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我们都知道, 微处理器是由一片或少数几片大规模集成电路组成的中央处理器,是一个完整的计算引擎;且令人惊奇的是,所有组成它的东西都在一个芯片上。”说着, 懿洋拿起粉笔走到黑板前, 扫眼上面写的数据, 问袁帅, “还要吗?”
“擦吧。”
懿洋刷刷擦去黑板上的数据, 飞速列了个表,表里是初代微处理器4004与MOS 6502之间的差异。
“大家看这里, ”懿洋圈了几组数据,“它告诉我们,一个时钟周期可以执行的指令数量,跟芯片上晶体管的数目有着直接的关系。晶体管越多, 越能实现更强大的单周速度倍增器。而晶体管与芯片的结合,需要光来做刻刀, 也就是我们现在急需的光刻机。”
丢下粉笔,拍拍手,懿洋又道:“没有光刻机,我改变不了芯片上晶体管的数量, 也就无法让微处理器提高指令的处理速度。那我只能拐个弯,写个程序, 增加它的外设, 借以编汇指令,让其拥有卓越的性能, 强大的输入/出接口能力……”
话是这么说, 懿洋那双做惯机甲、外骨骼和高设武器的手,稳的一批, 只需一套自制的工具,不用光刻机,他一样能把成百上千到亿如同头发丝直径10万分之一大小的晶体管,一个个焊接在芯片上。
袁帅看着面前一脸自信的小屁孩,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懿洋的智商,他对计算机的了解,远比他们在坐的所有人都要高、都要深。
“还没开学,懿洋留下几日,帮我们看看这款计算机。”袁帅说的计算机,是它们买芯片自己做的。
庞大、笨重,运用速度不如apple II 。
懿洋也想参与其中,借由提醒/暗示帮忙改进:“老师,上课的事,让子瑜来吧,计算机带回来,他已拆组百八十遍,软件安装运用、计算机维修,他都会。”
罗教授颔首,转头看向华院长、袁帅:“人我放这了,你们可给我照顾好。”
“用得着你说!”华院长失笑,“我还想等他大学毕业,把人挖过来呢,能不好好看顾!”
“懿洋年纪小,智商高,思维活跃不受拘束,言行间难免有些心高气傲。”罗教授看着屋内包括袁帅在内的十几位研究人员,“你们年长的都可以当他爹了,最小也比他大十来岁,处事中他若有不对的地方,希望你们能迁就一二。他若冒犯了各位,你们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众人口里应着,心里咋想的就不知道了。
安排好懿洋,告别华院长等人,罗教授随俞长征出了研究院。
路上,俞长征看眼后视镜,“罗教授,回京大吗?”
“去祥和胡同。”
俞长征应了声,一打方向盘,朝祥和胡同开去。
子瑜听罗教授说,让他给京大和几所中小学的老师以及教育局的文职工作者上计算机课,笑道:“老师,有工资吗?”
罗教授拿起他桌上的教案,敲了下他的头:“俩补习班,六七百个学生,还没让你和懿洋挣够!”
子瑜抱着脑袋跳开,叫道:“那怎么能一样?”
罗教授哼了声,“你们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办班挂牌,哪一步离开了京大附中和教育局的扶持?”
子瑜讨饶地拱了拱手:“老师,我错了!我思想狭隘,我见钱眼开,您口下留情,饶过我这一回。嘿嘿,您说,什么时候上课,我一准儿飞奔过去。”
“臭小子!”又敲了他一记,放下教案,罗教授转身朝外走道,“收拾收拾,跟我回家,下午去京大上课。”
“遵命!”
把补习班的事交给杨圆圆、施大花、曹孔敏等人,子瑜拎上背包,快步出了补习班,上车。
看着车子越行离京大越远,子瑜疑惑道:“老师,我们去哪?”
罗教授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道:“棉花胡同34号。”
“我还以为去你家呢。”
罗教授没理他。
三人进院,颜东铮正将写好的菜单和每道菜的做法递给苏宏胜的营养师苏珊。
“罗教授,”顾不得再跟苏珊说什么,颜东铮快步过来,笑道,“你怎么有时间来了?屋里坐,喝点什么?”
“一杯普洱。”罗教授不客气道。
颜东铮失笑:“消息挺灵通的嘛,连我新购几两普洱都知道了。”
罗教授跟着乐道:“我在家等懿洋子瑜送茶叶上门,结果,大半月了,一两茶叶也没瞅见。东铮,抠门了。”
“哈哈……失礼,”颜东铮拱手赔礼,“早知道你爱喝普洱,我就多买几两给你送去了。”
“现在也不晚。”罗教授打趣道。
“一定一定。”颜东铮推开正房的门,将罗教授让进客厅,点上小泥炉,取出普洱泡茶。
罗教授在他对面坐下,环顾一圈,紫檀、黄花梨家具因浅草色的绣花窗帘、各式米白色棉线钩织罩和浅绿色的软垫抱枕,不但不显得沉闷,反而有一种欢脱的轻松舒适感。
“懿洋留在研究所了。”
烫壶的手一顿,颜东铮抬头问道:“多久?”京大新生报道10月12日,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
“不知。”见颜东铮面露错愕,罗教授笑道,“我带懿洋子瑜去港城之前,他们可从来没有接触过计算机,可你看,我们才带计算机回来多久,两人不但摸清了计算机的原理,一个能拆能组,运用起来熟练无比,另一个更了不得,无师自通学会了计算机语言,设计程序,增加微处理器的外设……研究所内,包括袁飞在内的十几人,哪一个不是痴迷计算机,研究几年、十几年,交谈起来,经验、热爱与奇思妙想的碰撞,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
“会不会影响开学?”
罗教授哼笑,语气充满了骄傲:“大一那点课程,给懿洋一两个月就学完了,难不倒他!”
两人说着话,子瑜接过俞长征递来的清单,回房放下书包,去西耳房给懿洋拿换洗衣服、新的洗漱用品、书本等。
俞长征将东西一一搬上车,给懿洋送去。
子瑜目送车子走远,转头去厨房,跟苏珊交待了两道罗教授爱吃的菜。
与此同时,远在云省的李雪风收到沪市第二军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拿着通知书,李雪风盯着上面的校名和录取人,呆怔了好一会儿,顾不得周围道喜的同学,撒腿就朝办公室跑。
“湘湘——”
陆湘正在给人号脉,抬眉看他一眼,张口询问道:“早上起来是不是嘴苦、尿黄,头发没两天就油了,还极易上火?”
“对对,陆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肝火旺,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回去吃两个疗程,差不多就好了。”
“唉,谢谢你陆医生。”
开好方子,递给病人,目送人走远,陆湘这才点点方才病人坐的位置,“坐。”
看了看他空空的两手,陆湘挑眉:“没打饭。咋,想请我出去吃?”
李雪风没搭话,端起她的杯子,一口灌下,才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湘湘,我家的情况你知道了?”
“什么情况?”
李雪风一愣:“不、不是你请陆爷爷帮我说项,我的政审才过关的吗?”
“政审?!”陆湘惊得“霍”的一下站起来,脸上没了血色,“你的政审没通过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连提一句都没有?”
李雪风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沉默了会儿,将录取通知书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
陆湘一把抓起,认真看了看录取的学校和姓名,欢呼一声,抱着李雪风又跳又笑:“录取通知书!雪风,你的录取通知书也下来了!哈哈……我就说嘛,你的分数考上沪市第二军区医院完全没有问题。”
李雪风怕她碰到一旁的桌椅磕到自己,护着人后退几步,脑中思索着这事谁会帮他:“湘湘,陆爷爷呢?”
“在隔壁办公室吧。”
“我去看看。”松开人,李雪风转身去了隔壁。
陆铭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收拾收拾东西,正要下班,看他过来,笑道:“我听湘湘在隔壁叫,说你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嗯。”李雪风关上门,迟疑了下,“陆爷爷,我爸原是中学的教师,早年因为说错话,下放东北。我前天打电话回家,我弟还说当年办事的人来头有些大,我爸想平/反难了。我一直担心我的政审不能通过,昨天我回农场托韩连长帮我打听,他告诉我,我的政审确实卡住了……”
“你怀疑是我打电话帮你找了人?”
李雪风点头:“除了你,我不知还有谁有这个能力,且愿意帮我?”
陆铭知道他分数考的不错,录取通知书没下来,也没多想,因为离开学还早:“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电话打到苏正初家,云依瑶接的,颜东铮让人帮李雪风爸爸平/反,托的是他老师——沪市博物馆馆长任飞沉,云依瑶夫妻不知道这事。
不过云依瑶说了,政审能过,李雪风爸爸那边肯定已经平/反。
李雪风激动地接过电话,飞快地拨到沪市弄堂的小卖铺,请人家帮忙唤一下他弟。
没一会儿,他弟打回来,一问他爸的情况,小家伙表示没见人回来,平没平/反真不知道,再说当年把他爸送去东北干校的那人,最近又升职了,自家亲朋里又没有当官的,谁能帮他爸平/反啊?
挂掉电话,李雪风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会儿,陡然跳起,失声道:“我知道了,肯定是颜大哥!”
家里的事,他只跟韩连长和颜大哥说过,韩连长手里的人脉在农场,沪市他插不上手,能帮他的只有颜大哥了。
电话打过来,一问,果然。
“颜大哥,谢谢你!”
颜东铮听他声音哽咽,笑道:“这事我原是不想插手的,你又不是没人可找,只是男人嘛,要面子,抹不开脸,张不开嘴。等你想通了,把事跟湘湘说开,自然有人帮你跑腿。”
“那你……”
颜东铮偏头看着茶几上苏珊端上来的菜式,微微蹙了蹙眉,漫不经心道:“上半年,我因家里的事给湘湘她爸添了不少麻烦,这不,拿你的事还人情来了。”
事情被颜东铮打趣般地一说,李雪风心头陡然一松,一个没忍住“噗呲”笑出一个鼻涕泡,“颜大哥,谢谢、谢谢你,这情我记下了。湘湘这边,我会认真跟她谈谈……连我爸的事一起。”
“嗯,情侣之间要想走远,最重要的是坦诚!”
“我记住了!”
放下话筒,颜东铮看向站在一旁的苏珊:“苏同志,我们不吃白肉。”
“颜同志,高温炖煮容易让肉里的营养流失,这肉我切的薄,在开水里稍烫一下就熟了,撒上精盐,拿菜叶子一裹送入口中,即有菜叶的清甜又有薄肉的肥香,还保留了肉的原汁原味和营养……”
这就没有沟通的必要了。
颜东铮摆摆手,示意她下去,让子瑜去餐厅拿宋梅香存在冰箱里的调味汁。
子瑜起身走了几步,回首问道:“要不要我再捣几瓣蒜,调个蒜汁?”
颜东铮颔首。
罗教授看着面前的菜式笑道:“我倒觉得这几道菜挺好的,抛去了大酱、大料、桂皮、香叶等,尝一尝食物本身的味道,清淡饮食,何尝不是一种生活态度。”
颜东铮看着大大的荷叶盘里那白生生的五花肉,有点反胃:“偶尔吃一次还行,多来几次,我要得厌食症了。”
罗教授笑着摇摇头,没在理他,拿起片生菜叶子托在手中,夹片五花铺在上面,捏撮精盐撒上,随之卷了卷送入口中,越嚼表情越是怪异。
那表情把颜东铮逗的拍腿大乐:“哈哈……你不是说不错吗?”
罗教授痛苦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端起红酒连饮数口,冲下嘴里的味道,苦笑道:“我没想到这么腥!”
“原汁原味嘛,氽肉的开水里肯定没有放去腥的花雕、葱段和姜片。”
罗教授看看水煮虾、水煮鸡胸肉,及那么大一盘子蔬菜沙拉,顿时也没了胃口:“赶紧换个厨师,再来几顿,真像你说的要得厌食症了。”
颜东铮点头,打电话让附近的国营饭店送几道菜。
今天补习班吃白米饭、黄焖鸡,任国维、葛援朝、禇翔就没回来,跟其他学生一起在补习班吃的。
吃完,回来睡午觉,进门见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在摆菜,诧异道:“新来的厨师没坐饭吗?”
子瑜指指挪到一旁的三道菜:“呐,要不要尝尝。”
看到肉和虾,葛援朝不由咽了咽口水,方才在补习班肉少人多,没好意思抢。
蘸了红油调汁或是香醋蒜汁,水煮虾、白肉和鸡胸肉没那么腥了,味道还能接受。
颜东铮见他吃得下,让他端过来,坐下吃。
葛援朝应了声,立马朝禇翔、任国维招招手。
颜东铮身上有一种平和的气质,孩子们跟他相处,犹如朋友,随性自如,便是教导,也让人如沐春风。
三人待的舒服,觉得比在家还要自在,行事间也不扭捏。任国维、禇翔过来,往葛援朝身旁一坐。
“这是京大的罗教授,叫伯伯。”
“罗伯伯!”三人齐声叫道。
罗教授点点头,听颜东铮跟他说,三人叫什么,谁家的孩子。
17、8岁正在长身体的男孩,肚子好似一个无底洞,总是填不饱,没一会儿,一大盘白肉,一斤虾,一盘鸡胸肉,一撂生菜,就进了三人的肚子。
叫的菜多,颜东铮又让他们一人盛了勺米饭,就着红烧肉、酸菜鱼、宫保鸡丁、蜜汁羊肉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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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睡前,宋梅香听秧宝略带遗憾地跟她说:“好不容易,布朗先生和太爷爷一人钩上来条鲃鱼,结果,船娘拿来清炖了。唉!好想尝一尝《随园食单》里记载的做法,剥皮去秽,分肝肉二种,以鸡汤煨之,下酒三份、水二份、秋油一份。起锅时加姜汁一大碗、葱数茎以去腥气。”
为了免去秧宝的遗憾,今天上午,宋梅香特意搭车到太湖边找人买了九条鲃鱼,按秧宝说的做法,用鸡汤煨了满满一罐鲃肺汤。
饭菜端上桌,罐盖一掀开,那个香啊,秧宝忍不住眯着眼轻嗅了下。
宋梅香看得好笑,忙拿起碗盛汤,一人一碗。
秧宝一手端碗,一手捏勺,盯着苏宏胜,只等他先动。
苏宏胜有意逗他,慢悠悠地舀起一勺汤,磨磨唧唧地往嘴边送,一勺的重量,一臂的距离,愣是让他舀出了重若千金,距若千尺。
好不容易勺子沾了唇,秧宝长松一口气,忙将汤送入口中,刚品出一个“鲜”字,耳畔便听到一声干呕,随之周若蕊一把推开椅子,捂着嘴蹲在门外吐了起来,酸臭味顺风吹进屋内,布朗先生勺子一丢,捂着胃,一脸痛苦地扶着餐桌呕吐不止。
何同志、杰森忙扶他回房,端水、拿毛巾,柏邢开车去请医生。
一桌人,瞬间吃不下了。
宋梅香、元珍起身将给周若蕊收拾。
人扶去卫生间,门口的呕吐物打扫开净,地面用水反复冲洗,而隔壁卧室里,布朗先生一声又一声,不曾停止,胆汁都吐出来了。
医生过来一看,健议打镇定剂、挂营养针,让人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先别吃饭,等几天心情放松了,再试着让他进食。
营养针挂上了,镇定剂没让打,点了《思眠》,随着呼噜声响起,大家不由松了口气。
谢过医生,将人送走,打开布朗先生的卧室,清扫冲洗,通风散味,等折腾好了,饭菜都凉了。
秧宝再看那鲃肺汤,全然没了胃口,盯着吐完从洗手间回来的周若蕊看了片刻:“周阿姨,用过饭,我让柏叔叔送你去码头。”
周若蕊不想走,然而话刚冒头,就被何同志和杰森逮着喷了一顿。
见此,秧宝以为周若蕊的事算是解决了。结果,下午放学回来,人还在,一问,大家均是吱吱唔唔的,最后,还是杰森无所避讳地跟秧宝嘀咕道:“柏邢把人送上船,转身一走,她拎着行李坐车去医生,把孩子打了。”
秧宝瞬间想到了那个刚出生就被周若蕊装在竹篮里送人的男孩,冷不丁打个寒颤,秧宝搓了搓裸/露的手臂,扭头问宋梅香:“给我爸爸打电话,让他通知刘伯伯一声了吗?”
“打了。两口子不知道怎么沟通的,一脸惨白,跟个鬼似的从医院回来,给她定酒店,不去,非要守在这里,说什么等布朗先生醒了,跟他道个歉。我都怕布朗先生看到她想起中午的事,再吐起来。”
秧宝小脸皱了起来:“没劝?”
“怎么没劝,劝不走!何同志说话稍重点,就哭,跟咱这一大帮人欺负她一个小媳妇似的!”宋梅香真是烦透了周若蕊,谁家妇人溜产还往别人家院子里钻,多晦气啊!
秧宝放下书包,拉张凳子往周若蕊面前一坐,双手捧着小脸,打量着她红肿的双眼,白晳脸颊上残留的泪,微抿的花瓣唇,昂起头时,露出的纤细脖颈和精致锁骨。
“秧宝,你下课了。”
秧宝点点头:“周姨以后是不想再要孩子了吗?唉啊,你看我这话说的,你有大鹏哥二鹏哥呢,要不要无所谓。”
这话说的,多欠啊!
方坚在旁听得都怕周若蕊跳起来抽她。
伸手将小丫头从凳子抱起来,递给柏邢,方坚往小凳上一坐,“周若蕊,你现在离开呢,出国名额肯定有你一份,若是恣意不走,名额能不能落在你手上可就未必了。”
周若蕊指甲一点点掐进手心的肉里,“为什么?我只是想跟布朗先生道个歉。”不以流产的状态出现在布朗先生面前,怎么让他知道,她这个礼赔的多有诚意。
“你这一吐,布朗先生恶心得都要医生过来打镇静,你觉得他还想看到你吗?”
周若蕊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方坚:“这、这么严重?!”那岂不是说,日后但凡看到自己,布朗先生就会想起她今日的呕吐模样。
“就是这么严重!”方坚起身,“走吧,我送你去酒店,别让秧宝觉得先前为你所做的一文不值!”
周若蕊垂着头,长睫下的双眼,一片晦涩不明。
柏邢凌厉的眉眼,淡淡落在她身上,那迫人的目光让周若蕊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再不敢停留半分,拉起行李,捂着肚子,随方坚快步出了院。
颠颠怀里的小丫头,柏邢轻叹:“她想等布朗先生让她等呗,出不了国,怨怪不着谁。这下好了,你做了这么多,一点也没落着好,反倒还被她记恨上了!”
秧宝沉默半晌,“我在农场初见她时,并不知道她就是刚生产完便将小宝宝送人的那个知青。她人很美,说话很温柔,手心很软……”
柏邢抚了抚小丫头的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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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天,不管秧宝怎么哄,布朗先生再没吃进一口饭,全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何同志和杰森急得头发都白了数根,秧宝也忧心不已,问柏邢:“找老中医看看呢?”
柏邢想了想,给颜东铮和尚明堂那边打电话。
翌日,颜东铮和一位姓石的大医国手过来。
秧宝下午放学看到爸爸,那个开心啊,扑进怀里,不下来:“爸,你能留几天?”算一下日期,他们已经开学了。
“看看布朗先生的情况。”他配了一款香,对食欲不振者有奇效,等石老给布朗先生看过,点一颗试试。
第172章
石医生问过病情, 号过脉,被何同志杰森簇拥着从布朗先生房间出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听何同志说, 布朗先生初来姑苏那两日, 已能吃下桂花甜藕、莲篷、菱角、鱼虾, 喝下甜糖。这说明, 他的厌食症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现在之所以进不得一点米面,我觉得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得想办法让他心情放松。”
颜东铮放下秧宝, 取出自己带来的香丸:“您看看这味香对他的情况有没有帮忙?”
石医生伸手的接过,看着密封的白玉小盒,笑道:“颜同志,大手笔啊!”
颜东铮跟着笑道:“谁让布朗先生有身份、有地位、有身家呢, 稍普通一点,我都觉得配不上他!”
这话没避人, 杰森见大家一脸怪异,戳戳程飞的胳膊,听他翻译完连连点头:“钱不是问题,我们布朗先生要用就用最好的!”
得, 白操心了!
石医生抽抽嘴角,打开白玉盒, 淡淡的清雅花香飘散开来, 闻着有一种置身花丛的感觉。
九枚香丸,一枚银针。
石医生捏起银针, 叉起一枚香丸, 仔细闻了闻,然后又用指甲刮下来尝了下, 木香、天然冰片、薄荷、百里香等一一在脑中闪过,多是健脾、开胃的药材和解郁的香料,对人体无害。
递给何同志一枚,让他拿去布朗先生房里点上,“试试,效果应该不大。”还是那句话,他的病,主在心。
确实如石医生所说,效果不是太好,一颗香丸燃尽,布朗先生是升起点食欲,然而食物一端到面前,远远地闻着味儿,就想吐。
讨论了番,颜东铮和石医生决定给布朗先生搬家。
隔壁已经装修好,缺的是布置。
翌日,用过早饭,颜东铮叫上布朗先生去隔壁,让他选一间屋子居住。
挑好后,开始带他布置。
颜东铮觉得布朗先生的情况,心理上占一部分,另一部分——躺的!
试想,便是一个正常人,天天躺在床上不活动,他也没有多少食欲。活动活动,累了,自然也就饿了。
颜东铮拿来纸笔画了五套卧室布置图,让他挑一张。
每一张的家具、饰品、布置都不同,唯一的共通点,那就是张张古色古香,张张充满了诗意。
布朗先生表示都想要!
颜东铮轻笑:“行啊,反正房间多,那咱就一间间布置过去。杰森,掏钱!”何同志先前购置的家具,颜东铮大多看不上,不是太旧,颜色过杂,就是太笨重。
家具要买,床品要买,饰品也要买。
杰森看过颜东铮画的设计图,二话没说写了张支票递给布朗先生签字盖章。
布朗先生看了眼金额,问颜东铮:“会不会少了点?”
颜东铮探头一扫:十万美金!
摸着下巴,看了圈布置还算过得去的园子。
假山用的太湖石是不是粗糙了点,路上铺的石子,圆润度差了些。啧!这种的什么花草树木啊,没一样名贵的……
“要不,咱们把园子也重新布置一下?”
布朗先生立马重新开了张支票递给颜东铮。
把支票塞给过来看热闹的程飞,颜东铮边拿笔写下要买的东西,边道:“去银行取出来。留50万人民币,剩下的另开一个户头存进去。对了,回来的路上,帮我去房管局问问,看这栋宅子能不能过户给洋人。”
这栋宅子,苏宏胜高价购置后,挂在秧宝名下。
颜东铮不希望女儿占布朗先生这个便宜,且,布朗大学跟华盛集团签的运动品定购合同,因为秧宝的关系,布朗先生都没怎么让杰森压价。
虽然华盛集团因想将自家的运动品牌打入M国高校,给布朗大学报的价,一开始就没敢报太高,可杰森要想压价,每样产品还是能压下几毛、几块。
一年上亿的合同,连续五年,这份利一让,又其是一栋宅子能比。
程飞点点头,叫上何同志走了。
过户的事,要想办成,还得外交部出马。
床,颜东铮带布朗先生跑了几个地方,找到张紫檀木架子床。床上的帐子,他帮忙挑了青草绿绣茜草;被子要的是蚕丝被,贡面缎,素白里;床上的竹席,选的是紫竹细编席……
边带着布朗先生安装架子床,颜东铮边跟他讲解道:“紫檀木木质坚硬、致密,纹理纤细浮动,变化无穷,且色调深沉,显得稳重大方美观,极适于雕刻各种精美花纹。因木材生产缓慢,非百年不能成材,成材大料又极易难得,故被视为木中极品,价格上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说法。在我国古代只有王室成员才配拥有,我们亦称其为‘帝王之木’!为什么给你选这张床呢……”①
从药用价值,颜东铮一直说到紫檀木本身的香味对睡眠的影响。
说完床,说床帐、蚕丝、贡缎、紫竹……
看着说的是家具家饰,又何尝不是在说我泱泱华国数千年的历史。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布朗先生听着听着,一颗心慢慢沉浸在故事中,入迷了。
颜东铮来前,遇到归国办事的袁飞,听他说当天下午开车去沪市,便请他帮忙稍来一袋米。
上午十点左右,柏邢去码头接回。
袋子打开,是各类贡米。
有颗粒细长、青梗如玉,腹白极小,食之喷香味美、开脾胃、增食欲,在明代就被御定为“贡米”的京山桥米。
有产于海拔800米之上,粒细体长、质白如玉、形状似俊,食之脆酥油糯,口感极佳的花田贡米。
亦有粒粒温润如玉,入口食之芳香扑鼻、粘而不糯、松而不软的竹溪贡米等。②
石医生一一看过,让宋梅香用京山桥米煮了锅白米饭,另熬了钵什么也不加的稀粥。
巴掌大的青碧小碗里,盛了一勺米粥给布朗先生,颜东铮端碗白米饭,拿碟凉拌青瓜陪他去隔壁吃。
颜东铮一碗饭吃完,看他捧着碗还没动,也不勉强,闻着米香味没吐,便说明上午的体力劳动,还是起了效果。
下午继续,这回,颜东铮带他去友谊商店,挑花瓶、书画、泥人、泥叫、陶人、皮影、通草花做的秋菊牡丹、绒花做的各式鸟雀和小猫、双面绣、地毯、衣柜、书柜、文房四宝、古琴、牙雕等等。
有的没货,需要等几天。
这趟,50万没够花,中间又让程飞跑银行取了30万,其中10万让他定太湖石,买名贵花木。
从友谊商店回来,布朗先生虚弱地往摇椅里一窝,不想动。颜东铮当下没说什么,取出友谊商店里买的双面绣,量了下尺寸,拿纸笔画了几款屏风样式,让布朗先生挑一款。
一看设计图,布朗先生瞬间又精神了,一句话,都想要!
石医生收回号脉的手,冲颜东铮竖了竖大拇指:这位不去友谊商店当服务员,真是屈才了!
何同志乐开了花,布朗先生买的越多,创的外汇就越多,他和柏邢、及另一位安保人员,这月的奖金便会跟着水涨船高,达到一个不敢想的上限。
颜东铮收起纸笔,无情道:“只有一幅双面绣。”
“杰森,”布朗先生扬声叫道,“去买!”
杰森奔过来,取过布朗先生手里的屏风设计图,艳羡道:“颜先生,我也想要!”
颜东铮抚额,他就不该多事给自己揽活。这下,怕是没有半月,都回不了学校上课。
“去吧去吧,多买几幅,回来我教你和布朗先生做屏风。”
“教?!”两人吃惊道,“我们能学?”
颜东铮瞟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复杂的咱不做,做几个简单的。”
“行!”杰森拉上何同志转身跑了。
颜东铮走到院子一角,挑捡些做门窗剩下的黄花梨木料,随之列张清单,让程飞给他买三套工具。
等秧宝下课回来,颜东铮已将木料开好,就差雕花、打磨、上漆、嵌入等。
“秧宝,”布朗先生招手把秧宝叫到身边,瞅了眼颜东铮,小声询问,“我想拜师。你说,你爸爸会收我为徒吗?”
大半个下午,颜东铮的嘴也没闲着,从最早的屏风讲起,一直说到近代国宾馆的屏风用料和寓意。
一天下来,他展现出来的知识之庞大,精通的东西之多,让布朗先生为之心折。
秧宝趴在摇椅扶手上,好奇道:“你想跟我爸爸学什么?我爸爸会的东西可多了,琴棋书画,骑马下田,挑粪撒种,无所不能!”
程飞听得“噗呲”一乐,蹲在秧宝身旁,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开车,你爸不会。做饭,你爸不会。做衣服,你爸不会。生娃,你爸不会!哈哈……还要我说吗?”
秧宝瞪眼:“我爸是人,不是神!”
程飞笑她:“是谁说‘我爸无所不能’?”
秧宝白眼一翻,不想理他,扭头跟布朗先生道:“你可以问问我爸,看他要不要收徒。对了,我在表演班的同学说,东山的石榴可以吃了,咱们去摘些回来,明天让宋姨做石榴炒虾仁怎么样?”
布朗先生摇头,逛友谊商店逛的,到现在他身上还没有一点力气。
走不动!也不想动!
他只想这么躺着,听颜东铮讲古说今,看他如行云流水似的选材开料。
秧宝愁得眉头轻皱:“你都躺几个小时了,身上的肌肉不僵吗?”
布朗先生抬抬胳膊抬抬腿,表示他有活动。
秧宝:“……”
晚上熬的米粥,布朗先生又没喝,颜东铮给他放在身边,让他先习惯米粥的清香。
次日,打过营养针,颜东铮给他和杰森一人挑了幅小号的双面绣,教他们画桌屏的设计图,开料,雕花……
下午带两人去游湖,采菱角,摘莲篷,去郊区掰玉米、挖红薯、摘石榴。
不等坐车回来,饿得头晕眼花、手软脚软的布朗先生,蹲在山脚,掰开石榴,吞食了起来。
杰森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深怕下一刻,他再呕吐起来。
颜东铮伸手把杰森的头往旁边一扭,塞了个石榴给他:“吃!”
两日后,颜东铮带着布朗先生和杰森在隔壁垒了个面包窑,让宋梅香教布朗先生烤老玉米、白薯。
自己做的食物,总是新奇、想尝一尝的。
颜东铮见效果不错,又让柏邢和保镖将院子里的砖石移开,搭起草棚,修上俩灶,搬来口大水缸,并带着布朗先生做了张长案板。
快到中秋了,案板打好,颜东铮让宋梅香教布朗先生团汤圆,做月饼、甑儿糕、江米藕、用芸豆泥做豆渣糕,买来果子做蜜饯等。
除此之外,颜东铮还不停地向他灌输我华国的文化习俗,带他做孔明灯,扎花灯,做龙舟、制墨造纸……
等秧宝换上民国的服饰,开始在镜头下饰演起夏七儿,颜东铮又叫人从通州买来填喂的肥鸭。
让宋梅香教布朗先生杀鸭、宰鸭,用果木烤鸭。
盯着从专门建的土窑里取出来的金黄迸脆的烤鸭,秧宝直吸溜口水:“布朗先生,荷叶饼好了吗?”
“秧宝,我有华国名字,请叫我唐元明。”一身土布裤褂,脚蹬千层底布鞋,头戴草帽的布朗先生坐在灶前,一字一句用拗口的中文说罢,拿起因活面取下来的手表,看了眼,转换英文道:“还有五分钟就好。秧宝,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唐元明?!
秧宝抽抽嘴角:“唐先生,我今天只有一场戏。”
“不用叫‘先生’,咱俩这么熟了,叫我唐元明。”显然,布朗先生十分喜欢自己的新名字!
秧宝无语片刻,拽拽杰森的衣袖:“谁给他取的?”
杰森得意地撩撩额前的头发:“我叫夏商周,布朗先生说,朝代不叫大点,显不出他是我老板这件事实。”
秧宝再也崩不住了,扯着他的衣袖乐得不行:“你叫夏商周,哈哈他叫唐元明……你们咋不取四个字,一人再多占一个朝代!”
杰森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那你看我叫夏商周秦怎么样,听了颜老师讲的秦史,我都想给自己取名‘赢政’了。”
“夏商周秦哈哈……”秧宝笑得肚子疼,松开他的袖子,往地上一坐,乐得直拍地,“哈哈算了,你还是叫夏商周吧,加个秦,有点拗口。”
杰森念了两遍,“那我叫秦商周。”
秧宝紧闭着双唇,捂着肚子,默然,也不是不行!
秧宝第一天拍戏,苏宏胜不放心,跟着去跟着回,这会儿正跟程飞嘀咕呢,嫌剧组提供的饰品太假,不上档次。
程飞失笑:“我怎么听柏邢说,剧组里的头饰都是宋大师亲手设计、亲手制作的?”
“是他没错。”正因为饰品都出自宋大师这位老手艺人之手,苏宏胜才越发生气,“可你看他为了给剧组省钱,用的都是什么啊,塑料珠子、钢丝、铁丝、假玉,连片银我都没瞅见。”
朱慧慧端着颜东铮片好的烤鸭,从两人身旁经过:“宋大师做的缠花还是不错的,我今天就戴了朵,跟真花似的。秧宝头上戴的那只小鸭子也很可爱。”
用线弄的玩意儿,那才值几个钱!苏宏胜摆摆手,示意她该干嘛干嘛去,扭头继续跟程飞道:“你明儿回京一趟,我们从港城过来时不是给秧宝买了钻石头冠、金手镯银手镯,珍珠项链发卡耳饰……都拿来。”
颜东铮听了片刻,见再不制止,改天他说不定把秧宝的衣橱都搬来了,“你别添乱,总共五集的剧情,夏七儿也就前两集穿戴好点,后面都自卖自身了,哪用得着什么金银珠宝。”
“两集穿戴不好,那不也影响我们秧宝的形象?江南首富家的娇小姐,戴一头的塑料珠子、绒线球。”
颜东铮皱眉:“你还打算让秧宝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不成?”
苏宏胜一噎,瞬间不说话了。
他名下那么大一个华盛集团等着秧宝长大接手呢,他傻了不成,培养秧宝进娱乐圈!
见他回过味来,歇了心思,颜东铮这才缓了脸色,戴上厚厚的棉手套,拿起钢叉,伸手进窑又取出只油淋淋、烫手的烤鸭。
他手艺不行,上一只片的太厚,鸭架还没片干净,这只便放在托盘里递给程飞,让他给隔壁厨房里忙活的宋梅香端过去。
宋梅香在做假蟹,按照《随园食单》里的菜谱做的,煮黄鱼二条,取肉去骨,加生盐蛋四个,调碎,不拌入鱼肉。起油锅炮,下鸡汤滚,将盐蛋搅匀,加香蕈、葱、姜汁、酒,吃时酌用醋。
如此烹制出来的黄花鱼便有了螃蟹独有的鲜味,故称“假蟹”。
程飞到时,黄花鱼刚刚出锅装盘。
程飞嗅着这股鲜香,朝案板上一扫,雪梨炒鸡、青蒸螃蟹、芙蓉豆腐、羊肚羹等,一盘盘一碗碗,摆满了条案:“宋姐今儿大手笔啊!”
宋梅香放下手里的黄花鱼,伸手接过托盘,笑道:“秧宝和慧慧第一次拍戏,再加上布朗先生这不是能吃肉了吗,给他们庆祝一下。”
程飞笑:“现在不能叫‘布朗先生’了,人家有中文名字——唐元明。杰森叫秦商周。”
“那挺好的,叫着顺口。”
程飞没什么事,也不急着走,边看宋梅香拿刀片鸭,边道:“下午听布朗先生说,想在咱华国办个民俗学校,给百分二十的股份,叫颜哥去给他当校长,校名他都取好了,叫《华国民俗大学》,老师就从民间请,什么双面绣传人、花灯传人、龙凤烛传人……”
“宋姐,你不是御厨的后人吗,可以跟布朗先生申请一下,在他们学校设个厨艺班。”
宋梅香听得瞠目:“很多手艺人都没上过大学,那也能当老师?”
“文化课另有老师教,手艺人便只教手艺呗。”
“能行?”
程飞想想:“我觉得可行!”十年运动,华国损失了不少人才,也让很多手艺人的生活陷入了困境,这会儿说高薪聘请,安排食宿,给学校所在地的城市户口,他相信便是有人经受住了诱惑,其子女后代也会窜托着他们应聘。
不过,这样的学校完全由布朗先生控股……怕是国家不会答应!
程飞不过一提,却入了宋梅香的心,晚上吃饭时,忍不住在桌上询问了起来。
颜东铮打开荷叶饼,夹了片鸭肉、抹层酱、放些黄瓜丝……一层层弄好,递给秧宝,拿起碟子里的湿毛巾擦擦手:“布朗先生只是随口一提,具体如何,有待商榷。”
布朗先生听颜东铮提他的名字,立马纠正道:“老师,请叫我‘唐元明’。”
颜东铮:“……好,唐元明。”
布朗先生这下满意了:“你们在说什么?”他现在只会几个中文字,大多还是听不懂。
秧宝咽下嘴里的鸭肉:“说你想在我们华国办一所‘民俗学校’。”
布朗先生颔首:“秧宝,你觉得我把学校建在哪儿比较好?”
何同志跟另一位安保人员互视一眼,不由凝了凝眉,这事得上报。
秧宝当真想了想:“京市、沪市都行。我觉得你单独办校,不如将学校挂在京大这样的华国名校下,一来能把名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出去,二来好招生,三来好□□,有什么事,前面有京大这样成熟的领导班子给你顶着呢。”
“那我不是没有主动权了,处处都要受人限制。”
“你出钱,对方出地皮,你应该能拿到一半的话语权吧?”秧宝也不是太懂,遂语气也就没那么确定。
苏宏胜见秧宝赞同此事,不由道:“你要不办,我就出钱办了!”
布朗先生瞪他一眼,扭头跟何同志道:“你明天打电话帮我问问,看秧宝说的可不可行?”
何同志忙点了点头:“您想在哪建校?挂在哪所名校下?”
布朗先生看眼颜东铮:“建在京市。校学嘛,京大、外国语大学、庆大,你都帮我问问。若是成了,以后每年都可以跟我们布朗大学互派留学生。”
不提何同志等人听得如何,方坚却是心口砰砰直跳,直觉告诉他,这事若成了,以布朗大学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民俗学校不但会给华国引来全球的学生,还让走出国门的华人,对祖国有了更多的自豪感和归属感!
方坚能想到的,苏宏胜和程飞自然也想到了,两人互视一眼,苏宏胜开口道:“钱我出一部分,股份我只要百分之十,你看怎么样?”
布朗先生冷嗤一声,想说什么,目光扫过秧宝,略一沉思改口道:“你选定继续人了?”
苏宏胜隐晦地瞥眼秧宝,颔首。
布朗先生是商人,了解商人的心态,“给我看一下遗书,若是我心中猜测之人,且在你去后拥有百分四十以上的股份,咱们就去做个公正,你许诺,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华盛集团都不得以任何借口转卖、做空、存在坏帐或行违法之事,那这事我就应你!”
第173章
苏宏胜略一沉吟便应了。
不过这事, 在国内办不成,法律不健全,得去M国办理或是叫M国那边的专业律师过来一趟。
布朗先生信不过苏宏胜, 在程飞起身去给他们华盛集团的律师打电话叫人过来时, 他也让杰森给他们布朗大学的律师去了个电话, 让人来一趟, 帮忙核对遗书, 做公证!
苏宏胜有点不满:“布朗先生,这是我们华盛集团的私事!”
“苏先生, 请叫我‘唐元明’。因此事牵扯到我民俗学校的股份分配问题,所以,我有插手和监督的权利!”
苏宏胜:“……”
布朗先生勾了勾唇:“你现在反悔,退出民俗学校的投资, 还来得及!”
苏宏胜白眼一翻,没理他。
秧宝大多没听明白, 只一点,她听懂了,那就是太爷爷也想在国内建校,并看上了布朗先生还在规划的民俗学校:“太爷爷, 我们华国不止缺所民俗学校,还缺所中医药大学, 中药材研究基地。”
石医生听得精神一震:“这个好!苏先生, 与其跟布朗先生分一杯羹,把钱投入民俗学校, 还不如, 把金钱和精力用在我国中医药学的发展上。”
苏宏胜不心动吗?
心动!
可他迟疑了,半晌没出声。
程飞明白他的顾忌, 一来他年纪大了,单独办所中医药大学,时间、精力都不允许。
二来懿洋几个无人学医或是对医学有兴趣。
医药不像别的,事关人命,交给别人打理,他不放心,也怕给重孙辈遭祸。
秧宝见苏宏胜久久不言,疑惑地看向颜东铮:很难回答吗?想建就建,不想建就不建呗,有什么好纠结的?
颜东铮莞尔,小东西就会给人出难题,中医药,华国几千来的传承,因为十年运动,差点断绝,苏宏胜不想建校,让它在世界面前重新大放异彩吗?
想、太想了!
就因为想,又有所顾忌,才会如此犹豫不决。
夹起块黄花鱼放在秧宝面前的碟子里,颜东铮笑道:“快吃。吃完,带你和慧慧去湖边放花灯。”
秧宝双眼一亮,瞬间忘了心中的困惑,把手里剩下一点的荷叶饼送进嘴里,嚼嚼咽下,拿起筷子夹起黄花鱼咬了口,好鲜:“宋姨,这个好好吃哦,不看外形,我还以为吃的是螃蟹呢。”
“就是怕你晚上贪吃螃蟹,才找方子做的。多吃点!”
“诶,谢谢宋姨!”
朱慧慧看着被人百般宠爱维护而不自知的秧宝,满桌的饭菜瞬间不香了,心中一时也说不清是何滋味。
元珍在跟宋梅香询问“假蟹”的做法,没注意到她的神情。石医生坐在她对面,抬头瞅见,轻叹一声,摇摇头,人跟人本就不同,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拼博一辈子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解决。与其羡慕嫉妒恨,把自己陷在负面的情绪里走不出来,不如学着去欣赏对方的长处,借用其身边的资源,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吃完饭,苏宏胜和程飞回房起草遗书,布朗先生和杰森谈建校的细节,何同志跟外交部部长打电话汇报情况。
颜东铮带着秧宝、朱慧慧提上满满一竹篮巴掌大的莲花灯、仙桃灯、彩船灯去水边,方坚、柏邢在家无事,双双跟上。
几人刚一出院,便瞅见了从巷子那头匆匆走来的刘志伟。
“东铮——”
“刘同志。”颜东铮站定,把竹篮递给柏邢,让他和方坚带秧宝和朱慧慧去放灯。
“刘伯伯。”秧宝张嘴打了声招呼,拉着朱慧慧的手,跟他错身而过,快步追上方坚、柏邢,朝小巷外走去。
刘志伟应了声,回首打量眼柏邢方坚:“外交部的人?”
颜东铮神色淡淡地“嗯”了声:“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刚在酒店陪若蕊吃过饭。”
颜东铮伸手做了个请,带他进院:“来接周同志回京休养?”
“嗯。老待在这儿麻烦你们也不是事。”
“什么时候走?”
“明天的火车。我来见见布朗先生,跟他赔个罪。”
颜东铮脚步一顿,站在院内的青石板路上,花灯从高高的桂树上垂下,暖暖的光被风一吹,落在他脸上一片斑驳,“布朗先生的厌食症刚刚有所好转,我看你这罪也别赔了。让他想起那天的事,又是一番折腾,别到头来,大家谁也落不着好!”
刘志伟捏捏指尖,半晌,仓促地笑了声:“你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若蕊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
话一出口,刘志伟便后悔了,怎么带着怨气呢,不管怎么说,周若蕊流产跟人家没关系,有没有这些事,她要出国,都不会留下肚子里的孩子。
抚了抚额,刘志伟忙又道:“抱歉!我刚才喝了点酒,有点口不择言了!那天倒底发生了什么?我听若蕊说,当天中午,她闻着宋姐炖的鱼汤,一个没忍住吐了。说来,宋姐也是不会办事,她是女人,能不知道女人怀孕了,不能闻鱼腥味……”
颜东铮面色一冷:“宋姐是我家请来的工人,不是她周若蕊的私人保姆,做什么还要请示她不成?这里是江南水乡,你告诉我,不吃鱼不吃虾,还能吃什么?我看这小半月,宋姐的鸡汤鱼汤全都喂狗了!”
“颜东铮你怎么骂人呢?”刘志伟瞪视着颜东铮,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紧握的双拳好像下一刻就要出击。
“我说错了吗?一天一只鸡,一条鱼、一斤虾,宋姐就是喂狗也该喂熟了,你听听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明知道大海哥那方面受了伤,两口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他倒好,麻绳专挑细的捏。
“你——”刘志伟攥着拳气势冲冲地朝颜东铮逼近了几步。
保镖见此忙过来,往两人中间一站,极具压迫感地淡淡扫眼刘志伟,请示道:“颜同志,丢出去吗?”
这话一出,犹如一盆水浇在刘志伟头上,让他瞬间恢复了冷静:“东铮,我……”
“看在干爸的面上,今天我就当你没来,你走吧。”
刘志伟微微松了口气,随之是深深的失落感爬上心头。
目送人踏出院门,颜东铮微微抿了抿唇,转身准备进屋给苏老和苏正初各去个电话,目光扫过厨房门口,看宋梅香撩起围裙在抹眼泪,不由缓了语气:“听到了?他那人就是在地方上被人捧久了,高高在上惯了,对着比他略低的人,心无成算,说话不过脑,你跟他计较,纯是浪费时间。”
宋梅香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我就是可惜这几天送出去的饭菜。”
颜东铮失笑:“这儿的鱼虾便宜,算下来也没几个钱。就是让你辛苦一场,反而没落着个‘好’字!”
宋梅香撇嘴:“谁稀罕他们的‘好’!”
**
苏老听颜东铮把这些日子跟刘志伟两口子相处的事一说,都不敢相信刘志伟这么没脑子:“他原来为人处事,不这样啊?”
不等颜东铮回答,一旁的苏母已经叫开了:“我看他一直就是这么没脑子,只是先前周雪不办人事,咱们对他心存愧疚,看他都带了歉意,他身上的那些缺点就被忽略了,优点被咱给他放大、美化了,才觉得这人哪哪都好!”
颜东铮勾勾唇,想笑。
仔细想想,苏老也觉得老伴的话有几分道理,轻叹一声,对颜东铮道:“就这样吧。日后别再看在我的面上,应他什么事了。”
颜东铮“嗯”了声,笑道:“你和干妈近来还好吗?这儿的鱼虾、石榴不错,我改天让人给你们捎回去些。”
“花那个钱干啥,我们供应里的鱼、肉都吃不完。”
这话就假了,他这个级别的供应虽说不少,可现在市场上鱼、肉还是稀缺物质,后勤购买的物质有限,又能分给他们多少。
“东铮,”苏母夺过话筒,“秧宝拍戏拍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结束回来?”
“前面十几天都在培训、上课,今儿刚开始拍第一场戏。五集,怎么也得拍十来天。”
“十来天啊,”苏母想了想,“供应里有两斤蟹,我让张栋跟后勤说说,半月后再让他们帮忙买好送来。”
“干妈不用,这儿紧挨着湖,每天都有渔船出海,码头上买鱼虾蟹不用票,还便宜。您别留,近几日秧宝可没少吃蟹,现在宋姐都不敢给她做了。这不,今天特意让人帮忙找了菜谱,给她用黄花鱼做了道‘假蟹’。”
苏母口里应着,挂了电话,还是跟张栋说了声,让他有空找下后勤,把螃蟹给秧宝留着。
**
桥下,小河边,秧宝和朱慧慧蹲在竹篮左右,一人挑只花灯,拿起颜东铮和布朗先生做的小花烛点燃焊在花灯上,小心地将灯放进水里,看着它顺着水流慢慢飘远。
一只又一只,不一会儿,小河里就亮起了一条灯河,引得两街的住户游人纷纷看了过来。
“秧宝——”
秧宝抬头,对面岸上齐曼妮一手拉着她妈妈,一手朝她挥动,“秧宝,你在哪买的花灯?”
秧宝把最后一只花灯放进水里,直接身,笑道:“我爸爸和布朗先生做的。”
“自己做?!”齐曼妮惊奇道,“秧宝你爸爸的手好巧哦!”
手巧是形容男子的吗?
秧宝一怔,只听齐曼妮又道:“秧宝,能让你爸给我做几个吗?我给钱!”
“我爸不缺钱!”这几天,秧宝见惯了爸爸和布朗先生买只象牙雕十几万,几张特色剪纸大几千,看得多了,木了,自觉那钱也不值钱了。
齐曼妮有些沮丧:“那,布朗先生呢,他接活吗?”
秧宝怕再拒绝,齐曼妮会哭,只得道:“我回家帮你问问。”
齐曼妮小脸一亮,笑道:“谢谢你秧宝,等你好消息。拜拜,走了,明天见!”
秧宝:“……”
为毛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
柏邢看了看表,提起竹篮:“秧宝、慧慧,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秧宝应了声,拉着慧慧的手往岸上走。
“秧宝你看——”走了几步,朱慧慧往甜粥铺的二楼一指。
半开的朱窗内,只见方坚跟一位女子对面而坐,说笑着什么。
秧宝歪头仔细打量眼:“我怎么看着像宋姐姐呢?”
宋琳琅是饰演成年夏七儿的青年演员,27岁,因为脸小,可塑性强,饰演夏七儿17岁至45岁大结尾。
朱慧慧跟着辨认了番:“是她!走,上去打声招呼。”
柏邢抬脚跟上。
三人到了楼上,朱慧慧率先笑道:“方大哥,我说你怎么一来就往楼上跑,原来是跟夏姐姐约好了一块过来喝甜粥。”
“别胡说,我们只是正巧碰上。”方坚板着脸训了句,起身给秧宝拉开椅子,“喝些什么?”
秧宝看着一旁挂的牌子:“龟灵膏。”
方坚:“你俩呢?”
柏邢:“海带绿豆汤。”
朱慧慧被他当众一训,眼里立马包了汪泪,头一扭,没搭理。
方坚嗤了声,噔噔下楼买龟灵膏、海带绿豆汤去了。
“慧慧坐,”拉着有些下不来台的朱慧慧在身旁坐下,秧宝看向泼辣漂亮的宋琳琅,“宋姐姐一个人出来的吗?”
宋琳琅点点楼下一处卖生煎的地方:“呐,丽珠、云英在哪呢。”
秧宝探头看了眼,放心了。
人生地不熟,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总是让人担心。
宋琳琅瞥眼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的柏邢,突然将红唇凑到秧宝耳边,小声道:“听说偶尔陪你去园子里上课的那俩外国人,是访华的学者?”
秧宝点头。
“我还听说,他们手里有出国留学的名额?”
秧宝侧了侧身子,揉了揉发痒的耳朵:“你听谁说的?”
“嘿嘿,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就说他们手里有没有名额吧?”
秧宝偏头看她,不解道:“宋姐姐,你不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吗,我没听说,电影学院也有留学名额啊?”
宋琳琅摆摆手,“我打听了,我们电影学院有没有出国名额都不重要,只要布朗先生愿意给我担保,我照样可以出国!”
秧宝板了脸,不悦道:“你怎么这样?”
“又不是找你办事,你急什么?”
秧宝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拉起朱慧慧和柏邢就要下楼回家。
方坚端着托盘上来,一看这架势,忙道:“怎么了?”
秧宝:“我困了,想回家!”
朱慧慧瞪她:“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还想着息事宁人呢!”
说罢,头一转,对柏邢和方坚道:“宋琳琅想让布朗先生给她担保,带她出国。”
方坚一愣,看向柏邢,军部退役下来的指挥官,耳朵尖着呢,他不信柏邢没听见。
柏邢颔首,他没出声,就是想看看秧宝对此怎么处理。眼看布朗先生对华国的文化越来越感兴趣,连办一所民俗学校的想法都提出来了,未来留在华国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
秧宝跟他真心相交,日后国门对外开放,出国热将会是一种潮流,像宋琳琅这样想靠秧宝走捷径、攀关系的将会比比皆是,她总得学会拒绝!
方坚看着宋琳琅笑了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讽刺:“我说怎么这么巧呢,原来在这等着哩!”
宋琳琅蹙了蹙眉,一把推开他,走到秧宝跟前,俯视道:“小小年纪,这么大的火气可不好!还是那句话,又没让你帮忙,你急什么?”
秧宝下意识地挺了挺小胸脯:“布朗先生现在是我的客人,你明晃晃地凑到我面前,打他的主意,你说我急什么?若不是咱俩都在一个剧组里,在园子里认识,你连凑到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我不开心,我恼火,那是因为咱俩还算是熟人,你让我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柏邢勾唇一笑,弯腰抱起秧宝,拎着竹篮快步下了楼。
方坚瞥眼不以为然的宋琳琅,轻哼一声,端着托盘快步跟上。
宋琳琅被方坚的态度气得一噎,余光扫过呆怔在原地的朱慧慧:“原来你不只是在戏里当丫环啊!”
朱慧慧被秧宝方才的气势和她言语里的内容震住了,回过神来,气冲冲地瞪了宋琳琅一眼,噔噔冲下了楼。
柏邢抱着秧宝等在门口,方坚找服务员要来食盒,把两碗甜水装上,留下押金,拉住冲下来的朱慧慧,快步出了甜品铺。
把朱慧慧送回她和元珍租住的小院,几人这才往家走。
路上柏邢难得夸了句:“秧宝方才说的真棒!”
秧宝捂了捂小脸,嘿嘿笑道:“我刚刚想着我是民国大小姐,我要有气质,我要把她嚣张的气焰压下去!”
方坚一愣,笑道:“秧宝,你现在身家,可不比民国的大小姐差!你看,夏七儿有保镖,你有吧;她有保姆,你有吧;她……”
柏邢抬腿给了他一脚:“胡说什么!”
宋姐,颜家可是当家人在处,哪来的保姆论!还有,现在才平静了多久,他就跟秧宝说什么“大小姐”,这种资本主义思想……
第174章
晚上, 秧宝跟爸爸躺在隔壁一间布置得诗情画意的房间内,双手枕在脑后,跷着小脚丫, 看着头顶的青纱帐, “爸爸, 布朗先生的民俗学校真能办起来吗?”
颜东铮摸摸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腿, 有点凉, 拿起薄毯给她搭上:“你们走前,何同志不是给外交部部长打电话说了这事吗, 方才你洗漱时,外交部部长回电说,上面非常支持。过两天京大、庆大、外国语大学的管理人员会过来亲自跟布朗先生谈谈。”
秧宝松了口气:“爸爸,有布朗先生在, 民俗学校的学生和作品日后想走出国门,是不是很方便?”
抚了抚女儿的头, 颜东铮笑道:“嗯。民俗学校还有一个校名,布朗大学华国分校。为此,布朗先生还想在民俗学校另设几个学系——生物科学、计算机科学和信息科学、工程、心理学等。”
“哇!那不得建好大好大……”
“嗯,能时就看哪所高校跟政府争取到的地皮大了。”看看表, 时间不早了,颜东铮拍拍闺女, “好了, 闭眼睡觉!”
秧宝刚把眼闭上,瞬间想起什么, 立马又睁开, 转头看向爸爸:“我们组剧的小演员齐曼妮,方才看到我和慧慧在水边放花灯, 想让布朗先生给她也做几盏,她出钱!”
“嗯,明天我帮你问问布朗先生。”
听到有人看上他做的小花灯,布朗先生自豪不已,当天上午,专程跑友谊商店买了几千张桃花纸,一箱颜料,一盒毛笔,两桶烛油,又找宋梅香要了些纳鞋底的棉线。
废寝忘食扎了满满一竹篮花灯,有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宝莲赐福、龟鹤延年等。
秧宝去园子里拍戏时,顺手拎上,交给齐曼妮。
“多少钱?”齐曼妮拿起一只荷花灯,问道。
“你看着给。”秧宝说罢,搬张凳子坐在周导身边,看宋琳琅饰演的成年夏七儿,重金买回祖宅,面对前来闹场的二叔一家,霸气回击。
“秧宝你看宋琳琅的走位和脸上的表情变化。”周导说着,递给秧宝一个本本,“前几场演的不错!我让编剧深挖了下夏七儿幼时的经历,给你加了两集。”
秧宝愣了下,伸手接过本本,翻开看了起来。增加的几场戏,有小七儿在祖宅跟家人相处的场景,亦有花楼学艺时所受的磨难,其中一场:小七儿偷偷跑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被人告到花妈妈面前,罚跪大堂一天一夜,又累又冻又怕又疼,昏倒在地,大病一场。
这边祖宅的剧情还在拍,下午副导带着大家转去水边的花楼。
秧宝饰演病倒的小七儿。
昏暗腐败的屋子里,午后的阳光从窗格里透进来,打在床铺一角,镜头再拉进,灰扑扑的粗布棉被里窝着一个病骨支离的小女孩,双眼紧闭,面色灰败,颧骨突出,两颊凹陷,额上冷汗细密,没有一点血色干得起皮的双唇微微轻启,若是细听,呐呐而叫的是“阿娘大哥”。
突然脚步声响起,来人越跑越急,到了门前,一把推开屋门,气喘喘吁吁,声带哭腔:“小姐,大少爷、大少爷死了——”
“卡!”副导气得跳脚,“朱慧慧,你能不能哭得真实点,眼不红泪不掉,你哭哪门子的丧啊。重来!”
反反复复,秧宝要热晕了,棉被里的衣服跟水洗似的,都能拧出水来。
在副导又一次喊卡时,方坚不干了,一把掀起秧宝身上的被子,抱起人就走。
副导刚要说什么,柏邢上前道:“这么热的天,盖着棉被拍,别说孩子了,大人也受不了,可你看,连续拍了两个小时,秧宝喊过一声苦没。剧本我看了,这样的剧情,你不觉得改在下雨天,更合适。早上听天气预报,后天下午有雨!”
编剧双眼一亮,“啪”一声双手合十,“对啊!雨天,更能体现小七儿这日的悲伤!”
副导看眼被周梦秋接去擦身换衣的秧宝,被训得眼泪鼻涕一把,越演越不自然的朱慧慧,烦躁地抓抓头:“后天真有雨?”
“今早的天气预报是这么说。”顿了下,柏邢又道,“咱这是江南水乡,便是后天不下,要不了几天也会来场疾雨。”
副导一想也是,挥手让大家休息片刻,叫化妆师给秧宝上妆,跳过这一段,演下一场。
拍完,换上自己的衣服,秧宝怏怏地伏在柏邢怀里往外走,方坚陪朱慧慧跟周梦秋老师上课,争取下次再拍,一条过。
“秧宝,”齐曼妮快步追来,塞了把钱给秧宝,“河灯的钱。你看看够不够?”
秧宝看了眼手中的钱票,两张大团结、五市斤粮票:“够了。”
齐曼妮一愣,怔怔地看着柏邢抱着秧宝快步出了大门,走到路对面,打开车门,将人放进后座,转身拉开驾驶室的门,欠身坐进去,启动车子,朝前开去。
“收下了?”齐妈妈收拾好东西,过来道。
“嗯。”
“一张大团结?”纸扎的小灯,叫齐妈妈说,五块都是多的。
“全部。”
“这么贵!”齐妈妈眉头微蹙,“秧宝收的?”
齐曼妮点点头。
“柏邢没说什么吗?”
宋大师从旁经过,闻言,笑道:“是说花灯的价格吗?一竹篮有20个吧?一个按五元算,没有一百拿不下。”
齐妈妈:“纸做的,又不是绸子……”
“我看了,用的是上品桃花纸。这纸,现在只有友谊商店卖,纸薄而韧,洁白、透明,早年这纸都被大户人家买去用来糊窗户或是给小姐们做风筝了。不说上色用了多少颜料,小蜡烛用了多少烛油,就说人家这份手艺,这份用心,也值这个价了!”
齐家母女脸一红,没吱声。
宋大师摇摇头,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朝街上走去,被秧宝太爷爷叫过饰品丑后,他就一直在找灵感,总想在省钱的同时,做出来的配饰更有品味,更上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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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高校的管理人员,远比颜东铮等人想象的还要来得快来得人多,何同志的电话打去不过三天,十几人就聚在了隔壁小院。
彼时,颜东铮躺在廊下的摇椅上,晃晃悠悠地吹着手中的陶埙,布朗先生带着杰森在棚下的灶前做白云片。
一种甜点,薄如绵纸,上口极脆,咬食微甜。
苏宏胜和程飞听到动静,从隔壁过来。
宋梅香给大家端上茶点,接过布朗先生手里的漏勺和长筷,继续夹捞炸好的白云片。
何同志给双方介绍,有京大、庆大、外国语大学,还有美院、电影学院、戏曲学院、音乐学院、舞蹈学院。
按后面这几所大学的说法,民俗学校嘛,艺术类,跟他们院校一个体系,挂在他们学院名下,更是相得益彰。
“来尝尝,”布朗先生把炸好的一碟白云片放在茶台上,“看我做的正不正宗?”
大家争论的话语一顿,齐齐看向系着的碎花围裙,戴着厨师帽,一身土布裤褂的布朗先生,恍惚间,只觉半月前在京市见的那个穿着西装三件套,精致讲究的学者,变了个人,接地气了!
京大教导处的金主任抬手捏了片送进嘴里,半晌,点头赞道:“喷香酥脆,甜而不腻,好吃!”
布朗先生瞬间笑成了一朵秋菊,扭头跟泡茶的颜东铮炫耀道:“看来,我还是有几分做饭的天赋哩。”
颜东铮扫眼材棚下的几笼肥鸭:“晚上,请大家吃烤鸭?”
“好咧——”布朗先生起身直奔鸭笼,杰森忙跟过去帮忙。
一时间,满院都是鸭子的惨叫和飞扬的鸭毛。
众人目瞠口呆!
“东铮,”金主任回过神来,忙凑到颜东铮跟前,小声道,“你可是咱校法律系大一的学生,万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啊。所以,你看,我和校长组个局,你能不能帮我们把布朗先生约出来,咱们私下说说话。”
酒桌上嘛,好谈事。
颜东铮斟了杯茶,放在他面前,伸手做了个请:“在布朗先生的设想里,民俗学校所授课程,包含有缂丝、苏绣、堆绣、壁画、唐卡、雕塑……及笔墨纸砚的制作,瓷器的烧制……”
“除此之外,他还想将M国布朗大学的部分课系引入进来,如心理学、计算机……”
“这么一来,你们所给出的地皮就必须够大,离水源要近。”
颜东铮声音没放低,围坐在茶台旁边的各校管理人员,瞬间陷入了沉思。
这么大的学校,只能往郊外建。
郊外啊!
几位校长脑中飞速闪过京市的地形图,片刻,便不约而同地选中了几块地。
有人立马坐不住了,跟颜东铮说了声,借用家里的电话或是跑到外面的小卖铺,跟市政和教育局掰扯开来。
柏邢秧宝到家,布朗先生和杰森刚把鸭子杀好,鸭毛装了大半袋,内脏洗了半盆,宋梅香正兴致勃勃地跟布朗先生讨论几种鸭杂做法。
“鸭血粉丝汤。”秧宝张口道。
“……行,我这就去做。”宋梅香说着端起盆就朝隔壁走去。
布朗先生打量眼秧宝略微发白的小脸,探头跟她帖了贴额头:“没发烧啊!中暑了?”
柏邢正好拉了石医生过来,闻言,道:“闷在屋子里盖着棉被拍戏,一拍拍了两个小时,热得人都有点脱水了。”
杰森:“没给她喂水?”
柏邢看眼秧宝:“怕上厕所,耽误拍戏进程。”
秧宝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下次不这样了。”
石医生伸手搭在秧宝腕上,号了号脉,片刻,松手笑道:“没事,喝碗绿豆汤缓一晚上就过来了。”
柏邢转身去盛绿豆汤。
第175章
昨天吃的是京市烤鸭, 所选鸭子是用填喂的方法培育的一种白鸭,用果木炭火烤制,味道独特。
今天做的是金陵烤鸭, 选用的是金陵肥厚多肉的湖鸭, 炉内挂一圈湖熟肥鸭, 闷着木炭烤。
吃时, 斩切成块, 浇以红汤。
汤汁做法讲究,不好打听, 程飞找人买了份配料,有松仁、瓜仁、芝麻等,香气四溢。
不似京市烤鸭卷饼蘸酱,直接就米饭即可。
秧宝喝了一大碗绿豆汤, 晚饭时还不太饿,要了一小碗鸭血粉丝汤, 几块鸭肉,没吃米饭。
用过饭,宋梅香收拾厨房,布朗先生苏宏胜颜东铮等被人拉着说话, 柏邢、何同志忙着帮忙安排住处,添置床上用品。
秧宝托腮坐在廊下, 听石医生点着手中的辣蓼花讲酒曲的做法, “辣蓼花研磨成浆,搭配糯米粉、清水, 搅拌均匀, 揪一块8~10克大小的剂子在手中慢慢揉捏成团……晒干后,装进玻璃罐内密封保存, 随用随取。”
“这是简单的做法,另一种稍复杂,需加桂树叶、桔树叶、扁豆叶……”
“秧宝,”朱慧慧找来道,“你能陪我对会儿戏吗?”
秧宝的精神还没有恢复过来,人怏怏的提不起劲:“明天行吗?这会儿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朱慧慧沉默了会儿:“嗯。”
秧宝拍拍身旁的竹椅:“坐!石医生在说酒曲的做法,你也听听。”
朱慧慧在旁边坐下,好奇道:“布朗先生要做酒曲了吗?”她从花楼回来,见院中一角的簸箕上晾着刚采摘的辣蓼花。
石医生扫眼屋内被人围着的布朗先生,笑道:“他,怕是没时间做什么酒曲。院内晾的辣蓼花是你们宋姨采的,这不是柿子、青苹果下来了吗,你们宋姨想做一批柿子、苹果醋。”
“酒曲可以做醋?”秧宝惊讶道。
石医生点头:“醋是在酒的基础上再加工。酒精发酵的后期,酵母数大量衰减……”
这不是化学知识吗!
秧宝好奇道:“石爷爷,你不是自小学中医吗?怎么对化学知识也这么熟悉?”
石医生哈哈大笑:“不知道了吧,石爷爷我啊,早年留学,可是学过一段时间西医呢。”
秧宝算了下时间:“建国前吗?”
“嗯……”石医生开始给两人讲他留学时的趣事。
夜渐渐深了,打发各校管理人员去安排好的地方居住,颜东铮伸了个懒腰,唤道:“秧宝,洗漱了吗?”
秧宝正听得精神呢,闻言,应道:“还没。”
颜东铮回房给她拿睡衣、洗漱用品:“给,快去洗。”
秧宝应了声,接过竹篓去淋裕间,冲凉刷牙。
石医生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谈好了?”
“没。”颜东铮扶他步下台阶,送他回隔壁,笑道,“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家,有得扯呢。”
也是!
石医生捶捶腰:“东铮,你对中医的前景怎么看?还有发展的空间吗?”
颜东铮笑:“西医的优势,在当下、未来固然显著,但我们华国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医,其奥秘之深,又岂会没有探索的必要。依我看,双头并进,共同发展,互补互助,协同作战,才是未来医学发展的课题。”
石医生诧异道:“你既然这么看好中医的发展,怎么没劝你叔公在国内建校,开办医院?”
颜东铮失笑:“华盛集团是我叔公一手创立,我一个不参与集团事务、不懂集团经营的晚辈,真要发言了,那才是笑话。再说,他现在没表示,不代表未来,华盛集团不在国内建校、建立中医药研究所和药材生产基地。”
石医生悠然一声长叹,拍拍他的手:“但愿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些!”
颜东铮目送老人松开他的扶持,一步步踏上台阶,走进屋子,拉亮灯泡……
直至屋中重归黑暗,颜东铮方抬脚往回走。
“爸爸,”秧宝边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边把帮他收拾好的睡衣等递给他,“没人了,你快去洗。”
颜东铮将竹篓放在一旁的方几上,取过她手中的毛巾,帮她擦头:“秧宝,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挣很多很多的钱,给大哥建所大大的研究所,让他便是留在国内,也不必受经费的困扰和阻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给二哥攒好娶媳妇的钱,不让他打光棍。带你和妈妈、爷爷、太爷爷全世界旅游,赏遍天下的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累了倦了,咱们就回来,住在小石村,种菜养花,喂鸡喂鸭,晨看朝霞,晚观落日,坐听蛙鸣,闲来遛遛弯,陪村里的大娘大爷唠唠嗑……”
颜东铮“噗呲”一声,被闺女逗乐了。
同时,心里的沉重一扫而光,暖融融的,让人沉醉。
三日后,果然如柏邢所说,暴雨来袭,上午就开始下了。
秧宝饰演的夏七儿窝在厚厚的棉被里,病得昏昏沉沉,突然屋门被丫环秀珠一把推开,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开:“小姐,大少爷、大少爷死了——”
“你说什么?”夏七儿强撑着抬起头,声音沙哑干涩,言语不清,一双眼迸发出骇人的光。
“大少爷、大少爷被人打死了——”
一把掀开棉被,夏七儿“扑通”一声从床上滚下来,不等秀珠前去搀扶,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飞快爬起来,推开秀珠,踉跄着冲出门,奔进了连绵地雨幕里。
摄像连忙跟上。
江边,夏七儿单薄的小身子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摆摆,赤足疾行的她,一个呲滑重重地摔在泥污里,“大哥——”
“大哥你在哪,别丢开七儿,别不要七儿……”
“好!过!”
方坚忙奔过去,把人抱起,裹上毯子。
柏邢接上朱慧慧,一踩油门,把车开到两人身边,探身推开副驾室的门:“上车!”
到家,宋梅香接过人,快步进了淋浴房。
冲洗干净,手脚上的划伤上过药,披着毯子窝在沙发里捧着生姜红糖茶连喝几口,秧宝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颜东铮拿来温度计给闺女夹在咯吱窝,揉了把小丫头擦得半干的发:“下午还过去吗?”
“嗯,还有最后一场灵堂的戏。拍完,我就可以杀青了。爸,咱明天回京市吗?”
“不想多待几日吗?”
“想!我这回过来,还没有好好逛逛姑苏和附近的古镇呢。”
“那咱们就多留几天,爸爸带你到处走走。”
秧宝扑闪扑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凑近颜东铮,笑道:“爸爸,是不是布朗先生还不想走?”
颜东铮轻笑了声,点点女儿的额头:“你倒是聪明!”
“嘿嘿,谁让我有一对聪明的爸妈呢,按照遗传学来说,我最少遗传了你们百分之八十的智商。”
“贫嘴!”
颜东铮伸手从果盘里取只石榴,匕首在手中挽个花,随之轻轻划过四刀,拿下石榴盖,再沿着膜瓣的纹路从上往下化开,六刀后轻轻用手一掰,晶莹剔透的石榴像朵盛开的花,绽放在手中。
秧宝放下红糖姜茶,取出温度计看了眼,没发烧。
边接过石榴,捏着籽吃,秧宝边听了下隔壁书房里传来的声音:“布朗先生选定跟哪个学校合作了吗?”
昨天起,好多面孔都不见了,想着是回京了。
“嗯,京大。”
“真好!”秧宝转头朝外看去,雨幕蒙蒙间,朱慧慧被宋梅香打伞从淋浴房接出,正匆匆往这边来。
方才拍戏,她也是一身水湿。
两人分别在左右两间淋浴间洗漱,秧宝有宋梅香帮忙,动作要快些。
秧宝等她在一旁坐下,把另一碗红糖姜茶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明天跟老师一起回去吗?”元珍电影学院那边有课,得回去几天。
朱慧慧捧起碗,吹着饮了口:“你和颜叔回吗?”
“我和爸爸准备去附近的古镇逛逛,回去的话,可能要下月了。”
“这么久,你找班主任请假,他没说什么吗?”
三年级的班主任姓周,五十多岁的老教师,为人有些古板,最烦学生不按规矩来。
本来两人出来拍戏,他就已经颇有微辞。
秧宝笑道:“我等会儿给他打电话说说看,说不通,再让爸爸帮我跟他讲。”
颜东铮不惯她:“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秧宝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一个石榴吃完,再把碗里的糖水饮尽,秧宝挺着鼓鼓的小肚,去打电话。
周老师还算好说话,抽背五篇课文,又考了十道数学题,听秧宝答得流利顺畅,满意地笑道:“秧宝,开学前,校长说,下学期,三年级以上开设英语课。老师听说你英语不错,来,咱俩对几句。”
说着,转换成英语,“拍戏好玩吗?”
秧宝想想,答道:“好玩!它让我体验了另一种不同的人生,让我在短短的大半月,了解了民国的侵略史,家破人亡的残醋,人性的极致,吃到了精致的甜点,穿上了各种美丽的衣服,体会了小公主般的幸福,也感受到了孤女的辛酸与悲壮……”想到上午的戏,秧宝不由声音哽咽,红了眼眶。
好一会儿,周老师才道:“很好!秧宝答的很棒!老师给你满分。请几天?”
秧宝吸吸鼻子,扭头看向爸爸。
颜东铮比了个数字。
“20天。”
周老师吸呼一窒,有心不答应,又怕对面的孩子哇一声给他哭出来,咬了咬牙:“20天可以,老师有一个条件。”
“您说。”
“下午老师把下学期的语文、数学和英语资料寄给你,每科你最少预习一半。”
“好!”秧宝随之说了个地址。
朱慧慧看秧宝轻轻松松请到了20天假,有点傻眼,她也想请,跟秧宝颜叔去古镇游玩,可是方才周老师抽背的五篇课文,有三篇她还没有自学到。
要是再考英语,她肯定不如秧宝答得好。
沮丧地放下碗:“秧宝,你什么时候背的语文课文啊?”自她们来后,她就没见秧宝拿书学习过。
“早上。”
早上起床,背书一篇,晚上睡前,做题十道。
这是大哥在家定的规矩。
“我怎么没听你背过?”
“哦,窝在床上就背了。”秧宝喜欢懒床,醒来后,不在床上磨蹭半小时,都不愿爬起来。
颜东铮要管,沐卉体谅前世秧宝陪她在废土世界没少吃苦,每每都拦下了。
颜东铮气不过,就让懿洋帮她把课文录下来,每天打开Fidelipac匣式放音机,让她听。
这种录音机,放过一遍,再放,就得回卷。
秧宝怕麻烦,会在枕头旁放一个小本本和一支铅笔,听第一遍,记下关健词,再听第二篇前,先默背一遍,写下没记住的地方。
如此,长期训练下来,一篇课文最多听三遍,就能背诵下来。
为了记得牢,隔段时间,会让家人帮忙抽背,有磕绊的地方,就重温。
朱慧慧看到的是秧宝玩乐的身影,没关注,她在玩乐间不停吸收的知识,如苏宏胜讲的童年趣事,夏日的江边小镇,作为地主家的小少爷,他的生活、家中涉及的产业,支付给工人的工钱等等。
再如听布朗先生讲他的创业经历,及当时M国的上层市会和贫民之间的生活差距……
还有杰森、程飞、柏邢、何同志和苏宏胜从M国带回来的四个保镖,哪个不是一部带着历史进程的故事书。
没一会儿,程飞和京大校长、金主任从书房出来。
“东铮、秧宝,多谢招待,京市见!”金主任挥手与父女俩再见。
颜东铮忙起身:“饭快好了,吃完饭再走?”
“不了,一点二十的火车,再晚就赶不上了。”
见此,颜东铮便没再劝阻,转头吩咐宋梅香拿食盒装几样点心,让两人路上吃。
早备好让柏邢拎上车了,有烙好的煎饼,拌好的小菜和成盒的水果。
颜东铮抱着闺女和程飞一起将两人送到车前,目送柏邢开车载着二人走远,这才回转。
吃完午饭,秧宝小睡一觉,下午一进剧组,就被拉去上妆。
小脸要画丑,病人嘛,脸上不能有一点血色,厚厚的粉打在脸上,秧宝对镜照了下,扭头跟同样在上妆的朱慧慧道:“我觉得我现在脸上戴了个厚厚的壳,堵得我的皮肤都不能呼吸了。”
朱慧慧笑:“那是你的错觉,皮肤哪会呼吸。”
“秧宝抬抬腿。”等会儿要跪灵堂,方坚让宋梅香帮忙缝了四个棉垫,分别给秧宝和朱慧慧绑在膝盖上,外面宽大的孝服一穿,瞅不见。
这一场戏,没几句台词。
妆扮好,秧宝接过剧中夏大哥的牌位,带着丫环秀珠跪在剧中母亲的灵堂上。
随着场记的一声“开始”。
秧宝脸上眼中慢慢有了变化,由麻木、悲伤到熊熊燃烧的恨意,“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大哥,没有找到二姐。七儿在此向你发誓,今生找不回二姐,七儿终生不出花楼,不给大哥报仇,七儿誓不为人……”
“卡!周老师,秧宝情绪欠了点,你过去跟秧宝再捋捋剧情。”
周梦秋应了声,走过去,蹲在秧宝身旁,给她分析夏七儿为什么会在母亲棺椁前发誓。
一是失去亲人的恐慌。
二是恨,恨人杀了大哥;恨鬼子的入侵,让她家破人亡;恨二叔在父亲去逝后,不顾念亲情强夺家产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害得二姐走失、母亲的病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三是逼自己活下去,哪怕是变成暗夜里噬血的鬼,也要活下去,寻回二姐,为父为母为兄报仇!
秧宝点点头,酝酿了会儿情绪,又来了两遍,这一条才算过。
接着又转去花楼,补拍了几个镜头,其中就有最后一个眼神。
没拍前,副导一直担心软乎乎的秧宝,露不出那种让人战栗,会让人看了就会做噩梦的眼神,没想到一条过。
事后,大家都赞秧宝有演戏的天赋。
只有秧宝自己知道,她是带入了前世,那日,大哥为护她不让人拉走放血,用以吸引虫族入侵收留他们的星球,被人一棍棍敲断脊骨。
那种眼睁睁看着大哥被人一寸寸凌虐,却无能为力的噬骨恨意,早已侵蚀了秧宝的灵魂。
记忆的面纱被掀开,露出了血淋淋的一角。拍完,秧宝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到家,就进了卧室,爬上床,放下青纱帐,将自己深深埋进了被窝。
方坚看着紧闭的屋门,胳膊肘抵抵一旁的柏邢:“不会是周老师说的‘入戏太深’,走不出来了吧?”
柏邢没理他,脑中不停闪过秧宝坐在花楼阴昏的角落,扭头看向镜头的那个眼神,他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受,他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浑身战栗地都想拔枪出击!
这绝不是演戏,那一刻,秧宝看他们,是真的恨不得生饮血,死挫骨!
说来夸张,可最后,那勾起的嘴角,总让他有一种:秧宝眼中的他们已是一身血肉花肥养出来的牡丹花!
捏了捏眉心,柏邢出门去找跟布朗先生雨中游湖的颜东铮。
颜东铮匆匆回来,推开屋门,看向床上的小鼓包。
“秧宝——”
没动静。
颜东铮再叫:“明珠——”
被下的人儿微微动了动,半晌传来一声带着鼻音的“嗯”。
颜东铮撩起纱帐挂起,脱去身上的外衣,侧身坐在床边,伸手抱起被中的小人儿:“想起什么了?”
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秧宝从被中探出小手,揽紧颜东铮的脖子,头抵在他胸前,口中爆发出小兽般的呜呜……
门外,方坚头一扭,右手抵在鼻下,跟着红了眼眶。
颜东铮没说话,连被带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拍着晃着。
眼见屋里的光亮一点点被黑暗笼罩,怀中的人儿才慢慢停止了呜咽。
颜东铮掀开小家伙身上的被子,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发衣服,轻哄道:“爸爸带你去冲个热水澡好不好?”
秧宝往上爬了爬,头枕在他肩上,淡淡应了声。
拿条薄毯搭在她身上,颜东铮迅速收拾了父女俩的衣服,拎着竹篓拉开门,走了出来。
方坚、苏宏胜、布朗先生、宋梅香等人忙围了上来。
不等人询问,颜东铮大拇指勾着竹篓把,掌心朝外,做了个“停”!
几人往速退开。
宋梅香看两人要去淋浴室,想上前接过秧宝,带她去洗,也被颜东铮拒绝了。
到了地方,颜东铮放下竹篓,扯开秧宝身上的毯子,调好水温,给她洗头。
秧宝闭着双眼,感受着头上轻柔的揉搓,好一会儿才呐呐道:“爸爸,我今天拍戏时,副导演让我找找感觉,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和大哥在星际的日子……”
“哥哥为护你受伤了?”
秧宝头一抬,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颜东铮一看泡沫在往下流,忙道:“闭眼!”
秧宝听话地闭上眼,头跟着微微往下垂了垂。
“你和你大哥的性情我还能不了解。”颜东铮拿起从沪市友谊商店买来的花洒,给她冲洗头上的泡泡,“若非他护你受伤,你又何至于哭得这么伤心。”
秧宝抿了抿唇:“大哥的父亲是帝国战神,他五岁那年,随母亲乘坐飞船去希望星游玩,半路上飞船遭人劫持,母亲为护他当场死亡,大哥也失去了四肢,从此被人囚禁在因辐射严重超标,而被帝国遗弃的垃圾星。我们都以为那些人是星际海盗,所以逃出去后,联系了大哥的家人……”想到后来,秧宝再次哭出了声。
“呜……我们没想到,来的人中就有囚禁我们的伪装男,要不是他身上的气味,被小五辨认了出来,我们还不知道、还不知道我们都是被亲人抛出来的研究对象哇……”秧宝抱着颜东铮的腿,再次痛哭不止,“他们怎么能这样呜……”
只因他们是基因完整的自然人,一出生就被测出了3S体质,双A精神力,不喝任何改善体质精神的药剂,就能过目不忘,聪明过人,且身体承受能力一流,一生都不会有基因崩溃的危险。
“好了好了,不哭了,以你大哥瑕疵必报的性格,想来那些人也没落着好下场,对不对?”
哭声一顿,秧宝点点头:“大家提出,只要让我们见亲人们最后一面,便自愿让研究人员抽骨髓、取血肉、侵入脑域。等那些人过来……我们一起引爆了光脑!”
同归于尽!
颜东铮冷笑一声:“呵,真有本事!”
这会儿,懿洋要在,颜东铮都想抓住那小子狠揍一顿,整天拽的跟个二百五似的,原来就这点本事!
秧宝不满地嘟了嘟唇:“我们9人,灭了帝国元帅、战神、财务部长、两大财阀和一支军队,很厉害了!”
颜东铮一怔,什么样的研究能让帝国上层齐齐放弃自己的孩子?
秧宝看爸爸没说话,不安地对了对手指:“我、我是被误抓进去的,没哥哥他们厉害,体质E,精神力只有一个A,常常拖后腿……”
“哥哥又没嫌弃你,你自卑什么?”颜东铮关掉花洒,拿毛巾包住她的头,一点点蘸去发上的水渍。
盖在毛巾下的双眼渐渐弯起,嘴角翘了起来:“我才不自卑呢。大哥说了,我是他的宝贝,小心肝,没有我,他早就不想活了,所以我还是他活下去的源泉!”
颜东铮笑了起来。
头发擦干,拿梳子拢起,给她在头顶扎了个包包:“好了,爸爸守在门口,剩下的你自己来,可以吗?”
秧宝点点头,想到刚逃出来的那段快乐时光,翘了翘嘴角,哼道:“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苏宏胜等人远远见颜东铮从淋浴房出来,担心地想过来。
颜东铮打了个“无事”的手势,制止了大家的动作。
见此,苏宏胜、布朗先生齐齐松了口气,高声嚷道:“小宋,摆饭!”
宋梅香开心地应了声,忙朝厨房跑去,有些菜都凉了,得赶紧回一下锅。
哭这么久,往桌上一坐,秧宝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秧宝小脸一红,忙踩着儿童椅的脚蹬站起来,给苏宏胜、石医生、布朗先生夹菜:“别笑我了,大家快吃。”
众人忍着笑:“嗯嗯,我们吃。”
颜东铮给她夹了块拔丝地瓜,不等人吃完,又夹了块糖醋鱼。
心情不好,吃甜食!
饭吃到一半,万锦来了,一是送片筹,二是受周导所托,问问秧宝愿不愿唱主题歌。
秧宝好奇道:“难吗?”
万锦给她看了看词曲,江南民谣,现在出门,街上还有孩子哼唱。
秧宝过来没几天就跟人学会了,当下拿着曲谱哼唱了段,改动了几处地方,更有江南水乡的韵味了。
“什么时候录歌?”秧宝也很喜欢这首歌。
“回京后,”想了想,万锦给了个日期,“11月左右。”
“行,我唱。”
送走万锦,秧宝点了点桌上的钱,乐道:“350元,嘿嘿,明天我请大家吃饭。大家想吃什么?”
布朗先生最近在看程飞帮忙收罗来的菜谱,张嘴便道:“龙虎斗!”
杰森跟着起哄。
宋梅香直接白眼一翻:“吃的怪鲜,也不怕得病!”
龙虎斗是羊城那边的菜式,制作原料有三蛇肉,豹狸肉,鸡丝,水发鱼肚等。
不说别的,光是三蛇肉,在座的大多数人就吃不下。
拍掉!
苏宏胜:“西湖醋鱼。”
程飞:“荷叶粉蒸肉。”
石医生:“菊花财鱼。”
秧宝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家要在家里做,不去外面吃吗?”这样的菜式,附近的国营饭店虽有,却不全。
布朗先生摆摆手:“外面的饭菜不好吃。我们要自己买材料,自己做。”
行吧,大家高兴就好!
秧宝拿来纸笔帮大家记菜名,写明天要买的鱼肉等。
朱慧慧扯扯元珍的衣袖:“奶,我明天能不走吗?”
元珍:“你跟周老师打电话问问,看能不能请假。”
朱慧慧瞬间垂下了头。
秧宝推她:“试试呗,万一请下来呢。”
“我、我后面的课文都没预习。”
“超过学校教学进度就成,不一定全部自学完。”秧宝又推了她一下,“去啊,周老师人超好啦,你把情况说清楚,他一定会答应。”
元珍一看孙女犹犹豫豫好半天才拿起话筒拨号,不由按了按额头,吞吞吐吐的,能请到假才怪!
果然,几句后,周老师就拒绝了,既没让她背课文,也没给她出习题或来段英语对话。
秧宝吃惊的不行:“周老师怎么不等你把话说完,就拒绝了呢?”
朱慧慧本就羞的不行,再被她一嚷,当下怒气迸发,忍不住吼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话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慧慧——”元珍气得浑身发抖。
柏邢忙追了出去。
秧宝茫然地看向爸爸。
颜东铮伸手将闺女抱进怀里,“没事,她是丢了面子,心理上有点承受不了,过会儿想开就好。别在意。来,我看看记几道菜了。”
元珍摸摸秧宝的头,跟着道:“对,听你爸的,别把什么事都放在心上。这是慧慧自己的问题。等会儿老师跟她谈谈,明天让她给你道歉。”
颜东铮不赞成元珍的处理方式:“这事先让它过去。回去后,别在提了,慧慧跟秧宝之间,以后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心理上的不平,别说孩子了,我们大人也会有,你得陪着她慢慢成长,不能装看不见,也不能强硬扭转。”
元珍本来要追过去看看呢,这下,不由又坐了下来,长叹了口气:“你说我家的条件也不差啊,三个大人养她一个孩子,要什么给什么,怎么就不知道满足呢?再说,秧宝优秀,那是光靠物质的吗,她本人也努力啊,不说别的,就说演戏吧,同一个起点,你看看秧宝,再看看她,那差距……台词秧宝早早就背会了,她呢,上场了,念着还磕巴呢。走位、表演,周梦秋私下没少给她补课吧,结果还是一遍遍的卡。再说英语,院子里程飞、杰森、秧宝,还有那四个保镖,哪个不能跟她对话,想练这不是机会,可你看她这段时间有行动吗?”
“她是怯场,”颜东铮温和道,“这第一步得有人带她迈过去。”
元珍肩膀一塌:“怪我不会教喽~”
颜东铮失笑:“您跟她相处中,是不是老忍不住从她身上寻找她妈妈的影子?”
元珍霍然一惊:“我……好像……是!”
“东铮,我重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你这一问,我发现日常相处中,我会忍不住在心里将她的问题放大,最主要的是,我缺少跟她沟通的耐心,很多时候她跟我要东西,耍脾气,其实想想,她多半是想引起我的关注,让我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第176章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早上秧宝还没起来,阳光已爬上窗格,透过层层棉纱窗帘映照进来。
伸手摸出枕下的手表, 扫了眼, 七点。
翻了个身, 盯着头顶的青纱帐看了会儿, 秧宝这才一骨碌爬起来, 打开Fidelipac匣式放音机,拿出本本和铅笔, 听懿洋朗读三年级下学期的语文课。
反复听了两遍,秧宝换张磁带,按下录音键,开始背。
背完, 跟课文对照了遍,没漏词漏句, 关掉放音机,丢开课本铅笔,身子往下一缩,秧宝又把自己缩进了毯子里。
饭好, 宋梅香过来喊人:“秧宝,吃饭了——”
“就来!”又磨蹭了会儿, 秧宝才掀开毯子跳下床, 趿鞋拉开衣柜,取出条无袖长裙套上, 再拿件开衫穿在外面。
打开门, 朱慧慧正立在门口。
“慧慧,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一看就明显等会儿了。
“刚到。”朱慧慧扫眼她脚上的凉拖, 侧身进屋,拉开衣柜的抽屉,找出一双蕾丝花边小袜,又从床下放鞋的横板上取出一双圆头带袢的皮鞋,“过来,换上。”
秧宝听话地接过小袜皮鞋,笑道:“慧慧,你帮我扎两个小辫吧?”
朱慧慧抿抿唇:“笨死了!”
嘴里嫌弃着,人已拉开妆台上的手饰盒,取出牛角梳、红头绳,站在秧宝身后,给她把头发梳通,中分,一左一右扎起两个小辫。
“好了,快去洗漱!”
秧宝跳下凳子,抱住她晃了晃:“慧慧你真好!嘿嘿,我洗漱去了。”
说罢,拿上口杯牙刷牙膏,飞一般跑出了门。
朱慧慧紧紧捏着梳子的手松了松,嘴角跟着翘起,放好梳子,拖鞋收到床下的横板上,跟着出了门。
用过早饭,大家送元珍和朱慧慧出门,看她们坐上柏邢的车,慢慢走远。
“走吧,买菜去。”
鱼虾,柏邢在码头买。
肉、菜、苹果要去供销社,这个交给程飞,剩下的大家准备去郊区购置,顺便逛逛,摘些石榴、柿子、鸡头米等。
苏宏胜年纪大了,不愿意动,他和两个保镖留在家里。
颜东铮叫了几辆出租,大家分头行动,有去西山,有去太湖东山,也有几人去郊区农家。
秧宝和爸爸、布朗先生、方坚去西山摘石榴,宋梅香、杰森和一位保镖去郊区,何同志他们去东山。
这时节正是石榴采摘的季节,山上农人不少,方坚上前跟人交涉,看摘一斤给多少钱票。
谈好价,不等方坚招呼,来前重换了身裤褂的秧宝,鞋一甩,袜一褪,“呸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抱着树哧溜哧溜爬上去了。
布朗先生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声音发颤道:“……秧、秧宝,你摘的石榴还能吃吗?”
秧宝看看自己的手心,口水混着树皮的黑色渣渣,黑呼呼一片。低头瞟眼布朗先生,怕给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心理阴影,秧宝叹口气,抱着树往下一秃噜,下到地上,让方坚倒些水壶里的水给她冲冲手。
布朗先生还是觉得不干净:“得用肥皂仔细多洗几遍。”
这里哪有肥皂啊?
颜东铮轻敲记闺女:“方才跟猴子似的几下爬上树,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厉害?”
看着呲牙咧嘴的小丫头,颜东铮犹不解气,扯着她的耳朵又训道:“挺能啊,还知道往手心里吐口水,跟谁学的?”
秧宝瞟眼不远处往手心吐完口水噌噌爬上树的半大小子,皱皱小鼻子,没敢反驳。
颜东铮四下看了看,扯把干草,掏出打火机点燃,待草木灰凉了,捏撮给秧宝,让她搓搓洗手。
把手擦干,秧宝重新选了棵树,趁爸爸不注意,走过去抱住,三两下又爬了上去:“哈哈……你们看,我在哪?”
小家伙一手扶着树杈,一手叉腰,笑得嚣张又得意。
布朗先生冲她竖了竖大拇指,高声道:“秧宝你往旁边站站,我扔一条绳子给你,你把它从树杈上穿过垂下,我把竹篓绑上,你拉上去架在树杆上装石榴……”
颜东铮一听就不靠谱,秧宝那小身板,你指望她干活?
“方坚你上去!”
方坚应了声,拎起一圈麻绳套在胳膊上,都不用脱下脚上的解放鞋,双手握着头顶的枝干,往上一荡,翻身坐了上去。
“哇——”秧宝惊叫一声,“啪啪”给他鼓掌。
方坚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取下胳膊上的麻绳,扯出一头丢下地。
布朗先生忙提只竹篓过来系上。
方坚提上去,放在一个三角杈上,伸手摘下一个个又大又红的石榴放进竹篓。
秧宝见此,跟着往上又爬了爬,踩着晃晃悠悠的小枝条,伸手去够顶上最大的那颗石榴。
宋梅香吓得在下惊呼。
方坚忙过去,伸手将小丫头从上面抱下,放在脚边:“老实待着,想要哪颗,哥哥给你摘。”
“那个,还有那边、那边……”
在秧宝的指挥下,没一会儿竹篓就装满了。
两人下来,换颗树继续采摘。
颜东铮、布朗先生和宋梅香也没闲着,他们租借了农人的梯子,一个扶着一个在上面摘,交换着,也摘了两竹篓。
回去后,留两篓吃,剩下四篓装箱,中间用稻草垫着,连同放了很多冰,冷冻着的鱼虾和活蟹一起送去码头,请人运到沪市,交给袁飞,他明早开车回京市。
中午这顿饭大家齐动手,杀鸡宰鱼择菜剥蒜,每人做了道拿手菜。
就连秧宝都用面包窑,烤了两条鱼,几个茄子,还教方坚用窑里的余火煨了只瓦罐鸡。
这么一折腾,吃饭时都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大家团团围坐在院中,举杯:“为今日的美好生活——干杯!”
秧宝学着大人,捧着杯石榴汁,大大灌了口,放下杯子,拿起筷子伸向菊花财鱼,夹起块海参放在苏宏胜碗里,给自己夹了块形似菊花、肉质白嫩的鱼肉,松软的鱼肉吸收了冬笋、虾子、绍酒、猪油的鲜香,滋味浓郁,甜酸宜人。
一筷子吃完,秧宝忍不住又夹了块。
颜东铮吃着宋梅香做的另一道《百鸟朝凤》也不错,舀了颗鸽子蛋、夹了只小鸡腿给秧宝。
布朗先生炒的石榴虾仁,盐放多了,炒糊了,大家把虾一挑,配菜没动。布朗先生自己扒拉扒拉拌进米饭里,全吃了。
问就诗一首:悯农。
方坚拍着桌子大乐:“布朗先生,你确定不是因为怕剩菜太多,大家给你一个不及格,受罚!”
布朗先生白眼翻他:“看破不说破,咱俩还是好朋友!”
方坚头一勾,闷笑不止。
苏宏胜做了道冬瓜排骨汤,这个……他只帮忙看了会儿火,剩下的全是宋梅香代劳。
何同志做了道烧豆腐,味道一般,他学布朗先生,自己把剩下的半碟干完了。
最后,宋梅香冠军,秧宝的烤鱼得了个优,四个保镖垫底,他们的拿手好菜是生鱼片,可惜大家不买帐。
大家一致要求,每人表演一个才艺。
队长二话没说,扬臂丢出手中的石籽,来个一发即中,击落只麻雀。
秧宝噔噔跑过去,捡回来,给大家看砸没的脑袋。
方坚呱唧呱唧,来了顿掌声。
秧宝把麻雀丢给他:“拔毛,烤了。”
方坚抽了抽嘴角:“这么点肉,值当得吗?”
秧宝咧嘴笑笑:“那你看着处理吧。”
方坚直接在桂树下刨个坑,埋了。
接着副队长来了套组合拳。
两名队员,一个表演了个飞身上墙,另一个外套一脱,往地上一趴,单手做俯卧撑100个。
方坚看着他鼓鼓的二头肌,羡慕的不行,悄悄戳戳柏邢:“我要锻炼,多久能像他这样?”
柏邢轻飘飘瞥他一眼,“每天早起,先跑五公里再说。”
方坚瞬间蔫了。
宋梅香收拾好厨房,唤几个小子帮她把苹果、柿子洗干净,削皮去核切成块,切好的苹果还要泡进盐水里防止氧化,她要做醋。
沥干水份的苹果丁、柿子丁分别放进热水烫过晾干的陶缸里,倒入米醋和蜂蜜拌均,密封,放在阴凉处两月以上,就可以喝了。
这是简单的做法,复杂的最少得半年,才能开封饮用。
做完醋,宋梅香又叫几个小子帮他熬黄豆酱。
满院都是酱香!
装坛时,宋梅香留了些,加肉丁、香菇翻炒,得了盆香菇肉酱。
晚上吃的炸酱面,面条是杰森、程飞和保镖队长擀的,应秧宝的要求,活面时加入了蔬菜汁和石榴汁,五颜六色,十分筋道。
秧宝吃撑了,被颜东铮拉着出门遛弯,后面跟着布朗先生等人。
程飞和柏邢要去红袖家退租,走出小巷,就跟大家分开了。
到了附近的思婆桥前,颜东铮租了两艘厢船,坐在水阁里,喝着茶,听船娘哗啦一声接一声摇橹,还有岸上茶馆里时不时传来的咿呀声,说不出的惬意闲适。
翌日,大家由何同志这个外交部的工作人员带着,逛了博物馆、拙政园,游了太湖西山岛多家寺庙,去了四皓祠、绮里草堂等古迹,摘了板栗、银杏果。
接下来,坐车去乌镇、西塘、西湖,最后转道去了山城旁边的一座小城,苏宏胜的老家。
老一辈人都不在了,旁支后人,苏宏胜没一个认识,祖宅所在的位置,如今是一所中学。
祖坟在五几年平了,深挖都不见得能找到块骨头,更别说棺椁陪葬品什么了。听旁支的后人说,当年平坟时,坟头上的碑都被人拉回家砸碎修院墙了。
短短一日功夫,苏宏胜好似老了几岁,脸上透着层灰败,颜东铮没敢让他停留。翌日,买好火车票,让何同志、柏邢和四位保镖带着秧宝、苏宏胜、布朗先生等人回京,他和程飞留下捐钱,修坟立碑,再看看旁支后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华盛集团和布朗大学的律师早在苏宅等着了,几人到京,略歇一日,第三天便把遗嘱、公证书,以及民俗学校的合同和股份分配等办好了。
送走几位律师,布朗先生看苏宏胜还是没有多大精神,就把人拉上忙了起来,校址已定,他们在游玩时也选了几位老师,如今要做的是,找设计师、建筑队,抓紧时间把学校建起来。
这边忙忙碌碌,秧宝回到学校,进门就是几张试卷。
周老师拿着语数英满分卷子,乐得眉开眼笑,对送秧宝过来办理入学手续的沐卉笑道:“秧宝聪明,是颗学习的好苗子,家长可不能因为她年龄小、爱玩,就放松了对她学习的要求。”
沐卉揽着秧宝的肩膀,笑笑:“家里她最小,管她的人多着呢,学习上都不用我和她爸出手,懿洋子瑜便给她安排好了。各科课文分析讲解,两人早早就给她录制好了,每天早上不等秧宝起床,放音机一按,懿洋朗读课文的声音便响在她耳边。晚上回去,两人谁有空,谁辅导她写作业。”
周老师一听,好奇道:“懿洋、子瑜还给秧宝录制了课文讲解?”
沐卉颔首。
“秧宝,你哥录制的磁带,能带来给老师听听吗?”
“好呀!”
10月12日,京大新生开学,校长提前给懿洋打电话,要他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11日晚上,他匆匆从研究所回来。
秧宝扑进他怀里,揽着人,贴贴额头,贴贴脸,怎么相亲都不够,跟条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
懿洋提着换洗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回首看小尾巴还坠在身后,手舞足蹈地说着他们在姑苏船上钓鱼,山上摘石榴,水边放花灯,茶楼听评弹,吃糖粥……
“秧宝,”懿洋叫停小妹,笑道,“你要跟哥哥一起洗吗?”
秧宝抬头一看两人所在的位置,忙摇了摇头:“大哥你进去洗吧,我在外面唱歌给你听,江南的民谣。”
懿洋无奈地抚了抚额,他还想上厕所呢:“秧宝,我突然想吃锅塌黄鱼,你帮我去前院跟宋姨说一声。”
“好!”秧宝说罢,撒腿冲过垂花门,进了前院,“宋姨,大哥想吃锅塌黄鱼。”
宋梅香看眼锅中小火煨着的两条黄鱼,笑道:“做着呢。还想吃什么?”
秧宝一听转身又跑向了后院:“我去问问。”
懿洋小解一半,听到秧宝的脚步声,忍不住叫道:“妈,把秧宝抱走——”
沐卉大笑着抱起傻愣的闺女,边朝外走,边笑道:“好了,抱走了,你洗吧。”
“妈妈……”秧宝揽着沐卉的脖子,下巴抵在她肩上,看着浴室里映出的灯光,情绪低落道,“哥哥是不是讨厌我了?”
“胡思乱想什么!”沐卉拍拍她的屁股,斥道,“你也不想想,你大哥匆匆从研究所回来,要不要上厕所,你守在浴室门口,他多不好意思。”
“嘿嘿……”秧宝抓抓脸,小声道,“我想他了嘛。”
“嗯,咱们给他十几分钟,等他洗完,妈妈抱你找他。”
“好。”
不等娘俩去寻,懿洋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就过来了,“秧宝,来,哥哥抱抱。”
秧宝没让,从沐卉怀里下来,搬张小凳给懿洋,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要给哥哥擦头发。
懿洋享受着小妹的服务,乐道:“看来分开一段时间,也挺不错,现在秧宝都围着我转了。”
秧宝嘻嘻笑道:“大哥,我放学前跟周老师请了一天假,明天和苏奶奶、太爷爷一起送你和子瑜哥哥去京大报到。”
“缺了那么多课,跟得上吗?”
“我是谁啊,高考状元颜懿洋的妹妹,哪能给你丢脸,肯定跟得上啦!”
懿洋考了几道三年级下学期的数学题,见她张口就来,心算速度不慢,满意地点点头。
吃完饭,哄睡秧宝,懿洋给还在老家小城的颜东铮打电话:“秧宝近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颜东铮略一沉吟,把拍戏结束那天秧宝的哭述说了一遍,懿洋握着话筒的手轻轻地颤了颤,半晌,没发一言,直接挂了电话。
沐卉走进来,在他对面沙发扶手上一坐,看向垂着头,红了眼眶的小家伙,双手扣着沙发扶手身子往后一仰,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回忆道:“想知道,我和秧宝是怎么认识的吗?”
懿洋没理她,起身走出客厅,快步去了东厢,小心抱起秧宝,回了他所住的西耳房。
沐卉啧了声:“又一个倔种!”
电话响起,沐卉拿起话筒:“喂,你好。”
“小卉,是我。”颜东铮担心道,“懿洋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不能自我消化。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市政这边请客,颜东铮被灌了几杯,这会儿头疼的不行,反应跟着慢了半拍:“……过几天吧。”
“还得几天!”沐卉皱了皱眉,“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你们老班、辅导员没打电话催你?”
怎么没催,颜东铮苦笑了声,无奈道:“叔公想为家乡做点事,这边呢,意见不统一,今天想让帮着修路搭桥,明天想让叔公在家乡办个厂。”
“不是有程飞吗,交给他,你赶紧回来吧。”
颜东铮轻笑一声,暗哑道:“想我了?”
沐卉翻了个白眼,娇媚道:“你就不想我?”
颜东铮一噎,继而低低笑开了。
沐卉听得耳朵发热,不由把话筒拿远了点,凶巴巴地警告道:“赶紧回来,你大儿子大学报到,你都不在,怎么给人当爹呢?”
“是是,明天一早就归。”
小睡一觉起来,洗把脸,颜东铮给程飞留张纸条,拎着行李,连夜开车到沪市,乘坐早班飞机,上午9点,下飞机。
没回家,打车去京大,到了地方,去颜明知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便找到了数学系新生报到处。
彼时,张栋刚将车开进校园。
他找地方停车,沐卉扶着苏母,子瑜扶着苏宏胜,懿洋牵着秧宝,拉着行李箱,跟在大家身后往报到处走去。
一行人衣着突出,颜值出众,引得大家纷纷看了过来。
看过报到的都知道今年理科高考状元和第二名,一个九岁,一个十岁,一看懿洋、子瑜,不约而同朝这个方向猜测起来。
“叔公、干妈,小卉,”颜东铮快步迎过来,冲妻子得意地笑笑,伸手抱了抱子瑜,揉了把懿洋的头,接过行李箱,单手抱起闺女,贴贴小脸,“秧宝想不想爸爸?”
秧宝捧着他的脸,么嘛给了个香香:“可想可想啦~”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打电话说一声,我和妈妈、大哥小哥都不知道,也没去接你,机场上你一个人出来,多孤单啊!”
苏母乐道:“东铮,还是小棉袄贴心吧,你看,懿洋、子瑜一句话都没有。”
“奶奶——”子瑜不依地叫了声,扭头道,“小叔,你在老家的事办完了吗?”
苏宏胜跟着看了过来,他记得前天程飞打电话还说,旁支有几家闹着说给的钱少了:“苏建国他们的事处理好了吗?”
“嗯,我请人把他们几家的老人拉到医院做了遍检查,除了苏五叔身体差些,其他几位问题不大。苏建国他们想直接要钱,我没同意,帮他们在医院存了笔钱,有生之年都可凭户口本去看病。”
子瑜:“万一他们把户口本借给别人用呢?”
颜东铮笑道:“你程飞叔请人专门给他们拍了照,洗出来的照片拿给医院一份,让他们专门建了档,相片跟人对不上,不予报销。这些,我们在和医院签合同时,就写得一清二楚。”
苏宏胜是不在意这些小钱的,不过,颜东铮既然已经处理好了,他也就没在说什么。
登过记,几人被一位学长领着去宿舍。
张栋很快提着饭盒、洗脸盆什么的追了上来。
子瑜、懿洋一早就跟校长说好了,他们跟颜东铮一样办走读,宿舍这边也就中午过来休息一会儿。
遂两人带的东西都不多。
考虑到两人情况特殊,校方给他们分了一个双人间,三楼靠东。
秧宝四下看了看,空间挺大的,只是原来放的四张架子床还在。
“学长,”秧宝从爸爸怀里下来,拍拍多出来的三张架子床和小柜,“这些能拉走吗?”
苏母晃了晃床,灰尘扑簌簌直掉,床腿磨擦过水泥地咯吱作响:“我看还是都拉走吧,床我们自己去商场挑两张,再添张大书桌,一个书柜,一个衣柜。”
苏宏胜点头赞成。
学长见此,忙出门唤了几个同学过来帮忙,找工具把床拆开抬下楼,送去后勤处。
颜东铮挽了挽袖子,和张栋一起上前帮忙。
第177章
有钱有票有人, 好办事,两个小时后,宿舍窗明几净, 换然一新。
淡蓝色的绵纱窗帘轻挽, 两张铺着草绿色床单, 叠放有毛毯艾草枕的单人床靠墙而放, 中间一张长书桌, 配椅两把,靠门是衣柜、书柜、置物架, 一张小几放在窗前,秧宝摆了一盆兰草,一盆朱槿。
朱槿是沐卉南方同学从老家带过来送她的,这花好养, 只要温度适宜,几乎终年开花不绝。
行李箱收在衣柜顶端, 洗脸盆等放在置物架上。子瑜、懿洋随苏宏胜往外走,颜东铮看看表,招呼几个帮忙的同学一起出去吃顿饭。
几个男生互视一眼,没好意思应, 撒腿跑了。
沐卉扶着苏母下楼:“那咱回家吃。来前,宋姐就在准备了。”
颜东铮点点头, 抱起闺女, 让懿洋子瑜去颜明知宿舍帮他把行李提过来,大家在校门口见。
两人应了声, 转身朝家属院走去。
没走多远, 便与寻来的施大花、曹孔敏銥誮、费元元遇上了。
施大花率先开口道:“报到了吗?”
子瑜点头:“大花姐你们怎么来了?”
曹孔敏举举手中提的水桶,里面乱杂地放着抹布、扫把:“给你们打扫宿舍。你不会告诉我, 已经打扫好了吧?”
子瑜莞尔:“嗯,刚收拾好。我小叔方才回来了,我和懿洋要去颜爷爷宿舍帮他拿行李。”
曹孔敏朝他们身后看了看,没瞅见人:“班长呢?”
子瑜:“去校门口了。”
费元元推推鼻梁上新配的眼镜:“行李多吗?”
“两个行李箱。”懿洋道,“中午还有事吗?”
三人摇摇头。
“来我家吃饭吧,我有事找你们。”
孔大花:“补习班的老师问题吗?”
现在补习班还没关,开学后,原来的学生走了,刚回城的知青和各大工厂的青年们来了。除此之外,最近还有许多初高生的家长们来问,能不能给孩子们报一个周末班。
而像她和元元、孔敏、任健等人,因为要回校上课,无法时时兼顾,不得不发动大批同学到补习班代课,替换着,今天你上一堂,明天我讲一节。
一门课程,少则两三位老师,多则六七个,走马观灯,每天都在换老师,讲课水平虽有她和任健等人把关,可也难免有些差参不齐。
学生因为来上课的老师,多是来自京大,老师风趣幽默、温柔可亲,课程讲得通俗易懂,天然带了漏镜,虽不曾提过什么意见,可施大花等人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懿洋没答,只笑道:“上月的奖金该发了。”
费元元:“子瑜已经给你们发过了,一人十元。”
子瑜忙解释道:“十元,是过节礼。”
上月不是中秋节吗,子瑜忙着在京大给大家上计算机课,没时间给补习班的老师们准备节礼,就让做饭不好吃被颜东铮退回苏宅,闲得无聊的苏珊一人给大家发了十块钱。
苏珊不了解国情,话没说明白。
曹孔敏乐道:“那这你节礼也太高了点。”
老家供销社卖的她最爱吃的桃酥炒糖姜丝,也就三毛多一斤。
子瑜:“高了,你还不开心?”
曹孔敏:“我是怕你俩赔钱!”
一开始吧,桌椅还能跟附近学校租借,现在,开学了,人家要用,不得已,补习班购买了批。
这些钱一花,再付印刷厂一笔试卷、讲义、课本费用,给他们发发工资、交交房租电费水费,两小子手里不欠帐,曹孔敏都觉得不错了。
“放心吧,”懿洋笑道,“给你们发奖金的钱还是有的。”
曹孔敏还想再说什么,费元元拉了她一下,接话道:“你们快去拿行李吧,我们去校门口找班长。”
懿洋“嗯”了声,带着子瑜走了。
施大花看看四周,唤住一个同学,让人把水桶什么的帮她们提回去,招呼曹孔敏、费元元,“走了。好久没见秧宝了,也不知道小家伙吃胖了没有。”
听她提秧宝,两人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在补习班碰到秧宝的情景。
另一边子瑜问懿洋:“研究所还去吗?”
“偶尔。”没有光刻机,做不了芯片,很多事都做不了,急也没用!
子瑜松了口气,笑道:“你要再忙,我就要考虑把补习班托给别人管理了。”生意经听杰森、布朗先生、苏宏胜念久了,子瑜多少也懂了点。
“烦了厌了,还是怕麻烦?”别看支出不少,补习班还是挺赚钱的。昨天回来,懿洋翻了下帐本,抛除一切开支,第一批688人,净赚8700元,包含:补习费、伙食费、资料费。九月收的第二批学生745人,抛去开支和将要发出去的奖金,到帐11000元。
加一起,快两万了,一个教授五年的工资。
“我……”子瑜烦躁地扒拉下头发,“事太琐碎了,我想把心收一收放在学习上。我看了你的学习计划,除了专业知识,光学、机械加工、电子电路、化学、流体力学、高分子物理、机械、自动化等都是你接下来学习的目标。我怕再不努力,与你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研究所就是一个例子!
“我还准备请布朗先生从M国帮我购买20台电脑配件,回来自己组装一下,开办个计算机培训班呢。”懿洋拍拍他的肩,“加油!祥和胡同那边,我交给俊彦哥了?”
子瑜愣了愣,半晌喃道“他才初三,能行吗?”
“学着呗,秧宝都能跟袁飞做生意,嫌外快了,他不比秧宝强多了。”
“那……你等会儿问问他。”
“嗯。”
子瑜:“老师的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
“我倒觉得现在挺好的,一门课几个人讲,不一样的口音,不一样的成长经历,不一样的教学规则,再加上互相之间存在的竟争关系在,大家只会精益求精,越讲越好。”
子瑜抽了抽嘴角:“你也不怕学生和家长们投诉?”
“目前为止,不是还没有一个人投诉吗。”
子瑜说不过他,气得哼了声,越过他噔噔跑上了楼。
两人拉着行李到校门口,颜东铮他们已经走了,俞长征接过两人手里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坐进驾驶室,抬头扫了眼后视镜:“东铮哥让我们回去的跑上捎只烤鸭,你俩有什么要买的吗?”
子瑜摇头,扭头跟懿洋道:“秧宝跟你说了吗,他们在姑苏的小院里垒了个小窑,没少烤鱼、烤虾、烤鸭。”
“想自己烤着吃?”
“我觉得挺有趣的,自己来就算了。对了,20台计算机只能够开设一个班,你准备在哪开?祥和胡同,还是棉花胡同?”
“棉花胡同。先看看效果,要是还行,再请布朗先生购置几十台,在祥和胡同也开一个。”
懿洋在这方面投入的时间、精力,让子瑜吃惊:“你还打算长长久久地办下去啊?”
懿洋笑笑,没多解释。
现在的大学课程,还没有星际中学课文深奥,再学不过是重温,能用多少时间。
不把精力投在补习班上,懿洋怕自己闲得发慌。
“你光忙这些了,学习呢?”
“补习班走上正规之后,我会把它交到一个合适的人手里。”彼时,他多半已经进了研究所。
俞长征默默听着,没吱声,到了烤鸭店,副驾驶位的队员下车去买。
懿洋忙道:“多买两只。”
跟懿洋相处久了,队员一听就知道这两只是给他们加餐呢,不由看向俞长征。
俞长征朝他点点头,目送队员欣喜地走进店里,扭头跟懿洋道:“下不为例!”
懿洋失笑:“行。”
几人到家,布朗先生正抱着秧宝说着什么,他和杰森刚从民俗学校的选址地回来。
那地方离小石村没多远,秧宝一早就把小石村的房门钥匙给了两人,平时,他们大多住在那里,请了村长家的儿媳帮忙做饭打扫卫生。
小媳妇重盐重油,两人有点吃不惯,经常开车跑回来用餐。
把烤鸭递给宋梅香,懿洋过来跟布朗先生和杰森打招呼,三人虽是第一次相见,却早已听过对方的大名。
布朗先生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少年,笑道:“懿洋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布朗大学做两年交换生?”
懿洋眉微扬:“不占用留学名额?”
布朗先生颔首,“我们是一所私立研究型大学,有一流的师资力理和研究团队,所设课程有生物科学、计算机和信息工程、数学、物理、机械……”
懿洋笑笑:“听得我都心动了。”
布朗先生伸手:“随时欢迎!”
懿洋与之轻轻握了下,客气道:“我的荣幸!”
秧宝吃惊道:“哥哥你要去M国上学?”
懿洋从布朗先生怀里接过妹妹,笑道:“还没定。”
“秧宝,”布朗先生笑道,“你也可以来M国啊,我给你找最好的小学、中学……”
秧宝抱着懿洋的脖子摇摇头:“我舍不得爸妈、爷爷和小哥。”
竟革最近跟杰森混熟了,英语飞涨,闻言不满道:“秧宝你又把我排在大家后面!”
秧宝忙对他比了个心:“爱你哟!”
竟革不是太满意地哼了哼。
宋梅香:“开饭了——”
九转大肠,糖醋鲤鱼,四喜丸子……诗礼银杏、奶汤蒲菜。除了买来的烤鸭,一水的鲁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九转大肠还是第一次上桌,秧宝看妈妈和俊彦哥哥吃得满嘴油香,捧着自己的小碗,叫杰森帮她夹块尝尝。
杰森看着红油油的大肠,夹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嚼,随之连连点头:“嗯,好吃好吃,超棒!”说着,一连又给自己夹了几块,嘴里塞得满满的。
秧宝见他光顾自己吃了,忙朝沐卉喊:“妈妈——”
沐卉夹了块给她,再夹,没了。视线一扫,竟革夹了四五块,张栋、费元元、布朗先生,一人一块。
布朗先生咬了口,肥而不腻,细品,软、烂、韧,兼之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再就口大米饭,绝配!
“这是什么肉?怎么做的?香!”
大家齐齐含笑看向宋梅香。
宋梅香没说是猪大肠,只说做法:“……先用熟猪油炸至红色捞出。锅内留有少许底油,放入葱、姜、蒜末,炒出香味,烹入醋,加入绍酒……移至微火上煨1个小时,放入胡椒面……淋上花椒油,撒上香菜末。”
布朗先生听完,两个字:“想学!”
宋梅香一时骑虎难下。
众人哄堂大笑。
布朗先生、杰森迷惑不解,还是竟革耿直:“猪大肠!”
他说的是中文,两人没听懂,曹孔敏不了解布朗先生的情况,促狭地用英文又说了一遍。
布朗先生呆怔了下,看着竟革埋头狂吃的小脸,转头问秧宝:“是我理解的那个‘猪大肠’吗?”
秧宝想了想:“这道菜叫‘九转大肠’,九在我国古代被认为是阳数、吉数、天数,有吉祥、高贵的含义,另外‘九’与‘久’是谐音……”
一圈讲下来,秧宝口干了,布朗先生绕晕了,直到吃完饭下桌,也没弄明白,吃进肚的究竟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猪大肠”。
子瑜、懿洋忍笑忍的辛苦,放下碗筷冲出门,站在胡同里抱着肚子笑瘫在地。
客厅里,布朗先生端起颜东铮泡的茶品了口,取出文件包里的合同递过去。
颜东铮放下紫砂壶,打开看了看,这是份聘用合同,里面许诺,只要他毕业后去民俗学校文学系当名教授,便给他民俗学校5%的股份。
“老师,抱歉!”布朗先生歉然道,“我没想到布朗大学另外三个股东也参与进来了,原说好给你20%的股份,现在只能降为5%。不过,这样也好,布朗大学三个股东的加入,让注册资金翻了三倍,相对的我们可用于流动的资金也多了,而作为股东对公司债务承担有限的责任,你这边跟着小了……”
合同一签,就把自己和民俗学校绑在一起了,颜东铮没有立即答应,表示考虑考虑。
布朗先生表示理解。
懿洋等人随沐卉送走张栋、苏母,往回走,路上懿洋把子瑜退出补习班,他想让俊彦接手的事跟大家说了遍。
“我?!”俊彦吃惊地点点自己,不由笑道,“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初中生能给谁补课啊?”
“小学生呀,”秧宝点点自己,“像我这样的小学生,你教不了吗?”
俊彦:“补习班现在招收的都是准备明年参加高考的回城知青、待业青年和工厂工人。”
懿洋:“教学有施姐、任大哥他们呢,你过去打个杂,缺什么,你找人买齐,老师有矛盾了,你帮忙调解一下,食堂卫生、伙食搭配你注意点……”
一条条听下来,俊彦发现……好像一点也不难,忙应了。
子瑜抚额,真好骗!
懿洋笑笑进屋拿钱,厚厚一撂信封,一人一个,上面写有名字,交给施大花,让她们回去分,顺便跟三人谈了谈对补习班的未来规划。
听懿洋准备多开设几个英语班,施大花不由道:“可咱们现在没教室了。”
懿洋扭头问沐卉:“妈,你那宅子租吗?”
沐卉在永庆胡同的宅子,是刚来时,颜东铮为了给秧宝、竟革落户上学买的,离长安街比较近,三进。
因宅子买时老教授修整的比较好,且家具多是明清时的老式物件,有很深的收藏价值,沐卉和颜东铮一直没舍得往外租。
“行啊。房子里的家具,你给我小心放好。二进院里有四间屋子修了坑,你要用,得让人把坑拆了,拆时小心点,别碰了门窗。”
懿洋一一应下。
第178章
懿洋是个行动派, 说做就做。
没几天,永庆胡同那套宅子便被他找人收拾出来,开设了几个英语培训班, 从幼儿到成人, 哪个学习阶段都有。
所请老师, 有各大院校的退休教师, 有京大外语系的学生, 也有早年留学刚刚平/反回来,家产待归, 无工作收入的老人。
方坚过来帮忙,跟着推荐了五位外交部的退休人员。
颜东铮带着懿洋亲自上门请,月工资给的比颜明知的教授工资都高,但也只请来两位, 补习班虽然挂牌在京大附中名下,稍一打听都知道——私人开办, 大多数人还是有所顾忌。
待这边走上正规,托布朗先生买的计算机配件也到了。
懿洋手把手教俊彦、竟革和来家玩的方坚、任国维、禇翔、葛援朝组装,给他们讲解:计算机结构、操作系统、程序语言理论、计算机网络等。
与此同时,研究所袁帅给懿洋打电话, 随着懿洋指导的云计算架构核心的应用成功,他再次提出的拼音输入法, 经研究, 完全可以试行,袁帅让他抽空回研究所一趟。
懿洋轻“嗯”了声, 把布置教室的活交给子瑜、俊彦、竟革, 收拾两件换洗衣服,跟罗教授请假, 坐车去了研究所。
再回来,计算机培训班已经开课,学生多是参加西山集训的各大院子弟,除了任国维四人,还有卫雨燕、季小娟、张超、方圆、季思源、孟文兵等人。
课程开在周末和晚上。
懿洋站在窗外听子瑜讲了十几分钟,转身回家,刚一进门,便听秧宝在后院跟人撒娇:“小舅、小舅,给我嘛,给我——”
以为是沐家老五,懿洋的眉微微蹙起,看向一旁帮忙提行李的俞长征:“沐大成怎么来了?”
不等俞长征回答,另一道爽朗的声音跟着响起:“哈哈……别挠别挠,给你——”
懿洋眉头舒展:“云稼辰!”
俞长征颔首:“他前天和苏老的助理张杨从云省回来,带了几铁皮原石和几箱给你们兄妹的小玩意儿。”
说话间,两人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
天棚下,茶桌旁,云稼辰正拿着个椰菜娃娃逗秧宝玩儿,多福、吉祥长大了,一猫一狗围在两人身边打转,走廊下挂的鸟笼里,蓝颏儿啾啾叫着,真是好不热闹。
“大哥——”秧宝余光扫过垂花门,看到走来的懿洋,把刚拿到手的椰菜娃娃往吉祥身旁一抛,撒腿朝懿洋奔了过去。
吉祥跃起叼住飞落的椰菜娃娃,多福伸爪来够,吉祥扭头躲开,追着秧宝朝懿洋跑去。
懿洋张手接住扑来的小妹,抱起,踢开撞来的吉祥,冲看来的云稼辰喊了声“小舅”。
云稼辰扫了眼俞长征手里的行李箱,笑道:“忙完了。”
“暂告一个段落。”懿洋抱着秧宝走近,“你去云省见到云姨和苏伯伯了吗?他俩最近还好吗?”
云稼辰往椅子上一坐,慵懒地朝后一靠,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了半杯,“人是见了,就是没怎么相处,你也知道他们是军人,而我……现在拿的是港城户口。”
秧宝不满懿洋的注意力都在云稼辰身上,拍拍他的肩膀,关切道:“大哥你饿不饿?要不要洗漱休息会儿?”
饿了,也累了。
懿洋放下秧宝:“我去洗澡换身衣服,你让宋姨给我下碗面。”
秧宝应了声,撒腿往外跑。
云稼辰指指三间正房,示意屋里有人。
懿洋微一颔首,走进大书房跟说话的苏宏胜、张杨、颜东铮和来家的石医生打声招呼,回房拿上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漱。
石医生第一次见懿洋,看着他的背影,跟颜东铮笑道:“你家这小子,有你几分风骨。”
颜东铮笑笑:“等会儿麻烦您帮他看看,孩子出生时早产体弱,我和小卉初为人父母,不会顾照,小时候没少生病,再加上那会儿在云省,能给孩子提供的营养有限。回来后去医院检查,多是让食疗,可你也看了,他喜静,不爱活动,吃饭上就不如竟革、秧宝。”
苏宏胜跟着道:“我那有百年人参,雪蛤、虫草、燕窝、灵芝、鹿茸……你看需要什么,我让人去拿。”
石医生咋舌,大手笔啊!
“行!”石医生转头看颜东铮,笑道,“马上就入冬了,冬季是进补的季节,既然苏老这么富有,不如我给你们一家人都号号脉,根据个人体质,写几道药膳,让小宋隔天给你们用砂锅炖上一道,来年保证你们一家个个体壮如牛!”
这词形容的。
颜东铮默了默:“有劳!”
石医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过去一点:号脉。
颜东铮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石医生号了左手,号右手,拿笔刷刷写下三道药膳。云稼辰院子待得无聊,走进屋,凑过来,低头看了看,见里面加的不是雪蛤就是鹿茸,笑道:“东铮哥,你肾虚啊!”
颜东铮脸一黑,瞪他。
石医生哈哈笑道:“雪蛤,味咸、甘、性平,可补肾益精,润肺生津、养阴养颜,补虚损,解劳热,抗疲劳。这道药膳,不止东铮需要,小卉、苏老、颜教授也可多食。”
“再说鹿茸,性温、味甘,壮元阳、补精血,益精髓,强筋骨。主治虚劳赢瘦、精神倦乏,眩晕、目暗、腰膝酸痛等,东铮虽说肾好,腰好,却有些精神倦乏,目暗、肺咳之症。”
颜东铮颔首,民俗学校的应聘合同他签了。为此,最近被布朗先生拉着抓壮丁,说什么文学院只有建成中式风格,才附和他对华国五千年渊远流长的历史文化的设想,遂把文学院的设计规划交给了他。
他已经有半月没休息好,每天上学之余不是在翻资料,就是带着人测量地形画图。
“石医生,”颜东铮起身坐回原位,“麻烦你给我叔公也号号脉,开两道药膳。”
苏宏胜一直都有在进补,只是秋季的方子,已不适合冬日食用,石医生号过脉,重开了几道。
云稼辰在旁看着听着,往张杨身旁一坐,笑道:“要说调理身体,还得中医药膳!苏老决定了吗,开办中医馆?”
“不是中医馆,”张杨纠正道,“是中医药大学、中医院和中医药研究所,及药材培育基地。”
云稼辰一愣:“我记得京市有所中医学院。”
石医生点头:“它今年被确定为全国重点大学,也有自己的中医药研究所。”
云稼辰一听,转头对张杨道:“那你们再办不是重了吗?人家是公办的老牌重点学校,对打的话,你们可没有什么优势,还是你和苏老准备换个地方建校?”
张杨看眼苏宏胜,道:“京市的中医学院、研究所,我和苏董这两天去看了,这所学校成立于1956年,71年至77年与原卫生部中医研究院合并,现在中医研究院撤出,它已不具备医药的研发能力,再加上校址不大,缺乏维护,老师下/放,课本不全,实验器材基本没有,毫不客气地说,它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老破小,没有一点抗打能力!”
石医生老脸一红,虽忏愧、气愤,却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我和苏董的意思,学校连带着医院、研究院,我们要建,就往大里建,贵里建、好里建,我们要建全世界一流的中医院,挑最好的老师,用建好的器材,购置药田药山,建立药材基地,研发中药冲剂。”
“当然,我和苏董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光是建校、建医院、成立研究所,择选山地农田把药材种下去,都得两三年,更别说后续了。但我相信,只要努力,未来的蓝图,只会比我现今描述的还要好!今天请石医生过来,是想给您看看我们的计划书,您若觉得可行,教师和药材种植方面就请您多多帮忙了。”
石医生接过计划书,翻看了起来。
颜东铮提起小泥炉上烧得咕噜噜响的水壶,重新泡茶。
云稼辰的胳膊抵抵张杨:“地皮拿到了?”
张杨颔首:“民俗学校附近。”
“可以啊!这速度……”云稼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能不快吗!
张杨端起杯子喝口茶,道:“国家占股3%。”
云稼辰一愣:“所有?学校、医院……”
“嗯,不参与任何管理,地皮租金、税收,该怎么付还是怎么付。”
“永远持股,还是……”
“持股30年。”
云稼辰略一想,拍拍他的肩,笑道:“可以啊,比民俗学校给的股份少多了。”
“不一样,我们是华侨,本质上还是华人,身体里流淌的是祖先的血,利益面前,肯定是以国为本。布朗先生创办的民俗学校,择取的是我们民族五千年的智慧结晶、人文密码,一旦被外人学去抢先注册,你想过后果吗?”
云稼辰看着石医生手里老厚的一本计划书,再听他款款而谈,愕然:“回来这两天,你的大脑就一直没有休息过吗?”
张杨指指专注泡茶的颜东铮:“计划书,是颜哥一早就写好的,这两天,我只是跑了跑腿。”
“颜哥还懂这个?”
颜东铮甩了甩现在还疼的手腕,笑道:“没少向杰森、程飞请教。”
云稼辰:“那也很了不起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计划书怎么写呢。对了,程飞什么时候回来?”
老家市政那边,最终还是选了建厂。
苏氏发家于清朝后期,最开始只有一个小酱坊,后来慢慢做大,又开了家酱油厂,一家咸菜厂,到了民国,嫡支搬到沪市,开始做绵纱、洋行生意。
原来的酱厂、酱油厂、咸菜厂不是卖了,就是交给旁支经营,四几年,因经营不善,这些厂大多倒闭。解放后,政府重整,几厂合并,只生产大酱、酱油和醋,砍去了咸菜。
程飞跟苏宏胜商量后,决定在老家建一个咸菜厂。
选址、建厂、购置机器、挑选管理人员等,程飞忙着一直没能回来。
张杨:“年底吧。”
“那这边就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他俩拉了那么多原石回来,本来是准备弄一个玉石店的。
“苏董的意思是,先从M国调几个人过来,若明年国内形势一片大好,看能不能对外招聘。玉石店的事,我目前是顾不过来了,你这边多费心。”
“嗯。”
沐卉载着3只小母鸡和一竹篓蔬菜鸡蛋从学校回来,见闺女双手托腮蹲在厨房门口,不由乐道:“你宋姨又做了什么好的,让你蹲在门口等?”
“妈妈——”秧宝拄膝站起,“大哥回来了,又累又饿,我在帮他等面。”
“哦,好了吗?”
秧宝看宋梅香已经往碗里捞面盛汤,“嗯”了声,跑到自行车后面,看着三只小母鸡,伸手戳了戳它们头上小小的鸡冠:“妈妈,你去郊区买的吗?”
“不是。”沐卉支好车,解开麻绳,一手提鸡,一手拎着竹篓,快步进了厨房,“秧宝还记得你过生日收到的几只小鸡吗?”
“小鸡长大了?”秧宝看着蔬菜上用稻草围盖着的鸡蛋,惊讶道,“都下蛋啦!”
“嗯。”
当初因为城市不让养鸡,几只小鸡就被沐卉拎去畜牧业请同学帮忙养着,开始一月给1块钱两斤粮票,随着鸡越长越大,喂的东西多了,每月又添了2块,十斤粮票,算一算,养鸡钱都够买几只鸡吃了,还要承同学的情!
沐卉怎么想都不划算,这不,拎回来,不准备养了。
“妈妈,不是有好多只吗?”
“我刚才去京大,给罗教授、周教授、元老师和王研研家各送了一只。”
“哦,”秧宝点点一只小白鸡,一只小花鸡,“那这两只给苏奶奶苏爷爷留着吧。”
“行!”
见宋梅香把面盛好了,秧宝忙洗洗手,戴上棉手套小心地捧起放在案板上的大瓷碗,朝外慢慢走道:“我给大哥送面去喽~”
宋梅香不放心,怕烫着她,忙要伸手去接。沐卉一把将人拉住,“让她去。”
“我盛的满。”
“没事。”沐卉拎起只母鸡塞她手里,“宰杀了,晚上咱们吃大盘鸡,下面。”
“诶。”宋梅香抓紧母鸡,转身去拿刀拿碗。沐卉洗洗手,快步出了厨房,轻手轻脚地护在秧宝身后。
宋梅香抬头看见,抿唇笑了笑。
懿洋洗好澡出来,正坐在房间里的罗汉塌上,边看书边擦头发。
“大哥——”秧宝小心踏上台阶,迈进门,“面好了。”
懿洋抬头瞅见,忙把手里的毛巾一丢,趿鞋下塌,快步过来,接过碗,“怎么是你端的,宋姨呢?”
“是我自己要端的。”秧宝仰起小脸笑道,“有没有感动?”
懿洋还待要说什么,瞄到沐卉转身去正房的身影,敲了敲她的头:“下次可别了,不小心烫到有你受的。”
“嘻嘻……知道了。”秧宝爬上罗汉塌,踢掉鞋,在懿洋对面坐下,催促道,“大哥你快尝尝,姑苏的三虾面,老鲜了。”
说着,秧宝看着面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懿洋夹起一筷子,吹吹,喂她。
秧宝摇摇头:“大哥吃。”
懿洋没吭声,只是端着碗把面往她嘴边送了送,秧宝张嘴咬住,吸溜吸溜吃完,把碗往哥哥身前推了推。
“喝口汤。”懿洋舀起一勺汤,吹吹喂她。
秧宝张嘴喝了,忙往后坐坐,捂着嘴,冲他摆手:“不吃了不喝了。”
懿洋笑笑,坐好,拿起勺筷吃了起来。
秧宝放下手,往小几前坐了坐,“大哥,你最近还去研究所吗?”
“不去了。”
“哦,那我明天去你们班找你和子瑜哥哥吃饭。”
“别乱跑,等哥哥骑车接你。”
“好吧。”
用完饭,沐卉唤两人去书房。
兄妹俩到时,颜明知、俊彦、子瑜、竟革、王大海、宋梅香已在。
相互打过招呼,石医生挨个儿给他们号脉,颜明知年前还有点心情郁结,现在,吃麻麻香,走路带风。
颜东铮担心父亲的心脏,特意问了问石医生。
石医生拿出听诊器,听了听,又按了几处穴位,询问遍当时的情况:“没事。先前应该是熬夜、焦虑、精神压力大、睡眠不足引起的。”
可不,那几天正跟苏秀兰协商离婚呢,忆起婚姻中的诸多不平,心情郁结,能吃好睡好才怪。
懿洋的身体相比竟革、秧宝确实不太理想,孱弱、贫血。
石医生给开了两张补气血的药膳。
子瑜多梦,石医生开了张补脑的。
俊彦先前胸骨受伤,石医生按了按,调养的好,没留什么后遗症,让他和竟革正常吃饭就好。
秧宝原还有些体虚,现在养过来了,反而有点小胖,得控制饮食。
沐卉早年生产时留下点月子病,石医生给开了几付药,吃完再看。
倒是王大海和宋梅香,情况有点复杂,一个早年在部队留有暗伤,另一个在家时没少受婆婆妯娌磋磨,毁了身子。
“你俩啊,可得好好调理,不然老了,有罪受了。”石医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今天他来看了,再晚点,想调理好——难了!旧伤淤积,堵塞血管经络,都影响寿数了!
沐卉:“石医生,他俩交给你了,开药吧。”
石医生看沐卉的意思是要代两人付药钱,便没手软,开的都是好药,活血化瘀、通络、排毒养颜、促进睡眠、提高人体免疫力的藏红花,补身子的人参、灵芝等都用了不少。
晚上,留石医生在家吃饭。
大盘鸡、酸菜鱼,下的大宽面。
想吃鱼,面拌鱼。
想吃鸡,面拌鸡。
吃完再来碗面汤,简单粗暴,味儿却很好。云稼辰、张杨、石医生都没少吃。
送走石医生,云稼辰带俊彦、竟革去苏宅玩儿,子瑜去补习班上课,秧宝拉着大哥在胡同里散步消食,路上时不时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停下说几句话。
“秧宝,”李奶奶出门看到兄妹俩,忙叫道,“明天红旗商店来批大白菜,别忘了让你妈早点过去多买些,要吃一个冬天呢。”
“好哒,谢谢李奶奶。”
回去跟沐卉一说,沐卉直乐:“农校里种的到处都是,特别是你金翠翠阿姨,种的最多,长得还好。商店要是不好买,我明天就去她实验田里砍一车回来。”
“妈妈你没种吗?”
“我啊,弄了两个大棚,种了些小白菜、生菜、油麦菜、芹菜、菠菜、香菜、蒜苗、海椒。”
秧宝托着小下巴:“建大棚要花好多钱吧?”
“是啊,”沐卉笑道,“多亏你爸爸的支助。”
“爸爸的钱不就是你的吗?”上月尚明堂的会计来家送分红,她瞧见了,厚厚几撂。
沐卉哈哈笑道:“也对!”
翌日,宋梅香忙着做早餐,没去红旗商店买白菜,沐卉也没去,叫上大儿子在院里,慢悠悠地打了套拳。
秧宝背完书,磨磨蹭蹭爬起来,饭菜都摆上桌了。
有小笼包、菜角、油条、茶叶蛋、豆浆、皮蛋瘦肉粥,海鲜粥等。
吃完饭,竟革背着书包撒腿就往外冲。
“小哥——”秧宝追出门,竟革已经爬上颜明知的自行车后座,快出胡同了。
秧宝气得跺脚:“爸爸,他又溜了!”
颜东铮推着自行车过来,大手罩在闺女头上揉了揉,笑道:“我看你最近跟大哥挺亲的!”
秧宝惊讶地扬扬眉:“小哥吃醋了?”
“你说呢?”
“我还以为他是觉得比我低一级,不好意思跟我一起上下学呢。”
颜东铮弯腰抱起闺女放在前杠上,笑道:“你小哥那个粗神精,哪会想这么多。”
秧宝心头一松,乐道:“那我等会儿到学校,去他们班找他,亲亲他抱抱他。”
颜东铮想到小儿子会有的反映,大乐。
懿洋、子瑜对视一眼,骑上车,飞一般从两人身旁穿过,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们先走了,中午见!”
不等父女俩应答,沐卉、俊彦一前一后越过两人,也很快出了胡同。
秧宝扭头看她爸,催促道:“爸,快点快点,撵上他们。”
“好咧,坐稳了。”
秧宝小手一挥:“驾——”
旁边的大爷乐得不行,“秧宝,你爸这头驴好不好使?”
“大爷,我爸不是驴,他是千里马!”
颜东铮抬手给她一记:“臭丫头!”
到了学校门口,秧宝从前杠上秃噜下来,打颜东铮腋下钻过,撒腿就往学校冲,边跑边回头喊道:“爸爸再见,大哥说他中午过来接我去食堂。”
“知道了。”
王研研刚要喊人,秧宝已窜进人群,没影了:“颜叔叔,她急冲冲地干嘛去?”
“跟竟革道歉。”
王爸笑道:“俩孩子吵架了?”
孩子的事,自己解决。颜东铮不欲多说:“谁知道呢。”
王研研跟着往里跑道:“我去看看。”
第179章
秧宝冲进二年级, 竟革跟他同桌周开朗正扭在一起打闹。
“小哥——”
竟革身子一僵,推开周开朗,自认为潇洒地吹了下额头的刘海, 粗声粗气道:“干嘛?”
秧宝奔过去, 飞身一跃, 双手揽住他的脖子, 对准他的脸, em就是一口,“小哥, 我最最最爱你了!”
竟革紧紧抱住她下滑的小身子,那张比秧宝黑了几个色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两个耳尖极欲滴血, 双眼躲闪,结巴道:“才、才没有呢。
秧宝em又亲了一口:“感受到没有?”
竟革张张嘴, 半晌才喃了声“哦”。
“嘿嘿,我爱小哥,最最爱了,小哥可不能再吃醋了!”
竟革放下秧宝, 有些别扭地磨开脸:“那、你以后不能光跟大哥玩儿?”
“嗯嗯,下次我找大哥, 一定拉上你。”
“哎哟, ”周开朗怪笑道,“竟革、秧宝你俩够了, 腻不腻歪啊!”
说着, 一把扯开两人,推着秧宝往外走道:“去去, 赶紧回你们班上课去!”
“要你多事!”对着好友,竟革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甩开,牵起秧宝的小手,将人送出教室,“下课我去找你。”
“秧宝,”王研研气喘吁吁跑来,看着两人相牵的小手,笑道,“和好了。”
秧宝:“什么‘和好了’?”
“你不是来跟竟革道歉的吗?”
秧宝看看竟革,乐道:“嗯,道过歉了。”
竟革揪揪她头上的丝带,双手往兜里一插,抖着腿,抬着下巴,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拽样,“下次再这样,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是是,保证不敢了。”秧宝小心哄道。
哼了哼,竟革这才满意,转身往教室走道:“下课见!”
秧宝紧跟了两步,挥手应道:“下课见!”
王研研看她这副狗腿样,噗呲笑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秧宝转身,蹦跳着往班级跑道:“不告诉你~”
**
开学后,懿洋就没怎么过来上课,若非开学大典上,他代表新生上台致辞,年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谁,班里怕是没几个认识他。
遂等他跟在子瑜身后迈进教室,还没等走到座位旁,班级里晨读的声音为之一静,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随之是小声的议论和重新响起的背书声。
懿洋和子瑜在第一排中间位置坐下,扫眼过道旁同学手里的英语书,莞尔:“留学的事传开了?”
子瑜翻开高数,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人选差不多都已经定下来了。”
懿洋瞟眼他手里的书,打开书包,把自己的高数课本拿出来:“咱们班有吗?”
“想啥呢,刚考进来,先不说英语如何,集体荣誉感你说大家有多少,学校能把名额给我们这批新生?”
“也是!”懿洋拿起笔,一边飞速让在其在指尖转动,一边翻开课本。他看书极快,一目十行,等到晨读结束,老师来上课,半本书已被他翻完。
合上书,懿洋一把握住转动的钢笔,插进上衣口袋,身子往后一靠,听老师在上面讲函数形态研究。
**
“颜教授,”办公室外,有老师唤道,“系主任找你。”
颜明知一愣,道了声谢,放下手里的讲义,起身去系主任办公室,到时,副校长也在。
“来来,明知坐。”系主任招呼道。
颜明知在两人对面坐下,接过系主任递来的茶,放在桌上,没动,脑中猜测两人找他什么事,耳边就听副校长笑道:“明知,国家准备派学生出国留学的事你知道吧……”
话一落,副校长便笑了:“看我,净说废话!布朗先生跟秧宝私交甚好,想来他最初来华的目的,你们早就知道了。主席、教育部和学校考虑到这层关系,又想到你有留学的经历,想让你作为带队老师,随学生赴M.”
颜明知一怔,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那我是安排好学生就回来,还是一直留在那边帮忙处理学生的生活、学习、假期实习和所在学校,及单位的关系……”
“我们的意见是让你留在那边。”副校长笑道,“你毕竟在M国生活过,对那儿的情况了解,有人脉有资产,就连律师都认识几个,学生一旦有什么事,你有本事也有能力处理。”
颜明知了然,他这大半生的经历,人家来前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选他作为带队老师,除了他在M国的经历和布朗先生的关系,还有华盛集团的因素在。
点点头,颜明知没在说什么,余生能再为国家发点热,护一批幼苗成长,是他之幸!
**
“班长,听说了吗?”魏岩衣着光鲜地往颜东铮桌上一靠,小声道,“国家要外派学生赴M留学。”
后排的施大花和费元元对视一眼,没吭声,布朗先生作为学者最初来华的目的,他们一早就从偶尔去补习班代课的杰森嘴里听说了。
颜东铮忙着画图,随意地“嗯”了声。
“班长你不心动吗?”
张铭在旁嗤了声,“四人Bang才平反多久啊,这时候出国,你也不怕政策反复,自己成了‘封资修’……”
施大花听得头皮一麻,忙喝了声:“张铭!”
张铭一激灵,也知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闭了嘴。
颜东铮停下手里的笔,目光一一从几人面上滑过:“京大只有九个名额,万里挑一,别想了!好好学习吧,日后中M建交,只要有钱,想出国还不是玩儿的事。”
魏岩:“中M建交?!”
“多看看报纸,听听新闻,了解些实事,就会知道,建交不过是迟早的事。”颜东铮说着,刷刷几笔,一处凉亭跃然于纸上。
此次选人,就颜东铮所知,多是来自“剥削/阶级/家庭”的高智商理科人才,他们自小听着长辈们在国外的故事长大,有知识有见识,有理想有抱负,心智成熟,便是运动中磨难重重,也从不忘初心,每晚坚持阅读英语专业书籍做笔记,秉承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理念,多年来踽踽独行。
这样的人走出去,能不废寝忘食,一心扑在学习上。
深知国家积弱的他们,能不把先进的科技知识带回来吗?
上午最后一节是选修课,懿洋拿着课本穿过众人,直朝靠近后门的那张桌子走去,子瑜一愣,快步跟上:“怎么想着坐这里了?”
“等会儿得去附小接秧宝,坐这方便早走。”
旁边的同学听得一脸诧异,他一直以为高考满分,小小年纪便进研究所的人,多半是学习疯子,没想到,反差这么大!
懿洋瞟了他一眼:“同学,不介意我们坐这吧?”
对方忙把自己的书包从一旁的椅子上拿开,给他腾地方,“坐!”
“多谢!”懿洋在他身旁坐下,放下课本,掏出钢笔又在指尖转了起来。
没一会儿,物理系的周教授进来,目光在懿洋、子瑜面上扫过,提笔在黑板上写下:稳恒磁场。
粉笔一丢,周教授双手撑在课桌上,“懿洋,磁场感应强度是指什么?”
懿洋起身,课本上的内容张口就来:“描述磁场强弱和方向的物理量,是矢量……”
周教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懿洋坐下,接着讲起:“电流的周围存在磁场……”
一节课上到后半段,懿洋看眼腕表,低声跟子瑜说了声,身子一矮,悄悄踱到门口,打开门,闪了出去。
旁边的同学一直看着,半晌,回头问子瑜:“他经常早退吗?”
周教授正因懿洋招呼不打一声溜号,气不打一处来呢,见他旁边的同学还凑近子瑜在那窃窃私语,粉笔朝后一抛,精准地砸在对方头上:“林志辉,说什么呢?来来,跟大家讲讲……”
懿洋一溜小跑到了车棚,骑上自行车赶到附小,放学铃声刚好响起,很快孩子们一窝蜂地尾随在老师身后奔出教室,呼啦啦潮水一般朝校门口涌来,懿洋推着车子忙往旁边避了避。
没一会儿,秧宝扯着不情不愿的竟革奔了出来,身后跟着王研研、朱慧慧。
“大哥——”
懿洋挥了挥手。
秧宝拽着竟革穿过人群,到了懿洋跟前,咧嘴笑道:“大哥,你等好一会儿了吗?”
“刚到。”懿洋拎着小号的自行车调转车头,拍拍绑了坐垫的前杠,“上来!”
秧宝应了声,松开竟革的手,钻进懿洋臂弯,踩着脚蹬爬坐上去,扭头跟王研研、朱慧慧挥手:“研研慧慧,我们走了,下午见!”
王研研刚找到她妈,抬头打量眼懿洋推的自行车,“懿洋哥,你载得住秧宝和竟革吗?要不,让秧宝跟我坐吧?”
王妈妈把女儿抱上前杠,推着车子过来道:“秧宝就别下来了,竟革过来,我载你。”
“不用,我大哥劲大,载我和秧宝跟玩儿似的,不信你们看。”竟革说着坐上后座,对偏头看来的懿洋白眼一翻,阴阳怪气道,“哎哟,不会今儿气虚,载不动吧?”
变脸之快,让人触不及防!
懿洋抬手给他一个钢镚,跟王妈妈道了声谢,抬腿上去,右脚一踩脚蹬,飞快骑离门前,朝京大食堂而去。
“咦,行啊,今儿的小毛驴还挺有劲!”竟革手一挥,“驾——”
“竟革,你丫的再乱叫,我把你踢下去了!”懿洋累得一身汗,气喘吁吁,警告的语气都缺少了力度。
“秧宝,你看大哥,他嫌弃我——”
懿洋气笑了:“恶人先告状!”
“略略……”竟革吐着舌头搞怪地扭了扭身子,自行车跟着拐了几个弯,他乐道,“哈哈……有本事你打我啊!”
懿洋一握车闸,双脚抵在地上,虎着脸喝道:“下来!”
“秧宝——你看他、你看他,好凶哦~”
秧宝抚了抚额,心累!
正僵持不下呢,颜东铮赶来了。
一看三人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颜东铮支好车子,抱起秧宝往他自行车的前杠上一放,骑上车子:“我们先走,你们兄弟慢慢聊。”
“等等我!”竟革忙跳下来,撒腿追上颜东铮,抓着车后座,飞身跃上,回头冲懿洋做了个鬼脸,“略略……慢慢骑,累死你!”
颜东铮最烦小孩子动不动提“死”字,手往后一伸,揪着他的耳朵斥道:“胡说什么,还不跟你哥道嫌!”
竟革脖子一梗,气道:“就不!”
颜东铮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刚要停车好好教训他一顿,只见秧宝扭身抱着他的腰,探头跟后面的臭小子道:“小哥,早上大哥还说以后要像你学习,每天早晚跟你去菜市场附近跑跑步。你这为人师表的态度,是不是差了点?”
竟革小脸一红,嘟囔道:“谁要带他!慢的一批。”
秧宝笑笑,看向骑车追来的懿洋:“大哥,你渴不渴?我这灌的有温水。”
说着,秧宝松开颜东铮的腰,拉开书包,取出保温杯,拧开,探手递过去。
懿洋紧蹬几下,伸手接过,瞥眼气鼓鼓的竟革,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轻叹:“秧宝递的水就是甜!”
竟革磨了磨牙:“那是我灌的!”
懿洋轻慢地瞟他一眼:“幼稚!”
竟革:“……有种你别喝!”
“啧,幼稚鬼!”
“啊,好气——颜懿洋,我要跟你绝交!”
“行,别跟我说话!”
竟革双手抱臂,冷“哼”一声,鼓着双颊看向别处。
懿洋把水壶递给秧宝,问颜东铮:“去哪个食堂?”
颜东铮:“秧宝想吃什么?”
秧宝想了下:“去四食堂吧,今儿有小哥喜欢吃的过油肉。”
竟革紧抿着的嘴唇,瞬间翘起,双眼闪着晶亮的光,里面映着一汪笑意。
懿洋笑笑,没拒绝。
到了四食堂,父子俩停好车,提起车篮里的食盒,带着秧宝和竟革往里走。
“颜哥——”许天宝扬声叫道,“我带了烤鸭、羊肉串,你打点饭,带孩子们过来一起吃。”
竟革一听有肉,拉着秧宝就窜过去了。
许天宝忙给两人递了几串羊肉,“快吃,不咋热了。”
竟革一手两串,撸了这边,撸那边,就差来口酒了。
秧宝道声谢,在许天宝旁边坐下,捏着串羊肉吃得斯文:“许大哥,你最近很忙吗?”好久没在校园见他了。
“嘿嘿,暑假我带人接了几个修房子的活,这不,前天刚忙完。”
“哦,接下来你们做什么?”刚从姑苏回来那几天,秧宝听施大花说,许天宝带的贫困生队伍已经快有三百人了。
许天宝看着去买菜打饭的颜东铮,凑近秧宝小声道:“民俗学校的零活外包不?建房什么的我们搞不定,帮忙铺个地砖,抬个木料、活个水泥、种种花草,挖挖排水沟,大伙儿还是可以的。”
“你问我爸。”
许天宝一听,心放下一半,没一口拒绝,就证明大活接不了,小活肯定没跑了。
擦擦手,许天宝给两人卷烤鸭。
竟革看他一眼:“你不会专门在这等我们的吧?”
“哪能啊,我又不知道你们会来四食堂。呐,方振国,”许天宝一指对面一个黑瘦矮小的男生,“我同学。今儿他生日,我们一帮朋友给他庆祝一下。”
秧宝、竟革看过去,方振国腼腆地冲两人笑笑,推了推面前的盘子,“吃、多吃点!”
秧宝放下手里的肉串,伸手一抹,取下串佛珠,递过去:“方大哥,生日快乐!”
“不不,我不能收!”方振国摆着手,一脸窘迫。
许天宝接过佛珠,往他怀里一抛:“给你就拿着,又不是外人,瞎客气啥!”
方振国慌乱地接住,佛珠一入手,他就知道是串好物件。暑假前,他跟着许天宝帮学校修床修桌装玻璃,学了点手艺,暑假许天宝接了两栋老宅,看他活做得仔细,叫了他去,至此,他对老料、老物件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知道这是檀香木,珠子上雕的是十八罗汉,做工精细,因常常摩挲,已有浅浅一层包浆。
“这……太贵重了!”
颜东铮端着盘蒸糕放在他面前,手臂伸长,袖子上滑,露出腕间戴的一串佛珠,唯一的区别,珠子比手中这串大了两个号。
“收下吧,不算什么好物件,贵重的是秧宝的一片心意,每一串佛珠,都是她虔诚求来的。”
竟革点头,并给方振国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的佛牌:“保平安的!”
方振国看着手里的佛珠,慢慢收紧,半晌,看着秧宝低低道了声谢。
秧宝笑笑,重新拿起羊肉串吃了起来。
颜东铮抹抹她的头:“今儿有牛肉面,给你买一碗?”
秧宝应了声,举起手中的竹签,把肥瘦相间烤得焦香的羊肉送到他嘴边。
颜东铮张嘴咬了块,转身去买牛肉面。
没一会儿,他和懿洋端着四饭盒牛肉面,一大碗过油肉过来,大伙儿忙往旁边坐坐,给两人腾位置,让一家四口坐在一起。
许天宝拿起瓶刚刚打开的茅台和一个小杯:“东铮哥,喝一杯?”
颜东铮摆摆手:“我下午有课。你们也少喝点。”
许天宝转手把茅台递给旁边的同学,放下酒杯,凑近道:“东铮哥,求你件事?”
“说。”颜东铮端起秧宝的饭盒,夹起一筷子面给竟革,另夹了些给懿洋,看看只剩半盒了,这才放到她面前。
“我想接点民俗学校的零活。”
“可以,回头我整理整理,你看看哪些活能做。
“谢谢颜哥!”许天宝乐得差点没蹦起来。
颜东铮挑着瘦的夹了块过油肉给秧宝,看她吃得小嘴油乎乎的,掏出帕子给她擦擦嘴:“只许吃这一块,太肥了。”
“来来,吃羊肉串。”许天宝热情地把盘子往秧宝面前推了推。
颜东铮没让秧宝和竟革再吃,凉了,白色的油脂凝结在肉块上,腻得很。
用过饭,懿洋回宿舍,颜东铮带秧宝和竟革去图书馆,让两个小家伙找小人书、故事书看,他掏出画了一半的设计图,继续伏案工作。
秧宝在书架的底部找到本小人书,讲的是狐狸和书生,人物画的精美,不等走到颜东铮身边,秧宝就翻看了起来。
“秧宝——”颜明知过来还书,没想到一上楼,就碰到了低头走路的孙女。
“爷爷!”秧宝合上书,快走几步到他跟前,看看他手里的提的书册,伸手道,“我拿几本。”
“不用。”颜明知四顾了下,见儿子在不远的桌前画着什么,笑道,“就你和爸爸过来吗?竟革呢?”
秧宝朝书架里侧指了指:“在哪。”
颜明知探身瞅了眼,那边都是最近才解封、从库房里搬上来的书,有早年从港城那边传来的武侠小说,也有一些外国文学。
想到孙女方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颜明知取过她手里的书,翻开看了看,狐狸精画得也太露骨了,袒胸露乳……
“秧宝,”颜明知牵着孙女朝柜台走道,“爷爷被学校选为队带老师,下月要随学生赴M。”
“啊!”秧宝瞬间忘了书的事,紧紧抓着颜明知的手,慌乱不舍道,“爷爷不能不去吗?”
“爷爷已经答应了!”
“那……下月什么时候走?”秧宝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月底。”颜明知把书递给柜台后的管理人员,弯腰抱起孙女,帮她擦了擦脸,笑道,“要不,秧宝跟爷爷一起去M国吧?”
秧宝吸吸鼻子,哽咽道:“我舍不得爸爸妈妈大哥小哥,还有子瑜哥哥,俊彦哥哥,苏爷爷苏奶奶……”
“好了好了,不哭了,秧宝不哭,爷爷跟你保证,每年寒暑假都回来陪你好不好?”
“那今年过年呢,你能回来吗?”
“这……”颜明知苦笑了下,“怕是不能。”
“哇——”秧宝再也绷不住了,揽着他的脖子,哭道,“我不要你走……”
颜东铮霍然一惊,扭身看来,那边竟革已跟只小老虎似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朝哭声奔来:“秧宝,谁个龟孙欺负你了,告诉小哥,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对上颜明知目光,竟革一噎,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嘟囔道:“爷爷,秧宝哭什么啊?”
很快一家四口从图书馆里出来,站在路边,颜明知把要出国的事跟儿子、小孙子说了遍。
颜东铮掏出帕子给闺女擦擦脸,接过还在哽咽的小家伙,拍着哄道:“过不了多久,中M就建交了,到时爸爸带你过去看望爷爷,好不好?”
第180章
1978年12月底, □□副总理在大会堂为首批54名赴美留学生和带队老师颜明知送行。
当晚,八点,小雪, 一架飞机静静地停在首都机场停机坪上, M国驻京联络处主任和教育部部长亲自到机场欢送。
大家穿着统一的黑大衣、黑皮鞋, 带着黑色手提包, 依次登机。
颜明知拍拍紧紧揽着他的脖子, 埋在他肩头哭泣的秧宝,“要不, 秧宝变小,爷爷把你揣在口袋里,走哪带哪。”
“我又不会魔法,怎么变小?”秧宝呜咽。
“秧宝, ”颜东铮拍拍闺女头上身上的落雪,哄道, “该爷爷登机了。来,爸爸抱,别让爷爷误了时辰。”
秧宝抹了把脸上的泪,吸吸鼻子, 在颜明知脸上亲了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让爸爸把自己抱过去:“爷爷, 到了M国,你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好。”颜明知揉了揉她头上的帽子, 承诺道, “爷爷争取每周都跟秧宝通话。”
“拉钩!”秧宝褪下手套,伸出小指。
颜明知忙跟着褪下黑色的皮手套, 跟她拉钩盖章:“有空了,爷爷就回来看秧宝。想我了,秧宝记得给爷爷写信寄照片……”
絮絮叨叨又交待了一遍,颜明知才在方坚的催促声里,伸手抱抱懿洋、竟革、子瑜、俊彦,拍拍儿子的肩,跟沐卉道:“小卉,爸爸把这个家交给你了。”
沐卉失笑,怎么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爸,您放心,我一定帮您好好看着东铮和孩子们,保证来年再见,个个给您养的只胖不瘦。”
子瑜不满道:“小婶,你当养猪呢。”
沐卉抬手给他一记:“说什么大实话!”
众人哄堂大笑,冲散了几分伤感。
“好了,我们走了。大雪天里,东铮、小卉,你们带着孩子赶紧回家,别在外面逗留。”颜明知说罢,冲大伙儿挥挥手,随方坚一前一后朝飞机走去,片刻,伴着一声嗡鸣,飞机冲上云霄,转眼消失在漫漫风雪长夜里。
方修贤夫妻送走M国驻京联络处主任和教育部部长,过来打招呼:“颜同志,沐同志。”
颜东铮:“方主任,元同志。”
沐卉冲元畅笑笑:“回去吗?”
“嗯,一起。”元畅摸了摸竟革头上的帽子,“虎头虎脑的,真可爱!哎哟,这个还哭鼻子呢。”
秧宝抽泣的动作一顿,抱着爸爸的脖子,背过身,眼泪继续扑簇簇地掉。
懿洋看得头疼,拿帕子给她擦脸:“快别哭了,泪水把脸上抹的雪花膏冲掉,风一吹,该皴了。”
竟革扭身躲开元畅的手,笑道:“皴成猴子屁股,秧宝,看你怎么见人?”
“爸爸,”秧宝拍拍颜东铮的肩,“你看小哥,坏!”
“得,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哭吧哭吧,你继续哭,过年我不用逛庙会看杂耍了,在家看你的猴屁股,可不比杂耍好玩!”
“颜竟革!”懿洋兜头给他一巴掌,头上的帽子都被打掉了。
“颜懿洋!”竟革气得跳脚,“想打架是不是?”
俊彦忙将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泥雪给他戴上,和子瑜一人一个,将两人拉开。
方修贤看得可乐:“你家懿洋也会打架、欺负弟弟啊!”
颜东铮瞥了两人一眼,笑道:“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
方修贤感叹:“看到懿洋,光想起他高考满分的成绩,倒忘记了他还不满十岁。”
几人说着话往外走,刘志伟犹豫了会儿,才紧赶几步,追上来打招呼:“东铮、小卉,这次的事谢谢你们!”
首次外派留学生,原定名额52人,赴M单位分别为:京大生物系、京大物理系、京大数学力学系、京大计算机系、庆大机械制造系、庆大自动化系、庆大无线电系、华国科学院数学系、二机部第五研究所等,历经三轮考试、择选。
周若蕊、方坚不管是年龄,还是所学专业,个人能力,都不够格,胜在布朗先生一力担保。
得知后,颜东铮不止一次后悔插手此事,周若蕊也就算了,他以为方修贤作为外交部的工作人员,能求到他头上,肯定是打听清楚的。结果,外国语大学根本没有留学名额。
淡淡地“嗯”了声,到了机场外面,颜东铮带着沐卉和孩子们跟三人分开,坐车离开。
元畅目送车子走远,捏着丈夫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儿子出国我虽然高兴,可是方修贤,这次的事,你做的过了!”
方修贤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到,外国语大学没有留学名额啊!要不,咱们打个报告,小坚的学费生活费咱们自己出?”
元畅扫了眼脸色瞬间变得难堪的刘志伟,忍不住又掐了丈夫一把:“猪脑子!”
骂完,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见丈夫站着没动,似要跟刘志伟交流一番,越发不耐了,推开车门喊道:“还不走,留在这儿当雪柱呢?”
方修贤忙冲刘志伟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平常不这件,孩子走了,担心嘛,这不,脾气跟着上来了!嘿嘿,我先走了。”
刘志伟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摸出烟,点燃,看着飞机远去的方向,深深吸了口。
方修贤一溜小跑到了车子另一边,打开车门,挨着妻子坐下,看着孤零零站在雪地里抽烟的刘志伟,轻叹:“诶,这小子咋舍得让那么年轻漂亮的老婆出国了呢?啧,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喽~”
元畅气得拍他:“闭嘴!人家俩口子的事,用得着你操心!有这闲功夫,还不如想想明天去颜家带什么礼物呢。”
“明天去啊?”方修贤迟疑道,“我有点不好意思登门咋办?”
“我就有脸登门了?”元畅往后一靠,“这事办的,颜教授每次给他俩发生活费,你说得多难为情!”
是啊,国家不富裕,外汇奇缺,算上颜教授55人,路上的消费才给凑了50美元。
不过真要让方坚自费,他们家也够呛!
国家给每人每月的生活费是400美元,在M国属于中下生活水平,可400美元,却是他和妻子工资的总合,再加上来回机票什么的,能把一家人的脊梁压弯。
**
万里西行,因华M还没建交,从京市到纽约,需要在巴黎转机。
巴黎机场,前来迎接的华国驻法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告诉颜明知,他们得到消息,说纽约机场已经聚集了大批M国记者,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54人,分为五个小队。
飞机上,颜明知让几个小队队长商量,看怎么办?
这群刚刚迈出国门的知识分子,想出了一个颇具外交色彩的办法,起草了一份声明。
声明并不长,最后两句是京大小分队队长柳志业写的,“华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M国人民也是伟大的人民。我们不远万里来到M国,不仅是为了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而来,也是为了促进华M两国人民的友谊而来!”①
飞机在纽约着陆后,颜明知带着学生们刚一入境,就被早已等候在机场的记者和很多自发来机场欢迎的华人团团围住。
面对“咔嚓”“咔嚓”闪烁的镁光灯,尽管大家无所适从,还是强装镇定从容地读完了声明。
面对众人的热情,有那么一刻,大家深深地意识到,中断多年的两国人民之间的联系,开始恢复了。
从纽约离开,大家转飞华盛顿。
一路下来,旅途将近20个小时。
“颜、颜——”华盛顿机场,好友兼经理人威尔,高高地举着牌子,站在外面高呼,“这里,颜,这里!”
多年不见,威尔也由一个清俊小伙,变成个中年大胖子。
颜明知把手提包交给方坚,快步上前,与之拥抱:“哈哈……威尔,我来了——”
“欢迎!M国欢迎你,公司欢迎你,哈哈……我的老伙计!”
寒暄后,颜明知将威尔介绍给方坚和五个小队队长。
周若蕊跟着凑过来,伸手道:“你好威尔,我是周若蕊。”
“你好!”威尔伸手与之轻握。
“颜教授,”拿着牌子过来接机的还有华国驻M联络处的工作人员,“你好,我是宋杰。”
“你好,宋先生。”颜明知忙跟对方握了握手,把人员名单递给他一份,“连我,55人,都在这里。不知你们有什么安排没?”
“我带人开了辆大巴,咱们先出去,坐车去我们工作生活的地方——华国驻M联络处。”顿了顿,宋杰接着又道,“考虑到学生们可能语言不过关,我们帮忙联系了两所大学,先让大家上三个月的英语课,然后再择校,您看呢?”
“好,多谢。”颜明知招呼大家随他往外走,宋杰在前带路。
颜明知看着学生们一个个坐上大巴,这才跟威尔朝一旁的福特走去。
威尔开着福特跟在大巴后面,路上两人各自聊着这些年的经历,不知不觉间,初见时的陌生感消失,二人又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伙伴。
“颜,按你离开时写的计划,两块地皮我至今没动,七套房租出去,这些年收的房租让我又给你添了两套房产,一处在曼哈顿上东区,一处在唐人街,有时间带你去看看。”
“好。”
“再说咱们的服装公司,嘿嘿,在我的努力经营下,已扩大五倍。颜,有没有奖励?”
颜明知颔首:“给你3%的原始股如何?”
威尔兴奋地拍了拍方向盘:“这么说,你准备留下了?”
颜明知摸了摸口袋里的支票,66000美元,是他和54名学生3个月的生活费;二十五万美金是儿子儿媳和五个孩子给他的投资,秧宝占大头:“嗯,回头你帮我收集些资料。”
“哪方面?”
“地产、餐饮、影视、股票……”
威尔点头:“什么时候来公司看看?”
“等我安排好学生。”
“好。”
到了华国驻M联络处,颜明知带着提包下车,挥手与威尔告别。
威尔打开车窗:“颜,真不跟我出去聚聚,喝一杯吗?”
颜明知点点腕表:“伙计,麻烦你体谅下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体质不行,20个小时的旅行,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OK,祝你做个好梦,改天见!”
“改天见!”
驻M联络处的工作人员,体谅颜明知等人万里飞行的疲累,早早便准备好吃食,安排好了住处。
放下行李,吃饭,两菜一汤,华国菜,偏甜。
吃完上楼,洗个热水澡,头发随便一吹,倒头就睡。
再醒来,已是翌日上午8点。
洗漱好,颜明知开门下楼,宋杰和大部分同学已在用餐。
颜明知要了一杯咖啡,一个三明治,端着餐盘走到窗边,顺手取了份当天的报纸。
宋杰吃完,端着杯咖啡过来,在颜明知对面坐下:“颜教授,我看同学们的精气神大多还没有恢复过来。你看,今天要不要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再送他们去学校?”
颜明知放下手里的刀叉,看向方坚等人,都有点亢奋,让他们回房间睡,怕是睡不着了,“宋先生,车能不能借下?等会儿我想带他们出门转转。”
“几点?”
“九点半吧。”
“行,九点二十,我让司机在停车场等你们。”
“多谢。”
“客气。”宋杰起身,“颜教授您慢用,我先去忙了。”
颜明知做了个“请”,待人走远,招手唤来方坚和五名小队队长,将路上没用的50美元给他们:“九点二十停车场集合,我带大家出门转转,看看华盛顿与我们京市都有什么不同。”
“颜教授,”柳志业看着颜明知放在桌上推过来的50美元,“这钱我们不交上去吗?”
颜明知笑笑:“交不交,你们自己处理。”
这时代,学生的思想还是十分质朴的,不愿多占国家一分钱的便宜,50美元是路上的饭钱、水钱、应急钱,这钱既然路上没用,在他们的认知里,那就该还给国家。
几人找到宋杰,想把钱交给驻M联络处,不过,对方没收。
回来后,六人一商量,准备买几卷胶卷,给大家拍照留念。
九点二十,颜明知拿着名单去停车场,到了,一点名,全在。
“师傅,出发吧。”
这一天,颜明知带他们走过国会大厦,逛了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再从白宫行至杰弗逊纪念堂,吃了汉堡、炸鸡、喝了可乐。当然,颜明知请客。
翌日,颜明知送学生去乔治敦大学上课。
彼时,建交前M国正流行“华国热”,整个气氛都是华M友好,乔治敦大学的校长亲自主持招待会,欢迎华国留学生的到来。
另一所大学亦然。
学生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回驻M联络处休息,有事联络处的工作人员可以帮忙处理,并不需要颜明知24小时陪同。
遂安排好学生为期三个月的英语学习,颜明知跟联络处的领导打声招呼,便给威尔打电话,让他来接。
威尔过来,带了厚厚一沓资料,各方面都有。
“去哪,公司,还是去给你添的那两套房产看看?”
颜明知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头也不抬道:“随便找个咖啡馆。”
在咖啡馆一待就是一天,颜明知最终决定,25万美元全部用来购买黄金;66000美元,留22000美元做为他和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投入股市。
威尔逛一圈过来接他,看他列在纸上的选择,不解道:“近几年,M国经济一直处在滞胀期,经济的衰退伴随的是股市的下跌。你想不开也别拿钱往股市里扔啊!”
颜明知收起一叠资料:“谁说我要入M国的股市了?”
威尔点点他写在纸上的字。
“我准备去港城一趟,我看了恒生指数成分股的变化,发现港城最近两年新增的成份股,几乎清一色都是地产。”
威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双臂抱胸:“你是想投入股市,还是想折腾地产啊?”
“股市是近期目标,地产是下半年的目标。”
“那这黄金?”
“你看,”颜明知抽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列的近几年黄金的价格,“72年8月1日,金价每盎司70美元。73年5月30日,涨至114美元。74年12月31日,福特总统解除了黄金所有权的禁令。到今年,黄金已涨至244美元每盎司,看趋势,近几天将会跳过三百大关,79年,将会是大涨之年。怎么样,要不要一起买些?”
威尔轻笑:“最近在打石油战,短短几个月,已经快翻倍了……”
“石油我们不能碰。”没那个权势和庞大的资金。
“什么时候去港城?”
颜明知想了下:“你帮我买张后天的机票。”
“好。颜,要不要我帮你提辆车?”
“公司帐户上的流动资金能抽调多少?”
威尔知道他一来肯定要用钱,这几天除了帮他收集资料,就在腾挪手头的流动资金了:“五百万!”
“全部拿给我。车先不买,你帮我租辆吧。”
“行。”
525万,转眼全被颜明知购买了黄金。
1979年1月1日,华M建交。
在一片欢庆中,颜明知坐上了去往港城的飞机,随同的是一位律师朋友。
元旦过后的第二天,京市迎来了一支来自南国边疆的知青队伍。
三十个皮肤黝黑身形单薄的男女青年,风尘朴朴,神情肃穆地列成两队行走在人头攒动,正在欢度节日的长安街上,一面皱巴巴的大旗在刺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上书:云省农垦知青首批赴京请愿团!
颜东铮接到陈丰羽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去,张开济正护着手中的大旗,跟公安挣执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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