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讨论元书记的病情为何进展如此之快,但清音心里却隐约有个猜想。()


    因为她发现,老爷子说话的时候手脚露在外面,有对比。一般水肿病人都是双下肢肿的多,他双下肢却只是微肿,上肢却肿胀得非常厉害,皮肤被绷得紧紧的,隐约还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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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医诊断叫急性肾小球肾炎,可在中医上,这属于水肿病,而水肿又分为阳水和阴水,上半身肿明显的是阳水。


    但把不到脉,清音也不是十分确定,只好低头思索。


    很快,里面的咳喘声渐渐平息,内科主任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元经理,老书记的病有点古怪,按理说急性肾小球肾炎也不算难治的病,咱们上了青霉素和呋塞米,老爷子也很配合,不可能这么久还……”


    赵院长见他使眼色,知道要是再把人留在这儿,治出个好歹就是自找麻烦,再加上各项指标也都在飙升,搞不好发展成急性肾衰竭……于是也顺着话头说,“要不咱们去省医试试?我听说他们肾内科新来了位很厉害的专家。”


    元经理皱着眉头。


    他心里知道,西山疗养院目前的医疗资源已经是全省之最,毕竟这是政策号召带来的人才集合,医疗水平在整个龙国都能排得上号,省医院只是名头响亮。


    转院,哪有往更差的医院转的道理?


    “你们西医一点用也没有,我要看中医。”病房里的老爷子听了会儿,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


    院长皱眉,忽然也是灵机一动,“诶,市中医院的陈主任不是正好在我们医院会诊嘛,赶紧去请啊。”


    有人连忙跑下去请人,元经理虽然半信半疑,但终究是自己老父亲要求的,他在医药行业深耕多年也知道中医确有可取之处,也就没拒绝。


    元老爷子老家是农村的,医疗条件有限,病了都是找赤脚大夫拿点草药,吃了基本都能好,这几年虽然日子好过了,但这习惯还是改不了,尤其是中西医药价形成鲜明对比,他更是不信西医,除非做手术,不然一切疾病他都只信赖中医中药。


    “‘陈主任’是陈阳主任吗?”


    赵院长点头不迭,“对对对就是这位,咱们也是运气好,四楼正好有一位京市来疗养的老部长,请他过来看看。”


    元经理点点头,陈阳的名头他知道,据说是目前石兰省内治疗疑难杂症一把好手,还能给老部长会诊,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今天也算运气好。


    没一会儿,陈主任被请上来,客套几句之后开始望闻问切,清音没资格进去,就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她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头面上下肢皆肿,舌淡,苔薄白,脉沉,这是典型的水肿病,治当清热解毒,利尿消肿……”


    前面那些还好,听到治法是利尿消肿,清音下意识就皱眉——要是利尿消肿有用,就难不住这么多西医专家了。


    人家能被选拔到这里工作,本身就是实力的证明。


    很明显,呋塞米都


    ()


    用到大剂量了,单纯的利尿消肿根本行不通。但她作为旁观者,也没亲自把脉看舌,也不好打断,只是心里颇为担忧。


    一会儿的工夫,有护士拿着陈阳开的方子出门,准备下楼抓药,清音眼疾手快看了一眼,见都是些茯苓、泽泻、大腹皮,眉头愈发紧皱。


    这些吧,都是利尿消肿的药物,说错也不算错,但说对症吧,又总觉得太“简单()”。


    元经理远远地扫了一眼众人神色,见她皱眉,心里微微纳闷,但这种时候老爷子的病要紧,再加上陈阳又是省内首屈一指的中医专家,他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年纪小看不懂方子。


    等护士一走,清音也就没再多留,赶紧直奔不远处的红星饭店。


    一进门就被坐在门口靠窗位置的苏小曼看见,清音,这儿!()”


    苏小曼还是上午那身衣服,头发丝微微有点松散,鼻翼上还有几粒小结晶,显然一天没少跑。


    “小曼姐累坏了吧,还让你等着,怪不好意思。”


    “跟我客气啥,我寻思着你工作忙,应该是还有一会儿才能到,菜就先点了。”


    清音解释了一下自己其实来了一会儿,是在疗养院那边看“热闹”忘记时间了,苏小曼连忙问是什么事。


    “我在后勤处跟罗经理谈事情,倒没去住院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里头的病人都有点来头,咱们平头小百姓还是避开点好。”


    清音深以为然,她虽然是穿书,但不敢保证自己身上有主角光环,啥都去凑,啥都想插一手,别把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


    苏小曼话锋一转,“这个元经理我知道,全名元卫国,是咱们土生土长的书城人,后来被调到京市发展,在医药公司工作,省里求着他的人多如牛毛。”包括他们厂,也巴不得搭上这条线呢,但大家都知道绝无可能,所以也就不想了。


    俩人聊了一会儿,菜上来,就开吃。


    苏小曼今天过来,是打算跟罗经理继续加深合作,把中药厂的其它药材也做进疗养院里来。“这里面也有中医,虽然是冷门科室,一天用量远不如你们卫生室,但我想着要是能做进疗养院,这就是我们厂的一块活招牌,以后出去谈业务也会更有利。”


    清音明白的点点头,这倒是,顶着“西山疗养院专供商”的名头,就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活招牌。


    “就是这罗经理太老道,一时半会儿答应不下来,还得慢慢磨。”苏小曼也不气馁,给清音盛了一碗汤,“我倒是一切都好,你呢?工作咋样?”


    “依然老样子,现在证下来,能独立行医了。”


    “来,为咱们小清大夫独立行医干一杯。”


    清音也举起汤碗,跟她碰了碰,然后又聊起这次去京市的事,撇开花瓶和假护照,说说见闻啥的,一顿饭宾主尽欢,完事之后俩人骑一辆自行车回东城区。


    回到家还早,顾安居然也在,他正在写字台边的台灯下研究两个小本本,清音一看居然就是那两本假护照。这事


    ()


    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什么都没说。


    顾安吭哧吭哧研究半天,忽然抬头,“要不出去走走?”


    清音吃太饱,也想活动活动,“走呗。”


    俩人出了门,现在还不到八点,进入春天后,白昼越来越长,路上行人很多,路灯也还没亮,俩人手挽手的走着走着,清音忽然指着一栋灯火辉煌的三层小楼说:“走,进去逛逛。”


    这是离他们杏花胡同最近的百货商店,以前是一个大资本家所有,公私合营后里头的货品质量依然很好,就是价格也昂贵,清音穿来一年,这还是第二次进来逛。


    这家百货商店真不是他们以前逛过的能比的,不说门楣装修多么气派,货品种类多么齐全,就连那柜台也擦得能当镜子用,不像她以前逛过的,落满灰尘。


    当然,售货员的态度也非常好,没有因为他俩穿着普通就爱答不理,相反大家都觉着他们郎才女貌,热情极了。


    “诶你说给老太太买盒雪花膏怎么样?她天天洗菜手都皲裂了。”


    顾妈妈只舍得买那种自己拿罐子去装的,按斤两卖的,价格是便宜,但又油又不够滋润保湿,还有一股工业香精的气味。


    男人点头,“你也来一罐。”


    “这个口红颜色好,适合老太太,淡淡的擦一点肯定很提气色。”


    顾安继续点头,帮她也挑了一只适合她的。清音现在的皮肤越来越接近小麦色,口红可以挑暗一点的,这样显得成熟稳重,还比较气质,“你眼光还不错。”


    ……


    “你觉得那件大衣怎么样?”她指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问。


    顾安很认真的看了看,“你穿太长了。”颜色也太黑了,袖子目测也有点长,腰也太大了。


    “噗嗤……”身边售货员笑起来,“哎呀男同志真是,你对象是帮你看的,咱们这儿是男装。”


    顾安连忙摇头,“我不需要。”


    清音上辈子不缺这些大衣风衣的,甚至还喜欢穿男款的风衣,因为她有健身习惯,男款的肩膀够宽,活动起来更方便。她仔仔细细看了料子,应该是纯羊绒的,质量跟元经理那件很像,“同志你好,能试试吗?”


    售货员犹豫一下,“麻烦你们轻柔一点,不能弄脏哦,因为这款羊绒大衣是进口的,价格比较贵,脏了不好打理。”


    清音从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于是连忙保证,“你放心,我们会很小心的。”还掏出帕子让顾安擦手,又强行将他外面的棉衣脱掉,露出里头一件虽然洗得发黄但一看就很干净的白衬衫。


    就跟没看见他的不乐意似的,推上去,小心翼翼将大衣给他套上,前后左右的打量。


    “哎呀妹子你对象可真俊!我卖这么多年男装,比你对象高的白的我都见过,但能把羊绒大衣穿这么帅气的,还是第一个!”


    “你瞧瞧,这袖长,这腰宽,这长度,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样!”


    “啧啧啧,看个头,少说也得有一米九吧


    ?”


    顾安满脸不自在,清音却乐开花了,也不否认其实顾安只有185,反正全都归功于衣服呗。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以前顾安一直是要么海魂衫要么旧军装,即使便装也只穿白衬衫,现在忽然穿上这么一件大衣,那漆黑的色泽度仿佛还会反光,长度刚好到膝盖上,把整个人的身形拉长了不少,腰背挺直,露出修长的脖颈,就跟青松一样挺拔……别说清音,就连顾安自己,看着镜子都有点愣神。


    “同志这衣服多少钱,合适咱就要了。”


    “一百八。”


    饶是有心理准备的清音也被吓一跳,这相当于他们小两口不吃不喝三个月的工资啊!


    顾安想脱下,清音按住,“能便宜点不?你看咱也是诚心买,就给个底价吧。”


    “175,不能再少了妹子,我也是看你们面善,其他人我一分不少,真真的。”


    五块的,这件衣服实属昂贵,昂贵过头了。


    清音的手,不由自主就松开,顾安把衣服脱下来,小心的抖了抖,“谢谢同志。”


    售货员一看急了,知道这小两口里做主的是女方,“妹子,姐真不骗你,能少肯定会给你少,可这是进口的外国牌子啊,你摸摸看,这么柔软的手感,这么顺滑,还有这光泽度,毛质可不是一般的细腻,寒冬腊月的一件顶得上三件普通棉衣……这可是羊绒大衣啊妹子!”


    清音放下衣服,倒不是嫌贵,也不是不识货,而是她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本来只打算随便逛逛的,身上就带了日常应急的几块钱,刚才都花光了。“我知道,我明天过来买可以吗?”


    售货员一听有点失望,这种“下次买”“明天买”的,基本就是成不了的,但脸上也没带出来,依然笑着将他们送走。


    顾安也以为她是不想买找的借口,心里倒是小小的松口气,175可是巨款,说实在的他从小到大所有衣服加一起也不值这个价,真买了他穿出去都得套个塑料膜在外头裱起来才行。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又正好是星期天,顾妈妈一大早就来敲门,“音音呐,起来没?”


    顾安揉着眼睛,“妈你来这么早干嘛,真是……”扰人清梦。


    顾大妈没想到他们还真没起,也有点不好意思,“瞧我,你们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再来。”她是希望小两口赶紧有个孩子的,老人家嘛,再开明还是想抱孙子孙女,只是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她对男女没啥执念,非要说有的话,也是更想要个女娃娃。


    她自己生了俩儿子,知道小子有多淘,女娃娃像音音这样的,又乖又漂亮,甜甜的,软软的,香香的,不比那些臭小子好?


    当然,她也没走远,而是去后院找玉应春。


    此时玉应春刚好把张老头吃完早饭的碗筷收洗干净,坐在屋檐下给小菊扎头发,“大妈来了,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她们是昨天就约好,今天要进山的,又到了春天,顾大妈最喜欢的打野的季节。


    “不着急,你慢慢的,小菊怎么起这么早,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


    小菊揉着眼睛,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手里还啃着一根小小的红薯,头发显得更黄了。


    顾大妈叹气,张家日子真不算难过,她也常鼓励玉应春给小菊多弄点有营养的骨头汤补补,不用管老公公脸色,他也就小张不在家的时候敢大声,小张回来他屁都不敢放一个。玉应春这几次也敢找男人告状了,他以前怎么苛待小菊,她就原封不动告到小张那儿。


    小张气得哟,干脆直接把生活费给她,再也不给老头了。


    手里没钱,他也跳不起来了。


    “有的人啊,自己吃得满嘴流油,孩子饿得皮包骨,也不怕遭报应。”顾大妈故意大声说。


    张老头躲屋里,不敢出来,更不敢还嘴。


    他现在跟柳家两个老东西一样,都不招人待见。就连隔壁儿子犯法被抓的刘家都敢看他不顺眼,他一出门就夹枪带棒的,他干脆自己在炕上躺着,每天玉应春还得给他倒尿壶。


    “就是,有的人啊,就是老不要脸,屎尿屁全弄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瘫痪在床了呢!”刘大妈也不甘示弱。


    张老头:这城里女人就是不守妇道,知不知道什么叫以男人为天,还敢骂男人,这样的在他们村都嫁不出去!一辈子当老姑娘!


    清音刚洗漱好,就见顾大妈带着玉应春母女俩过来,嘴里还在愤愤不平的骂骂咧咧。


    “你们这是……”


    “待会儿路上再说,吃过早饭没,吃过咱就走。”


    清音赶紧从锅里捞出几只鸡蛋,刚起床顾安就煮上了,说是给她们带着路上吃的。


    小菊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几只白花花的水煮蛋,手里的红薯都不香了。玉应春有点不好意思,以前自己不敢偷偷给她吃,现在倒是敢给了,可小孩嘛,从小馋到大,现在每天吃一个,那劲儿还没缓过来,还是馋。


    清音回头看见,就给她递过去一个,给玉应春和顾妈妈各一个,自己吃两个。


    这样的早餐在后世稀疏平常,可在杏花胡同却是头一份,大人孩子们都咽着口水看她们,尤其柳家那个海涛,还想上手抢小菊的,被清音一眼瞪回去,“滚!”


    “呜呜姥姥姥姥,她,她,她骂我滚!”


    柳老太元气大伤,不敢直接跟清音叫板,只敢对着大院诉苦水,企图唤起舆论同情:“咱们家孩子就是馋点,这年头谁家孩子不馋啊,看一眼鸡蛋怎么了,她就骂人滚,对这么小的孩子口出恶语,她还高中生,还当医生呢,我看就……”


    “得了吧,你家海涛都几岁了,上次还抢我家铁蛋的花生,昨儿抢了赵大妈家小孙子的糖葫芦。”


    “他啥不抢啊,别人屙泡屎都要抢热乎的。”


    柳老太气结:“你!”


    “你什么你,要我说啊,孩子就得教,有


    爹生没爹教的,以后就等着社会帮你教吧。”()


    红梅也是,孩子这么大了,还坏习惯这么多,她那啥主任评不上就不上呗,先把孩子教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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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老太挺了挺腰杆子,虚张声势:“谁说我家红梅评不上主任的,她马上就能上了!”


    “得了吧,她被人举报的事这大院里谁还不知道啊。”还是最最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真就是柳家人不嫌丢脸,要是她们,这样的闺女早赶出门了。


    柳老太彻底偃旗息鼓,红梅确实是没评上,不仅如此,还被取消了接下来三年的评选资格,最近还被约谈好几次,甚至为了摆脱杨护士的纠缠,还赔出去好大一笔钱,这可都是柳家的钱啊!


    是的,在他们心目中,只要是柳家三个闺女挣的钱,那就必须归入柳家所有,最后留给柳志强。


    要问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脸,他们还真能讲出三天三夜的“大道理”来。


    清音一行出了胡同,坐上公交,直奔郊区独山村,顾妈妈现在也习惯来这边了,因为这里地势稍微平坦些,公交能直达,山林不算特别深,遇到猛兽的几率也低点,毕竟还带着孩子呢。


    “小菊就是你妈的小尾巴,你妈去哪儿你就要跟到哪儿,你羞不羞呀?”


    小菊似乎是听懂了,躲到妈妈身后,时不时探出脑袋偷看她们。


    玉应春安抚的拍拍她,“没事,顾奶奶逗你玩呢,这孩子也是来了这边才这样离不开我,以前在老家都是她爷爷带着,我要挣工分,没时间带。”


    张老头还会带孩子?说出去谁信!


    顾大妈心疼孩子,“以后啊,还是你亲自带着,小女孩慢慢长大了,妈妈带着才好。”


    想了想,怕玉应春没听懂,她又小声说:“不是我吓你,我们杏花胡同解放前就有一户人家,两个小女孩都是继父带大的,她们妈妈忙着给人浆洗衣服养家糊口,也顾不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小女孩十二岁的时候发现肚子大起来,一查……哎哟喂,造孽哟,那该死的老继父,千刀万剐都便宜他的!”


    玉应春吓得脸色苍白,这还是能说会道的正常孩子,小菊不会说话,真受了欺负他们也不知道啊,真是不敢想。


    “不是我故意吓唬你,也不是我说你公公咋样,我就是举个例子,女娃娃,尤其是胆子小的女娃娃还是当妈的带着好。”


    清音深以为然,上辈子这样的例子她在临床上也遇到过一个。那是一个还不满十四岁的小女孩,说是来看肚子疼,去了急诊,急诊看情况不对,让来妇科,她一看肚子那么大,什么吃坏肚子,至少都五个多月了,赶紧让检查,父母都在外打工,留守儿童连检查的费用都掏不出来,还是清音帮忙付的,后来一查果真是怀孕了。


    清音立马报警,后来调查才知道,孩子就是被隔壁的堂叔给侵犯的,从十岁出头就开始一直持续了三年多,家里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又没钱,堂叔随便给点小零食孩子就上当了。


    后来孩子父母也回来了,但从办案民警那里


    从头到尾,三万块钱就买断女孩的人生和所受的伤害,清音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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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谁又知道呢?


    玉应春越听脸色越白,紧紧抱着闺女的小身子,“谢谢顾大妈,难怪您经常来这边叫小菊。”


    每次顾大妈看见她忙家务,小菊和张老头在一个屋,她就会把小菊叫到自家去,不一定给她吃点啥说点啥,但就是她看着放心。


    说着说着,几人已经来到大槐树下,清音仔细检查一番,见自己做的标记还在,先松口气。接下来就是摘野菜,这个季节她们来得早,蕨菜刚刚发出一个巴掌高的苗苗来,像蜷缩着的龙爪爪,又肥又嫩,一掐一个脆响。


    尤其是头一年如果刚好烧过山火的地方,新发出来的蕨菜苗那叫一个肥,简直就是上天的馈赠!


    清音最喜欢的野菜就是蕨菜,毕竟能吃一整年,干的新鲜的都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其它野菜却只能尝个鲜,干了就没那味儿了。


    几人也不分散,聚在一起,一面聊天一面摘,小菊就跟在她们周围,掐一把小野花,拿到她的小手拿不下了,就跑到清音跟前,举起来。


    她的眼神没有同龄孩子的清亮和灵活,也不会甜甜的喊人,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个阿姨和奶奶对她好。这不,送完清音,又掐满一把,去送给顾妈妈,把老太太给高兴得“哎哟哎哟”半天,说这孩子咋就这么暖心这么懂事。


    要是能说话,那将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但谁也不敢说这话,对于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说出来就是徒增玉应春的烦恼。


    清音却是有另一层考虑,按理来说小张哥热情开朗,玉应春身上也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活泼热情,怎么小菊就这么内向呢?她不由得怀疑,这孩子会不会是后世常说的自闭症,哪怕不是,会不会也有点倾向?


    可她观察过,这孩子很依赖熟悉的亲人,以前是玉应春,现在是顾奶奶和音音阿姨,不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譬如她喜欢吃鸡蛋,喜欢花花,喜欢看小白,还会偷偷观察院里其他小女孩玩的游戏,也没什么明显的刻板行为,除了不会说话,她还会用手势来跟妈妈沟通……怎么看怎么不像自闭症。


    不过,清音自己也不是专业的儿童心理专家,对病情的判断只能来自于为数不多的常识,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中途到饭点,顾妈妈就掏出自己捏的饭团,配着一点小咸菜和温开水,勉强应付一顿,下午又摘了一会儿,直到三点半才开始回家。


    这一趟可真是收获满满,光蕨菜就摘了上百斤,三个大人用箩筐和竹篮提着,上车就引得众人围观,大家都问她们哪里摘的。


    “回娘家,娘家队里的山上摘的。”


    这时候生产队是有山头的,大家一听不是野外的,也就没了兴趣。


    小菊似乎很少坐车,对


    ()


    于这种行驶的大家伙非常感兴趣,扒拉着窗口不住的往外看,时而伸手出去摸一摸路边的树叶,时而靠在妈妈怀里睡觉,安安静静。


    回到家,清音把身上沾了泥土的衣服换下来,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带上钱先去百货商店,幸好那件羊绒大衣还在,清音记着尺寸号码都没错,售货员没想到她还真转回来买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废话,一件衣服的销售额就顶别人半个月,能不高兴嘛?


    “妹子,以后还要买啥只管来找姐,姐这里的东西比外头好,就连女款的大衣也有,你要不看看?”


    别说,清音还真去看了一圈,可惜都是各种格子和列宁领,在这年头太多也太女式了,“我爱人这款,有没有小点的?”


    售货员没明白,给找了找,“还有两件165的,但你爱人个子高,他穿不了。”


    清音却直接上身试了试,她目前身高正好就是165,男款大衣嘛,肩宽,她喜欢,对着镜子照了照,稍微有点空,但以后肯定要长点肌肉,到时候肩膀上有了肌肉头子就能撑起来了,“这件怎么卖的?”


    “啊?妹子你自个儿穿啊?”


    清音点点头。


    “别说,你穿比男同志穿还好看,这肩膀,这背,可真直,你要的话就再少五块钱,因为号数小点,用料也少点。”


    清音也没犹豫,又付出去170元,一口气花掉345元,是有点奢侈,但能买件好衣服也不错。


    春寒料峭的时候,晚上穿出去压马路看电影,都是不错的选择。


    开开心心拎着两件衣服回家,结果刚走到胡同口就见顾大妈在那儿等着,“音音呀你跑哪儿去啦,赶紧的,有人找你!”


    清音疑惑,“谁呀?”


    不过,不用顾妈妈说,她顺着顾妈妈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羊绒大衣的男人从16号院出来,一脸焦急地朝她们走来。


    这,不是昨天刚见过的元经理吗?


    元经理抢先一步,双手抓住清音的手使劲晃了晃,“冒昧来访,打扰清医生了。”


    清音见他这么着急,也有点奇怪他居然会来找自己。


    “是这样的,您的住址,我是通过贵单位问到的,请原谅我的冒昧。”他只记得她说自己是书钢卫生室的医生,于是赶紧找人联系到书钢,书钢领导一听是找她,今天星期天她正常休息,就把清音家的地址给他了。


    顾安也从胡同口过来,此时见他把清音的手握得这么紧,不动声色上去,主动朝他伸手。


    元经理的手一松开,清音悄悄松口气,这握得也太紧了,要是别的胆子小的女同志都能被他吓到。


    “你好,我是顾安,不知道你找我爱人什么事?”很明显,清音跟他可不熟。


    “你好,顾同志你好,是这样的,昨天白天在西山疗养院的事不知清医生是否跟你说过,我父亲喝了陈主任的药,下午是好了点,小便量有所增多,但却又忽然胸闷气喘,没办法平卧,必须给他枕头垫高才行


    ,到了晚上忽然连小便也没了,无论怎么喝药都没小便,尿蛋白还是三个+,血压也一直没降下去。”


    西医没办法,而原本还寄予厚望的中医也只是隔靴搔痒,搔过了什么指标都没变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眼看着赵院长几人都提议做透析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昨天下午站在人群最后那个年轻小姑娘,在大家都拿不准老爷子为何病情加重的时候,她只是旁听了一耳朵就能一语中的,后来说起来自基层卫生所,她也不卑不亢,毫无羞怯和难为情。


    是什么支撑着她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还能如此不卑不亢?


    毫无疑问,是自信。


    见清音脸色淡定,似乎是早有预料,元卫国眼睛一亮,连忙继续道:“昨天陈主任的方子清大夫看过一眼,似乎是有别的见解,所以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们也知道,我父亲带大我们兄弟几个不容易,我几个兄长又不在书城,我也是关心则乱,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清音听了一堆客气话,单刀直入:“你家老爷子是不是小便减少之后呼吸困难加重?”


    “清大夫连这都知道,真乃神医!”


    清音可不会把这种奉承话放心上,但陈阳毕竟是中医界前辈,她虽然不是很认同他的治法,也不能当着病人家属指摘前辈,“我也没把过脉,其实就是胡乱猜的。”


    元卫国怎么可能信她的话,小年轻分明是不给老前辈拆台罢了,这倒是让他对她的感观更好了。他工作中遇到的年轻人太多了,尤其是有点本事和才华的,难免恃才傲物,对前辈也不太留情面,甚至有踩着前辈上位的,像这种既谦虚,又不议论他人是非功过的年轻人,倒是难得。


    “清医生既然能看出我父亲病情加重的原因,估摸着也能对他的病情有不一样的看法,所以冒昧想请您过去帮忙看一下。”


    情况紧急,清音也没摆架子,“行,我们先把东西放一下,但我年纪轻,资历浅,也不敢保证就能看好。”


    “没事没事,只要您去看一下,我们也是感激不尽。”


    在生命面前,清音不怕掺和。


    元卫国的小汽车开得飞快,不用二十分钟就杀到了西山疗养院,几人几乎是小跑着上楼。


    老爷子的化验指标跟白天一样,就连血压也没什么变化,却多了一个不能平卧的毛病,见到儿子,立马气喘吁吁地说:“卫国啊,陈大夫的药怎么不吃了?你可别给我整西医,我不信,那都是来骗咱们龙国人钱的,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元卫国苦笑,“爸,您就好好的养养精神吧,胸还闷不闷?”


    “靠着还好,这一躺下去就喘不过气,你说是不是西医针水给我打多了?”


    “还有这劳什子的管子,快给我拔掉,我还没死呢,就给我身上都插满了!”


    护士和保姆连忙拦住不让他拔,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清音也是好笑,中医黑见多了,西医


    黑她是第一次见。


    “爸咱们不说那些,您不是要看中医嘛,这位小清大夫就是我给您请来的。”


    老爷子眼睛一亮,连忙坐起来,可一动吧,就喘不过气,又是咳又是捶胸的。


    “我……我这,咳咳……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一直……一直觉得好中医里也有年轻的,这叫英雄出少年,还记得你妈生你大哥那年,月子里得了风寒,西医找了好几个,药也吃了几大卡车,愣是一点用没有,后来还是我听说隔壁村子里有个年轻大夫,人家一剂中药下去,你妈就生龙活虎的,所以咱说这医术啊,跟年纪没关系。”


    清音听他还能口若悬河,心里倒是松口气,三指搭上去,低头思索。


    老爷子本来是本着保护新手的目的鼓励她的,没想到人还真有两分样子,顿时也认真起来,“小同志,我这啥情况?”


    清音摇头,不答反问,“老爷子您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一个多月前被冷风吹过?”


    她之所以会有这个推断,是因为脉象略浮,这跟白天陈阳主任诊出的“沉脉”不相符。


    诊脉是基本功,陈阳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不可能诊错,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浮脉还没表现出来,再联想到喘咳不能平卧,清音推测这场风寒不是最近受的,联系发病时间,应该是在一个多月前,潜伏日久,时隐时现。


    “哎呀还真是,那天我准备上公园遛鸟,刚出门就吃了一肚子冷风,但我谁啊,年轻时候雪地里都能打滚的,区区一阵风怎么可能放心上,想当年我可是……”


    “爸。”元卫国拉住他的想当年,“对了,上个月有几天我听见您咳了几声,是不是就这冷风吹的?”


    “那我这病还跟吹冷风有关系?”


    清音点头,又继续说,“您这水肿病,当初先肿的是头面五官,慢慢才迁延到下肢,但无论如何,还是上肢肿得更明显,对不对?”


    “哦哦对,就是这样,我先发现眼皮肿,住进医院才发现双腿也是肿的!哎呀小同志你这神了啊,要不是你说,我都没注意是哪块先肿起来的。”


    如果说刚才元卫国还半信半疑,那现在就是彻底相信了,这些细节他们自己都注意不到,她不可能是从别的途径知道的,全靠诊脉啊!


    可下一秒,清音的话却又让他大吃一惊——“您这是中风了。”


    “中风?”


    这可是脑血管意外啊,吹个冷风就能脑卒中?好像西医不是这么说的吧……元卫国感觉,这个说法好像不符合常理。


    老爷子却是有点中医常识的,“你瞎想啥呢,小清说的是中医的中风,就是伤寒感冒,对吧小同志?”


    清音点点头,老爷子还真懂点中医!


    “风侵袭了您的身体,当时表现为发热、怕冷和咳嗽,但您没吃药,没管它,这风气就潜伏在体内,导致肺失宣降,通调水液的功能失常,所以就水肿了,风性喜上,所以先肿的是头面五官。”


    然后因为水肿,体内过多的水


    液代谢不出去,愈发增加肾脏负担,引起肾小球滤过功能异常,就查出了蛋白尿。


    说中医元卫国不懂,但西医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原来如此。”


    “但利水消肿的药其他大夫都开过了,怎么就没用呢?”


    老爷子一把将枕头扔儿子头上,“西医只会治标不治本,我这病根子在中风,得祛风,风气没了,这水肿才能消下去,对吧小同志?”


    清音笑着点头,看不出来,元老爷子也不是一味的中医迷,人还具有一定的中医逻辑呢!


    “难怪,陈主任给我开的药,要是能让我发发汗,说不定就有用了。”


    清音惊喜地竖起大拇指,老爷子的中医逻辑一点错也没有!


    “您这在中医上就叫水肿病里的风水,我先开一剂药,试试看。”虽然病情已经拿稳了,但话还是得谦虚点。


    她的处方也很简单,麻黄、桂枝、细辛、干姜是治风寒宣肺的,半夏是开肺气的,五味子、炙甘草是敛肺止咳的,白芍是养肺阴的。


    “才八味药,还全是治肺的,妙啊,秒啊!”护士刚打开门,就跟陈阳撞上,他本来心里也有点担心老爷子的状况,正好遛弯儿过来看看,谁知在楼底下听人说他的药没效,心里也有点纳闷。


    这不,正准备敲门,听见清音的话,他一下就忘记要进去的事,听了一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虽说是肾病,但整张方子全是治肺,这正是应了那句老话,‘肺为水之上源’呐!”


    “实在是妙!”


    能得到老前辈的认可,清音也有点高兴,“谢谢陈主任指教,我还说正想请您帮着改改。”


    “不用改,你的组方结构就是最好的,我白天也是大意了,回去之后一直觉着哪里不对,现在一看你的方子,我算是全明白了。我是治标不治本,你是隔山打牛,厉害,厉害!”


    这么高的评价,清音老脸一红,“还得等看喝了药什么效果,您老谬赞了。”


    陈阳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进了病房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向元老书记道歉,承认自己诊脉时间不够,没诊出隐藏的浮脉,导致误判了病情,是他学艺不精。


    老爷子哈哈一笑,“这有啥,值当你专程跑一趟。”


    大三甲的主任有多忙不用说,能在忙了一天工作之后还来医院看一眼,这完全是职业道德在支撑着!每天那么多病人,各种稀奇古怪的病都见过,他还能一直把这个病例记在心上,已经是常人无法做到的敬业了!


    清音真是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拆他的台——这样的前辈,值得她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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