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聊完天,空中明月也已西斜。
姚月便向楚留香告辞,说是时候回去了。
子时已过,江边万籁俱寂,周围的渔船也尽数熄了烛火,确实是该入眠的时间。
楚留香和姬冰雁坐在甲板上,目送她的背影一路飞掠过江面。
等那片洁白越来越小,最终隐入夜色之间,姬冰雁才感叹出声,道:“邀月宫主的姿容,确实是更胜白姑娘一筹,恐怕白姑娘自己见了,也得承认。”
楚留香就笑,说她迟早会来见的。
“那还不是怪你?”姬冰雁啧了一声,“当日在关东,丁家少爷夸她可堪第一美人,在场所有江湖人都齐声应和,只有你不开口,然后被她盯上,问你莫非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
楚留香还是微笑,但语气却有些无奈。
她说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这个人优点不多,要是连实话都不说,那简直一无是处了。
“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够朋友。”姬冰雁转着眼珠,“我就不一样了,所以……”
她看向已经醉倒在一旁的胡铁花,示意这个人就由你处理了。
然后自己迅速钻入了船舱。
楚留香只好摸摸鼻子走过去,将人扶起。
另一边姚月按原路回到自己包下的客栈,本想从出去的那扇窗户进去,结果到了才发现,那扇窗已经从里面关上了。
姚月:“……”
本着不破坏客栈财物的心情,她没跟这窗户较劲,而是绕到正门处进入。
然后她就看到了端坐在客栈大堂内的怜星。
怜星只是坐在那,没喝茶没饮酒,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但他带出宫的那两个侍卫,以及跟随姚月出门的花统领等人,此刻却是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他们见到姚月回来,相当惊喜。
“大宫主!”花统领第一个喊出声,“您总算回来了!”
这一出声,怜星也睁开眼,朝她看过来。
他先前的表情极冷峻,但看到她,又瞬间变得柔和,轻声慢语地唤了一声姐姐,又问:“姐姐去哪了?”
“跟一个朋友喝酒去了。”姚月说,“顺便去她的船上赏了赏月。”
“船上?”怜星恍然,“难怪寻遍了这附近的街巷,都没有看到姐姐的身影,原来是去了船上。”
姚月一边往里走,一边有些不解道:“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我吗?”
怜星摇头,说只是担心姐姐罢了,毕竟此地不是绣玉谷,对他们来说,算得上人生地不熟。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又开始在弟弟和手下面前装腔作势,“这江南之地,还没有人能拿我如何,我能料理水阴,就能料理别人,区别只在于我想不想罢了。”
她说到这里,怜星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地起身,弯腰朝她一拜,道:“尚未恭喜姐姐神功大成。”
二宫主都拜了,移花宫的侍从们,当然也跟着一起:“恭喜大宫主神功大成!”
姚月:“……”要不是包了一整栋客栈,我真怕你们吓到路人。
“无妨。”她抽着嘴角,继续装逼,“这本就是早晚的事。”
怜星闻言,终于直起腰来,侍卫们也随之起身。
姚月便又道:“很晚了,各自休息罢,明日回宫。”
她说完,就径直朝楼梯走去。
怜星跟在她身后,她也没在意,只当他也准备上楼休息。
但刚到二楼,怜星又小声叫了一句姐姐。
姚月回头:“又怎么了?”
只见他半边身体倚在墙上,本就空旷的衣袖裤腿折在一处,让那残疾的手脚无处遁形。
低眉顺眼,好不可怜。
姚月不免有些愧疚。
虽然他的残疾不是她这个半路穿来的姐姐造成的,但自己多少可以对他态度好点啊。
于是努力放缓语气再问:“你可是有话说?”
怜星便抬眼望向她,道:“姐姐之前便练到了第九层,为何不与我说?”
当然是怕刺激你啊,姚月想,我吃饭喝水一样心无旁骛地突破了,你却连第八层都还没练到,我告诉你干嘛,让你心态崩溃更练不下去吗?
“我也是偶然之间突破。”她说,“先前不是说了么,这原本就是早晚的事,更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特地告知旁人。”
“我如何能是旁人?”怜星反问,“我是姐姐唯一的亲人。”
姚月:“……”他怎么好像真的很委屈?
“你是我弟弟。”她还是决定安抚一下,“而且你也练明玉功,我不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是不希望你因此贪功冒进,急于求成,你不懂吗?”
怜星怔了,似乎是没想到,她不告诉自己,还有这样一层缘由。
看他愣住,她立刻趁热打铁:“急于求成的滋味我已尝过,我不希望你也尝一遍。”
当时她醒过来,不是他说的么,练明玉功最忌心火旺盛,若无法平心静气,便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显然,他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眼睫一颤,重新垂下头去。
“我心浮气躁,迟迟突破不到第八层,姐姐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他小声问。
“倒也谈不上失望。”她不好安慰太过,不然就是打之前的自己脸了,只能换一种说法,“只是你之天赋,若只停留在第七层,的确可惜了些。”
怜星说我明白了。
姚月:“那就去休息罢,明日还要上路回宫。”
说到这,她自觉已经尽了做姐姐的责任,便也不再管他是何反应,直接往三楼走去。
而他留在原地,许久未动。
第二日一早,姚月很早醒来,闻到房间里还留着一丝酒气,想了想,让客栈送了几桶热水上来,准备泡个澡再出发回移花宫。
客栈不敢怠慢,火速烧完水送到三楼,还顺带送来了半篮洗净的花瓣。
姚月以为是花统领特地跟他们交待的,还夸了一句这花洗得不错,让送水的小厮去问她的侍卫讨赏。
结果这小厮说,花不是他们备的,也不是他们洗的。
“是那位手脚……呃,反正就是那位公子一个时辰前交给我们的。”小厮说,“他说若是您醒了问我们要热水,就把这个一道送上来。”
小厮没说出来的那句对手脚的形容,自然是残疾。
毕竟那是怜星身上最显著的特征。
姚月一阵无言,心想我昨晚的意思难道不是让他勤勉之余不要心急吗?
怎么他又开始做男仆!
“我知道了,这没你的事了。”她冲送水的小厮摆手,“你下去吧。”
小厮本来就有点怕她,听到可以滚了,忙不迭离去。
姚月泡了个澡,又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简单束完发,才终于下楼去。
花统领已经在二楼替他们姐弟摆好了早饭。
怜星就坐在楚留香昨晚坐的临窗位置,正眺望着江面等她。
她走过去,扫了他一眼,果然看到他眼下一片淡青。
妈呀,他不会为了做男仆一夜没睡吧?
“姐姐来了。”先开口的还是他,面上挂着淡笑,语气也温温柔柔,“等用了早饭,咱们便可启程了。”
“嗯。”她去到他对面坐下。
拿起碗筷之前,姚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劝一劝他。
她说出门在外不比在宫中,有些旧例不是非遵不可。
“你自己好好休息要紧些,不必特地花功夫讨我高兴。”
“只要能让姐姐高兴,这点功夫不算什么。”他说,“何况姐姐在宫中时,沐浴所用的花瓣,也都是我负责清洗的,这原是我分内之事。”
姚月:“……???”
啊?!真的假的?!
这不是大宫主二宫主吧,这真的是大小姐和男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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