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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小队全员乔装改扮,在鹰陆的首都潜伏着。
当年事件的真相也由队长花与牧的口传达给了众人。
当时商人出身的西园寺家借着圣女的光,深受器重,地位扶摇直上。后来受主君信任,甚至入主军部,负责国家兵器熔铸,一时风头无两。
然而也正是这样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在五年前居然做出了叛国之举,将兵器库所在之地泄露给了敌国鹰陆。
鹰陆趁其不备,与内奸里应外合捣毁兵器库,对弥奥斯造成惨重损失,两方在此死战,弥奥斯大败。兵器库位于一座叫金辛的海港城市,因此这件事后来被称作金辛偷袭,被全弥奥斯视作奇耻大辱。
西园寺家出了叛徒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他们发展正好,根本没有向敌国投诚的必要。但事已至此,辩无可辩,最终落得个全族赐死的结局。
自那起圣女就不知所踪,遍寻无果,想来是被叛徒劫走了。
女王只得压下消息,过了段时间,对外宣称圣女到了自然病逝。反正代代圣女身体孱弱,是不争的事实,很少有能活过二十的。
以上就是众人知道的故事。
他们看着花与牧,等着他说出后面的隐情。他顿了片刻,说:“其实真正的叛徒只有一个,是西园寺家的一位表少爷,叫三郎。我们怀疑就是他劫持圣女,投靠鹰陆。”
如果真是在家主授意之下做出这样的事,他们全族早就跑得干干净净了,哪里还会傻傻留在原地,等着主君把他们抓起来呢。
当时西园寺全家被捕,唯剩了一人没抓到,正是这位“血脉不正”的三郎。
可惜叛国是株连的重罪,其他人纵然无辜,却不得不死。
听到这里,和歌子呆了一呆:“三郎?我认得他。”
当时她身份微贱,除了神酒,没有和其他主人家们说话的机会,顶多远远看一眼行礼。
三郎大人则是个例外。听说他是父母偷情生下的,为了血脉不流落在外才让他回到家族之中。再加上又是个omega,平日里受到家中诸多轻视,只把他当做未来联姻的一枚筹码。
有时和歌子会碰见他。这位少爷身边没有仆人跟随,什么事都得自己做。次数多了,两人便闲聊过几句话。
虽然不熟,但她记得三郎是个温文尔雅、性格随和的人,很难将他与“叛国”“劫持”这几个字眼联系起来。
花与牧便说:“正好。他以前的画像也旧了,你若还记得,就凭印象画些新的。”
他话锋一转:“当时接连发生了许多事。兵器库被毁,金辛偷袭大败,西园寺家赐死,圣女又……全国上下,乃至雇佣兵内部都人心惶惶。那种情况下,绝不能让民众再知道我们没抓到叛徒。”
花与牧还记得五年前,年仅二十二岁的女王强撑着处理国事,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疲惫。她很早就失去双亲,少年老成,却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
“花,三郎的事就交给你私下追查吧。”女王说,“我总感觉力不从心,除了你便无人可用。你挑个时候,让雇佣兵进点新人吧。”
——说到这里,花与牧露出微笑:“和歌子,你就是借着那个契机来的。”
皇家雇佣兵的招考难于登天,全国数万人参与。等花与牧亲自来选人时,已经经过了不亚于几十次的筛选,alpha这边只剩下面前的十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满是伤痕的少女。
其实和歌子的条件并不算好——十八岁了,年纪偏大,不好教养;个子倒是高,但身体看着不太强壮,只有薄薄的肌肉线条而已。
但那双眼睛里的狠劲,让他莫名觉得是个好苗子。
最终她也没有让花与牧失望。
擂台上的和歌子仿佛不知疼痛和疲倦的野兽,沉默着爆发出意料之外的力量。她有种与技巧无关的原始本能,越见血越凶猛,甚至无须兵器——她自己分明就是一柄兵器。
结果毫无疑问,和歌子一骑绝尘的领先。
他们全员都来观看了战斗,心服口服。
即使花与牧当了这么多年雇佣兵队长,也没有把握单挑战胜她。
他侧头问其他人:“觉不觉得有卡萝尔的风范?”
卡萝尔以前也像和歌子一样,善于正面单挑。后来受了伤,身体没那么灵活了,就退居二线当队医和教练。队伍里正需要一个和卡萝尔同样定位的人。
金发女人果断摇头:“比我强。”至少她还是会痛的,而和歌子显然痛感极低,甚至近似于无。这就是天赋啊,求不来的。
后面他们对和歌子进行了背景调查,知道她虽然出身于北川家,却也在西园寺家呆过,还当过圣女的护卫。虽然在叛国一事上嫌疑不大,但还是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用特制的吐真药审讯过,才完全信任她。
“背景信息就是这样。”花与牧又用左手食指敲了敲桌子,“还有最后一点需要补充。”
刘思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向后一躺:“还有什么?现在不就是从这个三郎身上下手吗。”她实际年龄比和歌子大几岁,长相却稚嫩得像个小孩子。
花与牧摇头:“不。”
“当年女王命我私下追查西园寺三郎和圣女的下落,我去过鹰陆的很多地方。甚至就在半年前,我还刺探过鹰陆王宫,可我从未发现他们的踪迹,证明他们有一个绝对安全的隐秘藏身之处。”
鹰陆好不容易才得到圣女,自然是想要把她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这点谁都能想到。
他目光扫视众人:“现在他们撇下安全之处不要,冒着风险让圣女回鹰陆王宫,一定是有事发生,才会如此。”
和歌子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连你都打探不到什么,我和林霖却这么快就得到了圣女的消息。”
花与牧在侦查追踪方面的经验是所有人里最丰富的,和歌子是他徒弟,又不专精此道,这显然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准确地说,是你很快就得到了圣女的消息。”刘思若闲闲撇她一眼,纠正道,“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继续说,但所有人都懂了言下之意。和歌子毕竟在西园寺家待过,还和那两位都是旧识,怎么好巧不巧就她一人发现了圣女呢……
大家一起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没人会怀疑和歌子的忠诚,但这关系确实欲理还乱。
沉默半天的林霖忽然开口:“这消息一定是西园寺三郎放的。故意引和歌子过去,既可以卖圣女人情,又能离间我们,一石二鸟。”
和歌子感激地看了小师妹一眼。
一直认真听着的阿博特也沉声道:“不要互相猜忌,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无条件信任同伴。”
刘思若还想说什么,被卡萝尔轻轻拍了一下肩膀,便扁着嘴作罢了。
队长花与牧未置可否,只是总结了一下刚才讨论过的内容,“我们要做的有三件事。”
“一,从西园寺三郎身上下手。当年他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整个家族都给卖了,身后绝对有人,要查清到底是何方神圣。”
“二,弄清楚圣女突然回王宫的缘由。鹰陆应该马上就有所动作了,我们必须抢占先机。”
“三。”
他顿了一下,余光瞥向和歌子。
“圣女离开五年,立场倾向已然不明。纵使我们能够救出她,她也未必愿意跟我们走。”
“女王那边暂时没有给出指示,但我想要你们做好准备。”
“和歌子,你和圣女有主仆之情,她若倒戈,需要你予以劝说,必要时可行使非常手段。以带她走为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
这次队内议事进行了很长的时间,从天还没亮一直持续到午时经。甫一散会,刘思若和卡萝尔就饿得赶紧去外头买菜了。
和歌子在厨房备菜,花与牧进来给她帮忙。
两人切菜的声音重重响起,刀工都很精细。只不过一个是在西园寺家厨房练出来的,一个则是杀人杀出来的。
“心情不好?”刚才的谈话都是公事公办,现在则纯粹是师父在关心徒弟。
“嗯。”和歌子低头,不想让花与牧看到自己难看的表情,闷闷应了一声。
随后她轻声说:“师父,我当了圣女五年的护卫。可你刚才提起她倒戈的可能性,我才意识到,我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手中的甜菜根被切得乱七八糟,染上一手的红色汁液。
她熟悉神酒的一切,吃穿住行生活起居。知道神酒的癖好,爱吃什么,甚至晚上在什么时刻会惊醒……
可她不懂神酒的心。
闯入鹰陆王宫的那天,和歌子也说会想办法把神酒救出去,神酒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会不会她其实想要留下呢?会不会她不想回弥奥斯呢?
把圣女带回弥奥斯后会怎么样?本质上,待的地方不也是从一个王宫变成另一个王宫吗?
和歌子头痛又懊恼。要是能想清楚这些问题就好了。
花与牧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可怜的甜菜根,低头花了点功夫,用刀尖将它刻成了一朵小花。
“我想圣女会听你的。”他说。
和歌子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没信。
花与牧忽然回想起许多年之前,他的师父因年龄退役,他由副队长的身份接任正队长。
那时西园寺家的圣女传来消息,指名要见他。
那也是他第一次面见圣女,知道对方天生病体,却没想到真人比想象中的更加苍白孱弱,像一件随时都会碎掉的名贵瓷器。
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说话很是成熟,紧接着就屏退左右,说是要与花大人单独商议。
花与牧毕竟是成年alpha,最开始刻意与圣女保持着距离,却不料圣女招手让他上前去,随后深深一拜。
“花大人。”
花与牧赶忙还了个更大的礼,他身份不低,却也受不住这一拜:“圣女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我叫您来是有事相求。”
圣女的声音清脆如风铃。
花与牧大概猜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为圣女做的:“您但说无妨。”
“我想将一个孩子托付给您。”
孩子?
饶是花与牧再沉稳也不由得怔了。圣女才十五六岁,甚至还没分化,哪来的孩子?再说圣女可是和女王有婚约的,谁有这个胆子与她私自生子?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千回百转。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有趣,圣女抿唇轻笑。“您放心,不是我的孩子。”她说,“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小护卫。”
花与牧这才将一颗心放下。
“我活不长,保不准明日便猝然离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护卫。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只有我来为她安排。”
她平静地言及生死。
“我的护卫自小有拳脚天赋。若日后我不在了,我想请大人给她一个机会,看看雇佣兵能否有她容身之所。”
花与牧沉吟道:“圣女大人,并非我不愿相助,实在是雇佣兵直接受女王管辖,招考十分严苛,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
圣女露出个微笑,才十几岁,就隐约能看出日后艳丽动人的影子:
“我知道。只是那孩子是仆人身份,连初选都进不去。届时若花大人能帮她去了仆籍,剩下便一切靠她自己。”
“那便是小事一桩。”花与牧应下,他原本也不希望有天赋的人被出身连累。
“还有,若她真的入选,还望花大人能收她为徒,待她如己,悉心栽培。”
花与牧:“这……”
此刻,圣女在他面前垂首,缓缓伏下身,行了最高礼节。
见女王都不需要行的礼,却行给了他,只为给自己的护卫谋个前程。
她可是一代只出一个、独一无二的omega,她不需要对任何人低声下气。
花与牧明白对这位骄傲的贵女来说,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能为了一个仆籍的孩子,把以往的尊严丢弃,郑重恳求。
他叹气。
“我答应您。若她真有天赋,我就收她为徒,倾囊相授。”
后来直到见到和歌子,花与牧才知道圣女的话没有半点夸张。她的小护卫,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厉害。
他也如约收了和歌子为徒,把毕生所学全都教给她,待她和家人一样。
花与牧也偶尔会想,该是多深的情谊,才让圣女如此费心为和歌子安排以后呢?说是主仆,但大概早已不止于此。
他看着手中雕出的甜菜根花,总有种直觉。
圣女的事若有转机,那一定出在自己这个徒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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