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很想知道是她想的那样吗。
是她想的那样。
钟子孟担心坐吃山空,沈二郎又何尝不是。以前给姐姐姐夫的钱固然可以令全家衣食无忧,可有为是个聪慧的,他如果想去长安求学,那些存钱远远不够。
再说了,身中奇毒,他有可能一睡不醒,而喜儿年方十八,日子还长,无论她会不会改嫁,他都该给妻子留点体己钱。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钟子孟前几年时常去长安,给家里置办东西的时候也见过商人来往。翌日,临近午时,钟子孟回来就鬼鬼祟祟往四周打量。
喜儿在院里看大姑姐剔浓密的菠菜:“老太婆出去啦。”
钟子孟堂堂正正走向二郎,背上的布袋放他身边。喜儿跟过去,布口袋里足足有三贯钱。
六岁小童嘴巴张的可以塞下鸡蛋。
小薇很是担心:“爹,哪来的?”
钟子孟想说什么,突然看到手上有什么,抬起头:“下雨了?”
一家人抬头,春雨淅沥沥落下。钟子孟和小薇一左一右扶着沈二郎进屋,喜儿搬凳子,小有为搬椅子。随即一家人把晾在外面的东西拿进去。
雨点成线密密麻麻,沈伊人用棍顶上院门,一家人去二郎屋里。
沈伊人:“二郎昨儿随手画的两张图卖三贯钱?”
那两张图小薇也见了:“不就是椅子吗?”
钟子孟摇头:“不一样。一张躺椅,一张可以摇晃的椅子。”他把钱一分为三,“喜儿的主意,二郎画的,我跑腿。”
小童有为伸手:“我的呢?”
钟子孟瞪儿子,哪儿哪儿都有你:“你干嘛了?”
小孩被问住:“我,我陪舅舅呢。”
二郎解开绳子拿掉十个铜板:“够吗?”
一贯钱乃一千文,只给十个,小童嫌少。钟子孟瞪他:“你姐一个没有。不要给你姐。”
小童往怀里揣。
喜儿解开她的绳子拿掉十个给小薇:“外甥女,我好你舅好啊?”
小薇无语又想笑,逗三岁孩子啊。
念她一脸孩子气,小薇忍着笑说:“舅母好。”
“不谢谢舅母啊?”喜儿口气老成,一脸纯真,反而衬得她有些许傻气。
小薇道一声谢,二郎指着身边铜板:“都是你的,收起来吧。”
喜儿不意外,病秧子不能走动要钱作甚:“相公,你有时还怪好的。”
二郎心说,你可以把那俩字去掉。
喜儿转身塞柜中,端的怕慢一点被别人拿去。沈二郎见状心说你所谓的好真敷衍。
“掌柜的有没有答应给我们做两把椅子?”沈二郎问。
钟子孟点头:“四把。但跟我签了契,不许我外传。我估摸着他们打算做几十把然后再给我们做。”说话间把闺女的和离书给她。
小薇拿着回房,沈伊人也没去打扰闺女:“雨后春笋就出来了吧?”
钟子孟明白:“明日雨停叫有为和二郎看家,我们四个都上山。”
翌日,春雨细如牛毛不影响上山,然而山上起雾有可能下大,钟子孟决定迟一日,饭后就和沈伊人拎着稻谷东偏房。
东偏房挨东墙有间竹子稻草搭建的棚,棚朝南向阳面有竹帘,太阳出来卷上竹帘棚下暖和,夜深露重放下竹帘保暖,很适合催芽。
稻谷晒了几日,此时浸泡,待春雨过后天气回暖正好催芽。
催芽通常需要七日左右,期间不耽误整地育苗。最初钟子孟在南边地里育苗。自打他家日子红火俩弟弟嫉妒,他就改在院内育苗。
好在竹棚下可以育苗,钟家院子也宽敞。虽说此时院内种满各种菜,但一旦天气回暖,菠菜发涩,小青菜开花,正好可以薅掉。那时春笋出来,野菜长满山坡,也无需再啃青菜。
喜儿在室内无趣,跟姐姐姐夫出去。
沈伊人以为她想出去玩:“别乱跑,就在咱家附近玩儿。”
有雨无风天不冷,喜儿点点头戴着草帽出门透气。
以前沈伊人和钟子孟开荒捡到石头就挑回来铺路。钟家院中有几条石子路,门口也有一条石子路,直达南边钟家水田。喜儿担心鞋子湿了,沿着石子路走到地头。
外面没什么人,比室内还无趣,喜儿决定回屋逗小外甥。转身之际,喜儿注意到钟家东边有一片荒地,看起来得有几顷。
喜儿仔细看看确实不是良田。
农耕时代,全家人能收拾出二十亩荒地,夏秋丰收时节也来不及收割。与其费工夫又费种子,倒不如春冬砍笋,夏找野果,秋捡板栗去县里卖。
喜儿看着那片荒地有了想法。
玉佛空间仅一亩黑土地,喜儿很珍惜,就用来培育果苗。
有葡萄,有大枣,有柿子,有苹果,有石榴,有黄桃。没有橘子、枇杷等南方水果。此地倒是有柑橘树,有枇杷树。喜儿去安阳县的路上见过。没看到荔枝树,大概此地不够暖和。
喜儿打算找机会弄几株枇杷和橘子树扔空间里。前提得把空间里的树弄出来。
来到此地几日一直闲着,该干些正事了。
喜儿回屋往左右看看:“外甥和外甥女呢?”
闭目养神的沈二郎睁眼:“在有为房里。有事?”
喜儿做到床边,双眼亮亮的看着他。
二郎瘆得慌,担心她又突发奇想,比如二话不说把他抱出去:“有事说事。”
“相公,我想吃红枣。”
就这?也值得她酝酿半日吗。
“枣树才发芽,我上哪儿给你弄红枣——好像有煮粥的红枣。你去堂屋看看。”喜儿一动不动,沈二郎明白,“鲜枣?会吃!难怪把自己养得跟你爹娘不像一家人。”
喜儿:“还想吃葡萄,吃柿子,吃石榴,吃苹果,吃桃。”
沈二郎:“……”
“你把我吃了。是烤是炖是蒸是炒,您随意。”
喜儿故意装出娇嗔:“你是相公啊。”
沈二郎平时没有这么有口难言:“……你也知道我是相公,不是神仙?”
“相公不会变,我会种啊。”
沈二郎心说,会吃还差不多。忽然觉着她可能真会种——喜儿对吃最是上心。
“想买果苗?”二郎问。
喜儿连连点头,沈二郎果然是个聪明的。
“搁哪儿种?”
喜儿指着东边。
沈二郎年前还能出去走两步,知道东边有一片荒地,得有两三百亩。
喜儿不愧能把自己吃的小脸白里透红,她是真贪。
“即便是荒地也是村里的。”
“找村正?”
二郎不答反问:“非种不可?”
“荒着也是荒着啊。”
沈二郎沉思片刻,姐夫不是继承沈家祖业的兄长,他也没个兄长,没有义务帮他照顾遗孀。他走后喜儿住在姐姐姐夫家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喜儿名下有百亩果林,纵然姐姐姐夫变了,也不好把她赶出清河村。
“二郎?相公?”喜儿眼巴巴看着他装可怜。
沈二郎收回思绪,“别装。我正帮你想办法。找村正租——先租后买。以防钟老二和钟老三从中作梗,租契上得写明你有权优先买地,还要约好多少钱一亩。”
以免届时价高者得吗?喜儿前世没有经手过这些事,不禁佩服他考虑周到。
喜儿把刚得的两贯钱拿出来:“够吗?”
沈二郎指着一贯钱:“五年百亩。”
饶是喜儿料到荒地便宜也没想到这么便宜。
“便宜?”
喜儿难以置信地点头。
“你刚刚说过,荒着也是荒着。地租给你每家能分十几文。十几文钱不多也可以买半袋杂粮,够一家五六口人吃十来天的。”
喜儿假装没听懂。
沈二郎:“不懂也无妨。你知道百亩地五年一千文足矣就够了。”
“我找姐夫去。”
二郎无奈:“下雨天怎么去找村正?此时买来也没人帮你种。”
喜儿坐回去:“相公喜欢吃什么?”
二郎不禁苦笑,他喜欢有用吗。
“我什么都喜欢。”
喜儿看出他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故意逗他:“相公好贪心。”
沈二郎挑眉:“这个家姐夫最大,但姐夫也得听我的。”
“你威胁我啊?”
沈二郎:“听出来了?”
“我又不傻!”喜儿起身出去就喊,“姐夫,二郎要种果树。”
沈二郎气得想下床,但发软的腿提醒他只能走出卧室,无人搀扶也没有手杖,他到不了门外。沈二郎自嘲地笑笑,后仰躺下。
钟子孟和沈伊人担心雀鸟入棚吃稻谷,把竹帘放下才过来。沈二郎吃口羊肉都难受,哪能吃冷硬的水果。钟子孟:“你想吃吧。县里没有卖的,别想了。”
喜儿一手拉一个进屋:“相公,你告诉姐姐姐夫谁想吃。”
二郎没心思同她打嘴仗,先说喜儿想租荒地种果树,在喜儿的怒视下继续说喜儿对吃食格外上心,他相信喜儿可以种出果子。
钟子孟神色复杂,小舅子不愧是贵人养大的,没为钱愁过,说干嘛就干嘛。
“相公,姐夫不信我能种出果子。”
沈伊人气笑了:“我们还在你就告状啊?”
喜儿看看她,眨了眨眼睛,难道等你走了再上眼药吗。
沈二郎继续说:“果树长得高,地面荒着也是荒着,回头姐夫可以撒些菜籽多养两头猪。”
喜儿:“可以养鸡养鸭。”
沈二郎点头:“也可以多养两头羊。姐夫跟村正说租来种菜每年定然不止两百文。安阳小县吃不了那么多果子,种出来没人买,你跟村正说种果树,他只会当你钱多瞎折腾,不会趁机要高价。”
钟子孟看着比他还说风就是雨的小舅子:“你还知道种出来没人买?”
沈二郎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我还知道可以做葡萄酒。桃做成果脯,柿子做成柿饼。以前在——我在长安见别人做过。”
话说到这份上,钟子孟也不好拒绝:“要租就把东边一片全租了。”
沈二郎险些失态,姐夫被喜儿传染了不成。
“姐夫可知一亩地种多少棵果树?稀稀松松三十颗桃树。”
钟子孟脱口而出:“这么多?”
“你把安阳县的果苗全买来也种不满。”
钟子孟摇头:“那还是算了。喜儿,你得跟我挖沟渠扎篱笆,否则不出仨月就得被野猪糟蹋的一干二净。”
喜儿毫不犹豫地点头。
钟子孟心说,亲家诚不欺我。
有吃的叫干啥干啥。
“我明儿就去找村正。二郎得的一吊钱留你买果苗。我得的一贯钱以备不时之需。”
沈伊人扯一下相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钟子孟:“三贯钱本就是他俩的。咱们算是平白多了百亩荒地。回头多种点菜养几只鸡和羊也赚回来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他们家小的小病的病,照看这么多地,她怎么想都觉着心慌。
沈二郎:“姐,果树只有种的时候需要浇水。荒草及膝也无需打理。”
喜儿一听沈伊人担心照顾不过来:“姐姐,不要你帮我种果树。”
沈伊人没好气道:“口气真大。你忙得过来?”
喜儿:“忙不过来找我爹啊。我爹还欠我九贯钱。不给干活就叫他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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