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安分守己当昏君 > 第 85 章 大逃杀始(二更)
    窗外天色还是浓黑。


    灯下,姜离抱着手坐在摇椅上,看猫叼着笔认真写海上航行日记:出海第二日,天气晴,稻草人已经晒干了。


    6688吐掉笔杆,喵喵道:“你要是非让我写字,能不能带只猴呢?让我做个灵长类生物好握笔。”猫太难了。


    姜离考虑了下:“等找到合适的荒岛,看能不能抓到。”


    叩门声响起,是岳云神采奕奕的声音:“官家,快要到日出的时辰了。”


    “好。”时隔近二十年,能够再次有机会于海上看日出,姜离今日特意违背自己生物钟起的绝早。


    她打开门,岳云递上一杯烫奶茶——神舟上不但有地方养奶牛,甚至还开辟了菜圃,以备皇帝哪怕流亡海上也能吃到新鲜菜蔬瓜果——可见完颜构不愧为稀有的海陆两栖物种,生存能力杠杠的。


    姜离笑眯眯:“谢谢小云。”


    晨起的海上还是冷的,姜离刚才都不愿把手伸出来写字。此时正好捧着热奶茶,边喝边取暖。


    两人来到甲板上,等待日出。


    日光穿破层云。


    十九岁的岳云还是第一次看到海上日出,他不由眼睛睁的滚圆,看金红色的太阳将这世间照得光明盛时,天云焕烂。


    朝阳落在海面上如点点碎金——落在姜离眼睛里也是。


    满眼都是金。


    群臣们像是一群鹌鹑一般,挤在后船的甲板上瑟瑟发抖——


    昨晚姜离自己决定早起看日出后,就也贴心给群臣安排了叫醒服务。


    皇帝都起了,你们还睡着,不合适吧。


    故而早于姜离睁眼的一个时辰,就有值夜的船夫在后船敲起了锣。


    “放肆!”骤然被吓醒的朝臣们还来不及骂,就被‘皇帝急召立刻上甲板候旨’给惊到了,连忙胡乱穿好官服,像一群无头羔羊一样集中在了甲板上。


    然而,皇帝一直没出现。


    而来传话的小宦官,也只道圣命有旨,诸臣皆不得离开甲板。


    有素来养尊处优的官员实在熬不住,就想让小宦官通融下:我们不离开,让跟我们上船的随从送件厚衣裳来可以吧。


    此番随御驾出海,每个官员只能带一个贴身随侍的人。


    他们掂量了半日,到底还是忍痛割爱没有带什么心爱的姬妾侍女,百分之九十九的官员,带的不是素日得用的师爷清客,就是府上包办诸事的管家。


    一来,很多官员上奏疏都需要人代笔或是润笔;二来,此番出海与皇帝同处一船,很多御前奏对等突发情况,需要与心腹商议。


    官员们能住单独的房间,随侍的人自然不能,都去住八人间的通铺了。见有官员提出此事,周围人也纷纷附和并掏兜给钱:“这位公公去通舍帮我们传句话吧。”


    然而,一脸机灵相的小宦官,动也不动只是笑道:“诸位官人稍安勿躁。”


    周围的船夫杂役也都站如沉默石像。


    有的官员心下就是一突:就算是这宦官不肯去传话,但晨起锣鼓喧天闹个不住,住在通舍的随侍们难道一个也没有听见?他们怎么不主动来寻自家主子?


    他们……在哪儿?


    不管精神状态安不安稳,诸位官员的物理状态却是被迫很安稳:在甲板上冻了一整个清晨,直到太阳升起,才看到披着厚厚大氅溜达过来的皇帝。


    皇帝看起来比昨晚心情更好,直奔他们而来……不,皇帝是直奔他们面前的稻草人而来。


    不得不说,昨天觉得这丑东西与御船不匹配的官员,也不只孙近自己。


    然而打听过后,听闻是皇帝手作,就都换了态度。


    比如此刻皇帝拍着身边歪七扭八稻草人道:“朕这个稻草人做的很不好,海鸟都不怕。还是诸卿来做吧。”


    冻鹌鹑一般的朝臣们还不忘奉承道:“臣等粗笨的很,做出来的稻草人,怎么比得过陛下?”


    皇帝似乎被吹捧的很愉悦,笑意从眼里流淌出来,语气罕见有耐心解释道——


    “朕不是让诸卿‘制作’稻草人。”


    “朕是让你们——来做稻草人。”


    一片死寂。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甲板上,也照亮了一张张骤然惨白扭曲的脸。


    只有七八个没有反应过来的迟钝官员(可见花了多少钱买官),茫然扭头想问旁边同僚:啊?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在这儿站一天代替稻草人赶鸟吗?那好累啊。


    不过,不用他们蠢蠢问出口,皇帝已经准备了详细的专业注释。


    姜离摸出了一本精简版明太祖专著《大诰》(即她能记住的部分默写了出来),让旁边小宦官对着念一下‘贪官污吏剥皮楦草’经典节选。


    共同学习经典,才能共同进步,共创宋美好明天。


    “好好念。”


    小宦官应声双手接过《大诰》。


    姜离把心正的黄彦节留在了京城,用以帮衬柔福和岳将军。


    而她这次带的几个小宦官都是她特意挑的人,模板标准也很明确:没有金英那就创造个金英。


    如今这个小宦官,就是姜离觉得最有潜力的——


    他显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将一篇剥皮楦草念的阴阳顿挫极有氛围,尤其是描述如何把稻草塞进完整取下来的皮中时,略尖细的声音简直像是扒皮刀一样扎人脑壳,还配了几个桀桀冷笑。


    甚至把已经熟知内容的姜离,都念出了一点背后发凉的感觉。


    人才啊。


    6688也点评:感觉可以去当个恐怖无限流系统的配音工作人员。


    随着小宦官交还《大诰》,有官员‘咕咚’倒下厥了过去。


    这声音终于惊醒了不少官员,当即跪下用力叩拜哭诉道:“不知臣等犯了什么过失,惹的陛下恼怒……”


    还有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过失就已经被怼到了眼前。


    陛下显然是早有准备,手一挥就有侍从和宦官动起来,给每位官员手里塞了一份‘家产明录’。


    正在哭诉的谏议大夫差点没噎死:他忙一把擦去眼泪,看了看手里的纸张。上面写着的正是昨夜他们上报的家产数目,被汇总在一张纸上。


    皇帝语气幽幽痛心疾首:“朕昨晚左看右看,字里行间就看到‘欺君’二字。”


    诸朝臣抖的更厉害了:他们素日也是会罗织罪名戕害其余朝臣或是百姓的,对罪名的危险程度很了解。


    陛下给他们扣上欺君这种死罪≈hellip;难不成,要不他们全都≈hellip;


    ≈rso;,皇帝很快道:≈ldo;诸卿虽个个是欺君死罪,但朕向来是个心软念旧的性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群臣:……


    “且诸卿随朕出海才第二天,若都变成不会说话的稻草人,朕也怪寂寞的。”


    皇帝竖起了一根手指。


    “这样吧,咱们今天挑一个——”


    皇帝像是往年令群臣比试诗文骑射一般,语气甚至还带了几分勉励:“诸卿看看手上的名单,觉得谁上报的家产隐瞒最多,欺君之罪最重,今日就由他代你们所有人受过吧。”


    像是一滴墨落入水中,甲板上的氛围登时就变了。


    方才还一起跪了哀求皇帝的群臣们,此时忽然就彼此警惕起来。


    无数的眼神在甲板上飞来飞去,姜离甚至能听到他们脑筋转动的声音——


    只一个,他们会不会写我?我又要写谁?不,不只我写谁,我该拉着相熟的人们一起写‘某个人’!还要悄悄的,免得成为公敌旁人都写我……


    无数的想法,最后都只有一个目的:死的只要不是我,只要不是我!!


    稻草人旁点起了一支香。


    皇帝拿起了剪子开始修剪稻草人上的枝丫,然后轻飘飘道:“还发呆?这支香燃尽后,还没有写下旁人名字的人,就算你们舍己为人上交了自己的名。”


    此话一落,所有朝臣都像被砍了一刀似的一哆嗦,连忙把纸条藏在手心,开始用发的炭条写名字。


    小宦官认真唱票的时候,站在甲板上的朝臣忽然有种站在阎王殿的感觉。


    每一张票都让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好几个承受力差的官员一听到自己名字就晕,只得让旁边的侍从反复抽醒。


    一身戎装的小岳统领,亲手拿了块炭条,在官员名单上画正字。


    直到百余张票唱完,皇帝好奇问道:“今日的优胜者是?”


    岳云很负责任又检查了一遍,才报出了他熟悉的名字:“枢密院,孙近!”


    随着一个名字报出,许多官员当即瘫软在地,不是他们!死道友不死贫道,孙近你走好,逢年过节我们会给你烧纸的。


    而同样瘫软在地的孙近,却很快奋力往前膝行了几步,扑倒在皇帝跟前嘶声力竭道:“陛下,如此太不公!”


    “他们……他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若说欺君


    之罪,各个都是!”


    其余官员不由怒目孙近,你自己不能老实去做稻草人吗?怎么还拉扯旁人!


    孙近继续凄厉嚎道:“臣不服!”


    “李安焘。”皇帝忽然开口了:“李安焘一家十六口人。”


    孙近嚎到一半听皇帝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脸上都是茫然。


    这……是谁?


    姜离想:果然,他甚至都不会记得,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李安焘’这个名字。


    于是姜离换了个说法:“你送给秦桧的马场,临安城郊三十亩地是哪里来的?”


    孙近的嘴半张着。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记得秦相公提了一句得了一匹好马,他就灵机一动想送个跑马场给秦相公。虽然他家中田地无数,造几百个马场也绰绰有余。但……这种事何必耗费自己良田。


    他随意点了家中善办此事的下人:去城郊打听着,寻块非官宦人家的地圈了就是。


    至于这些良田原来的主人,并不重要。难道他们还敢找麻烦不成?若有‘刁民为乱’,他自然也有的是手段。


    所以他只是送了一处精美的马场给秦相公,什么李……


    “你的狗选择了李安焘的三十亩地,所以他们一家十六口,家破人亡。”而这,想来只是他无数恶事里,恰巧被知道的一个。


    孙近呆呆望着皇帝。


    皇帝随意指了指甲板上群臣,声音轻飘飘落在孙近耳朵里,带着分明血腥气:“现在,朕的狗选择了你。”


    觉得自己比‘庶民百姓’高贵吗?


    认定尸横遍野辗转求生永远轮不到你吗?


    “况且……”姜离不必说完。


    百姓是无辜飞来横祸,他只是罪有应得。


    “陛下,臣知错了!”孙近伸手想要抓住皇帝的大氅下摆求情:“求陛下再给臣……”


    岳云腰刀未出鞘,直接就把人抽飞。


    是真的抽飞:姜离在宋朝见到了完美转体三周半的动作。


    岳云是努力克制了。因他刚才认真听了剥皮楦草的流程,知道不能如他所想的那般,一刀两段,那是做不成稻草人的。


    望着在地上哀嚎的孙近,岳云心中满是父亲那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他们为何这般奋勇杀敌,这般欲吃肉喝血一般憎恨敌寇:因他们见过虏贼是如何蹂躏百姓!


    北地百姓可怜,半壁江山沦落战火,不得不在金人的铁蹄下求生。


    可这临安城中百姓,好歹躲过了老天爷生来的作弄,敌人的凌虐,一家子勤勤恳恳小心度日,却依旧死在这等贪官手里!


    半个时辰后。


    被皇帝称作“狗们”的官员,在看到甲板上‘栩栩如生’的稻草人后,对这种侮辱性称呼也完全失去了反应,全部脸色煞白,甲板上唯一清晰可闻的声音,就是他们牙齿战战之声。


    总算过去了……


    总算……


    直到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那现在,咱们来说说明日稻草人的选择标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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