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
姜离喝着梨汁看完颜宗弼提出的新和议条件。
包括但不限于“之前定下的江南朝廷每年送到大金的岁贡,可减十万。”;
“可将岁贡二字,改为岁币。”
“金国承认江南朝廷宋康王为宋帝。且无需跪拜金使——”
“因只要签订了这份和议,金宋之间从此就不再是君臣关系,而是:叔侄关系。”
是的,完颜宗弼被岳帅打的痛定思痛,决定从主子做叔叔了。
言为心声。
在完颜宗弼眼中,宋的君臣们总是身段柔软且乐于和谈的。
而且他们总爱计较在金人看来无甚要紧的‘面子’‘名分’:比如,都是一样俯首交钱,但只要不称臣纳贡,扯一块‘侄子孝顺叔叔’的遮羞布,宋人们就好接受多了。
所以,完颜宗弼送来了这封“给你们想要的名分和脸面”之新版和谈书。
心道:这还不乐死他们!
怎么说呢,也不能怪完颜宗弼想的不对——想想他遇到的都是什么样的宋帝和宋臣就知道了。
他完全不是狂妄自大随便臆断,而是根据过去十多年的大数据以及经典案例,得出了这么一个靠谱的结论。
岳飞这种宋臣才是例外。
而完颜宗弼现在,就要拔除这种例外!
在他看来,这回金国里子面子都给江南朝廷了,所要的就是一个岳飞而已。
便是那位宋康王和秦桧暂时坏了事,总不能,之前那么多的支持和谈的重臣,全都死了吧?
姜离放下了清凉的梨汁,压了压心头的火气。
果然,不管哪条线上,就像完颜构坚决奴颜屈膝苟合一样,金兀术也还是一样的脑回路,正面打不赢就开始琢磨歪招。
而且他想做叔叔啊……
姜离想起一事,就走去给云崽写信了。除了简洁明了的话语,还画了个相配的表情包。
以及,随信附赠一个经她实验过的,扩音效果良好的铁皮大喇叭。
数日后。
背嵬军驻扎地。
朱仙镇。
此地距离开封城,只有四十五里地。
在前几日,岳家军一举拔下郾城和颍昌府两处战略要地后,背嵬军就顺利挺进了朱仙镇。
近万背嵬军是岳家军精锐中的精锐,此时,就像一把出鞘宝剑的剑尖,已经直指敌人的咽喉!
而此时,这把宝剑的执剑人,也在朱仙镇中。
每个将帅的指挥习惯不同,有的惯于坐镇中军总揽全局,有的则喜欢在后方压阵,但也有如唐太宗或是岳帅这种,一边指挥全军,一边还能够(乐于)兼职干个前锋。
岳帅自己就常带上几千背嵬骑军充当前锋,孤军深入敌中。
此番也不例外,是他直接带背嵬军打进朱仙镇来的。
岳帅最器重的将领之一,前军统制张宪,从主帅帐内走出。
他的神色跟这军营中的每个将领军士一样神采飞扬,一张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愣是透出红润润的喜气,可见心情有多么好了。
实在不能不好——这三个月他的心情,就像那次朝会上韩将军的心情一样——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原来钱粮管够没有人拖后腿,时不时能跟友军打打配合,还不用担心有御旨斥责‘两军来往过密’的感觉是这样的!
笑意从张宪的眼角眉梢透出来。
今日张宪到朱仙镇,是特意来复命的:他乃负责攻克颍昌府的将领,如今不但成功拿下城池,还清扫完了完颜宗弼留在附近试图顽抗的八千金兵,算是完美收尾。
唯一可惜就是……完颜宗弼本人原来就在颍昌府的,此番张宪却没有抓住他。不,应该说是没有碰上面——
这三个月的仗打下来,放开手去打的岳将军有些刷新了完颜宗弼的三观。
以至于把他打的有点自闭,从一个热爱活跃在前线的主战派,变成了‘我虽然主战但也没那么好战’的灵活保守派。
甚至在张宪攻打颍昌府的起初,完颜宗弼就直接撤退,带手下精锐一路退到金国布置兵力最重、城池防御最坚固的开封城里面去了。
完颜宗弼:才不是跑路,这叫战略性转移!
张宪:跑的真快,莫不是叫‘北狩’金国国都的两位皇帝传染了……
“李先生!”张宪在营内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刻开朗上前打招呼。
虽然眼前的人官职也不高,并且只是一身浆洗到发白的布衣草鞋,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但岳帅麾下的将领都很敬重他——
回易官(替军队做生意攒军费称为回易)李启,妥妥的理财达人,之前岳家军需得自筹军费的时候,他管着的回易生意,不知替岳将军应付过多少次捉襟见肘的窘迫。
谁能不敬重会生钱的财神爷呢。
张宪大踏步走过去,两人并肩而行。
因部队分兵的缘故,他们也有近两月未见了。此时张宪仔细打量了李启后,不由感慨道:“李先生如今还是这般勤俭,不过,看着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说起来……他们这些副将,因常常要手心向上问这位要钱粮,不免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有点怵李启:尤其是这位每回看到他们报上的预算,脸都是青青的,就更令人心虚。
现在则是肉眼可见面色康健,不再是植物色了。
李启笑道:“那是自然。”
主要之前岳家军的财务状况……谁来管账谁脸不绿啊!
不过,李启是闲不住的人,如今财务上的差事少了许多,他就主动分担了不少情报工作。
这原也是他擅长的: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做生意的人当然有很多杂七杂八的消息来源。
李启嘴角噙笑与张启分享金人的内讧:“毕竟,这一回他
们是真的慌了。”
宋人竟然打到开封城下了!
对宋来说,开封城是意义重大的故都,但对金来说,这同样是不能丢失的堡垒!
北面伪齐朝廷不复存在,原宋的国土上本来就汉人义军满地跑;偏生原本被灭掉的辽国之地,新长出来的契丹又在搞事……如果金要是把开封丢了,就相当于丢掉了整个中原之地最要紧的前线。
——那很大概率只能灰溜溜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战局如此,据李启的消息来源:金国本土那边,为了是战是和又撕吧了起来。
因完颜宗弼的节节败退,主和派完颜昌当即支棱了起来,拍着桌子道:“自我大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屡见挫衄!”
“完颜宗弼打的一塌糊涂,以至于如今再欲与宋和谈,竟还不如本王当时所拟条约!”
是的,这个夏天对完颜宗弼来说,简直是回旋镖元年:他之前一直在抨击主和派,现在自己却不得不递一份更优厚的和谈书给江南朝廷,可谓是啪啪打脸。
当然,完颜宗弼现在还有些自己在卧薪尝胆的悲壮:他才不是真的要和谈,他只是想除掉岳飞,他这是暂时委屈自己曲线救国!
甭管完颜宗弼的内心想法多么复杂,此时听到李启这番话的张宪,那只有单纯的快乐。
他那原本就要起飞似的眉毛,更是扬出了新高度。
“金人这就怕了?那让他们怕的再后头呢!”
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眼中透出无限憧憬怀念来:“你也知道咱们军中禁酒。”毕竟岳帅自己都不饮,其余人再馋酒也就都得忍住了。
张宪也不例外。
但刚刚——
张宪的脸跟眼一起放光:“方才主帅亲口与我道,来日直捣黄龙府,当与诸军痛饮!”
张宪都想象不出:若真有那一日,豪饮的他们,当是何等心境!
憧憬过庆功酒后,张宪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平静下来。
提醒自己不要提前志骄意满。
他今日刚归营,还未见其余袍泽,此时就问起李启,其余部将都率兵回来了吗?
随着战线的推进,岳家军也逐渐分兵,将军伍分散在广大的京西之地,呈合围之势,像赶羊一样把金人的兵力都往开封城的方向赶。
若一旦定下进攻开封,就必是宋金之间前所未有的一场对决。
不但岳家军要合兵才发,其余两路友军,也得能协同作战才能战况最佳!
故李启听张宪问起各路将领,以为他迫不及待要去打开封城,不由劝道:“别急。”
然而张宪‘啊’了一声,沉声道:“这次,我一点也不急。”
因为——这次元帅打的也前所未有的稳。
他追随岳帅多年,当然知道自家主帅从前打仗多是很猛很急的,甚至……在他们这些属下看来,有时候是不要命的打法。
最初时候,张宪以为这就是岳帅的风格,直
到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被逼出来的打法:正如四年前的绍兴四年,他们岳家军一举收复郢州、襄阳府等六郡之地,中原已然在望。
然而陛下一封手诏就到了,不但不令他们北进,反而要求他们立刻折返‘星夜倍道至敌后,以保疆土。’。
明光灿硕的金字牌,陛下亲笔的收诏,不可违抗的军令……
张宪明白了:主帅之所以打仗悍不畏死,一意猛攻进取……其实是想在皇帝想出新的花样来之前,先打出战果,以期说服陛下他这样打是没错的。
可是这次不同了!
也不必担忧背后会有刀子捅来了——他方才在帐内,已经听主帅说起,陛下虽从海外归来,但龙体大恙不能理政,一应国事依旧‘托付’给帝姬和李纲相公。
现在在回想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张宪还是差点激动到嘴角抽筋。
张宪再次拍拍自己的脸。
他想起前日拿下颍昌府,与副将们复盘这数月来主帅与以往有些不同的作战风格时,有位副将没怎么走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这般虽进攻刚猛却稳扎稳打,拿下一块地盘便消化一块地盘……才是主帅最趁手的打法?
张宪是被敌虏砍一刀都能面不改色的猛人。但那一刻,他甚至有点难以自抑虎目含泪。
所以……
他不急。
他们岳家军在鄂州养精蓄锐数年,如同被经年打磨的快刀。这最要紧的一刀他们不会焦急冒进,必要稳准狠地捅到敌人的心口里去!
“宪大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宪万分惊喜转头:“应祥!你可算到了!”
岳云,字应祥。
虽然他如今实岁还不到二十,但他早在虚岁到的时候,就请父亲给自己取字——这也是正式成为大人的一种象征嘛。
自他有了字后,其余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将领,就都开始唤他的字。
这让岳云觉得自己更是个全须全尾的成人。
其实他原本也想让姜官家唤他字的,但后来还是在一声声‘小云’中逐渐躺平了。
此时听到‘应祥’二字,回到岳家军的感觉就更实在了!只是他还未见过父亲,故而匆匆与张宪和李启告别,直奔主帅帐中去。
“父亲!”
岳云看清帐内身影时,登时屈膝下拜:“孩儿归来,幸不辱命!”
他当时可是立了军令状要保护‘官家’的,此时自当回来交接军务。
父子时隔数月相见,自彼此有一番关切相问,父慈子孝。
而在迅速简洁确认过对方一切安好后,岳云很快说起了正事。先呈上的就是此番岛上精进的新式火器明细:“还好赶得及,父亲若要攻开封城,这些火炮……”
开封城到底是从前的都城,高墙深池,属于绝对的硬骨头坚城。
所以当年李纲相公也好,宗泽老将军也好,都曾固守城池,令金军折戟城下
——当然,架不住有宋钦宗这种直接打开城门,让道士迎战的脑干缺失操作。
岳云的话戛然而止,因有兵士在外请见要回话。
这种机密事,就先放下不提。岳云还记得姜官家说过的话:秘密武器第一次登场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以后,可就很难看到敌人因为不认识而无警惕,直接不闪不避对着火铳冲过来的大好局面了。
兵士来回禀的事儿,立刻吸引了岳云的注意力——
原来是完颜宗弼从开封城拉了两万人马出来,在朱仙镇外摆迷魂阵,意图动摇岳家军军心。
是的,完颜宗弼不是来打仗的,带两万人主要是来给他当保镖的。
没有双倍于岳家军的人数,他也不敢来叫阵喊话。
虽然……他内心深处也要承认:双倍的人数其实也不顶用,毕竟这里驻扎的是背嵬军。
他所依凭的,其实是双方主将都明白的事情:对决之地必在开封城!
而完颜宗弼今日过来,只是……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
不管是他,还是完颜昌那边,送到江南朝廷的和谈书,竟然都是石沉大海,一点儿回应没有。
于是完颜宗弼想了个损招,来搞仙人跳诈骗局:虽然他知道江南朝廷对他的真心没有回应,不曾如他预料的那般愿用岳飞换和谈,但……岳家军未必清楚自家朝廷没同意!
对岳家军来说,按照以往的遭遇惯例,朝廷同意以他们为代价议和,才是正常事吧。
所以完颜宗弼来了——
反正这种挑拨军心事,干了有奇效最好,便是没有效果,也不亏什么。
顶多是费点出军粮饷。
但话又说回来:都让岳家军打到了朱仙镇,完颜宗弼出兵只需要走四十多里,也费不了多少粮饷就是了……真是个令人郁卒的节省原因。
总之,兵士认真回禀,完颜宗弼派了嗓门大且通晓汉话的人,正在朱仙镇外高声诵读和谈书内容,比如从此金宋乃叔侄之国等言。
并且宣扬诸多‘你们南宋皇帝已经同意此番和谈,不日你们必得退兵’语。
岳帅刚要开口,就见儿子双手一拍:“官……朝廷对金新的和议之论是有答复的,令儿子带了回来,面答完颜宗弼。”
这不正好了,原本以为要攻开封城的时候,才能见到正主呢。
在旁人看来,岳云是一手拿着朝廷明黄诏令,一手拎了个……喇叭花似的铁皮筒,登上了朱仙镇外围最高的一处瞭望台。
岳帅负手望着儿子。
方才营帐内匆匆一见,心思多在交谈上,此时才有暇细细打量数月未见的长子:除了晒黑之外,似乎还长高长壮了些。
哪怕他这种严以教子的心性,也有些安慰:这次出海事护卫官家,铲除奸臣党羽等事做的不错。
可见经过这一回大事,看上去性子也比原来稳重些……
岳帅就这样想着,看到儿子开始
回话了。
先表态如今朝廷上下一心,必是要北伐到底以安普通将士之心。
接着又道:“至于什么金宋结成叔侄之国,简直是痴心妄想!”
气沉丹田点名,声音从喇叭花状的铁皮筒里洪亮传出,在朱仙镇外的平原上回荡:“完颜宗弼——”
“你爹来了!”
欣慰到一半的岳帅:……
数日前的临安。
看着姜离写下这几个字,梁红玉有些好奇:两军对垒,阵前喊话,原本就是各种诛心之言都有的。但官家显然是想起了什么,才特意传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姜离认真对梁将军道:“我是个善良守序阵营里的人。”
什么?善良什么?
哪怕还不清楚后世常用的人物阵营【包含两方面:人的性格(善良、邪恶、中立),对社会秩序的态度】划分,但在姜离说出这两个词后,在场其余三人还是统统沉默掉。
善良(稻草人们疯狂摇头否认中)……她们当然认同姜离是善良的——就像佛家也有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但……柔福的指尖点到姜离写下的灵魂阵营的‘守序’二字上。
“姜姐姐,你的守序具体体现在哪里呢?”
柔福:姐,你简直是秩序的拆迁户啊,还是暴力强拆那种。
姜离再次拎起“你爹来了”这几个字:“这还不足以代表我是守序阵营的吗?”
“我这是在尽力维护伦理辈分啊!”
岳爷爷。
姜离是想到了这个金英常挂在嘴边的称呼。
金督主有什么事都会条件反射似的双手合十拜拜‘求岳爷爷庇佑’。
但这个称呼,并不只是后世人对岳将军的尊称。
而是,现在就有了。
更准确的说,是十年前就有了,建炎年间,也就是岳将军才二十多岁,就有金人这么喊了——因畏惧岳飞,每回见到或是听说他的军伍到了,金人都会道‘岳爷爷军至也!’。[1]
故而听姜离说到‘岳爷爷’三个字的时候,梁红玉就最先明白了,笑得拍桌:“原来如此。”
确实,如果金兵管岳飞叫岳爷爷,那么由岳云去应答完颜宗弼这一句‘你爹来了’辈分是非常恰当的。
姜离还特意给云崽画了个后世‘你爹来咯’的热门猫猫头表情包。
同时在内心表扬自己:所以,我简直是善良守序阵营里的三八红旗手啊!
她不小心自言自语出了声。
在旁听到的柔福:你开心就好。
反正这世上肯认同姜姐姐是善良守序阵营的,大概只有她自己吧。
并不是。
遥远的朱仙镇,还有一个人认同着姜离——
“爹,你看,真的是‘官家’御笔亲书!”
下了瞭望塔奉命跟着父亲回到军帐内的岳云,被
亲爹的脸色吓了一跳,当即祭出法宝,在挨训前一刻把姜官家的书信挡在脸前。
看吧看吧。
而且……岳云心里觉得官家的回信没毛病啊:完颜宗弼想着给宋做叔叔,宋想着给他做爹,这何尝不是一种礼尚往来。
至于完颜宗弼被气的当场破防破口大骂,就该找找自己的原因了。
岳帅倒不是为了这个生气。
还是那句话,讨敌叫阵能气到对方就是好样的。
他板着脸的原因主要是:“这封书信虽是官家亲笔,但官家本心至纯,性情又格外良善体贴周到——既作此书……必是你这素日有些狂妄的性子,带坏了官家!”
岳云;?!
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军帐内,岳飞想起他与那位官家,短暂却令人印象深刻的接触。
当真是本心至纯心怀家国之人:天子之权都能够毫不犹豫放手,只希望山河如旧,百姓安康。
为此,甚至不惜自己冒着风险,借昏君身份行事便利,远赴海外为国铲奸。
不止如此,岳飞又想起那日初见:‘官家’不但提前备下了膳食,还担忧他不能安心用饭,于是接过他的奏疏去认真看了良久。做出‘我正好也忙着没空说话’的样子,实则是让他不着急慢慢吃的体贴。
况且他与官家见面虽少,但谈话并不少。
其言谈举止格外温宁,实在是个心肠柔软和气之人。
听到父亲口中描述的官家,岳云眼睛逐渐睁大,最后瞪的滚滚圆。
因跟姜官家待久了,岳云有点失去往日在长辈面前的谨慎。
实话丝毫不受控制的从舌尖跑了出来,还带了点姜离的说话腔调。
“爹啊,您的眼疾真的好了吗?再找许神医看看吧!”
岳帅:……
这孩子不着实打,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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