一向最是懂她的乐知微也死死地扣住魏京岚的胳膊。
“别走，岚岚。”厉宸雪脚底不稳，已经半跪在魏京岚身前，她搂住魏京岚的腰身：“我害怕啊……”
“你……害怕？”魏京岚想笑，可肺里的空气稀薄，勾得她一阵歇斯底里的猛咳。
厉宸雪她毫发无损，箍着魏京岚腰身的力道比乐知微还重，这叫害怕？！
魏京岚不懂，也无暇顾及，眼前的异形不复存在，却堆积成大团大团的黑斑，将魏京岚的视线全部堵住。
“救她。”
她已经不晓得自己是否能够发出声音。
“求求你们，去救她。”
她连向那辆车走近一点都不鞥，只得一遍遍地重复。
一遍遍的，反反复复的，徒劳无用的。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
——
魏京岚清醒的时候，人又回到医院里。
她鼻子里输着氧气，脑子还有些晕眩。
病房里，崔枢和魏芸商都陪在她身边。
魏京岚重新闭上眼，记忆才渐渐回笼。
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车祸明明是冲她来的，却有人替她受了难。
输液针又重新插在手背上，魏京岚分不清楚，只悄无声息地抬手盖在自己的额间。
有些事，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可话到嘴边却变成粗砺的喘息。
周楚郢说，她的决定没能保护好迟昕，那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不过几个小时便一语成谶。
“岚岚，醒了吗？”魏芸商率先发现她的异常：“怎么抬起手了？你还输着液呢！”
魏京岚任由母亲将她的手重新放回床边，眼底的红意一路蔓延至眼尾，微张着口，却是没能顺利说出话来。
她如今像个失语的病人，万般心念聚积却无法倾诉。
“她没事。”崔枢瞧出她无声的焦急，给予她安抚性的眼神：“虽然车翻了，但她只是受了轻伤。”
魏京岚阖上唇齿，却因气息混乱又开始咳嗽起来。
魏芸商将她的床按成半躺的姿势，抚了抚她的背脊道：“别急。”
魏京岚垂下眸，在母亲的抚摸下，缓缓地敛住有些失控的情绪。
魏芸商心疼孩子，却又不愿意在魏京岚还病着的时候责骂她，遂将火气都宣泄到崔枢身上：“这就是你们两个人的分寸？”
崔枢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没有反驳妻子，转而对魏京岚道：“R家的事你别再插手，剩下的都交给妈咪。”
赶在京城枉顾人命，即便崔枢事事以理服人也难免动了肝火。
魏家和崔家的产业有所区别，魏芸商自己的事业也忙碌非常，所以从来不与崔枢的工作掺和到一起，除非崔枢遇到了真正的沟坎。
但这会儿眼瞧着自家闺女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也忍不住参与进来：“把R家的资料给我一份。”
“不用，我可以搞定。”崔枢拒绝她：“这么多年的新仇旧怨，也该算一算了。”
“你要是敢手下留情，我跟你没完。”魏芸商警告妻子。
崔家基业深，手段温和，在原则问题上比魏家板正许多，甚至连投机取巧的事都不屑做。但这次不行，对方已经踩了她们的底线。
“放心。”崔枢承诺：“两个月内，我要她家当家人提前下课。”
她语气狂妄至极，小小的病房里，几句话间，便可搅弄商场风云。
魏芸商却相信她的实力，道：“这可是你说的。”
崔枢揽住她：“自然。”
魏京岚想了想，沙哑着开口：“妈咪，我不会退。”
魏芸商蹙眉，暂时没开口。
崔枢一眼便瞧出她面上的坚决：“小迟的仇我来帮你。”
“不行。”魏京岚拒绝，她停了停，又稍稍解释：“‘Whape’已然身在局中，退无可退。”
“那小迟呢？”崔枢最会找自家女儿的薄弱之处：“你不管她了？”
魏京岚被愤怒冲得头脑发昏，这会儿经崔枢提醒，竟是有些呆愣。
“她就在隔壁，迟希接到消息正往这边赶，现在只有一个小助理在陪着她。”崔枢循循善诱：“你要不要……一会儿去看看她？”
魏京岚迟疑片刻，点点头。
“你想清楚了吗？”崔枢又将话题拉回来。
魏京岚面上现出迷茫。
车祸意外来得突然，她脑袋乱糟糟的像是被几颗钉子钉住一般，转都转不动。
魏芸商主动替她解围：“这大半夜的，岚岚还生着病，能想清楚才怪。”
一贯顺着魏京岚的崔枢却坚持：“她得想清楚，她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浑浑噩噩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枉顾自己的心意。”
魏京岚将氧气管拔掉丢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琢磨崔枢的话语。
最重要的……
曾经，她围着迟昕一个人转，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有崔枢和魏芸商护着她，属于她的责任她其实都没承担过，而她自己的“Whape”，也没有用心经营，只照着计划按部就班，还因为她的甩手，进度较预期更为迟缓。
后来，她带着“Whape”入局，将品牌的发展和背后与R家的抗衡同步进行，无一刻放松，感情被她排到无人问津的角落，也谈不上有什么不舍或者失落。
可现在她却分不清楚，哪个要紧。
她好像突然失了方向。
该在这时候放弃么？可“Whape”已经跟着形势走到这一步，即便她要退，R家会放过么？
她手中的线又该松还是收？
魏京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取舍。
崔枢见她犹疑，沉了声实事求是：“厉宸雪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这会儿已经被厉家接走。所以，你有时间好好思考，等想清楚，再去见小迟吧。”
母亲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魏京岚望向她，慢慢地点了头。
她一向有主见，这会儿却有些混乱。
崔枢看她一时钻进牛角尖，无奈道：“算计的事思虑多了，便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了？”
魏京岚低着眸子，长睫下阴影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中微微地颤。
“宝贝，感情和事业不冲突，你不需要做绝对的取舍，却得分得清主次。”崔枢说罢，牵住魏芸商的手对着魏京岚晃晃：“权势，地位都可以看准机会争取，但是人，不会在原地等你。”
崔枢已经说得很明白，魏京岚却还是想不通。
刚刚恢复不久的通感因她心绪不宁又开始出现轻微的异常，魏京岚闭上眼睛，询问的语气道：“我想现在去看看她。”
“不行。”崔枢拒绝得很利落。
“好歹输完液再……”魏芸商话未尽，被崔枢打断。
“那也不行。”
魏芸商对崔枢露出不解的神色，却没当着孩子的面质问。
崔枢捏捏魏芸商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嘴上却强硬：“岚岚，好好想清楚。”
“我只是想知道，她的轻伤……具体伤哪里了？”魏京岚声音有些虚弱，不知道是肺部炎症造成的呼吸困难，还是因着其她。
“伤哪里啊……”崔枢故意拉长语气，在魏京岚快要耐不住之前才继续：“因为车翻了，所以头颈和背上有伤，其她没什么问题，迟希估计很快就到了，一会儿我再去看看她。”
“嗯。”魏京岚心中仍是发紧，却固执地不再多言。
魏芸商还是心疼女儿，瞪了崔枢一眼，又伸手摸摸魏京岚的额头：“别担心，我们也随时关注着她。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睡一觉再说。”
“嗯，谢谢妈。”
魏京岚闭着眼睛，感受着在黑暗中仍无法平复的心跳，不着痕迹地吐出口中的浊气。
她的呼吸放长，心思却越来越清明，崔枢的问题逐渐有了一点答案的轮廓，具体该如何实施，还得再多想想。
崔枢从一旁拿起魏京岚丢开的氧气，重新放在魏京岚的鼻子处。
“妈咪。”魏京岚低声喃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我不会再做取舍了。”
如果放开迟昕却反而给迟昕带来麻烦，那她不会再克制自己。
她会把迟昕完全护在自己的范围里，也会……跟R家对峙到底。
只是具体需要如何布局得从长计议，但不是不可更改，崔枢说得对，都到了这个份上，她再顺着R家将计就计未免过于被动，她得主动些了。
对迟昕也是。
意识模糊前，魏京岚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但第二日一早，意外又接踵而至打了魏京岚一个措手不及。
迟昕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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