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安分守己当昏君 > 第 104 章 上兵伐谋(二更)
    七月盛夏,百官大起居。


    为避免朝臣们中暑,垂拱殿内放了不少的冰盆和风轮。


    但想到收复故都有望,朝臣们内心实比外头的骄阳还要炽烈。


    李纲是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心境,才站出来就岳帅的奏疏向帝姬建言:“当如岳少保奏,朝廷再次传檄河北、河东、河南等诸路义军共讨金人。”


    是的,如今同僚称呼岳飞,便是岳少保。


    还是此番出征北伐前,柔福帝姬取出圣旨(姜离走之前特意亲手盖的玺印,不得不说,少保这个官位给她的安全感比别的官职都强)——韩世忠封少师,岳飞封少保。


    倒是与韩岳二人同为‘三大将’,且此前兵力最多、最得皇帝看重的将领张俊,在此次北伐中存在感很弱,只是奉命守好他原本所在的淮西之地。


    朝臣们对帝姬如此安排也不太奇怪:毕竟,张将军跟油炸前相公走的可挺近。


    倒是李纲,出于‘大举北伐有一份力用一份力’的原则,还特意给帝姬建言过:张俊虽有些迁延不前,排挤同僚等毛病,但之前讨伐伪齐的战事,也是有过战功的……


    反正就是:人不咋行,但还能打仗,要不用用?


    柔福默默递给李老相公一份张俊从前与秦桧的往来书信。


    是秦桧承诺他‘罢尽诸将,独以兵权相归’的信。。


    这就是张俊这两年跟秦桧走的近的缘故。


    李纲:那别上了!


    如果是猪队友,还不如没有队友——这个教训,不幸历经摊上这三位皇帝的李纲体会太深了!


    而李纲此时想到张俊,也并非突如其来,实在是感慨:同为将领,在品行上真是天差地别。


    在张俊这些年致力于像秦桧‘独相’一样,从三大将变成‘独将’时,岳少保在做的却是另一件事情,是一件让他们真正看到还于旧都曙光的事情!


    ——李纲忍住心潮澎湃,感慨道:“多年前岳少保就提出过连结河朔之略。这些年哪怕朝廷不支持,他也一直未曾放弃。”


    何为连结河朔?


    是八年前不过二十多岁的岳飞,在分析金宋局势后向朝廷建言的战略部署:若要克复中原,不能光依赖于朝廷军队,更要与北地(金占区)的义军和百姓配合作战。


    这是需要花时间心力去搭建的体系。


    但一旦成形,将来宋金对决,就会形成对金极为不利的‘号令难行’局面,而宋这边则正好相反,所到之处都是有形无形的战友。


    姜离第一次了解岳将军提出的这个战略后,就体会到一种让人安心的熟悉感——这不就是充分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是让金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吗!


    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


    当然,此时面对柔福帝姬,李纲才会陈述岳少保多年苦心。


    如果此时金銮殿上坐着的依旧是完颜构,他听了这话,只怕不会觉得岳


    飞有功,只会觉得将领坐大——金占区的事儿,就交给金爹去管,怎么由得宋的将领插手。


    ≈ldo;这些年来,连结河朔之策颇见效验,义军虽为金人不容,但所到之处,宋的百姓无不牵牛挽车,箪食壶浆以馈义军。≈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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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上这些年,宋与金的实力也在此消彼长。


    李纲是从那时过来的人,他亲眼见到十多年前靖康年间,金名将云集实力强悍:诸如帅完颜宗翰、宗望、活女……


    如今金的名将走了不少,且内斗正酣,连金国将领自己都要感慨‘国势曰殆,上下厌兵’。


    故而十年之后,正是攻守易势——


    “合该数年之功,毕于一役!”


    李纲行礼:“帝姬。”


    而听李纲铺垫这么多,柔福也就明白:义军辛苦既然不只数月,而是数年在金占区卧薪尝胆,封赏当然不同。


    于是直接道:“李相公若有建言,但说不妨。”


    李纲便提出,北地义军豪杰,不能只授军职(各路宣抚使,比如岳帅韩帅手里,是有一定的军职可授于麾下将领),凡占州郡驱金兵者,可授朝廷官职,功尤甚者当封世袭爵位。


    柔福当朝允准:别说,现在朝廷空出来的官位,还真不少。


    该封封!


    这一日的临安朝堂,因岳将军挺进朱仙镇,开封在望的捷报而格外喜气洋洋。


    接到这样的好消息,柔福下朝后当然要第一时间往清景园去告诉姜离。


    而对于常常探望皇帝这件事,柔福不但不会低调避嫌,反而每次都非常高调。


    散朝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下:“如此喜事,怎可不报于陛下知道?”表示这就去探望皇帝,还真情实感道:“陛下这两日圣躬不安(姜离沉迷研究博戏,这两日确实有点萎靡),但得知这样的好消息,一定会龙颜大悦,精神头好起来的。”


    诚实的帝姬如是道。


    然而群臣们自动翻译:哦豁。帝姬又要去气陛下了。


    这诛心(划掉),尽孝悌之道的频率真高。


    于是有不少欣赏的眼睛目送柔福帝姬离开的身影——其衣上绣龙栩栩如飞。


    陆宰就是其中一个。


    “帝姬是个体面人。”自皇帝从海外归来后,陆宰观察了几天帝姬的行止,如是感慨道。


    有流程帝姬是真的走!


    自皇帝从海外归来,住在清景园‘养病’后,帝姬是晨昏定省去给皇帝请安,然后不急不躁一道道把圣旨往外捧:比如‘朕躬不愈,令帝姬总录万机’;再比如‘中元节将至,帝姬可代朕祭祀太庙’。


    甭管这些圣旨是不是出自皇帝本心,但反正帝姬拿到了。


    于是从暂掌玺印,丝滑过渡到了临朝称制。


    并且,自然而然就触发了宋朝女子临朝称制后的关键词——着天子衮服。


    于是,在三日前的中元节祭祀宗庙之前,梁红玉将军在朝上请旨道:“当年章献明肃


    皇后(刘娥)临朝称制,纲纪四方镇抚中外,祭祀宗庙之时,便着帝王衮服。”


    “臣恭请帝姬效仿先贤,以安战乱之时天下百姓民心!”


    此时身为殿前都虞候兼领御营使,即掌握着这临安城内外兵力的梁将军,提出这个‘帝姬着衮服祭祖’的建议,并友善问满朝同僚谁赞同谁反对,实在是……一种客气的通知。


    是真的很客气,看,还引经据典的呢!正是给某些满口礼教旧规的御史、士大夫们一个台阶下。


    不过帝姬的态度显然也很直白:台阶给了,识趣的就下去。


    再不识趣的,台阶没了,也得被踢下去,那还可能摔个好歹。


    于是朝臣们甭管内心如何想,面上就是统一的:啊对对对。帝姬既然临朝称制,就着帝王衮服吧。


    满朝文武:这要是放在三国线,基本就是从剑履上朝入朝不趋,走到赐九锡加殊礼这一步了……再往下,可就该数辞数让勉为其难接受禅位了。


    若不看经典三国线,只看本朝,帝姬也是很有太祖遗风嘛——


    咦?这衮服怎么就披在我身上了呢?好吧,皇兄既然不良于行,那我只有勉为其难着帝服去祭祖了。


    话说,中元节柔福头一回穿上衮服后,自然特意跑去清景园,展示给姜离看。


    姜离点头:好看!


    中元节啊,真是值得怀念的节日。


    让她想起之前在明朝时,那一次中元节大点兵来了。


    于是,中元节当日群臣们就听闻:考虑到陛下养病中不能出门去祭拜列祖列宗,帝姬就给陛下送了许多祭祀贡品纸钱等物,好让陛下在清景园内遥祭。


    朝臣们一起赞美帝姬的孝心德行。


    而姜离这边,直接把柔福送来的各色纸钱……烧给了明那边的故人们。


    虽然是跨时间线,但也算是心到神知了。


    中元节当日,看着柔福帝姬亲手给太祖烧栩栩如生的纸人贡品时,李纲等朝臣甚至忍不住想:要是把皇帝本人烧下去,太祖应该也挺高兴的……


    其实柔福也在想:那要不是我姐,把完颜构烧下去给太祖添添喜气就好了。


    不过……身着衮服跪拜宗庙的柔福,很快想到遥远的五国城:那里,还有一位皇帝哥哥伸长脖子等着回来呢。


    她俯首行完最后一礼:总有一日,她会把那位皇帝哥哥,分批分次烧给列祖列宗,烧给天下万民。


    想到这儿,大孝女帝姬又真情实感为了已经死掉的宋徽宗哭了起来。


    父皇,您怎么就死的这么早,不给女儿尽孝的机会呢。


    没关系,女儿定会事死如事生,将您棺椁请回来后,与兄长一视同仁地‘厚待’。


    总之,正如此时映在陆宰眼中的龙样绣纹——自中元节衮服祭祖之后,柔福帝姬就若无其事换上了皇帝常服上朝。


    大部分朝臣也跟着帝姬一样若无其事。


    站出来反对的朝臣当然也有,不过很快得到了‘提前退休’的优厚待遇,羡煞旁人。


    至于帝姬什么时候走出最后一步……


    眼明心亮的朝臣都有差不多的猜测:大概是要在开封城,而不是在这临安城中吧。


    尤其是今日,帝姬又下了封赏北地各路义军授官授爵的旨意,跟向金国承诺北人北归的当今皇帝形成了更加鲜明的对比——


    北地官心民心若何,再不必问。


    故而所有站在帝姬这边的朝臣,都很欣慰:帝姬走的真稳啊。


    而稳稳的帝姬,此时正在进行每日最快乐的减压活动——


    清景园外戍守的侍卫也好,在园内负责洒扫庭院、侍弄花草的宦官宫人也好,都见怪不怪听着里面皇帝对帝姬的发火。


    伴随着各种砸东西出气的声音,乒乓响成一片。


    好在……宫人们心道:也不用他们去额外收拾碎片,只需要将物件摆回原处即可:帝姬把陛下寝宫里的物件都换成了金属的,砸起来虽然响,但并不祸害东西。


    唉,陛下现在也只能砸砸东西出气了。


    而屋内——


    “姐姐的准头真好!”


    柔福把手里的杯子往墙上画的圈里掷去,见杯子落在圈外,就取了一枚筹码放到姜离那一堆去。


    姜离特意澄清:这准头好跟完颜构无关,是她自带技能,当年她刚到大明,拿个铜杵从背后砸王振,也是一砸一个准。


    柔福在输掉所有筹码的过程中,跟姜离讲完了今天的朝堂事。


    听到朱仙镇,姜离就忍不住开开心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算算日程,哪怕是负重前行,云崽现在也该到朱仙镇与岳将军会合了——


    姜离不免想起,史册之上于少保曾在京城保卫战善用火器,抵御外敌。


    他保住了大明没有变成南宋。


    如今,这火器到了南宋另一位少保手中。


    姜离很期待。


    看着香炉里燃尽的一柱香,柔福有点低落:“我又该走了。”


    外面还有无数等着她去忙的事情。


    她心如明镜:如果她跟完颜构一样,是一位侥幸逃出来的皇子,那么哪怕她平庸无能,在完颜构出事后,也能顺顺当当坐上帝位。


    因她是一位帝姬,平庸和混日子就不够了。


    姜离把屋内最大的铜盆递给她,柔声道:“摔吧。”压力是需要发泄的。


    哪怕走在梦寐以求矢志不渝的路上,劳累和压力也是不可避免的。


    柔福的状态便是如此。


    一声熟悉的巨响自屋内传来,守在寝殿外面的宫人都已经学会了听声辨物:哦,陛下又开始砸那大铜盆了,那就代表着陛下力气快花完了,今日的砸东西之旅马上要结束。


    果然,很快只见帝姬从屋内从容走出。


    “再也不许来了!”陛下的声音从


    屋内传出的同时,还有一道黑影飞出来。


    吓得旁边宫人侍卫忙一拥而上:“帝姬小心!”


    好在这被砸出来的物件,只落在帝姬脚边。


    被扔出来的是个没有插花的铜花瓶。虽然是铜制品,但花纹还是很漂亮精致的,而且厚度可观十分耐砸,不会一砸就变形。


    宫人们忙捡起花瓶,就见帝姬不但不恼,还亲手去折了一支夏日开的最好的紫薇花插到了花瓶里:“送给陛下赏玩。”


    旁观者:帝姬脾气真好!


    有小宦官低眉顺眼与旁人一起跪送帝姬,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快也会一一传话出去。


    帝姬如今越来越过分……陛下一定是急于收回权柄吧。


    而屋内,姜离重新躺回去准备补觉:唉,这些天就钓了几条特别小的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大鱼上钩。


    朱仙镇。


    岳帅也在计划钓鱼。


    钓一只大金鱼。


    他已经亲眼见过了火铳火炮的威力。


    而岳云在旁有点紧张问道:“父亲觉得炮火火力足以轰动开封城城门吗?”


    却见父亲只是凝神望着火炮留下的痕迹,片刻后才道:“火器之用,无间攻守……破敌可成血路,攻城可使之碎。”[1]


    攻守……


    谁说,他们一定要是攻城的那一方。


    岳云一怔。


    自打接触火器以来,他想的都是威力越大越好,此时被父亲忽然一问,如晨钟暮鼓。


    倏尔明白过来:兵法曰‘上攻伐谋,其下攻城。’!


    “父亲的意思是,完颜宗弼如今被围开封城,已失斗志,若再知道咱们这边有新式的……火药,必更增退意。”


    听儿子说的是火药,而不是火器,岳飞露出几分笑意。


    果然是进益了。


    上兵伐谋:先吓一吓完颜宗弼,让他以为岳家军这里有新配方的火药,能够炸开城池(攻城炮当然还是机密),若他被吓得直接弃城而走,自然是最佳结局,他们直接去痛打落水狗就可以了。


    岳飞看过各种火器图,神机营布兵图,觉得比起守城,机动的神机营似乎更适合去追着草原上的骑兵打。


    而火炮比起攻城,作为守城方来用,克敌更甚。


    若是时空能彼此交汇,岳将军此时的想法能够被听到——


    那么不管是带着神机营五征漠北,去扫蒙古骑兵的明太宗朱棣,还是明晚期靠着红夷大炮守住了宁远城,痛击另一脉女真人首领努尔哈赤的袁崇焕,都会感慨一声:岳少保,知己啊!


    岳云越想越小鸡啄米点头:“父亲说得对,无论成不成都该试一试——若是把开封城轰坏了,咱们还得重建!”


    能够上兵伐谋最佳,若不能……再攻城就是了!


    反正他们是利器在手如虎添翼,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


    岳云仔细盘算了一下:要是给完颜宗弼施


    加些压力,感觉还是有希望的。


    毕竟与从前几年被打败而退走不同,数日前,完颜宗弼在颍昌府可是已经避战跑掉一次了——不战而逃这种事儿,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啊。


    开封城内。


    其实,岳帅是真的有那么一丢丢高估完颜宗弼——


    其实在他用计之前,完颜宗弼就有点想要跑路了。[1]


    毕竟,完颜宗弼是经过祖上富裕的日子的。那时候金军打南宋绝大部分军队真的是摧枯拉朽,手拿把掐,他曾经是相信,他们金的骑兵精锐战无不胜。


    可正如李纲所奏那样:此消彼长。


    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几个月来,完颜宗弼扎实输了几次:不是从前那种宋军占据长江天险,他们渡江攻占南边不得的输。


    而是就在这中原之地的平原上,精兵对精兵,他输给了背嵬军,损失惨重。


    而十数年的征战下来,金的精锐部队是越打越少的。


    征兵自然是要征,但……女真就这么多人,兵源能有多少?


    完颜宗弼如今麾下队伍,许多都是……签军。也就是强行征用平民丁壮当兵。


    问题是这强行征发的平民,很多是这金占区的平民!


    一旦开战,这些人的刀枪剑戟到底向着哪里?


    再加上,想起岳飞那个连结河朔的谋略,完颜宗弼就恨得像身上有无数蚂蚁在爬。


    这比岳家军之前战场上干掉他女婿养子什么的,让他难受多了。


    要是神灵能明码标价,多少个女婿换一个岳飞去死,他都能主动出手祭献。


    他想离开这座开封城了!


    反正离开中原,他背后还有大金广袤的国土。


    只是……他在屋内烦躁地来回踱步,再次回旋镖式的体会到了和谈派完颜昌的痛苦:被人架到墙上下不来了。


    这时候灰溜溜回去,以后他在金国还有什么话语权。


    但脑海中很快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但要不回去,就永远回不去了呢?面子权势都是一时的,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正在天人交战中,忽见亲信斥候急匆匆求见,向他禀明了一个好容易探知到的绝密消息。


    “……是距离咱们百多里外的一处孤城军塞。”斥候边回禀还边拿出物证,是一大团有着浓烈硫磺硝石气息的土块:“从前可没有这样厉害的火药,简直是直接炸碎了一座城!”


    斥候摆摆手:他来回禀主帅,不但有物证,还有人证。


    是从那座孤城里逃出来的金军,可惜已经神志不清,只会反复嘟囔什么‘全碎了’‘炸光了’之类的话。


    见着疯疯癫癫的金兵,完颜宗弼脸色也很难看。


    这是什么火药?!宋人怎么这般狡诈,惯会研制这些精巧军械。


    这一刻,完颜宗弼想起当年仙人关一战,被神臂弩支配的恐惧。


    没错,姜离从前了解到的,吴玠将


    军守仙人关之时,调用了神臂弩等利器以少胜多破敌制胜,给金军留下了心理阴影——其中的金军,还是完颜宗弼。


    虽然后来他顺利从临安朝廷拿到了神臂□□,也给金军配备上了。


    但当年初见这种射程足有二百四十步,且能贯穿重甲的神弩,还是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姜离:这是什么行走的经验包。


    不过,倒是真看出来,完颜宗弼是积极主战派了。


    每回挨打都是他。


    开封城内。


    完颜宗弼脑海中的天人交战停止了。


    大金不能失去我。


    况且除了我这位举足轻重的名将,这开封城内还有两万多金兵精锐呢。


    我要为国保住有生力量。


    “父亲!完颜宗弼真的要跑!”


    岳云入主帅军帐的时候,就见父亲正在看一张陈旧舆图,图上有一道血色的红线。


    岳云当然认得这条血色线——


    十多年前,完颜宗弼就是沿着这条红线,先攻占燕京(北京),一路下真定,信德,然后在次年的正月里,攻破了汤阴县城,抓走了许多宋兵俘虏。


    之后渡过黄河濒临开封城下。


    汤阴……是他们的老家。


    岳云在七岁那年的正月,看着家乡被完颜宗弼率军攻陷。


    对孩子来说,有些快乐平淡的回忆,或许会随着长大而忘记。


    但惨烈的记忆不会。


    岳云仍旧清楚记得自己幼年时,是如何流离失所,如何看着金人铁蹄践踏故乡土地。


    那一年正月,红色的不是往年家家户户贴着的福纸。


    而是鲜血。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岳云眼中烧起两团亮光,是曾经家乡被战火点燃,十年未熄的火光。


    十余年前,完颜宗弼是这样来的,但——


    “他不会有命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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