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刚落地,荆无命已倏地抬起头来!
剑尖森冷,他的目光却燃烧起了毒火!
——罗敷在用极具暗示性的语言,暗示他把这男人生生虐死。她一面骂着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东西,一面却又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他的这种让人觉得恶心和害怕的天性。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罗敷在看着他玩|弄敌人,在这小子身上划出十七八道血口子,他整个人就无法遏制地感到兴奋。
荆无命暗沉沉地说:“出你的招。”
丁枫悚然!
原随云的脸色差点就控制不住了!
他立刻就道:“罗姑娘,你……嗝!”
……结果一个没控制好气息,又是一个响亮的奶嗝。
罗敷淡淡地道:“少庄主身子不好,还是早点歇息去吧,免得明天路上还不停打嗝,怕是要吸进冷风的。”
原随云脖颈间的肌肉已忍不住抽动起来。
而荆无命已经出手!
他一步步地逼近、而丁枫一步步地后退,他的鼻尖沁出了冷汗、而他的脸色,已变得苍白如纸!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在江湖飘,遇到危险乃是常事,但丁枫从未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之下,与金钱帮的第一剑手荆无命正面对上!
而令丁枫与原随云更没想到的是,荆无命居然是个这样听话的人!罗敷只说了一句话,但任谁也能瞧得出来,只要她不说停,那么丁枫今日必然得用自己的肉|身对上这一柄极恶毒的剑!
他是根本不容拖延时间的!
剑光忽然就已飞起。
寻常剑客出招,通常情况之下,第一招都是直入中宫,直刺出去,这样的招式虽然简单,却能试出对手的斤两,且变招方便,进退皆宜。
但荆无命不一样,荆无命的剑简直就没有章法。
他的剑居然是从上往下去撩的,那柄剑明明是停在丁枫的鼻尖之前,但他居然不选择对武人来说最重要、且离他最近的要害咽喉与胸膛,而是直接飞向了丁枫的右手!
丁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
在荆无命出招的那一刻,他心下一寒,终于明白为什么罗敷那样的有自信,要用荆无命来“试试他的家学传承”。
——因为他如果不豁出命去使出毕生所学,根本就不肯能活着从这人剑下逃脱!
丁枫简直是奋力挥袖——!
他身着轻衫、袍袖飘飘,这衣裳穿起来有俊秀潇洒的感觉。此刻袖中充斥柔和内劲,化作一张绵密大网,卷起千堆雪,势要将刺入其中的一切劲力网住化掉。
丁枫空手,荆无命却持尺长剑,以柔克刚,正是最好的应对方式。这种招式原本就是为了夺人兵刃而生,一旦卷入其中,即便荆无命手若磐石,剑不会脱手飞出,但那一往无前的剑风势必会被削弱。
这原理同罗敷第一次与公孙大娘对上时,以鞭影化解剑势是一样的。
寻常剑手遇到这样的情况时,自然要缩手回剑,于对方的袖风之间寻找破绽。
荆无命侧身闪避,手上的剑却未曾缩回。
一个闪身,二人交错而过,互相立定。
丁枫冷着脸,缓缓回身,右肋侧的衣裳已被鲜血染红。
荆无命轻描淡写地一甩剑上的血。
——荆无命刺向丁枫右手,剑势极快,丁枫要躲,自然要抬起手来,卷起大袖。然而这样,就使得右边腰侧出现一瞬间的空门。
荆无命侧身躲过袖风,在瞬间改变握剑的姿势,细剑突入空门,反向上撩了一剑,从丁枫的右肋侧一路直划到腋窝。
比武之中居然会有人腋窝冒血……咳咳,恐怕一万场中也不会有一场发生这样的情况。
荆无命果然是个剑术上的天才!
武痴一点红紧紧地盯着荆无命,似乎连一秒都不乐意错过这场比试。莫说这是在罗敷主导之下的比试了,即便这丁枫真的比窦娥还冤枉,估计他此刻的想法也得是——打得再激烈些!
高亚男号称“清风女剑客”,这“清风”二字,源于华山剑法“清风十式”,这套剑招以清淡自然、虚实难辨为特点。
高亚男练剑的火候不可谓不成熟,然而剑招之所以为剑招,就是因为有迹可循、有套路可守。她瞧见荆无命的这一剑之后,暗暗吃了一惊,随后豁然开朗,心道:武功的玄妙,果然令人心驰神往。
于是便也专心致志地揣摩了起来,完全忘记了罗敷说“他若敢藏着掖着不肯使出真功夫,直接剖了他”时语气中蕴含的严酷与残忍。
……不过,即便她想得起来,也只会觉得,采花贼这种混账东西,死了才是江湖之幸。
原随云瞧不见,但只听声音,便可知道丁枫已经被逼的把真功夫都使出来了,他心中暗暗着急,却完全无法阻止。
他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也没有能力令荆无命停手!
此刻,他心中只恨道:楚留香、陆小凤,你们这两个家伙,难道不是最为正义、最爱多管闲事的人么?这妖女要活剖了人,你们竟就这样干看着?!
但陆小凤与楚留香交换了一个眼神,居然真的就这么干看着!
原随云不会想到的是,这两位观察力绝佳的江湖大侦探,此刻已暗暗地怀疑上了他同丁枫的关系。
先前,罗敷只是随口一说“难道你是原公子的狗?”,这话原本没什么逻辑,众人都未曾放在心上,但丁枫的神色却忽然极微妙的变了变,瞬间就被楚留香与陆小凤捕捉到了。
这一点怀疑,并不成什么气候,但加上对罗敷人品的信任,却足以让他们静观其变。
比试还在继续。
荆无命阴沉而嘶哑地道:“再来。”
丁枫狠狠地咬着牙。
剑光又是一闪,如跗骨之蛆、如吸血之蛇,快到让人绝望。
丁枫简直是豁出老命去躲,他的轻功居然也很高,脚步身法灵巧极了,堪堪躲过这一剑。
荆无命一剑刺空时,丁枫左掌拍出,他的手掌心居然是朱砂红色的——
荆无命矮身,躲过这一掌。
矮身之时,他握剑的姿势居然又在瞬间改变,向上戮去。
丁枫左手抬掌往出拍时,肋侧自然又露出了一道空门,于是他的左边肋侧也被撩了一道又细又长的血口子。
人矮下身子向上撩出剑势,与站起来的高度自然不一样,原本这一剑能划到丁枫腋下,但此刻因为矮身,只能划到左肋中段。
不过荆无命真不亏是荆无命。
他起身之时,胳膊却能不收回,继续顺着起身的态势往上,剑势原本已尽,借着他起身的这一下,居然能继续往上划……于是丁枫的左边腋窝也冒出了血。
两边伤口像是镜面对称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荆无命有强迫症。
他站起来,回身,死灰双眸盯住丁枫,嘶哑道:“继续。”
丁枫惨白着脸,身子晃了晃。
他已经能预感到自己被荆无命片成烤鸭的惨状了……
这时,罗敷已坐在了椅子上,甚至已经开始嗑瓜子了,懒懒开口道:“好啦,少爷,停手吧。”
荆无命立定,目光缓缓滑到了罗敷嘴角粘的瓜子皮上,冷冷“啧”了一声,收剑回鞘了。
罗敷道:“看来,他的师承家传,已很明显了。”
楚留香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负着双手,自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眼对称冒血的丁枫,淡淡道:“武当派以‘流云袖’为看家功夫,这位公子方才卷袖缴械的那一招,想必得到了武当派的真传。”
陆小凤也叹道:“昔日‘血影人’的轻功步伐灵动轻掠,我瞧你方才为了躲剑,步法倒像是‘血影人’的亲孙子一样。”
一点红冷冷道:“朱砂掌。”
——朱砂掌,就是方才丁枫左手劈出的那一掌。
练这种功夫的人,手掌会变成红色,不过武功高明到一定境界之后,又可返璞归真,只有出掌时手心会变红。这功夫的心法早就已经失传,近二十年来,江湖上都没有使这种功夫的高手出现。1
往上追溯,得追溯到十年之前,“单掌追魂”林斌,使得正是一手朱砂掌。
丁枫甫一出手,居然就使出了种风格迥异、南辕北辙的功夫。
高亚男皱眉道:“有什么家传的人,能同时学到流云袖、血影人轻功与朱砂掌的?”
丁枫动了动嘴,似乎想解释什么,罗敷却已冷冷道:“你不会想说,你只是个农家小子,结果一次坠崖,在崖底得到了绝世武功的秘籍吧?秘籍得一次就够罕见了,难道你连坠了个崖?连得了次大自然的奇妙馈赠?”
丁枫:“…………”
还真别说……刚刚丁枫脑子里的确一闪而过的还真是这借口!
丁枫两个胳肢窝都潺潺冒血,脸色铁青、一字一顿道:“无、可、奉、告!”
罗敷也没想着在原随云面前能让丁枫当场叛变,无可无不可道:“哦,那说出你的名字。”
丁枫闭着嘴一言不发。
罗敷坏笑道:“那我之后就叫你‘喜欢喝女人洗澡水的混账’如何?”
丁枫:“…………”
丁枫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在下丁枫。”
罗敷:“哦喜欢喝洗澡水的丁公子。”
丁枫:“……你杀了我吧。”
罗敷挑眉:“嗯?”
丁枫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罗敷立刻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丁枫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只听她义正言辞地道:“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既然已经答应原少庄主将你送去无争山庄,又怎么会在此食言!你放心,我以原老庄主的名义,保证你一定能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
……好话歹话简直都让她一个人说了!
丁枫嘴唇发抖、头晕眼花,也不知道是被这妖女气的、还是被荆无命那条狗给咬的。
尘埃落定,罗敷一行人决定去无争山庄祝寿,就与枯梅大师一行四人同行;丁枫不会死在这里,而一旦进入无争山庄的势力范围,那原随云想要拉偏架、做手脚,那就非常容易了。
原随云心下略微安定了。
他的父亲原东园,是否真的像传闻中一样淡泊名利、不问世事,是个极正直的人呢?
原随云无法对这个问题作出客观的评价,但他很知道,他创立蝙蝠岛的事情,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父亲。
这几年来,他父亲什么话也没说过,甚至慷慨地放权给他,他名为少庄主,但实际上老庄主已不大管事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父亲与二十岁的儿子,老父溺爱幼子是极正常的。
但是,事情真的会有这么顺利么?
原随云左想右想,都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罗敷此人聪明绝顶、个性又极其强烈,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儿,谁想上去捏一把,只会被扎得满手血。
这样一个女人,居然真的非常轻易地就答应了要把丁枫送到无争山庄去?
可要他细想其中端倪之所在,原随云又实在想不出来她到底要搞什么鬼……
他自诩算尽天下人心、将中原武林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今天他却悚然之间发现——或许是他想的太简单、或许是他见得太少。这个前阵子才异军突起,在江湖上闯到出名声的女人,实在是令人看不分明……
原随云觉得很疲惫,他现在只想躺在榻上,放空大脑,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很多事情就自己想通了。
他不欲在这里多呆,淡淡地出声告辞了。
罗敷头也没抬起来,随口道:“原公子回见!”
然后立刻又道:“不过丁枫啊,送你去无争山庄受审,审的是你身上神秘的武功,审的是你来关中的目的……好像这一下子与你闯入我房间的事情没关系了。”
她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道:“我现在要稍微教训教训你,你有意见么?”
丁枫:“…………”
丁枫冷冷瞧着她。
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此刻罗敷一定已经被丁枫杀了一万遍了。
罗敷顶着这杀人般的眼神,又磕了一个瓜子儿,悠然道:“你不是喜欢喝洗澡水么?干脆我请你喝个够吧!少爷……请丁公子喝水!”
荆无命五指箕张,摁住丁枫后脑,一把就把他的头摁到那一大桶凉透的洗澡水里面去了。
丁枫惊声惨叫,刚叫了半声,口鼻就被凉水倒灌,连悲鸣声都无法发出,只余下如濒死的鱼一样挣扎扭动的身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原随云只感觉自己面上被恶狠狠地掴了一掌!
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这个主人在旁,这口气却只能死命地往下咽!
罗敷……罗敷……很好,这名字我原随云已记住了!此仇不报,决不罢休!
他面色不变,转身就走了。这时,丁枫的头被荆无命拽着头发拉了起来,他一口吐出口中的水、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浑身都在抖,布满血丝的眼睛刚好就瞧见了没管他转身走掉的原随云。
罗敷悠悠道:“喝得好像不够多啊……丁公子远道而来,这水我还是请得起的。”
丁枫惨呼:“不——不……!”
荆无命又冷冷地把他的头摁到水里了。
于是这一天夜里,丁枫的声音从最开始的痛呼狂骂、逐渐变成了惨叫求饶,最后连话都说不出了,在水刑之下,他浑身的水都往下滴,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狂咳着、嗫嚅着……
不过,比起那些眼睛被缝起来、送到蝙蝠岛上被榨取皮肉的女孩子们,丁大总管所受的折磨,可要轻多了,对吧?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