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
晚上, 掐着林一鸣下晚自习后回家的时间,林仙鹤往别墅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意料之中,高凤英接的, 听出她的声音,那股子带着刻意的热情和讨好劲儿又来了,忙不迭问她最近工作忙不忙, 吃得好不好之类的。
自从那天晚上听林一鸣说, 高凤英让他给林家贵道歉, 还批评他不懂事儿后,林仙鹤想起高凤英便有些腻歪,这会儿听见她的声音也很不耐烦,敷衍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后, 立刻问:“一鸣回来了吗, 我找他有事儿。”
“回来了, 回来了,我给你叫他去。”
听筒那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很快,又有矫健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 听筒被拿起, 林一鸣的声音传过来,微微带着些喘意。
“姐, 我来了,你找我?”
林仙鹤“咯咯”笑了两声,“当然是我找你。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你妈在傍边吗?”
林仙鹤轻快、带着笑意的声音感染了林一鸣,让他的声音也像是暂时抛掉包袱一样, 清亮起来,“没有,她去厨房帮我弄夜宵了,姐,你说,我听着。”
林仙鹤清了下嗓子,开口说:“我有个想法,想让你到燕市来读书,你愿意来吗?”
“啊?”林一鸣声音拔高,短促地叫了一声,呼吸急促,隔着话筒,仿佛都能听见他“砰砰”的心跳声,“我愿意,姐,我愿意!”但马上,他声音又低了下去,说:“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去?我爸妈,奶奶他们肯定不会答应的。”
其实,这件事还只是一个想法,从这个想法到现在,也就多半天的时间,林仙鹤只是将这件事的两个实施难点,在理论上解决了,具体要怎么跟林家富谈,好让他同意,并去劝说林家贵、高凤英还有李广妮;到底要帮着林一鸣选择哪所学校,学校能不能接收林一鸣还都是未知的。
但林仙鹤等不及了,她想跟林一鸣分享这个好消息,想让他尽快得到希望和慰藉,心里头有了盼头,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她不怕林一鸣空欢喜一场,既然有目标了,这其中存在的问题也是有解决方法的,那就朝着目标去就好了,遇上爬山,遇水淌水。
就像她那时候想去习武,家里人都不同意,她撒泼、打滚、哭闹,甚至绝食,终于达成了目的。就像她认为在武校里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就想退学,找个厉害的师父继续学习,她打听到了隔壁镇的高江流师父很有名气,便打张车票,一路打听着找去他家。
那时候师父早就已经不再收徒了,自然拒绝了她,但她不肯走,就在师父家门前站着,高江流一出来,她就开始摆好架势,开始练拳。终于,高江流动摇了,破格收了林仙鹤这最后一个徒弟。
她人生中,具有重大转折的事情,几乎都不算顺利,都是经由自己努力后达成了,让她坚信着“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所以,她不怕林一鸣的欢喜会落空。
她回答着林一鸣的话:“没事,只要你愿意就行,咱们想办法让他答应。”
“嗯嗯,姐,我愿意,我太愿意了!”说着说着,林一鸣的声音里透出些哽咽,吸吸鼻子后说:“我最近上课老走神,脑子里头,集中不了精力,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可我没有办法控制。”
林仙鹤连忙安慰他:“会好的,都会好的,等你来了燕市上学,就可以离那些破事远远的了!”
“嗯!”林一鸣吸了下鼻子,声音也带出丝笑意,说:“我只要想到我要去燕市上学,我,我吸咱们这里的空气都感觉是甜的!”
林仙鹤笑了两声,又转回到正题来,跟林一鸣说了从刘燕生口中了解到的事情,问:“你是想再复读一年初三,还是想上个比较好的私立学校,从高一开始读?”没等林一鸣回答,她紧接着说:“我师兄建议说,还是从新学年开始,再来燕市上学比较好,因为要是现在过来,或者寒假结束过来,一是时间比较紧,不知道前期手续能不能办好,二是算插班了,不光得学习新课程,还得将前半学期的课程给补上,有可能跟不上课,太累了,好处就是节省了一年的时间,可以早点参加高考。”
相当于一下子抛给林一鸣两个选择题,不过这是他必须要选的,关系到林仙鹤后期到底要怎么帮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有自己想法,林仙鹤是从那个年龄走过来的,很能理解。
林一鸣心情起伏,心脏处像是揣了个即将被放出笼子,恢复自由的小鸟。
现在是11月份,也就是到明年七八月份,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奔向远方,激动的心情稍缓,他开始考虑这两种方式,没多久,他就做出决定,说:“姐,我去上私立高中吧,我可以寄宿,周末就去找你!”
他倒不是怕要多上两年学,再参加一次中考,他还是想早些参加高考,上大学,参加工作,成为一个大人,可以自己做决定,自己左右人生,有充分的话语权。
他从小到大,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姐姐,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家里这些人,包括自己那个混不吝的爸爸都不敢惹她,看见看不惯的事儿,该出手时就出手,快意恩仇,像个大侠一样。
他也想成为姐姐那样的人,却非常清楚自己成不了,但也想成为更好的自己。他隐隐知道,自己如果一直生活被父母左右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好的。
听见弟弟的回答,林仙鹤又笑了起来,说:“好啊,周末我带你去玩,出去吃好吃的!”
林一鸣猛点头,声音欢快:“我想去故宫,去爬长城,吃烤鸭……”好似明天就要到燕市上学一样了一样。
“好,好,都带你去,我还知道很多好吃的,都带你去吃!”林仙鹤声音柔和,仿佛看到三四岁时的林一鸣,听她讲外面世界时,大大的眼睛里溢出来的向往。
“一鸣,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坚持坚持,好好的,其他的都交给我!”
“嗯!姐,我会的!”他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能脱离这里,那些一直遮蔽在心尖上的阴云全都消散,重现蓝天白云。
人,只要有了希望,现下的困境便都能克服。
这也是林仙鹤为什么急于把这个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告知林一鸣的原因,是她凭着自己朴素的本能,直觉要这样做。
隔着电话,听着林一鸣那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声音,林仙鹤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心里头暖暖的,有些为自己骄傲。
她又叮嘱林一鸣:“别跟你妈,你奶露口风,我准备从你大伯那里下手,他同意了,你爸不会不同意。”
林家贵同意了,高凤英不可能不同意,李广妮向来不会反驳两个儿子,尤其是大儿子的决定。林仙鹤只是怕高凤英和李广妮提前知道了,会闹林一鸣,搞得他不得安宁。
这次回去,她注意到了很多以前没注意到的事情,印象中这些家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她想最大限度的保护林一鸣,又叮嘱他:“万一,他们知道了,找你麻烦,你就都推到我身上。”
电话那头的林一鸣咧开嘴笑,说:“姐,我知道了。”
又跟林一鸣聊了聊杂七杂八的事儿,林仙鹤才挂了电话。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上床睡觉。
半夜被饿醒,肚子空落落的难受,她本来打算忍一忍,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的,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难得地知道了失眠的痛苦。果然是到了贴秋膘的季节,晚上吃了那么多饭,居然能给饿醒。
林仙鹤忍不下去了,掀了被子下床,去柜子里翻出了方便面、火腿肠,用暖水瓶里六七成热的开水冲泡了两包,就着两根火腿肠,吃得满足极了。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后,将带盖的饭缸子一推,擦干净嘴巴,漱口重新刷牙,倒在床上,立时进入梦乡。
第二天,林仙鹤没有工作,被分配在办公室里接听电话。
刘燕生带着几名不用带班的员工,开着盾牌公司的面包车去拉印刷好的宣传单--因着印刷数量太少,厂家不同意给送货。他们准备拿到传单后,就去高端些的酒店、写字楼去上门推销。
高端些的酒店都有会议中心,可以接待国内、国际会议什么的。一旦会议级别较高,需要比较高规格的安保力量,酒店自己的安排力量不够,就需要外聘安保团队,负责与会人员身份核实、安全检查,保障会议如期、顺利举行,参会人员的安全保障等等。
利用刘燕生四处结交下来的人脉,盾牌安保公司跟燕市的两家酒店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但这两家的业务量远远撑不起一家公司的运营。张臣、刘燕生这两位老板日常中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跑市场、找合作、拉业务。
尤其是刘燕生,用一句时下特别流行的句式来形容,就是:要么在跑业务,要么就在跑业务的路上。
林仙鹤被留下来,倒也不寂寞,在办公室里收拾出一块地方,蹲马步,练拳脚。她看看时间,9点多,估计这林家富还没起床。早起就给林家富打了个电话,但没有打通,说是对方已关机。她猜着林家富肯定在哪儿鬼混,又昼夜颠倒了。
座机电话响了,林仙鹤连忙按照刘燕生培训的,平稳了下呼吸,夹着嗓子,在铃响三声之后接起了电话,“您好,这里是盾牌安保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垮塌,忍了忍脾气,没还嘴,只是“啪”地将电话挂上,骂了一句“傻x”。
这人打过来就骂,说什么黑心肝的资本家,赶紧倒闭云云。
林仙鹤挂上电话还觉不解气,心想着,要是他敢再打电话过来,一定要好好骂他两句,不过自己嘴巴跟不上,总是事后后悔,心想要是当时那么说就好了。
其实她也就是心里头想想过过瘾,这人也没再打电话过来。这种电话,时不常的就会接到一通,也不知道打电话的人出于什么心态,打电话也是要花钱的啊!
林仙鹤等到了十点钟,又给林家富打了个电话,这回他接了。
林仙鹤没多说废话,就把想要让林一鸣来燕市上学的事儿说了。有点出乎林仙鹤的意料,还没等她劝说,林家富稍稍沉思,便肯定地说:“你这个提议不赖,我倒是没想到。”紧接着,自顾自地说着燕市高考的优势。
这些是林仙鹤才了解到的,不由得惊讶,“这您都知道?”
林家富:“你爸爸只是没文化,又不是没常识!”
林仙鹤想问,这算是常识嘛,为啥我不知道,但她憋住了,没说出来,要是真问出来,多少有点自取其辱的意思。她将过了耳朵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说:“那你让林家贵出钱,给一鸣在燕市买房,得先把他的户口转过来,才能在这边高考!”
“行,我跟他说,这是为了孩子,为了咱老林家光宗耀祖的好事,他敢不答应!”林家富不以为意地说。
林仙鹤又强调:“就让林家贵自己出钱,听到没?他有钱在外面胡天胡地,给别的女人花钱,凭什么不能给儿子花钱,让你给他养着,你该他欠他的!”说着说着,她的气儿就上来了。
林家富忙说:“没大没小的妮子,那是你二叔,怎么连名带姓的叫上了!”
林仙鹤哼了一声,没理会林家富的话,自顾自的说:“反正得让他出钱,你让他把钱打给我,三十万,多退少补,不,剩下的留给一鸣当学费。我这就开始给一鸣看房子了,回头房本上就写一鸣的名字!”
林家富:“你二叔哪有那么多的钱嘛,你让他一下子出这么多,还不是让我出?”
林仙鹤:“他没钱是因为都挥霍掉了,给别人花了!他没有钱,就让他自己想办法,他不是有车嘛,卖车好了。”
林家富苦笑,这回才知道自家这个女娃娃是动真格的,是真的厌恶上了林家贵,以至于数次在自己面前说对方的坏话。实话说,林家贵在外面干的事儿,他有所耳闻,只是并不在意,男人嘛,有些花花肠子很正常,有点钱了,就是自己不主动,都有女的上赶着扑上来,不是每个男人都经得住诱惑的。
他想着,林家贵也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就让他享受一下也未尝不可,只是没想到,招来林仙鹤这么大的厌恶感,没了一丝尊重,连声二叔都不肯叫了。
林家富虽然觉得林仙鹤有些小题大做,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娃娃倔强得很,也记仇,心里头记恨上了谁,可不容易化解掉,如果自己执意维护林家贵,说不得林仙鹤就会迁怒自己,那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说了,林家贵做的确实过分,上次临分别时,林仙鹤说的那番话在他心里头留下了钉子,他本来打算抽个时间找林家贵聊一聊的,可一直都忙乎这忙乎那,没抽出时间来。
瞬间,林家富在弟弟和女儿之间,选择了女儿,他说:“好吧,这钱让他自己出,如果他拿不出来,我就每个月从他的工资里面扣,分期付款。”
这还差不多,林仙鹤满意,嘴上却还说:“你说到就要做到,千万别再纵着他了,你这不是爱他,是害了他。”
很快,三十万打入到林仙鹤的账户。林仙鹤特地去查了一下,是从林家贵的账户转账过来的。收到钱后不久,林仙鹤接到了林家贵打来的电话,先是没口子地夸奖她有出息了,又感谢她为林一鸣着想,说她聪明、顾家云云,又说买房子的事情就拜托她了,以后林一鸣来了燕市还得麻烦她继续照顾云云。
总算像一个父亲该说的话,虽然林仙鹤听到他的声音就烦,还是听完了,敷衍着说这是自己应该的。
林家贵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接着解释她上次回家时自己为啥没出现,找的理由,邻居家的狗都未必相信。林仙鹤觉得自己接电话的那只耳朵,好似突然长了许多耳屎似的。偏偏他又开始诉说起自己的不易来,喋喋不休,这一次说的话,比这几年跟她说的都多。
林仙鹤朝着话筒说:“领导找我,我先挂了。”
挂上电话,林仙鹤翻了个白眼,这是自家爸爸终于对他弟弟动真格的了,要是早点这么做,林家贵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接下来几天里,林仙鹤帮着林一鸣买好了房子,就在李明德买房的那个清苑小区。房子的大小、楼层,都是趁着林一鸣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商量的。
林仙鹤原本对房产没什么了解,经过一次陪同李明德买房的经历,再加上帮着林一鸣买房的经验,也算是有了些了解,逐渐萌生了自己也要买套房子的想法。
对于自己的将来,林仙鹤没有考虑过,更没有规划,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到林家富的公司去工作,也不想回老家承宁县或者临河市去生活。
在燕市这么久了,她已经很习惯这边的生活,也喜欢吃穿住用行各个方面的便利。再说,她在燕市已经有了房产和事业,师兄,师姐们也都在这里,燕市无疑是她的最佳选择。
她手里头还剩下三十来万,要是买清苑小区的房子是足够的,她买了房就是要住的,可是清苑小区距离吉祥路8号不堵车的情况下,车程是半个多小时,堵车的话就说不准了,有些远了,况且,清苑小区的房子都是毛坯房,买了之后还得自己装修,就更不是林仙鹤了解的区域,她觉得太麻烦了。要是买,就在公司附近,买个能立刻入住的二手房好了。
偶尔回来武馆串门的小王姑娘正是一名房产中介,听说这一消息便毛遂自荐,说会帮她留意合适的房子。
林仙鹤本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便说:“要是有合适的我就买,要是没有合适的就算了。”
小王姑娘拍着胸脯:“放心,一遇到合适的,我肯定先通知你。”
在给林一鸣买房的间隙,林仙鹤还去新华书店买了燕市高一统一使用的人教版教材,还有店员推荐的辅助教材和练习册。这是林一鸣特地打来电话拜托的,他怕县城高中教学水平赶不上燕市的,准备趁着这段时间先预习下课程,笨鸟先飞。
孩子好学上进、有心气,林仙鹤不可能不支持,赶紧买好了,发了特快专递,厚厚的一大摞,光运费就花了她五十多块。
这些私事都是林仙鹤趁着业余时间完成的,工作上的事儿一点没耽误。这段时间,他们接了个大活,刘燕生的小学同学帮着介绍了一项业务。
一家国际知名手机企业要在西关村会展中心办一个新品发布会,这是这家企业进驻国内后,首次做发布会,邀请了各个电视台和媒体,以及各行业人士作为观众,在西关村派出所备案后,被要求做好现场秩序维护和管理工作,到时候西关村派出所也会派人在现场做巡查。
刘燕生的这位小学同学正是做会展筹办的,只不过两人小学毕业后各奔东西,刘燕生为了拓展人脉,将自己从小到大,包括幼儿园的同学都联系了一遍,也联系到了这位,一聊才知道,两人的业务正好对口。
借着年少时候的情谊,又考察了公司资质后,小学同学便把这次会议的安保工作交给了盾牌。
在正式执行安保工作之前,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比如与主办方开会、场地确认,做安保方案,与主办方、会展中心、西关村派出所几方协调,内部员工任务分配等等。
前期的工作,只能是林仙鹤这个没兼职做教练的跟着忙乎,她就像是一块砖,被刘燕生和张臣指挥着,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顺利完成这次的工作,全程几乎没有出现差错,主办方很高兴,剩余的合同款按期打了过来,还请他们全体工作人员吃了顿庆功宴。
张臣先时还很高兴,专门和主办方、会展公司三方合影留念,把照片放大,贴在二楼的走廊上,作为公司的业绩之一。但很快,就陷入到了焦虑之中。
先时觉得,每个月不用交房租,省了大项的开支,自己会轻松许多,可是老没有业务,每个月给林仙鹤的分成远远低于房租,那岂不就是欺负人了,小姑娘再单纯,也不能这样占人家的便宜,不道德,自己过不去良心的那道坎儿。
面对着林仙鹤时,先就气弱了几分,都不好意思跟她吵架了。
如此几次,就连粗线条的林仙鹤也感觉出了不对劲儿,见他蔫答答的样子,畏缩的表情,躲闪的眼神,问:“你想借钱?”
“不借,我借钱干嘛,我有钱。”张臣干笑两声,找了借口离开。
真不是借钱?还是不好意思跟自己借?公司里头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有实力借给他钱的除了自己也就是刘燕生了。
林仙鹤悄悄问刘燕生,张臣是不是跟他借钱了,刘燕生回答:“没有啊,最近没听说他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他跟你借了?”
林仙鹤摇摇头,难道自己想错了,他真的不是因为犯了事儿,想跟自己借钱?
张臣的反常,只持续了两天。
两天后的中午,林仙鹤过来叫张臣去吃午饭,张臣蔫嗒嗒的,说自己还不饿,让她先去吃。林仙鹤狐疑地盯他半天,见他一副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只好自己走了。
走出门口,看见张臣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张臣忽然站住,原本自由的站姿一下子挺直,上身微倾,做出个毕恭毕敬的姿势。
不远处的林仙鹤便看见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而后笑容转化成惊喜,惊喜越来越大,张臣点头哈腰,又是拍胸脯,又是举拳头的,显然是在谈什么好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张臣将电话放下,庞大的身躯在原地灵活地转了个圈儿,而后原地腾空而起,离地二三十厘米后,右脚尖先着地,而后缓缓落下,好似在冰上跳芭蕾一般,矫健、轻盈又灵活。
这是张臣的绝活,大家戏称为“大熊芭蕾舞”,以前没出师时,师兄弟们一起哄,他就爱做这个,后来那次去市里卖艺,就凭着这项绝活,给大家赚取了一半的路费,没想到现在体型庞大了不少,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依然能做得出来。
林仙鹤差一点就给他鼓掌了,却见他一脸兴奋地朝着自己走过来,脸颊上早上没有剃的胡子跟着呜呜渣渣,声音嘹亮地喊:“师妹,咱们来活了,我接了个大单!”
“是什么大单?”林仙鹤也跟着期待起来。
“甘汉邦,甘汉邦你知道吗?你肯定不知道,港城甘氏家族你肯定知道吧?就是港城首富,家里好多好多企业,港城回归交接仪式上,他坐在前排位置上……”张臣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
“我知道他们。”林仙鹤急于想知道结果,连忙打断他的赘述。
“知道,你肯定知道,他们家多有名啊!”
张臣继续絮叨,把林仙鹤急得不行,问道:“他们家要找咱们做安保吗?”
张臣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前两年,我刚入行的时候,在别的安保公司学习,那会港城还没有回归,甘汉邦陪着他爷爷,就是那位甘老爷子,因为港城回归立法的事儿,经常来燕市,我在他们入住的酒店做过安保,那会,就是远远的看着他们。后来咱们自己开个安保公司,接了个会议的安保,是关于申奥的会议,我能稍微近距离的接触甘汉邦先生,啧啧,年轻英俊、特别有礼貌。找了个下工的机会,我往甘先生助理的手里头塞了张名片,让他们以后要是需要安保就找我。”
林仙鹤本来有些急躁,但看张臣那样子,不追忆一番,是进入不了正题的,只好由着他说去。
“当时那位助理收了我的名片,可以后再没联系过我,我一想,人家那种大人物,肯定有专职安保团队,哪儿用得找我啊!仙鹤啊,你都猜不到,刚刚是谁给我打电话,就是甘汉邦先生的那位助理,他问我是不是还在做安保工作,有一个私人安保业务,问感不感兴趣。我肯定立刻就说感兴趣,他让我明天带着资质、介绍什么的到汉邦大厦去,跟他见个面。”
林仙鹤听得两眼放光,他们最爱接这种私人安保工作,因为报酬相当可观,况且对方还是港城首富的孙子。
她也跟着张臣一块兴奋,饭都顾不上吃了,一会儿想着明天该穿什么衣服,是不是要多带些介绍资料,该怎么跟对方介绍自家安保公司,又担忧对方是不是不止找了他们一家公司,怎么能从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直到刘燕生得知消息,匆忙赶来,两人才有了主心骨。
第二天,刘燕生和张臣两人难得地穿上西装,打了领导,穿上板脚的皮鞋,将一大摞公司资质的原件等资料放进公文包里,立时鼓囊囊的,很像是在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
没有工作的员工们都站在门口,像是给即将出征的勇士们送行一般,列队两旁。张臣上车之前,回身,抬高右臂,朝着大家挥手,说:“同志们,等我的好消息!”然后上车,发动引擎,开着自家七八成新,喷着“盾牌安保”字样的面包车,扬长而去。
汉邦大厦在西二环,距离吉祥路所在的东三环不算太远,驶上92年建成的二环路,大概二十多分钟就能到。往返就按照一个小时算,跟人家谈一个小时,也就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刘燕生和张臣就能返回来。
和预估的时间差不多,赶在午饭之间,刘燕生和张臣春风满面地赶回来。
林仙鹤连忙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签合同了吗?”
张臣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摇摇头,说:“没签!”
林仙鹤觉得张臣是在逗弄自己,忙转向旁边也是一脸掩饰不住笑意的刘燕生。
刘燕生回答说:“他没骗你,确实没签。不过,这担生意我们拿下来了!”
“哇哦!”林仙鹤一声欢呼,连忙问出最关心的话题,“对方给多少钱?”
刘燕生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
林仙鹤抽了口凉气,“3万?”
张臣插嘴:“哈哈,对,3万,三天的行程,一天给一万。”
林仙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愧是港城首富,瞧瞧人家这个大方劲儿,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刘燕生将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崭新的支票来,展示给林仙鹤看,说:“我收了一多半儿的定金,另外一万行程结束后给。”
林仙鹤小心翼翼地拿过支票,仔细地看来看去。
张臣一把将支票拿过来,说:“你又看不懂,别给看坏了。”他递还给刘燕生,刘燕生接过来,说:“我先去银行把支票兑出来。”又转向林仙鹤,说:“能接到这单生意,全是你张臣师兄的功劳,你想知道什么,问他吧,跟我显摆一路了。”
还没等林仙鹤开口问,张臣就迫不及待地说:“所以说啊,我平时就教育你们,做任务的时候,一定要时刻注意,你是代表着盾牌公司,你的行为就代表了公司行为,一定要努力做到最好……”
看在接到大单的面子上,此时的林仙鹤对张臣无限包容,听他吹嘘了一会儿后,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去的是甘先生助理的办公室,我们一进去,他就认出我来,管我叫张经理。他说,对我印象很深,当时我给了他名片后,他就放在自己的名片夹里,这次有了类似的需求,就立刻想到我,找出名片,给我打了电话。我心里想着,他为啥对我印象深刻,难道是我的长相?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那次,我在他们开会的大酒店门口执勤,甘先生的车子快要驶进来,停在酒店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从酒店的灌木丛里跑出来个人来,我那会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人,立刻窜上去,双臂夹住他的胳膊,一下子将他按倒在地,不是我吹,全程也就十几秒,就解决战斗。”
张臣师兄的实力林仙鹤是非常清楚的,虽然外表看起来跟个大铁塔似的,但跑动起来速度极快,“然后呢?”
张臣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脸上的得意之色更重了,“甘先生和他的助理全程看到了我的表现,当时甘先生就跟助理夸了我,说我反应机敏、身手好。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人家甘先生的助理也不是随便谁的名片都收的,就是因为看见了我的身手,所以才收了我的名片,都过了这么久了,有需要安保的工作,人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我!”
张臣双腿狂抖,好似安上了轮子就能立刻开走一般,嘚瑟得不行不行的。
林仙鹤朝他竖起个大拇指:“你牛!”
这时候,空闲下来的员工们听到这个好消息,也陆续地跑过来,张臣就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给林仙鹤讲过的那一套。讲了两遍之后,无师自通地讲究起了抑扬顿挫,待等到所有员工都听过一遍后,张臣的嗓子也哑了。
中午吃完饭,趁着大家都在,刘燕生给大家开了个会。
会议的内容是介绍这次的任务。林仙鹤光顾着问金额,还有听张臣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了,也是第一次听说具体的任务内容,不由得收拢了心思,仔细听着。
“这次任务,虽然甘先生是委托人,但他也是帮别人的忙,是港城那边的朋友委托他,在内地找寻靠谱的安保人员,保护两名港城过来的人,我也不知道这两人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一男一女,都是头一回来内地。不过我想,跟甘先生是朋友的,那在港城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肯定都是大人物。”
刘燕生说着,环视了下在场各位,观察着他们的表情,个个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写着“选我,选我”,出任务有额外的奖金,这次任务金额高、难度小,大家自然都想去。
管理公司是门艺术,尤其是他们这样只有不到二十人的小公司,最重要的是要平衡,不能总是将任务分配给其中一个,不分配给另外一个,但这次的任务,却不得不让林仙鹤上,他的理由很充分。
“客户里有个女同志,甘先生说了,最好能安排女性安保员,所以这次,林仙鹤,你算一个。”
张臣私下里跟刘燕生说了自己这两天低落的原因,刘燕生虽然觉得这是个长远的投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现在说亏待了小师妹还为时过早,这种低落的情绪很没有必要,但安排工作时,也不自觉地偏向着林仙鹤。
甘先生自然没有说过要安排女性安保,但他这样的安排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而且,在座的这些人,除了他和张臣、林仙鹤,也就三四位是学武出身的,能够承担得起私人安保的业务。
私人安保不光要有过硬的身手,灵敏的五感,还要掌握其他的知识,比如车辆驾驶,简单维修,消防、防爆、简单的法律知识、商务礼仪等等,以保障在发生特殊情况时,确保客人的安全。
“由张臣师兄带着你,完成这次任务,有没有信心?”刘燕生看着林仙鹤说。
林仙鹤立刻笔直地站起,大声地回答:“有信心,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小声的嗡嗡声。
刘燕生继续解释道:“客人要求要低调,只需要两名安保人员。大家不要着急,我和张臣经理会努力拉业务,为大家多多创造机会,我们一起努力,把盾牌安保公司建设得更好!”
没有分配到任务的人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在武斌的带领下鼓起掌来,纷纷应和着:“努力,加油!”
毕竟是做安保服务的,在公司成立之初,刘燕生请了武警部队转业的军官作为公司的特约顾问,帮着制定公司制度、规则,做员工培训等,作为专业性比较强的公司,安保工作也得与时俱进,公司会不定期邀请专业人士来公司做培训,以增进业务,获得更多的订单。
所以,盾牌安保公司虽然规模比较小,员工也比较少,但拉出去,各个都是行业内的精英,尤其是可以做私人安保工作的,个顶个的都是顶尖人才。
分配好了任务,其他人散会,回宿舍去午休。刘燕生、张臣和林仙鹤三人留下开小会。
刘燕生不担心张臣和林仙鹤两人的业务能力,他俩两个都很能打,彼此太过熟悉,配合默契,在一起是强强联手,效果比单打独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再说,燕市治安这么好,真碰上极端事件的可能性比较低,即便是真的遇上了,除非对方手里头握着扳动开关就能把人撂倒的家伙,或者是大规模团伙作案,要不然,这两人几乎可以说无敌的。
他只是担心对方非富即贵的不好伺候,按照甘先生助理说的,这一男一女两位港城同胞从来没来过内地,这次就是想过来看看这里是什么样子的,每天大概会去燕市的各个景点、商场转一转。行程人家自己安排好,他们就是客人去哪里,他们跟着去就好了。比林仙鹤上回自己完成的工作还简单。
但刘燕生想得却多一些,要是这么简单,人家干嘛要从外面雇人,从自己的汉邦大厦里面找两个员工陪着不就得了嘛,干嘛花这么多钱从外面雇人,人家是港城首富,又不是冤大头。支付比市场价高出数倍的价格,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将自己的顾虑说给了张臣和林仙鹤听,张臣立刻满不在乎地反驳,说:“你是没跟这些有钱人接触过,人家不光有钱,更有素质,可不是咱们国内那些暴发户能比的。”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自己就是暴发户的受益者,不能放下碗就骂娘,他充满歉意地看了林仙鹤一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说:“对不住啊,仙鹤,我没说你家林老板,嘴瓢了。”
林仙鹤扫他一眼,没说话,表示不跟他一般见识。
张臣继续说:“就说人家甘先生,你是没见过他真人,极其的有礼貌,你帮他开门,他就朝你笑,跟你说谢谢,随和又亲切。我还听见他叮嘱服务员,让她小心点,慢慢走,要是他难伺候,这世上就没有难伺候的人了!客人是甘先生的朋友,肯定也跟他一样,都是高素质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对甘先生的崇拜和尊敬之情溢于言表。
刘燕生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说:“我相信你们两个。还是要时刻记住,咱们就是服务行业,顾客就是上帝,客人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咱们别往心上去,想着他们已经收到的二万块,即将到手的一万,看在钱的份上,就什么都能忍了。”
刘燕生抓紧机会,给两人做职业思想教育。
张臣不以为意,林仙鹤也没放在心上,她可是单独出过任务的,知道怎么和客人相处,也是有职业道德的,燕生师兄不说,她也会这么做的。
陈启东
收到老家特快专递来的户口本、身份证等证件, 林仙鹤送去清苑小区售楼处,用于办理房产证,又额外支付一笔协助办理林一鸣的燕市户口的费用。需得房产证办好后, 由燕市这边的派出所出具户口接收手续,再拿着接收手续回老家去办理迁出手续,里外里的, 最少得两三个月的时间。
刘燕生帮着联系了两家私立学校, 一间是国际私立学校, 很多学生是奔着直接报考国外大学去的,另外一间盈利性的高端私立学校,这两家学校可以凭借着初中的成绩单入学,不限燕市或者外地, 只要成绩达标就可以入学, 所以, 只要高考之前将燕市户口办理下来就好,时间很充裕。
林仙鹤算计着时间, 过年回老家之前,应该能拿到燕市的户口接收手续,趁着过年回家, 正好把林一鸣的户口迁出来让她带走, 年后回来燕市,就可以帮着入户了。
至于林一鸣到底选择哪所学校, 也不用着急,等到空了,还要去实地考察的, 待等到这个学期结束,再做选择也不迟。
当务之急, 是要圆满完成目前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儿,接待港城来的两位客人。
1999年11月23号这天是传统节日的小雪,凌晨的时候,天空应景般的飘了些雪花,不过刚落地便化成了水,很快蒸发,一点痕迹都不见,空气却显得清新了不少。
张臣早早起来,换上了前两天新买的皮夹克,配着西装裤、黑皮鞋,搭上新剪的毛寸,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虽然不说多帅气,但干净利落,一身的精神气。
按照张臣的要求,林仙鹤也打扮了一番。
她的头发长得快,有阵子没修剪,头发过耳了,去了常去的理发店,理发师觉得她发质这么好,头型好看,后脑勺圆溜溜的,总是留这一款发型太可惜了,给她推荐了一个发型,是一部叫《笑看风云》的港城电视剧,一个叫林贞烈的短发女孩子的头型,说林仙鹤长这么漂亮,留这个头型肯定也好看,还翻出了一本杂志,给她看剧照。
那是个非常漂亮、明丽、大方、自信,又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女孩子,透出一股子爽利劲儿,是林仙鹤欣赏的类型,发型也好看,便同意了理发师的建议。
待等发型剪好,理发师左看右看,满意得不行,林仙鹤自己也觉好看,相对于以前的发型,多了些女性的柔美,衬得五官少了些英气多了些秀丽。
回到吉祥路8号,更是人见人快,武斌和刘淮阳他们更是夸张地尖叫,捧着脸跟在后面叫她“大美女”。
刘燕生见了也说好看,说早应该留这样的发型,而张臣不光夸她好看,还大大赞赏了她的敬业精神,觉得她和自己一样,都对这单生意无比重视,因着这单子是因着自己才签下来的,除了骄傲之外,还唯恐辜负别人所托,慎重得不行。
张臣走到一层入口处,在镜子前照来照去,顺便等着林仙鹤。
待等林仙鹤过来,他连忙朝着她望去,发型好看,脸好看,看到她的衣着时,微微皱了眉。
林仙鹤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毛衫,外面套了件卡其布的黑色秋季外套,下身穿着黑色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运动鞋,胸前用黑色的简单手机绳挂着的同色摩托罗拉翻盖手机,还有手腕上黑色的大表盘运动手表是唯二的装饰品。
“你就穿这一身啊?不是让你化妆嘛?”
林仙鹤也走去镜子前照了照,“不好吗?挺好的啊,这是我最贵的衣服了,看我这上衣,我这裤子,我这鞋,都是阿迪达地,可贵了呢。”
张臣:“是,人家阿迪达是d,你是b,还大富翁的闺女,家里有矿呢,这说出去谁信啊!”
“是吗?”林仙鹤忙低头看自己衣服上的标,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张臣继续不满:“早知道你穿这身,我去商场给你买一套也行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非得穿颜色这么暗的运动装,白瞎了这幅好相貌!”
他还没完没了了,林仙鹤有些不耐烦了。
偏偏张臣还在絮絮叨叨:“……叮嘱说让你化妆,你偏不听,人家国外女人只要出门就必须化妆,表示对人的尊重,你不化妆,客人会觉得你不尊重他们。”
其实林仙鹤还真化了,摸了眼影,涂了口红,结果越看越别扭,觉得丑得要死,丑得她都不想出门了,犹豫了下后,还是把妆都擦掉,又重新洗了脸,这才晚了一会儿才出来。
当然,这些没必要跟张臣说,她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说:“我是靠身手吃饭的,又不是靠脸!我是去做安保的,谁像你,穿得跟电影里似的,西装笔挺、小皮鞋。真要遇到个坏人,你胳膊、腿伸得开嘛,还不得靠我?”
一句话说得张臣哑口无言,瘪瘪嘴巴,再一次感叹:“你就是对上我的时候嘴巴厉害。别耽误时间了,甘先生派过来的车该到了。”
林仙鹤撇撇嘴巴,“不知道是谁耽误时间!”
按照约定,甘先生助理会派出一辆车,一名司机兼翻译,负责这两位客人行程的协调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
和对方和吉祥路8号门口见面,简单介绍、寒暄几下,便坐上了对方开的车,奔着首都机场开去。
这人姓赵,说是甘先生秘书团队中的一员,归甘先生的助理管,让张臣和林仙鹤叫他小赵就好,长着粤省人的典型相貌,说话带着些口音,不笑不说话,一口白牙尤其醒目,是个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小伙子。他打量了下张臣和林仙鹤的穿着,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疑心自己跟他们不在一个季节。
他开过来的是一辆7座商务车,车内空间极大,坐上去很舒适。张臣还是头一次坐这样的车,在车里头打量着,不知道到时候接到了人,两位客人应该做哪里。他倒也不怕丢脸,凑上去请教小赵。
小赵也是个善谈之人,笑着指点了张臣一番,小轿车、商务车、中巴车、大巴车,是专职司机开车,还是领导自己开车,乘坐的标准都是不一样。
张臣虽然学过商务礼仪,却没想到细分下来,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看来,等接上两位客人后,我得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去。”他指挥着跟他一起自觉坐到最后排位置的林仙鹤,说:“到时候你最先上车,就坐你现在这个最中间的位置,两名客人正好在你前面,一左一右。”说着,他又想到什么,问最前排的小赵:“他们有没有随行人员?”
小赵想起甘先生助理叮嘱他的话,皱了皱眉头,回答说:“我们也不清楚,但应该会带。”
张臣又开始犯愁,万一随行人员太多,一辆车子坐不下该怎么办。
林仙鹤小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打车呗,提前犯愁有啥用?”
也对,张臣觉得自己有点太过焦虑了,他沉了沉心,悄悄跟林仙鹤说:
“这两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甘先生对这两人好像是重视,又好像不重视。说不重视吧,人家专门帮着给请了安保,还安排了接人的司机和车,说重视吧,别说甘先生了,就连甘先生助理都没露面,而是只拍了个年轻的员工来。”
这么一说,确实挺奇怪的,“你不是总教育我们说,不要去探听雇主的私事,也不要私下里议论嘛?”
张臣一噎,瞧着林仙鹤抓住人把柄般有些得意的样子,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
他确实是这样教育员工们的,可是谁能没点好奇心?可算是被林仙鹤抓到把柄了,瞧她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到时候自己弄清楚了是咋回事,绝对不跟她说,让她好奇死。
这么一打岔,张臣有些焦虑紧张的心缓解了不少。
半个多小时候,商务车抵达了首都机场国际航班出站口。
小赵从车里拿出两个接人的姓名牌,递给张臣,张臣分了一个给林仙鹤。
姓名牌做得很精致,像个大号的竹蜻蜓,光滑的木棍上钉着一块长方形的小木板,木板上夹着写了名字的纸张。
林仙鹤看着自己分到的那个,粉色的纸张上打印着硕大的“陈启东”三个字,应该是那个男客人。再去瞧张臣举着的那个,写着“司佳琪”,这肯定是女客人了,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姓司的人,还挺好听的。
终于知道自己两位客人的姓名了,张臣叮嘱林仙鹤,“等下就叫他们陈先生,司小姐就好,便是年纪大的老太太,也这么叫,这是人家港城的礼仪。”
林仙鹤点点头,张臣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也比自己这个空瓶子强,他是经理,他说了算。
此时出站口聚集了不少接人的,有的举着牌子目光直视前方,有的踮脚张望,有的互相说笑聊天,张臣和林仙鹤站在这些人当中,非常醒目,时不时就有人往这边看一样。
张臣以往站在人群中,通常他周围都会空出一块真空地带,今天不知道是换了一身装束,还是因为有林仙鹤这个大美女在,中合了他身上的煞气,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小赵站在他们身边,不太起眼,身高差了一截,不像是一伙儿的。
门口的显示屏提示着,由港城飞往燕市的航班已经降落,开始取行李了,应该再有半个小时,客人们就能出来了。
张臣又开始紧张,搓搓手,又在原地踱步踏脚的,连林仙鹤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太能理解地问他:“你做私人安保,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又不是没有服务过有钱人,怎么紧张成这样?”
张臣也不太能理解自己,觉得在小师妹面前丢人了,朝着她笑了笑,找借口说:“冷了,活动活动筋骨”,接着他就活动手腕脚腕,原地做些热身运动,好似真的是怕冷一般。
小赵侧头微仰地看着他俩,本来想跟两人说话的,却发现一个蒲扇般的大手交叉,活动着指关节、手腕关节,“咔咔”作响,手臂上的肌肉随之鼓起,充满了力量感;另外那个美女身影挺拔,小腿笔直,像是一棵茁壮的小白杨,莫名就生出了敬畏之感,心里头感慨着,不愧是领导找的人,一看就是有真功夫的。
远远的,出站口方向有推着行李的人影走出,小赵连忙凝神往过看,示意随着自己一起过来的两个高个子将人名牌举起,说:“他们坐的是头等舱,应该最先出来。”
张臣连忙将写了“司佳琪”的牌子举起,同时监督着林仙鹤,待等林仙鹤也将牌子举起来,才转过脸去。林仙鹤哭笑不得,怀疑自家这个师兄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觉时,丢了二十多岁的年龄,成了个幼稚的小孩子,以往他对自己可放心得很,从没这样事无巨细的操心。
张臣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一边举牌子往机场打听里面眺望,一边问小赵:“你见过他们吗?”
小赵摇摇头,说:“没有。”他跟张臣一样,只知道对方的名字,不过领导专门跟他强调说,司佳琪这个人可能会比较难伺候,他大概会受些委屈,甘先生说了,等将他们安全地送上回港城的飞机,他会有奖励的。
难伺候到需要甘先生专门给奖励的程度,那得是多难伺候啊?小赵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又瞄了张臣一眼,嘴巴动了动,又闭紧了。
学着师兄,林仙鹤也把手中的牌子举得高高的,同时,也睁着大眼睛在往出站口瞧着。
忽地,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从她头顶上方的牌子掠过,只停顿了几秒钟,目光下落,扫在她脸上,这次停顿的时间更短,只一两秒钟的时间,便漠然转开。
眼睛的主人属于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个子很高,目测在183到185之间,短发乌黑浓密、微卷,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遮蔽住眼神。穿着一袭长至膝盖的米黄色的风衣,下身是剪裁合体的西装裤,身高腿长、腰背挺直,身材卓越,鹤立鸡群一般,可以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
待他走进了些,能看到他五官轮廓鲜明,眉骨、颧骨和鼻梁都有些高,衬得五官非常立体,脸型介于圆和方之间,非常的英俊、帅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在T台上行走的外国模特。
在林仙鹤打量那位格外出色的男士之时,张臣也注意到了他,但见他身边只跟着一名男士,没有女的,并不觉得他就是自己要接的客人。他着重找寻有男有女,一看就是一伙儿的那种。
但没有一个朝他走过来,他不由得跟旁边的小赵嘀咕:“你不是说头等舱的先出来吗?我看后面大批的人都过来了,看着这一个个的都不像是咱们要找的人啊。”那些往牌子上撇一眼就立刻转开的,不可能是要接的客人。
小赵也犯嘀咕,想着,难道自己猜错了,人家艰苦朴素,坐的是经济舱?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见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读短消息,便又将手机放回去,说:“麻烦再等等,肯定是坐了这趟飞机没错的,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比如找不到箱子了,拿错箱子了什么的,国际航班经常出这种事情。”
张臣别说没坐过国际航班,就连国内航班也没坐过,他也不懂,觉得小赵说得有道理。
此时,头一批出来的客人已经距离出站口很近了。
那个卓越男士的同伴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和他说了什么,卓越男士拖着箱子,往旁边让了让,站在不妨碍别人地方,站住了,好似在等人的样子。
直到十多分钟后,他们要等的人依旧没有来,林仙鹤又有一位颇为显眼的存在出现在人群中。
那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子,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眉大眼,颇为明艳漂亮,脸上妆容明显,艳粉色的嘴唇尤其醒目,身上穿了一件不知道什么皮毛,但光滑透亮的大衣,好似是匆忙套上的一般,没有系扣子,露出了里面紧身的连衣裙,显出姣好窈窕的身材,脚上踩着一双长至小腿处的黑色皮靴,只是在大衣和皮靴之间,露出一截白净,泛出淡淡紫色的光裸大腿,让人看不懂她到底是冷还是不冷。
这个女孩子肩膀上背着个印着鲜明Logo的名牌包包,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小脸紧绷着,像是生气,又像是着急,她抬着双脚,做出个快步疾走的姿势,但实际的步速却没快多少,她边走,边踮脚往前方眺望,眺望了许久之后,好似终于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步速也慢了下来。
她身后,一个三四十岁,身体健壮、皮肤黝黑的女人推着行李车,行李车上堆着大大小小五个行李箱,双腿紧赶着,想要追上前面漂亮女孩子,但行李车太重,她推得很吃力,不大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急得嘴巴大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旁观的人都能看出她是想让前面的漂亮女孩等一等,却又不敢。
顺着漂亮女孩行动的轨迹,林仙鹤看到了那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卓越男子,这才恍然大悟,这两人原来是一起的啊。
周围的人,纷纷接到自己要等的人,或是真情拥抱,或是大声叫喊着对方的名子,激动寒暄。只有林仙鹤和张臣这两个牌子举得最高的,还迟迟没有接到要接的人。
林仙鹤将手中的牌子又举高了些,轻轻地晃动着,以吸引人的注意,她的力气稍用大了些,“陈启东”三个字晃成了残影,远远看去,倒像是个加速了的钟摆。
卓越男子往林仙鹤头上看了过来,在“钟摆”上停留了好几秒,目光向下,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停了几许后,漠然转开,朝着身后看去。
张臣和小赵两人目光带着焦急,一直在出站人群中扫来扫去,“钟摆”带来了风,吹得他头上一片凉意,他虽然穿得少,但身体壮,11月末的寒凉天气,还不足以让他穿上棉服,这小片凉风却吹得他心里头躁意更重。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按住木棍儿,阻止“钟摆”的转动,而后转向小赵,说:“要不你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这两位是不是改其他航班了?”
小赵忙答应了一声,就要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Hi”。
三人目光齐齐看过去,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微笑着,对着他们这边挥挥手,正是紧跟在卓越男子身边的那位。
林仙鹤不由得看向了卓越男子那边,只见那名身着毛皮大衣的女子走到他跟前,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那男子往出口方向走了几步,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毛皮大衣女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朝着林仙鹤翻了个白眼,脸上依旧是那副不高兴的表情。
此时,年轻男子已经越过出口处,走到跟前,朝着林仙鹤、张臣两人微笑着,用不甚流利的普通话说:“你们好,我是陈启东的助理,我叫陈盛铭,多谢你们,陈先生和司小姐在后面。”
林仙鹤就是再迟钝也猜出那名卓越男子就是陈启东,而那名穿毛皮的漂亮女孩就是司佳琪没错了。她微眯了下双眼,看向陈启东,他依然还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瞬间,林仙鹤一点也不觉得他帅气了。
这个人,明明早就看到了他们手里头举着的姓名牌,焦急等待,却一点都无动于衷,置身事外。
而张臣在和陈盛铭握手,一刹那的高兴后,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显然,他也意识到,这两位甘先生的朋友,或许同甘先生并不相像。
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情,笑容满面看向朝着这边走过来的陈启东,微微探身,道了声:“陈先生,我是张臣,我来帮您提箱子”,说着,便探手过去。
谁料,陈启东却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他的动作,而后朝着张臣摆了下手,轻摇头,嘴角微微扯动了下,做出个微笑的样子来。
陈盛铭连忙用蹩脚的普通话解释说:“陈先生一向亲力亲为,抱歉,他不太能听说普通话。”
言外之意就是少和他说话。
林仙鹤愈加觉得这个陈启东面目可憎,好像谁愿意跟他说话似的。她将手中姓名牌放下,支在地上,将张臣手中也接过来,放到一起。
陈盛铭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语太生硬了,便又朝着出站口的方向笑着说:“陈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大男人不用管的,两位照顾司小姐就好了。”
张臣此时还维持着微微探身的动作,之前准备的那番客套寒暄都没了用处,正觉有些尴尬,但也知道不是尴尬的时候,朝着陈盛铭点点头,代表自己知道了,转头就看见司佳琪也走了过来,目光在林仙鹤和张臣两人身上转了两圈,而后轻蔑一笑。
这个笑容,阻挡住了张臣想要主动上次跟她打招呼的脚步,他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小赵。小赵有些明白,领导所谓的难伺候,倒是是怎么个难伺候法儿,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他安抚性地回看着张臣,舔舔嘴唇,轻咳一声,对陈启东和司佳琪用粤语说:“陈先生,司小姐,我是甘汉邦先生公司的职员,他派我带着两位专业的安保人员张臣、林仙鹤过来接您两位。”
听小赵提到甘先生,司佳琪脸上的轻蔑神色稍敛,不过,还是没那正眼看小赵,更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朝着陈启东说了句英文,而后,不满地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三四十岁的妇女艰难地推着沉重的行李车,接收到司佳琪的目光,连忙加快脚步,好不容易将行李车推到出口。
张臣赶紧将行李车接过来,悄声问小赵:“这个车,咱们能推走不?”
小赵摇摇头,说:“得在这里卸下来”
一共五个拉杆箱,四个大的,一个小的。
林仙鹤过来帮忙,那几个大箱子,每一个都得有四五十斤,四五个摞在一起,起码也得有二百来斤,难怪那个女的推起来费劲。也不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些什么,这倒不像是只待三天,倒像是搬家了。
小赵站在一边,体力活他帮不上忙,但深感领导派给他的不是个好活,他看了看司佳琪,又看了看站到一边的陈启东,两人身边各自跟着一个人,泾渭分明的,好似不认识似的。
司佳琪正忙着教训那名三四十岁的女人。
小赵是粤省人,自然能听得懂,她是在教训那个女人手脚慢,找个衣服都慢吞吞的,导致她没跟上陈启东的脚步,又骂陈启东铁石心肠,不懂怜香惜玉;又怪这女人没有提前把防寒的衣服准备出来,让她冻了那么久,抱怨燕市的鬼天气,能冻死个人,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司佳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而那个女人应该是她的女仆,点头哈腰,一句话不敢反驳,不停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小赵心里头发怵,不敢上前打扰,眼看着林仙鹤和张臣将行李卸下来,并把行李车推到不碍事的地方,正在一边等着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跟司佳琪说:“司小姐,我们先送你们去酒店安顿下来。”
司佳琪看了他一眼,又扬起下巴,没有说话,扭身朝着陈启东的方向去。
陈启东在和陈盛铭小声地交流着什么,抬头就看见司佳琪挂起了笑容的脸,陈盛铭握住自己的拉杆箱,抢先一步开口,问着:“咱们可以走了吗?”
小赵连忙回答:“可以了,可以了,车就不停不远处,我给您带路。”
陈盛铭答应着:“多谢。”拉着行李往前走,陈启东跟在他身后,擦着司佳琪身边过去,司佳琪轻轻一跺脚,跟在了陈启东的身边。
张臣和林仙鹤拉着箱子大步跟过去,司佳琪的女仆追过来的,嘴里头叽里咕噜的比划着,林仙鹤听不懂她的话,但看懂了她的手势,对她笑了下,说:“我拿着就好,不沉,你帮他拿吧。”
林仙鹤下巴点了点左右手各拉一个大箱子,右手大箱子上还摞放着小箱子的张臣。女仆连忙跑过去,张臣便将那个小箱子拿下来递给她。
司佳琪回头,不满地看着他们,说了一句话,小赵给翻译道:“司小姐让你们小心些,箱子里面有贵重物品。”
张臣点了下头,林仙鹤牵了牵嘴角,心说,她说了老长一段话呢,应该不止小赵给翻译的这些,不知道有没有骂自己。
林仙鹤猜想得没错,司佳琪不止说了那两句,她还说,一群穷鬼,弄坏了不知道赔不赔得起。他没敢给翻译出来,这会儿,他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司佳琪是在骂两名为她服务的安保人员,又何尝不是在骂他?
他沮丧极了,连脚步都慢了许多,本来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不小心就被陈启东超了过去。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一句话都不说,一个笑容也欠奉,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这时候,一只手掌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小赵连忙转过头去,就看见陈盛铭对着自己笑了下,低声说:“别放在心上,司小姐大小姐脾气,被惯坏了。”
陈盛铭的普通话本来就说得不好,声音小了,小赵就更清不清楚了,不过他没好意思追问,能大概猜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感激地朝他笑了笑,道了声:“多谢。”
陈盛铭嘴里道着“不谢”,这才发现,司佳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黏在了陈启东身边,关切地问:“陈三哥,你冷不冷?伯母都说不要这个时节来燕市了,冻死个人,你偏要来,我快要冻成冰块了!”
陈启东充耳不闻,陈盛铭快步挤在两人中间,满面笑容、态度友好地对司佳琪说:“司小姐,讲讲道理好不好,三哥又没有邀请你,是你自己非要来好不好。”
司佳琪狠狠瞪他一眼,“我不要和你说话!”对他的态度却不似对待别人那样的无理。
小赵已经走到车子边,刚打开后备箱,就被那边的三人给吸引住,听了个全程,不由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猜测着司佳琪和陈启东是什么关系。司佳琪对别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但对陈启东,却有些讨好的意思,目光总是追随着他,想往他身边凑,两人之间你追我躲的关系不言而喻。
小赵心里头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就应该这样!司佳琪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别人,说话那么难听,不值得被人爱!
他光顾着注意那边,一扭头,才看见林仙鹤左右手各拎起一只箱子,正往后备箱里放。小赵给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接住其中的一只,说:“我来帮你。”
林仙鹤:“不用,你搬不动。”
这话,听着有点伤自尊,不过见林仙鹤轻松就将两只箱子拎起来,小赵就只剩下敬畏了,对这位安保员的实力有了比较直观的了解。
按照之前设定好的座次,林仙鹤、陈盛铭、女仆坐在最后排,按照女士优先的原则,司佳琪坐了右边的单座,陈启东坐在左边,张臣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小赵跟个真正的司机似的,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说此行的目的地是希尔顿大酒店,全程大概是半个小时左右。
他先用粤语说了一遍,又用普通话了一遍。
他用普通话说完后,司佳琪接口不知道说了什么,林仙鹤注意到身边坐着的陈盛铭嘴边动了动,露出个讽刺的弧度,她猜想着,肯定又没说什么好话。
行车过程中,陈启东的头一直歪着,看向窗外,好似窗户外是多么吸引人的风景似的,陈盛铭也时不时看向窗外,有时候会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林仙鹤一些问题,比如那个牌坊是什么,这个地名有什么典故,这里距离平安门有多远等等。
这些问题,林仙鹤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她知道的,便会讲给陈盛铭听。这个人,是这个团队里唯一一个像正常人的,矬子里头拔将军,靠着其他人的衬托,林仙鹤对他的好感最多。
而和陈启东并排坐着的司佳琪则和他相反,全程都关注于车内,一会儿嫌冷,要小赵将空调开得大些,一会儿又嫌弃车里头空气污浊,要开窗户,开了窗户后,又嫌弃冷风太凉,且带了股刺激的味道,进而又开始抱怨内地空气质量差,污染严重,一会儿又抱怨陈伯伯太偏心,想要将他发配到这么落后的地方,又抱怨陈启东太好欺负自己不去争取,这时候跑来内地旅游,肯定让人误会是要妥协,先来勘察燕市环境,幸好自己跟着过来,才能帮他掩饰,偏偏陈启东不识好人心,一点都不领情。
听得驾驶座位置上的小赵一阵阵儿的心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豪门恩怨?这是自己能听的吗,会不会被灭口?他脑子里头回想着港城电视剧里的类似情节,浮想联翩。
他悄悄从后视镜往后看,见司佳琪侧身,又往陈启东的方向凑着,大概是因为自己说了半天的话,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而颇为羞恼。她抿了下艳丽的嘴唇,说:“伯母都是为你好,你也是陈伯父的儿子,陈大哥和陈二哥他们都留在港城,凭什么让你来内地,这里又落后,又脏乱!伯母不想让你来,我也不想让你来!”
小赵心里头疯狂反驳:什么落后,什么脏乱,你当是一百多年前呢?你但凡能转头看眼窗外,就不会睁着眼睛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将心里头那股被冒犯的,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后,小赵更加确定,这就是豪门恩怨!
就在小赵以为,陈启东依旧装聋作哑,不肯回应时,他却转过头来,淡淡地对司佳琪说:“不关你事,管好你自己,我母亲的话不用理会。”
“不关你事”这句话,不光小赵听懂了,林仙鹤也听懂了,港城电视剧、电影里,高频率出现的一句话,但凡看过一部,就肯定能记住这句话。
原来他会说话啊,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声音低沉有磁性,好像还有点好听,呸,一点都不好听。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后,司佳琪漂亮的脸蛋儿一下子耷拉下来,像是有人在使劲儿拉扯她的脸部肌肉似的,脸色也变得胀红,呼吸急促,红唇翕张几次,胸脯起伏了几番后,赌气似的扭身,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拉紧毛衣大衣的衣襟,双臂抱紧,不再理会陈启东。又过了几秒,大概着实是气不过,她又转头,朝着女仆“呜哩哇啦”大吼了几句才算收声。
这算是内讧吧?从见到这两人就开始憋着的气稍缓,林仙鹤看着林启东又转过去看向窗外的侧颜,不得不承认,他的侧脸也好看,线条明朗,像是用大理石雕出来的一般。
耳边没了司佳琪那老母鸡一般,一会儿“咯咯咯”几声,一会儿“咯咯咯”几声的抱怨,车内一时间安静了许多,林仙鹤呼出口气来,心想着,希望他们两个多多内讧,换来更多的清净。
行程
顺利将两人送到酒店, 行李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帮着运送,小赵协助着办理入住手续。林仙鹤和张臣等在大厅里,按照计划, 司佳琪和陈启东这两位在燕市期间的行程很满,在房间里简单做下休整,就要开始下一步行程的。
不到十分钟, 陈启东和陈盛铭就下来了, 两人均换上了羽绒服, 换上了更为舒适的运动裤和运动鞋。陈盛铭比陈启东矮了一头左右,身材也比他偏瘦一些,在普通人中算是帅气的,但站到陈启东身边, 却像是月亮旁边的星星一般, 光彩都被月亮都夺去了。
看着远远走过来的这两位, 张臣不自觉地悄声跟林仙鹤说:“这位陈先生身材不错,肩宽、背挺、腰细, 跟咱们练武之人很像,他应该有运动的习惯。”
林仙鹤目光从陈启东身上移开,移到自己这位师兄身上, 上上下下打量一眼, 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臣被她的目光刺到了,深觉自己是自取其辱, 讪讪地摸摸鼻子,决定工作时刻,暂时先不和师妹一般见识。
小赵在附近不远处打电话, 跟领导汇报着这边的情况,看见陈启东过来了, 匆匆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赶过来。
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朝着他们身后看去,问陈盛铭:“司小姐呢,还没有下来吗?”
陈盛铭耸耸肩,双手一摊,做出个无奈的手势,说:“我去敲门了,她的女仆说,她正在泡澡。”
泡澡?小赵抽了一口凉气,泡澡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事儿吗!怎么办?要在这里等着司小姐泡完澡吗?
小赵正无措之际,陈盛铭说话了,“小赵,你方不方便帮我们找一辆车,我们自己出去,你们留下来等司小姐。”
小赵连连摆手,急得脑门直冒冷汗,说:“那不行,领导吩咐了,让我们照顾你们,保护你们,你们在燕市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怎么能让你们自己走!”
他这么说着,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急得直搓手。
陈盛铭笑了下,说:“事实上,我和陈先生不在你们的保护范围内。陈先生本来也是打算自己过来燕市的,只是司小姐听说陈先生要来燕市,非要闹着也要来,她家里人不放心,这才找了甘先生帮忙。所以,司小姐才是你们主要的服务对象。”
“可是,甘先生要求我们不光照顾司小姐,也要照顾陈先生的。”小赵到底是在职场里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也算是个机灵的,不然公司里同时会说粤语、普通话的不止他一个,却派了他来。
两人说的是普通话,所以林仙鹤能听个大概其,她说这个陈启东看见自己姓名牌时那么漠然呢,原来他压根就不需要帮忙。她瞥向陈启东,见他双手插兜,背对着这边,目光透过酒店玻璃门,看向了川流不息的街道,看着街道对面的建筑,而后,又转向墙面上挂着的一副燕市地图,认真地看起来。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好似这边发生的对话都与他无关。
这边的小赵自然不能同意陈盛铭的提议,他小心地问着:“陈先生是要按照计划,去王府井商业街吗?”
他刚拿到对方的行程表时,还很奇怪,港城商业那么发达,怎么来燕市玩儿第一站是商业街啊?可是联想到陈先生有可能是家族弃子,即将被发配到内地,也就不奇怪了,想着也许是提前来考察未来事业的。
陈盛铭点点头,朝着陈启东的方向看了眼,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回答道:“是的,我们的行程很紧,没有太多的时间等着司小姐。”
小赵本来想说能不能等等司小姐的话也被堵在了嘴边。他语调发软地说:“能不能稍等一会儿,我去催催司小姐,她要真是一时半会走不了,我再帮您想办法?”
陈盛铭又看了眼手表,说:“好,尽快!”
小赵感激地点点头,撒丫子就往电梯方向赶去。
留下陈盛铭和张臣、林仙鹤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忽然就尴尬起来,张臣对着陈盛铭友好地笑了下,陈盛铭也回以微笑,破解了尴尬之后,双方很自然就聊起天来。
陈盛铭问,张臣回答,还是关于燕市吃住行的那些事儿。聊了几句,气氛活络起来后,陈盛铭又问了些私人的问题,诸如他们公司在哪儿,生意多不多之类的不涉及隐私的问题。
张臣趁机掏出两张名片来,递给陈盛铭一张,另外一张留在手里,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然后就开始给他介绍自家盾牌安保公司。他本就是个外向、善交际的,一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张臣话语流畅、眉飞色舞、自信从容。
还把林仙鹤叫过来,与荣有焉地介绍:“这是我的师妹,从小习武,我师父都夸她根骨佳,是天生习武的好材料,她就是没去参加武术比赛,要不然非得拿回个冠军来不可,那个影帝不就是武术冠军嘛,不是我吹,两人要是实际对战,我师妹一个能打他三个!”
张臣并不是在吹牛,影帝演过的电影他们都看过,他在里面的武打招式基本上都是花架子,打着好看,破绽太多,在实战中,还轮不到他摆出招式,就被对方抓住破绽,一脚踹飞。
但在这两个外人面前夸奖她,还是令林仙鹤极为尴尬,只好干干地笑着。
幸好陈盛铭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并没有顺着聊下去。他随口夸奖两句,目光时不时往电梯方向瞄去,有些心不在焉,陈启东倒是转过身来,看了林仙鹤一眼,而后又转了回去。
不过,不管是陈盛铭,还是林仙鹤师兄妹,都没发现这个小插曲。
又过了十多分钟,陈盛铭看了三四次手表,小赵才匆匆忙忙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边跑着,一边擦汗,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
他跑到陈盛铭跟前,急忙说:“司小姐说,她累了,滋源来自企鹅群要而无要死要死幺儿整理准备在酒店里休息,不出去了。”他顿了顿,喘匀了气儿,接着说:“司小姐说,她等会饿了会叫客房服务的,陈先生,咱们走吧。”
陈盛铭往陈启东那边看了一眼,陈启东走了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陈盛铭点了点头,对小赵说:“我们只需要一辆车和一个司机,这位张臣先生和林仙鹤小姐不需要陪同我们。”
小赵有点发愣,要知道,他刚刚去楼上,遭受了多次闭门羹,无数个白眼,还有诸多难听的话,才终于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司佳琪不出去,自己玩自己的,皆大欢喜。
可谁知道,陈盛铭这里也提出了让人为难的问题。
小赵心里头发怵,他不想自己面对这两位陈先生,虽然陈盛铭比较亲切,但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两人又不熟悉,有张臣、林仙鹤这两位难兄难妹,还有人帮着自己分担,可只剩下自己,那心里头得多煎熬啊。
另外就是,虽然陈盛铭说,安保员是为司佳琪准备的,但甘先生却没有特别交代过,是将两位并列在一起的,甘先生才是给自己发工资的,自然是要听他的。燕市治安很好,但也架不住有小偷的,抢劫的,这两位这一身装扮,这一身气质,一看就是有钱人,保不齐就见钱眼开,铤而走险的。
这真要是出了事儿,就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好!
“能不能让他们两位跟着,这是他们的工作。”
小赵看了张臣和林仙鹤一眼,希望能帮着自己一块说服陈盛铭。可张臣碰触到他的眼神后,立刻躲闪,假装没看见。
开玩笑,自己就是个拿钱办事的,东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张臣在见到司佳琪和陈启东后,心中构建出来的那种有素质、有礼貌,客客气气的形象坍塌,他大受打击,不想再发挥主观能动性,只想着把这份工作好好完成就好,不该自己开口的时候,就不会开口,不该自己管的事儿,就不管。
张臣心中如是想,林仙鹤想的就比较简单,她不喜欢陈启东,一副傲慢,瞧不起人,不屑于跟别人说话的样子,跟司佳琪相比,是没有那么聒噪,但也同样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用看他的臭脸,又能拿到工资,多好的事儿!她瞧瞧拨弄着原本放在旁边小茶几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让它在软乎乎的沙发背上旋转起来,险些掉下去,又被她长臂一捞,轻飘飘地又给捞上来,让看见这一幕之人的心悬了又松,松了又悬。
直到张臣躲闪着小赵,将眼神落在林仙鹤这边,才假装小声训斥她:“别玩了,小心掉地上摔碎了让你赔。”顺势便将和小赵对过的那一眼掩盖过去。
小赵见此,还顾不上失望,就听见陈盛铭回复了他,说:“你们都跟着去了,司小姐要是忽然找人怎么办?”说着,他的表情带了丝戏谑,说道,“万一,她要打给甘先生,投诉你要怎么办?”
“不会吧,是司小姐说不用我管,说要留在酒店休息,还说不想见到我的……”小赵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从见到司小姐以来,她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个只顾着自己,恣意又任性的大小姐,出尔反尔又倒打一耙的事儿,她真能干得出来。
小赵咽口吐沫,有些不知所措。
陈盛铭继续说:“况且,安排安保人员这事儿,也是司小姐的家长要求的。我和陈先生两个大男人,又是在首都,怎么会出事?万一真有事情,我们也可以随时找警察,报警电话110,我知道的。”陈盛铭半开着玩笑说。
小赵从刚才就一直隐隐的觉出哪里不对,这会儿终于明白了,他被陈盛铭给带偏了,甘先生只是让他陪同这两位去完成行程,可没说让他当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保姆,每天早接、晚送,送到酒店,他和两名安保一天的行程就算是完成了。司小姐留在酒店不出去,今天对于她的服务就已经结束了。
自己是甘先生的员工,又不是司小姐的奴才,甘先生是出于朋友之义帮忙,安保费还是他帮着出的,她要是真的去跟甘先生投诉,甘先生站哪头还说不定呢!
想到这儿,小赵豁然开朗,腰板都挺直了许多,说:“咱们还是按照计划来吧,毕竟我是领了领导的任务,他们两位是收了安保费,都要完成工作的。”
陈盛铭看了陈启东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便只好摇摇头,苦笑了下,说:“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辛苦了,多谢!”
他是陈启东的助理,也有些血缘关系,陈启东96年自美国大公司管理层离职,回了港城,去了茂嘉集团旗下,一个不起眼的商贸公司,隐藏身份,当了个底层小职员,用不到1年的时间,升到部门经理的职务,那时候,他就在陈启东手下做事,也是整个公司,唯一知道陈启东身份的人。
如今,他做了陈启东三年的助理,随着他一路从小商贸公司升职到茂嘉集团总部核心管理层,自问对他已经有相当的了解。
陈启东不喜欢太张扬,这两名安保人员太过“出类拔萃”,举手投举之间都在告诉别人“我是保镖”,在机场接站的时候,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那个高挑又漂亮的安保姑娘,把自家老板的姓名牌当成杂耍了,大概没有人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当成钟摆,在半空中飘着。陈启东一定很不喜欢这个姑娘,他对下属的要求很严格,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不知分寸的错误。
陈盛铭猜想,这就是陈启东明明看见了自己的姓名牌,却没有立刻走出去表明身份的原因,绝对不是为了等着司佳琪。
得到了陈盛铭的同意,小赵立刻朝着转过身来的陈启东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有些高兴地招呼着自己的两名同伴儿往出走,对他们的态度殷勤了许多,只有自己心里头清楚,他非要带上这两位,很大程度是出于私心,想给自己找个伴儿。
张臣和林仙鹤两人无可无不可的,立刻分散开,一左一右地护在陈启东身侧。
一行人重新坐上商务车,小赵发动车子,直接奔着王府井商业区而去。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2点多,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这会儿的天气很给面子,阴霾了两天的天空拨云见日,露出淡蓝色的天空,太阳的光暖暖地照在了大地上。
车里头开着暖气,林仙鹤觉得热了,悄悄地将衣服扣子解开。却发现前排的陈启东正和她做着一样的动作,拉锁微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车内,尤其明显。
小赵趁着等红灯之际,转回头,看到了后排这两位敞开怀的人,刻意活跃气氛,说:“你们身体好的就是不怕冷,用不用我把暖风关了?”他说完之后,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普通话,便又用粤语重复了一遍。
林仙鹤看向陈启东,本来以为他不会开口,没想到他低低地回了一声:“唔使。”
这句也是港城电影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词语,林仙鹤听得懂,是不用的意思。
真让人意外,这个傲慢的人居然亲自回复了!
小赵也很是受宠若惊,差一点就踩了油门。
而始作俑者说完这句话后,又转向窗外,继续看着外面的风景。
车里重归于安静,林仙鹤有些无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被她顺手塞进去的那根不甚光滑的小棍子,放在手里头,转着玩儿。
张臣看她一眼,皱皱眉头,这个师妹啊,都二十多岁了,还跟个野孩子似的,棍子石头都往口袋里头放,总是跟得了多动症似的,手里头总要放着个东西把玩。不过她这手万物皆可转的本事,绝对算得上是绝活。
这手功夫实际是单手棍花结合着剑花的变种,极其考验手指和手腕的灵活性,别人也不是没有练过,可都远远都达不到林仙鹤的水平,她可以一直转,变着花样的转,手里的东西就像是黏在手上似的,她不主动停就绝对掉不下去。
张臣本来想说她的,可是车内太过安静,他不好开口,二是师妹自己转自己的,也没碍着别人,也不耽误事儿,自己说她肯定又会被她反说一顿,何必呢。
张臣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继续兢兢业业地在车里车外,四处巡视着。虽说在燕市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呢,自己拿了人家的高薪,就得对不起这份钱,时刻提醒自己,不是来玩的,是来工作的,不管遇到危险的几率有多大,都要时刻保持警惕之心。
商务车在沉默中,抵达了此行目的地,王府井商业街。这里集中了众多国内外奢侈品牌,有百货大厦,有门店,服装、箱包、化妆品、电子产品,甚至还有车行,绝对是燕市,乃至整个北方名品店最多的地方。
林家富每次来燕市,都要来这里逛一逛,转上一圈,不花个几万十几万走不出去。他在这里给林仙鹤买过衣服、手表,买过背包,她也很喜欢,不过平时基本上没有穿戴的场合,基本上都是束之高阁。
“陈先生,咱们先去逛哪些品类的店?”小赵问着,先去哪家店,涉及到他要将车停到哪里。这里的店铺密集,只能步行。
陈盛铭与陈启东耳语几句,而后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停车场说:“就停在那边,我们下车步行。”
停车场距离商业街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小赵也没说什么,将车停在收费的停车场里,临下车之前,陈盛铭又说:“有这两位安保同志跟着我们就好了。”意思就是他不用跟着了。
小赵乐不得的,心里头高兴,又不放心,叮嘱着张臣,让他务必精心,有什么问题,随时给自己打电话,说自己等会会去王府井大街的另外一头等着他们,省得走回头路。
张臣点点头,说:“放心吧。”
接下来的行程有些枯燥,陈启东和陈盛铭两人直奔珠宝百货而去,这是栋三层的大楼,两年前,也就是97年刚刚建成营业,主要卖黄金珠宝首饰,在燕市很有名气,大家都知道,买首饰就要到这里来,明码标价、商品保真。
商场按照黄金、宝石、玉石、银器等分成若干个区域,每个区域都由一个个半封闭性的玻璃展示柜组成。
这两人一会儿去看价钱牌,一会儿站在一个柜台前不动,看看手表,又看看人流情况,好似在一分钟进出多少人,成交多少。
两人边看,边小声的交谈,张臣和林仙鹤也听不懂,反正就站在距离两人不近不远的地方,恪尽职守。逛这种珠宝商场的客人,多是带着钱,准备看好就直购买的,这座商场里,像老鼠一般,偷偷观察,伺机下手的小偷团伙不知道有多少,主要提放的是他们。
张臣做安保这么多年,也做好人好事帮着抓了好几个偷盗、抢劫的,又曾经跟燕市著名的反扒民警交流过,自问自己也练出了火眼。但凡当小偷的,脸上都挂着像,见有人贼眉鼠眼的,想要往过靠近,张臣只需要双目圆瞪,盯着他看上一眼,疑似小偷的便会识时务地远离这里。
林仙鹤虽然没有张臣那份“瞪谁谁怂”的本事,但她也足够有震慑力。试问,在人人放松闲逛的商场里,突然出现一个身高腿长、腰板笔直、后背挺拔,背着双手、面目严肃,寒光四射在人群中扫来扫去的英气女人,你会联想到什么?
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冲天辫儿,扎了蝴蝶结的小姑娘给了答案,她一个人从前方的通道里蹦蹦跳跳跑过来,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她,“姐姐,你是便衣警察吗?”
林仙鹤一愣,低头跟她大眼瞪小眼,那根不甚光滑的小棍子在她放在背后的手上转得愈加快了,“那个,我不是警察,你怎么一个人乱跑,小心被人贩子抓走!”
林仙鹤的语气有些生硬,听起来像是威胁似的。小孩子瘪瘪嘴巴,小脸上写满了不相信,还不肯走,好似要等林仙鹤改口承认似的。
林仙鹤抬头看看往四周看着,寻摸着有可能是孩子家人的人,不过,暂时没有发现。她压低了声音,说:“你爸爸妈妈呢?你这会儿就一个人,我是人贩子,我要把你抓走卖掉!”
谁知这孩子却不害怕,歪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说:“姐姐,你骗人!你是好人。”
“啪”,从林仙鹤身后掉出个小棍子来,林仙鹤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捡起来,在手中挥舞了一下,又恶狠狠地说:“你个小屁孩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就是坏人!我拐卖过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了,都卖去了山沟沟里,每天让你干活,睡猪圈,不让你吃饭,不让你看动画片,永远看不见你妈妈了!”
不知道孩子是被突然掉落的小棍子吓到还是被林仙鹤给唬住了,这会儿瘪瘪嘴巴,露出信错人的受伤表情。
这时候,一个满脸焦急的妇女从通道处跑出来,看见了小女孩的身影立刻惊喜地跑过来,二话不说,拉过小女孩就朝着屁 股上面狠狠甩了两巴掌。
“叫你乱跑,叫你乱跑!我到处找你!”
小女孩立即抱住妈妈的小腿,“嗷嗷”哭了起来,喊道:“妈妈,我不要被拐卖,不去小山沟,我再也不乱跑了!”
妇女连忙拍着后背哄她,抬头朝着林仙鹤等人点点头,蹲下身来,继续教育孩子去了。
林仙鹤去看张臣,却看他肩膀抖动,一脸憋笑的样子,林仙鹤狠狠白他一眼,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转头的时候,却瞥见了陈启东,金框眼镜遮掩下的眼波流动,仿佛水鸟掠过,在平静的湖面上荡出一圈涟漪,面部表情忽然柔和起来,嘴角泛起了一丝弧度。
难道,他在笑?
林仙鹤心中刚升起这个想法,就被另外一人外露的笑声打断了,她转头看向林启东的旁边,正看见陈盛铭的一张笑脸。
陈盛铭忙收敛着脸上的笑容,说:“抱歉,我失礼了,我不是在笑你,就是刚才的场面很可爱。”
林仙鹤点点头,道了声:“没关系”便转过头去。
有人在这里教育孩子,几人便转移到旁边的柜台附近。林仙鹤脑子里就浮现起陈启东那张带着淡淡笑容的脸,这个笑容,没有让林仙鹤感到任何不适,她相信对方是善意的笑。这抹笑容,让陈启东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让人有种……
林仙鹤绞尽脑汁,忽地想出来个最有恰当的词:九天仙女下凡尘。沾染上了一点世俗之气,没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傲慢冷漠了。
在珠宝店消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光看不买,两位姓陈的时不时就小声交流,就是林仙鹤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不对了,悄声凑到张臣跟前,用手掌笼住声音问他:“你说,他们两个来这儿干什么?”
要是小赵在这里,肯定能给她一个很接近于真相的答案,可惜张臣同林仙鹤一样,都不懂粤语,自然就无法从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些什么。
不过,他有自己的理解,信誓旦旦地小声告诉林仙鹤:“他们在探听商业秘密!”
原来如此,林仙鹤恍然大悟,很认同地点点头,然后又说:“这两人,尤其是那个陈启东,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林仙鹤很难形容这个“不是一般人”的定义,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林家富一直追求的那种气质,就是不需要穿多么大的牌子,不用带多么贵的首饰,不用开多么豪华的轿车,只要人往那里一站,就能让人知道,这人很不凡,有底蕴,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质。
“这种人,就是探听商业秘密,也不用自己亲自来吧,这也太接地气了。”
林仙鹤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张臣也被问住了,他摇摇头,说:“他们有钱人的事儿,我怎么知道,等我也身价百万,不千万了,我再告诉你。”
他一抬头,看见这两位又往不远处的柜台去了,连忙招呼着林仙鹤跟上。
从珠宝百货出来,陈启东和陈盛铭两人又去了一家名字是全英文的国际珠宝大师设计店。
林仙鹤师兄妹两个没有跟着进去。因为店面比较小,原本又有客人在,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再一进去,恐怕要把路都给堵住了,这店用的全是玻璃窗,在外面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场景。
橱窗里陈列着一条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的红宝石,还有小拇指头大小的珍珠项链,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发出耀目的光泽。
林仙鹤欣赏了一会儿这些美丽的珠宝,忍不住悄悄凑到张臣跟前,跟他说:“他们好像对这里挺熟悉的,下了车后,直奔这家珠宝百货就来了,他们真的是第一次来燕市吗?”
张臣想了想,说:“估计是珠宝百货太有名了,他们在港城就听说了吧。他们应该没来过,那会儿陈盛铭还问我,要去哪里吃烤鸭,说每次都听来过大陆的人说烤鸭好吃,早就想吃了。你说,他们要不是第一次来燕市,怎么会连烤鸭都没吃过?”
林仙鹤觉得张臣的解释很能说得通,自己是粗线条的神经,感觉未必准。
之后,陈启东与陈盛铭又随意去了几家卖饰品、手表等的奢侈品店,待的时间都不长,进去后,大概扫一眼柜台,看看里面的陈设、客流情况就出来了。
饶是如此,他们与等在王府井商业街另一端的小赵汇合时,天已经黑透了。气温骤降,林仙鹤系上风衣扣子的时候,特意往陈启东那边看了看,他身上那件羽绒服的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拉了上去。
小赵正在翘首期盼,看见他们面上一喜,连忙迎过来,说:“你们可回来了,早知道我就跟你们去了。”他分别跟陈启东和陈盛铭打了招呼,询问他们等下是在外面吃饭,还是直接回酒店?
陈盛铭询问了陈启东的意见,回复道:“送我们回酒店就好。时间比较晚了,送我们到酒店门口,你们就回家好了。”
小赵答应着,将两人送到门口,目送着两人进了进到希尔顿酒店大门里,才转身同林仙鹤、张臣一起回到车里。因着下午的陪同任务都推给了这两位,自己留在车里悠闲自在,他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就提出说要请他们两人吃饭。
张臣笑着推辞了,小赵就没再强求,将二人送到吉祥路8号。
第二天早上7点多,小赵就过来,接上了林仙鹤与张臣两人。
随便闲聊了几句后,小赵似是开玩笑地说:“想想一会儿就要见到司小姐,我心里头就有些发怵。”
昨天,他回家后,给领导打去了电话,汇报这一天的情况。从领导口中得知司小姐曾经联系过甘先生,不过甘先生没有接她的电话,是自家领导接的。电话里,司小姐投诉了自己一番,说自己把她留在酒店里就不管了,她想出去吃些东西,连个吃都找不到,大肆批评他派来的人不靠谱,说慢待了她,要跟家长告状云云。
小赵一听就急了,忙又详细解释了当时的情况。
领导笑着让她不用着急,说甘先生没有怪他,让他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小赵这才放心,结合着之前领导的叮嘱,从中揣摩出了甘先生的态度。甘先生想必早就知道这个司小姐是什么人,所以对她恶人先告状又倒打一耙的话语根本就不信。
虽然领导们信了自己,没信司小姐,但说到底自己只是个小兵,他们才是同一阶层的。谁也说不准,司小姐要是发疯大闹,非要让甘先生惩治自己,甘先生为了息事宁人,给她个交代,而牺牲自己。
总之,还是得把司小姐照顾好了,让她找不着茬。
但司小姐那么凶,那么蛮横不讲理,小赵越想就越怵得慌,得亏还有林仙鹤和张臣这两位伙伴一起分担,跟他们抱怨两句,心里头就能不少。
张臣聪明地没有接话,嘿嘿地笑了两声。他们就是再讨厌司小姐,也不可能跟小赵讨论啊,小赵可是雇主的人。
按照之前的日程安排,今天会去游览故宫、平安门,还有英雄纪念碑,之后,如果体力允许的话,会去皇城根周边的老胡同去走走看看。现在都讲究发展民俗旅游,这些有燕市特色、历史意义的胡同被重新整修过,挺值得游玩观看的。
三人抵达希尔顿酒店大厅时,刚过七点半,等了二十分钟左右,陈启东和陈盛铭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来到一层与他们汇合,他们还是昨天下午那身装扮,神采奕奕,看起来昨晚休息得很好。
林仙鹤三人赶紧上前打招呼,陈启东难得地对着他们依次微笑着点了下头。陈盛铭更是热情,问他们吃了早饭没,然后耸耸肩说道:“我给司小姐的房间打了电话,她的仆人说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还在睡觉,让我们等着她。”
小赵猜到司小姐不可能按时下来,还想着,要是司小姐跟昨天似的,就在酒店里头待着就好了,没想到,竟然要求大家等着她。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小赵为难的看向陈盛铭,陈盛铭看向陈启东。
冲突
陈启东看了下时间, 自口袋里拿出一台黑色,泛出金属光泽的手机来,走到角落的位置去打电话。
小赵充满期待地问陈盛铭:“陈先生是在给司小姐打电话吗?”
陈盛铭点点头, 说:“陈先生和司小姐不熟,不知道能否劝得动她。”
小赵呼口气,对陈启东非常有信心, 看着司小姐对陈先生黏着、巴着的样子, 应该是喜欢他的, 在座这些人,如果有一个能指使得动司小姐,也就只有陈先生了。
不管是因为司小姐喜欢陈启东,还因为这两人是一个阶层的人, 大概在司小姐眼中, 自己也好, 两名安保人员也好,都与她那名女仆一般的地位, 可以随意对待的,也就对陈启东的助理陈盛铭另眼相看些。
陈启东的声音不大,小赵侧耳听着, 也只听了几个音节, 无法推测出有没有劝动司小姐。
不过,陈启东电话没有打太久, 很快就挂了电话,走过来,脸色还是淡淡,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对陈盛铭说了句话, 小赵也听见了,脸上立刻露出笑意来,先是朝着陈启东微微欠身,道了声:“辛苦”,然后转过头来对林仙鹤二人说:“咱们再等半个小时,司小姐答应马上起床,半个小时之内下来。”
张臣点点头,两人还是秉承着昨天的态度,反正是按天收钱的,司小姐浪费的是她自己和陈启东的时间,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司小姐并没有在承诺的半个小时之内下来,而是磨蹭了四十多分钟,才姗姗来迟。
脸上依旧化了精致的妆容,穿了紧身的休闲衣裤还有运动鞋,身后的女仆身上背着个硕大的登山包,压得她腰都弯了起来,胸前挂着佳能的单反相机,坠得脖颈前倾,林仙鹤感觉她本就不算太高的身板都要被压得缩进地底下似的,但却并没有产生同情之感,她从小就清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工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同情这种情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或者需要的。
就像她才离家去上武校那两年,每年寒暑假回家,都有村民用特别同情的眼神看她,拉着她的手说她在外面吃苦了,说她爸她奶奶不心疼她,让孩子这么就小离家,好似不知道当初是她自己吵着闹着甚至绝食非要去上武校的。
司小姐走过来后,无视了小赵的打招呼,打了个哈欠,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眼,最后停留在陈启东身上,娇娇地道了声“陈三哥,早晨”,这句话林仙鹤听懂了,但之后她用更更加娇滴滴的语气又同陈启东说了什么,她就听不懂了。
只是她大概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她说了半天,陈启东就面无表情地回了短短几个字。
司小姐的脸色立刻沉下来,语气也变得尖厉起来,朝着陈启东喊了两句什么,见陈启东没有理会她,狠狠地跺了跺脚,而后扭身就朝门外走,走到小赵面前时,忽然伸出手指,使劲儿点着她的鼻子骂了起来。
林仙鹤是听不懂她骂的是什么,只是从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的表情来判断她应该是正在说很难听的话。
事实正是如此,小赵只恨他怎么就能听得懂粤语呢?司小姐在骂他痴线、蠢货、笨蛋,说甘先生没有眼光才将他派过来。
小赵心里头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他参加工作也有四五年了,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辱骂,忽然之间鼻子酸涩,一时间这两天受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要不是拼命眨眼睛忍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忽然有个淡淡的低沉声音用粤语说:“是我要求提早出行的,你一直住在港城应该知道,高峰期出行路上有多堵,提早出行,避开高峰期,会节省很多时间。你从港城飞来燕市,应该不是为了被堵在路上。”
是陈启东陈先生帮他说了句公道话,小赵充满感激地看向他。
司佳琪张张嘴巴,哑口无言,狠狠地转头骂了句她的女仆,又从小赵身侧撞了过去,小赵猝不及防,迅速往后倒去,幸好被林仙鹤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掌,支住了他的后背,才没继续倒下去。
“谢谢!”小赵稳住了身体,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不用谢。”
林仙鹤真觉得小赵不容易。相当于小赵来说,她跟张臣就像两个看客一般,不管司佳琪是不是在骂人,反正他们又听不懂,四舍五入就等于没骂。
接下来的行程中,司佳琪时不时就要发脾气,不过她的怒火主要集中在她的女仆身上。林仙鹤认识的女性里面,就只有村里头那些四五十岁以上,生活困苦,男人不争气、儿子不争气,把整个家庭的生活重担都扛在自己肩头,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在劳作,将自己的腰都快累塌了的妇女才是这样的,只要一说话,便是满满的怨气,骂天骂地骂身边所有的人。
可这个年轻女孩子,这么有钱,生活优渥,过着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的日子,不知道为啥戾气也这么重。
这就是林家富向往的那个上流阶层人家的姑娘吗?林仙鹤瞧着,也没比自己强啊,骂起人来依旧是手指指着,依然像泼妇那样掐着腰,依然面目狰狞。传说中的素质呢,内涵呢?
不过,这也不关林仙鹤的事儿,她就是在心里头自己想想罢了。
小赵学乖了,没事儿不往司佳琪身边凑,需要询问意见,也只跟陈盛铭说。陈盛铭自从看见小赵那被欺负得险些要掉眼泪的模样,便很照顾他,有需要沟通的,就主动去跟司佳琪说。
司佳琪对他态度还算好,起码不会一言不合就骂人,就是陈盛铭调侃她几句,她也能忍让。
待等到游览故宫时,林仙鹤终于知道司佳琪女仆那个巨大的背包里都装了什么了,有几瓶据说是从港城带过来的法国高档矿泉水,有一双高跟鞋,有一套从里到外的换洗衣服,一块据说是奢侈品牌的坐垫,金属折叠椅,一个专业的手提式化妆箱……还有从港岛带过来的牛奶,一保鲜盒专门指使酒店工作人员去进口商店买来的高档水果。
据小赵偷偷跟女仆了解,昨天司佳琪想吃水果,但嫌弃内地的水果不好,说只吃进口的,结果小赵不在,女仆又不知道进口商店在哪里,只好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额外派人去购买的,就是因为这事儿,司佳琪给甘先生打的投诉电话。
看着这背包里的东西,就不难想象她那几个大箱子里都装的是什么了,难怪那么沉。
就光着一个背包,就压得女仆像是蜗牛一样,坠在队尾,司佳琪还嫌弃她走得慢,想要喝水的时候要等好久。
张臣实在看不惯,让小赵帮着给翻译,说可以帮着女仆背包,女仆又喜又感激,不停地给张臣作揖,道着感谢。
这一天的行程,在司佳琪的走走停停,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休息,一会儿要吃水果,一会儿又对着皇帝、妃子们的寝室指指点点,和帮司佳琪收拾烂摊子中渡过。
司佳琪骂人的本事一流,闯祸的本事也不遑多让。好几次和其他旅客们发生口角,最严重的一次,司佳琪把差点撞到她的一个小女孩推倒在了地上,小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小女孩的爸爸赶了过来,一下子就急了,上前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不是林仙鹤及时上前,一般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张臣赶紧上前,跟人家说了好多好话,司佳琪这一顿打绝对跑不了。
自这儿以后,司佳琪老实了许多,再不敢招惹其他游客了。
晚上,林仙鹤和张臣回到家,张臣忍不住地跟她抱怨:“我看这个司佳琪,准是脑子有病!我说他们家怎么委托甘先生给找保镖呢,这要是不找个保镖在身边护着,一天得挨八遍揍!”
可不呢!林仙鹤也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她想起今天小赵送他们回来的路上,跟他们八卦的一些信息。
司佳琪是港城橡胶大王的女儿,说也是港城富豪榜上排名前十的人物,这个司佳琪是个私生女,不过从小就被她爸爸带回家来,给正牌夫人养了,正牌夫人对这个女儿特别疼爱,就养成这幅娇纵的性子。
陈启东是茂嘉集团的三公子,在内地不太有名,但在港城、东南亚地区都非常有名,旗下有很多产业,最著名的是珠宝行业,还有商贸、船务、房产等。
说是司佳琪跟陈启东妈妈的关系特别好,干妈干女儿那种关系,就想撮合着两人成一对儿,这次听说陈启东要来内地玩,司佳琪闹着也要来。不管是橡胶大王家还是茂嘉集团都没有把事业发展到内地来,在这边也没有熟悉的人,就想到了甘汉邦。
他们跟甘家,算是世交,因着甘家不管在港城还是内地,与政府的关系都非常不错,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仰赖着甘家,彼此之间都保持着良好的交往关系,于是,司佳琪就求了她法律意义上的妈妈给甘汉邦打了电话。
这些信息,有些是昨天晚上领导为了安慰他透露出来的,有些是从四位港城来客彼此之间的对话中猜测出来的,串联起来,就得到了这些信息。
按照小赵以往的工作原则,这些隐私,是肯定不会泄露给张臣二人的,可是他太憋屈了,今天憋屈了一天,晚上的时候,领导说甘先生给了经费,让他代替甘先生请司小姐和陈启东吃个晚饭。
谁知道司小姐不领情,说道,甘先生为什么要在我们来燕市的时候去出差,是不是不欢迎我们?我们是从港城来的,什么东西吃不着?他想请我,回港城去好了!
又把小赵气得肝疼。
又接着说:“你们不知道,这位司小姐有多么瞧不起内地,瞧不起我们内地人,好像我们一个个的都是去她家乞讨的叫花子一般,嫌弃我们燕市没有高楼,嫌弃我们连粤语和英文都不会讲,说我们穿着老土……”
小赵本来想说出来发泄下心中怒气的,却谁知,越说越生气。
当时,林仙鹤和张臣坐在前排两个贵宾位置上,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能从司小姐身上感受到她的不屑,却没想到,还会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上。
张臣不由得冷笑,当着小赵的面,却什么都没说。此时,回到了公司,自己的地盘上,才跟林仙鹤抱怨道:“……她有啥了不起的,不就老爹是橡胶大王吗?我们又不靠她吃饭,她有钱还是没钱跟我们有啥关系!还瞧不起我们内地,瞧不起内地人,我看,她最应该瞧不起的是她自己!我跟你说,仙鹤,这就是燕市老百姓不懂得她说是什么,但凡她说句普通话听听?保准让人从街头揍到结尾!你那会儿就不应该拦着,就应该让那个男的揍她一顿,让她涨涨教训!”
林仙鹤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更加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如果找一个最贴切的词来形容她这种人,她想应该就是“欠儿”这个词了。这种人,早早晚晚,得挨人家狠狠收拾一顿。
可此时的林仙鹤着实没想到,这个狠狠收拾她的人竟是自己。
事情发生在旅程的最后一天下午。
按照行程安排,这一天是要爬长城的。长城在燕市郊区,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在三四个小时左右,爬长城又比较耗费时间、体力,所以,这一天就只安排了这一项行程。
因着深刻见识到了司小姐的德行,在出发之前,小赵试图通过女仆、陈盛铭来劝说司佳琪还是不要去了,逛了次故宫、平安门就把她累得不行,抱怨连连,摔摔打打、怨天尤人,要去爬长城,还不知道又要怎么大闹一番!
偏偏司小姐天生就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大家劝说什么,她就非得对着干。失望的不光是小赵,还有女仆,她难得地鼓起了勇气,跟司小姐据理力争,高低不肯再背上沉重的包袱。昨天,要不是张臣帮忙,她觉得自己能被背包压死。
昨天,包里面放了6瓶从港城带过来的矿泉水,先时,她还以为司小姐是帮着陈先生他们带的,准备一人一瓶的,可她却始终没有分发,等到休息的时候,要她将矿泉水拿出来,给她洗手、擦脸用,便是这样用,6瓶矿泉水她也只是喝了一瓶,洗手用了一瓶,其他4瓶,她怎么背出去的,又怎么背回来的。
今天出发之时,司小姐要求女仆带上十瓶水,理由是荒山野岭的,必须要准备得充足下,除了十瓶水,在原有的基础上,司小姐还要再背包里放上野营用的防潮垫、小帐篷--出发之前听说内地特别落后,预备着酒店条件要是不好的话,就在屋子里头扎帐篷。
看着这些东西,看着比昨天还要巨大的背包,女仆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压弯了,那种抬不头来的窒息感重新回到身体里面,她不想成为第一个被背包压死的人,不想竖着来,躺着回去,她讽刺地想,大概自己死在这里,司小姐也不会帮自己处理后事,只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她觉得这是生死之争,面对着生死,司佳琪妈妈支付的高额月薪,好似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鼓起勇气,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告诉司佳琪,自己不会背这么多东西的!那些多出来的水,没用的帐篷、折叠椅、替换衣服什么的,自己统统不会帮她拿,她要是执意要带,就让她自己背着。
司佳琪惊呆了,仿佛是才认识这位女仆似的,好一会儿后,怒意涌上心头,她开始指着女仆的鼻子破口大骂,粤语、英文轮流上,脏话、俚语顺口就来。女仆被骂习惯了,比小赵的心理承受能力高了几百倍,练就了一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绝对不过心的本事。
司佳琪骂了好半天,见女仆没有因此而妥协,甚至没理会开除她的威胁。司佳琪气不过,立刻打了长途电话到港城家里去,找她的妈妈,要她妈妈在电话里给女仆下命令必须听她的话,谁知道,家里的仆人说夫人出去了,她想给妈妈的手机打电话,拨号之后,在即将按下通话键时,又犹豫了,最终放弃。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中的火气发不出来,将桌子、台面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又将酒店的枕头、被子都拽到地上,用脚使劲儿踩着,还觉得无法消除心中怒气。
她看着女仆那张丑陋的脸,手心直发痒,便觉得刚刚她拒绝自己的时候,真应该直接给她两耳光,才能解了自己心头之气。
她这样憋着一肚子气跟着去了长城。
11月末的季节,天气还不算太冷,在凉风中攀登长城,感受着周围干枯的树木、泛白的山头,别有一种苍凉、慷慨的美感。
但显然,司佳琪感受不到这种美感,她想让前方的陈启东等等自己,就用粤语大声呼喊着,陈启东皱了下眉头,停在原地。见陈启东停下脚步,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也停住脚步,扶着墙面呼呼的喘着气。
陈启东见此情景,看了跟在司佳琪身后,呈现保护姿势的张臣和林仙鹤,便又转头继续和陈盛铭一起,继续往上缓慢地攀爬。
司佳琪目光看向林仙鹤和张臣,尤其是距离她比较近的张臣,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张臣莫名其妙,他和林仙鹤之所以都护在司佳琪身边,是这段路的台阶有些陡峭,瞧着她脚底下拌蒜的样子,他们很担心她一不小心就摔倒、滚落到台阶下面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要是惹到谁了,再要挨打,两人好歹能及时护住。
司佳琪自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想法,便是知道了,也认为是理所当然,未必领情。她瞪完了张臣还不算,目光不善地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嘴里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虽然听不懂,但好歹也相处了两三天,通过她的面部表情就知道,她又在骂人了,而且骂的还是自己。
反正也听不懂,他们也无所谓。
忽地,远方传来一声大喊:“长城,我来了!”
司佳琪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又嘟哝着骂了几句。
又继续前行了十几集台阶,司佳琪靠在城墙边呼呼喘着粗气,林仙鹤觉得她眼睛里头在冒火,她听说,有人要是累得狠了,就脾气特别大,这位本来脾气就不小,这会儿估计着跟个火龙差不多。
可她这还不是自己找的?据说旅游的地点都是司佳琪自己选的,而且在今天出发之前,小赵想劝说她不要来的时候,反复跟她讲了爬长城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会特别累,很多人爬完长城腰酸背疼好久,腿都打不了弯等等,可司佳琪这人大概一直活在青春叛逆期里,人家越劝,越性质高昂,就非得要去,把小赵臭骂一顿,好似要害她似的。
到了长城脚下,小赵又建议司佳琪可以乘坐缆车上去,可司佳琪见陈启东准备自己爬上去,便也要爬。
不听人言,跑到这里来受罪,那也没办法,只能用“活该”两字来形容。
看她这个样子,林仙鹤面上不显,但其实,心里头偷偷的暗爽。
一块相处三天了,林仙鹤就是再迟钝,也隐隐感觉到司佳琪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用个最贴切的词来形容,就是无视,好像还略略有一点忌惮,但对同样是安保员的张臣,态度就随意些,跟对小赵似的,时不时朝他呜哩哇啦乱吼一通。
她和张臣讨论过这个问题,张臣比她更早发现,据他分析,林仙鹤比她长得好看,比她个子高,司佳琪对林仙鹤产生了嫉妒之心,又因为林仙鹤气场强大,她有忌惮,所以就无视了,说白了,就是不想搭理她。
林仙鹤有疑问,问张臣:“可你气场也很强大啊,大家伙都离你远远的,可我看司佳琪一点都不怕你。”
张臣想了想,很快就给出合理的解释:“因为我是男的啊,女的,尤其像司小姐这样,觉得自己长得好看的女孩,天生在男人面前就是有优越感的,而且,她这样的富家千金,应该见过很多膘肥体壮的保镖,见惯了我这一类型的,并不觉得害怕。”
林仙鹤点点头,张臣师兄的解释很有道理,也能说得通,她就信了。不管是司佳琪也好,陈启东也好,都只是她曾经服务过的对象,一辈子也许就只见这一次面,再说了她好奇心又不重,没必要非要搞清楚人家心里头的想法,也就是跟张臣随便闲聊罢了。
尽管林仙鹤把司佳琪当成客户,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服务她,但对她这个人,可以说是反感至极,尤其是对待女仆、小赵、张臣的态度让人极为厌恶。
植入她骨子里的,是人人平等的思想,人不再分成三六九等,只有工作类型的不同,不管是服务员也好,保安员也好,跟顾客、雇主,人格上都是平等的,而司佳琪显然不是这样想,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俨然还生活在大清未亡的时代。
因着讨厌司佳琪,对她的同伴儿陈启东也是半点好感也无,老天爷白给了他一副好相貌,却没给好心肠,明明他说一句话就可以劝住司佳琪的怒气,他却偏偏总是跟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似的,端着傲慢、冷漠的架子。
林仙鹤觉得,骨子里,两人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司佳琪把自己的封建阶级观念思想外露了,而陈启东是长在了骨子里,并不轻易显露。
总而言之,就是林仙鹤很乐于看见他们吃瘪。她看着现在的司佳琪,想起燕市人诙谐的自嘲:累得跟三孙子似的。
司佳琪这一身行头,比周边共同爬长城的人不知道贵了几倍甚至几十倍,但累得狠了,还不都是一样的毫无形象。
人一累,脾气就更暴躁了。
林仙鹤看见司佳琪又把女仆给臭骂了一顿,那骂人的声音之大,林仙鹤感觉自己好似能听到回声。女仆被骂了一顿之后,按住了膝盖往上边爬去,等了一会儿,带着小赵下来了。
林仙鹤感觉今天的小赵,相比第一天早上见到的小赵,好似沧桑了不少,也瘦了些,脑门上好似时时刻刻都挂着汗珠,有事没事就抬起手背擦上一把。
小赵走到距离司佳琪不远的地方站住,对方的怒火立刻朝着他喷来,小赵的脸色愈加不好,胸口起伏,强忍着怒气,终于没忍住,往林仙鹤和张臣这边看了一眼后,打断了她的话,说:“这里距离缆车站的距离不算太远了,前方都是上坡路,司小姐还是得自己走过去才行,不然坡陡路滑,背人很危险。”
大概是因为太生气了,小赵忘记了切换语言,这句话说的是普通话,让林仙鹤一下子就猜到了司佳琪的用意,她有些愕然地转头,正碰上张臣同样的惊讶的目光。
司佳琪这是想让他们背她上长城?太可笑了!
司佳琪要真是受伤了,两人义不容辞,不管是背也好、抱也好,还是制作个简易担架也好,肯定想办法尽快把她送到山下就医,可司佳琪好模好样的,还有余力中气十足的骂人,居然想让被人背她上去!
两人齐齐看向小赵那边,小赵已经切换回了粤语,两人听不懂了,但看得出来,小赵的情绪也快要控制不住了,脖子上的青筋蹦起,拳头放在身侧越握越紧,声音和语气也一改往日的谦让、隐忍,拔高了许多。
司佳琪的声音也越来越高,这次,林仙鹤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回声。
林仙鹤看了张臣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上去帮忙。张臣点了下头,他们两人的争吵的原因涉及到自己,这会儿过去有些尴尬,但小赵是因为帮自己说话,才跟对方弄成这样的,自己不可能袖手旁边。
眼看着有几个爬山的人,连山都不爬了,饶有兴致地过来围观,张臣连忙抬腿上去,林仙鹤紧跟在他身边。
两人本来距离司佳琪就不远,只隔着两级台阶而已,就在张臣左脚迈起,踏上台阶,右脚紧跟着上前的时候,便听见旁边穿了一声怒吼。
“你个臭八婆,我忍你一路了!欺负别人不懂粤语是不是?敢不敢让你身边的小哥把你刚刚那些骂人的话翻译一遍?”
林仙鹤转头去看,这是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稍微有些发福的眼熟男人。是跟他们同一时间开始爬山的。他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迁就着孩子的速度,时不时能和他们相遇。张臣这个见人就爱套近乎的,碍着是在工作,没找人家搭讪,不过也跟这个男人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男人话音未落,见周围人们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便接着说:“这个女的,从我看见她,她那张臭嘴就没有停过,一直骂骂咧咧的,骂咱们内地人都是穷鬼,身上臭烘烘,骂咱们没见过世面,才把长城当成世界第八大奇迹,还说咱们内地………”
林仙鹤惊呆了,她知道司佳琪一直在骂人,可没想到骂得这么难听,甚至上升到国家民族层面了,她顿时浑身都不舒服起来,而旁边的张臣,此时双目瞪圆,靑虚虚胡茬掩映之下的嘴唇紧抿着,眼睛里闪烁出愤怒的火光。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不会容忍别人这么诋毁自己,诋毁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而此时的小赵,也被这人突然的发声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司佳琪的逼迫下,他将这个男人的话一字不漏地翻译给了司佳琪听。
司佳琪立刻如同个炮仗一般地跳起来,面目狰狞扭曲,刚要张嘴反驳回去,正看见一双双充满了鄙视、愤怒的眼睛,她立时一缩,慢慢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好似没听见小赵的翻译一般,淡定地跟女仆要了水来喝。
那个男人憋了一路的气,终于积攒到一定程度,爆发出来,本来准备纠结着人民群众,跟这个不知所谓的恶心女人大干一场的,可谁知道,这个女人,她忽然就认怂了!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让人有力使不出。
面对这样的人,要是紧抓着不放,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就是得理不饶人了。
人群中就有人开始劝着男人,让他算了,大家在长城相遇,都是缘分,人家可能并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甚至有人开始质疑,这个女孩子到底有没有说那些话,毕竟大家都听不懂,只是这个男人的一面之词。
男人气得不行,拉着自家孩子气冲冲地几个大跨步,远离了这边,剩余的围观群众也很快散去了。
司佳琪偷偷地瞄着这些人,等他们都走远了,积攒、压抑再压抑的怒气如同气球一般,又灌满了她的全身。
她的怒火里,包含着种种复杂的,负面的情绪,有被她瞧不起的这些人围攻却认怂而产生的羞恼,有为自己刹那间靠着直觉做出的决定而后悔,还有因为小赵、林仙鹤、张臣这几个被派来照顾自己,却丝毫没有发挥作用而产生的强烈不满。这些情绪归结在一起,就是恼羞成怒。
这些怒气灌满了整个身体后,还不算完,还在继续蔓延,那点了一半又熄火的炮仗,再一次燃烧起来,比上次更加的强烈,更容易炸伤人。
首当其冲的是小赵,她将刚刚准备怒骂男人的那些话通通倾倒在他身上。
小赵见司佳琪认怂,围观群众们纷纷离开,心里头松了口气,终于不用纠结了。刚刚那种情况,按照他的身份来说,应该是要上去帮司佳琪的忙,但他心里过不去,从精神上,他是站在男人那一面的,甚至因为他站出来,还产生了一丝崇拜之情,心里头暗自给鼓劲加油,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帮忙。
林仙鹤和张臣的想法跟他差不多,但也有区别,他们两个时刻准备着,万一形势不好,司佳琪要挨打,他们还是要护住司佳琪。
林仙鹤心里头发堵,这次的任务干的,真是让人全身难受!她将随手捡来握在手中把玩的石头块随手放进口袋里,决定不再做个袖手旁边的看客,上前去帮小赵的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刚刚那个男人的影响,小赵一改往日的隐忍、骂不还口,梗着脖子和司佳琪争辩起来,坚定地维护自己的国家、民族还有同胞。
小赵看见了张臣和林仙鹤都站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张臣,更是站到了和自己平行的位置,让他有种对方要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感觉,这样小赵平添了许多勇气,他跟司佳琪说的那些话,先用普通话说一遍,又用粤语说一遍,方便这两位能听明白他们两个到底在争吵什么。
小赵自认是代表了正义的那一方,又因为受那个男人的影响,还有张臣两位无声的支持,他的话语越说越流畅,越来越有理有据,听得张臣连连点头,觉得他句句都讲在自己心坎上。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不能为了钱,就什么都做,他为自己这几天对司佳琪的毫无原则的迁就而内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司佳琪这种人,用小赵指桑骂槐的话讲就是数典忘祖,把自己的根儿在哪儿都给忘了!
耳光
小赵和张臣突然而来的强势, 让司佳琪楞了一下,但很快,身体里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集中到大脑里, 冲得她愤怒难耐,那些陌生人,她耐不了, 这两位被派来照顾她的“下人”她还奈何不了吗, 他们怎么敢!
“啪”, 一个耳光出乎意料地打在了小赵脸上。
司佳琪这些天骂归骂,却从来没有打过人,大家谁都没有提防,而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林仙鹤是最早发现司佳琪意图的, 但她毕竟还差着一截台阶,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却及时阻挡住了司佳琪踮起脚来,意图扇向张臣的巴掌。
司佳琪只觉得胳膊一痛, 紧接着就是更尖锐的疼,右胳膊像是硬生生被人扯断了似的,她“嗷嗷”叫唤着, 身体随着胳膊的弯折, 半个身子都歪了下去,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千斤重担压住了似的, 压得她的腰弯了,右腿也支撑不住了,不得不半蹲下去, 以防止自己摔在地上。身体上的疼痛盖过了心里的愤怒,疼得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放开我,她的嘴巴随着她的心意哀求似的发着声,“放开我……”
而那边的小赵和张臣扔在迷蒙之中,小赵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响,半边脸都麻了,脑子迟钝得只能感受到脸颊上的疼痛,震惊的表情留在脸上,有些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着半跪在长城地砖之上的司佳琪,还有拽住她一只手臂,往反方向扭折的林仙鹤。
站在小赵旁边的张臣咽了口吐沫,司佳琪这巴掌打得太突然,提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打了小赵之后,迅速就往张臣脸上扇,要不是小师妹,这巴掌真就轮到自己脸上了!
对张臣来说,被人打了耳光,绝对是奇耻大辱!多亏了林仙鹤,幸亏她伸手够快,要不然就要跟小赵这般被人羞辱了。
他立刻扫了眼小师妹,从她的手臂、双腿的站姿就可以判断出林仙鹤还是收了力气的,他立刻松了口气。生气归生气、出气归出气,真要把人这只胳膊废了,事儿可就闹大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有点骑虎难下了,他看了眼小赵,见他还是一副木木愣愣的样子,未曾被手掌遮住的脸庞上,泛红发肿,可见当时司佳琪这一巴掌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张臣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点发疼。这巴掌要是落在自己脸上,估计不会像小赵这么严重,但自己身为男人,身为习武者的尊严就没了,就是把脸丢在地上让司佳琪去踩,那种难受滋味比身体上的疼痛重。
他伸手蒲扇般的大手,轻轻地在小赵肩膀上拍了下,关切地问:“兄弟,没事吧?”
小赵这才如梦如醒般地转头看着张臣,刹那间,一直含在眼圈里的眼泪掉了下来,眼睛红肿一片。看得张臣这个大男人都感同身受地替他心酸,只不过打一份工而已,何至于此,他又拍了拍小赵的肩膀,叹口气,说:“你受委屈了。”
却不料这句话一出,小赵忽地就靠在张臣身上,掩面哭了起来。
张臣胸脯一僵,险些将小赵推出去,但还是强忍住了,盯着来往旅人诧异的目光,轻声安慰着小赵:“没事了,别难过了。”又压低了声音,悄悄在他耳边说:“我师妹替你报仇了,司小姐现在比你疼好几倍!”
小赵猛然抬头,又像是逃避现实般地躲在张臣怀里,嘴巴里头喃喃地说:“这下坏了,没法交代了!”
一直扭身看着他俩的林仙鹤开口,说道:“人是我打的,一切责任我承担!甘先生要是怪罪你,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好了,是我看不过眼才出手的,跟你无关,师兄,他们要是因此不结尾款,或者要赔偿,我来出!”
林仙鹤说话间,正好瞥见了陈启东和陈盛铭,这两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就站在张臣身后的侧面台阶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林仙鹤特意观察了下陈启东的表情,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不再高傲而冷淡,而是……林仙鹤分辨不出来,好似有些惊讶,但应该没有愤怒。他身旁站着的陈盛铭表情就好分辨多了,那是惊奇和欣赏,他见林仙鹤终于注意到他,伸手手掌握成拳,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嘴唇翕动,说了两个字,林仙鹤竟奇异地看懂了,他说的是普通话的“女侠”!
呵,都这会儿了,还在看热闹了,林仙鹤可不觉得他的这一声称赞有什么可骄傲的。她调了下眉头,微微歪头,狠狠看了一眼之后,目光转到陈启东身上,停顿了两秒钟,之后微扬起下巴,伸出空着的右手,比出大拇指,而后大拇指收回,将小拇指翘起。
既然已经得罪了人,那就得罪个彻底好了,反正这个陈启东,她也早就看不顺眼了。
比划完后,也没去看那两位陈先生是什么表情,转过头来,盯着手下之人。司佳琪刚被扭住的时候还在挣扎,但一挣扎就会牵扯到被扭住的胳膊,很快就放弃不挣扎,好似待宰的羔羊。
也不知道说她是识时务还是不识时务。
其实,从司佳琪挥出那巴掌,到被按在地上,快得很,也就几十秒的时间,像一个连贯的长镜头,一气呵成,只是司佳琪太疼了,所以才觉得每一秒钟都很煎熬,她还在继续喊疼,让林仙鹤放开她。
“放开她吧。”张臣终于推开了小赵,让他站到一边,对着林仙鹤说。
林仙鹤对他点点后,看着擦干净眼泪的小赵,说:“我跟她说两句话,你给翻译。”
小赵崇拜地看着她,点点头。
林仙鹤开口:“司小姐,今天打你的是我,我叫林仙鹤,冤有头债有主,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冲着我来,别报仇找错坟,你答不答应,答应就动动胳膊,我就放了你。”
只能给众人留下个后脑勺的司佳琪拼命点头,而后照着林仙鹤的意思,动了动胳膊,这么一动,手臂上的大筋就跟着疼,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龇牙咧嘴。
林仙鹤说话算话,立时将她的胳膊放开。
司佳琪恢复自由,适应了一会儿,才感受到那只胳膊的存在。疼痛没那么强烈了,心中的恨意涌现,这时候,消失了许久的女仆姗姗来迟,赶紧过来将司佳琪搀扶起来,司佳琪借着她的力站起来,又一下子将她甩开,嘴巴大张大合,恨恨地骂了她几句之后,突然看到站在围观人群中的陈启东。
她立时便要扑过去,在即将扑倒陈启东身上时,被陈盛铭拉住了,只好停在那里,跟陈启东说话。
小赵作为始作俑者,现在和林仙鹤、张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小声跟张臣说:“她在向陈先生告状,想让陈先生帮她报警,帮她打给甘先生,打给她妈,还要找港城驻内地办事处的领导,找港城商会……”
张臣不屑一笑,说:“让她找去好了,他们这些有钱人不是爱开记者招待会嘛,她也开个好了,说说她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说说她都是怎么诋毁我们国家,还有同胞的!看看那些人怎么替她撑腰。我就是个开小破公司的,大不了我就是做不成他们的生意呗,咱们国家那么大,我就不信离了他们我就吃不上一碗饭!师妹,你说是不是?”
林仙鹤点头,不屑地往司佳琪那边看了一眼,却正好撞上陈启东的眼神,她连忙转回来,肯定地说:“是!我们没接他们的生意不也活在现在了,有本事他们就让所有的公司、个人都不和我们合作好了,看他能不能做到!”
张臣和林仙鹤的声音都不小,故意让能听得懂普通话的人听见,有些故意挑衅的意思,他们非常清楚在人口众多的中国,便是甘先生,他也做不到全面封杀一个企业或者个人,就是纯粹的说出来恶心人。
陈盛铭掏掏耳朵,出于同行之意,又见司佳琪此时的样子,着实狼狈,少不得安慰她两句,可司佳琪需要的不是他,而是陈启东。可陈启东不光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就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这让司佳琪心里头一阵儿绝望。
出事儿的时候,女仆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一心爱慕的陈启东不仅不帮她撑腰,帮她讨公道,更是连关心都不曾。她不仅控诉着:“三哥,我是因为你才来的这个破地方,你就睁眼看着我被这些贱人欺负吗?”
小赵兢兢业业地实况转播,“陈先生说,是她自己非要来,他没有邀请甚至反对,而今天的事儿前因后果他都看在眼里,错误不在别人。”
林仙鹤“噗”地笑了,错误不在别人,那就是在司佳琪呗!算他还有点良心,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
张臣:“陈先生跟司小姐不是一路人,他就是不爱说话,为人严肃了点儿,人还怪好的,随和,也没有这事那事的。”
林仙鹤看他一眼,心说,不知道谁昨天晚上还说人家坏话来着,说人家眼镜一戴装13,面瘫,傲慢,不惜得搭理人,这会儿却又帮他说起好话来,不过想想,张臣说得也没错,陈启东从来没提过过分要求,还特别守时,他的助理陈盛铭作为他的传声筒,跟他们说话时,也挺有礼貌的,有时候还开开玩笑,细想起来,跟司佳琪真不是一样的人,将他们混为一谈,对陈启东确实不算公平。
不过,管他呢,反正过了今天就不会再见面了。
小赵琢磨着陈启东的话,反而眼睛一亮,心中升起一丝希冀,心想着,如果陈启东能将这番话说给甘先生听,自己在领导那边是不是就好交代一些?
心中升起了希望,小赵索性也不破罐子破摔了,擦擦眼角,揉揉脸,收拾起心情,本想说几句话,将现在的局面圆过去,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怎么说,他也是局内人,而且人微言轻,说出的话也没有分量,还不如不说。
就在他危难之际,陈启东开口了:“你打了别人一巴掌,也被别人扭了胳膊,算是扯平了,今天是你在燕市的最后一天,安安稳稳的过完,别给自己找事,也别跟别人找事,明天就回港城继续当你的大小姐,不要再来这里了。”
司佳琪见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先是愤怒,而后慢慢将怒气压下去,不得不说她这个人有时候很能认清形势。不在自己的地盘,和自己对上的人是个粗鲁不讲理的,那只手,像是钳子一样,现在右手臂还在隐隐作痛。
她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自己回港城,见到妈妈的,一定好好告一状,让妈妈帮着自己搞死他们!什么东西,一个穷鬼,也敢打自己,长了熊心豹子胆!到底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资本的力量!
司佳琪吸气又吸气,喉头梗了又梗,终于将不甘心压了下去,说:“好,三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他们计较!”
小赵依旧在给张臣、林仙鹤转播,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
张臣、林仙鹤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既然已经出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都是他们能承受得了的。司佳琪现在的态度如何,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她想继续闹事儿,那就不只是扭手臂了。
陈盛铭见司佳琪不停地揉着右手臂,到底不忍心,建议说:“咱们下山去吧,找个医院去看看胳膊。”
张臣闻言,插嘴说:“放心吧,她胳膊没事儿,筋都没扭着,就是疼了点,很快就好了,我师妹是专家级别的,下手有准儿,让你肉疼就肉疼,筋疼就筋疼,让你伤筋动骨就伤筋动骨,不想让你伤筋动骨,你就肯定受不了伤!”
张臣说着,眼皮向下,睥睨地看司佳琪的方向,十分引以为豪。
师兄这话太夸大了,她是能掌握力道,但绝对没有师兄说得这般夸张,但师兄在给自己做面子的时候,她是肯定不会拆台的,她挺着胸膛,仰起头,像是得胜了的大公鸡。
偏偏恰好有带着小红帽,拄着登山杖的夕阳红旅游团从身边经过,正好把张臣这句话听了进去,“嘿,小姑娘厉害了,高手!”花白了头发的老头、老太太们排着队的从身边经过,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善意的笑。
林仙鹤难得地有些发窘,连连跟这些老人家摆手,“也不行,还差得远。”
待等到二三十人的旅游团走远了,林仙鹤才又重新端起大公鸡的架子。一不小心,又瞥见了陈启东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没看见似的漠然转过去。
张臣这一插嘴,将陈盛铭的提议给盖了过去,但不得不说,这个提议是解决现在有些尴尬局面的最好办法,小赵从对林仙鹤的崇拜中醒过神来,赶紧应和着陈盛铭的提议,说:“不管有事没事,去医院看看,咱们都能安心。”
小赵懂得的道理,张臣也懂,只不过就是事到如今,无所顾忌,过个嘴瘾罢了。
待等到一行人坐缆车下了长城,又开车去了镇上的医院做了检查,张臣给掏钱,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了个遍,检查结果就是除了右胳膊肌肉有些挫伤外,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张臣跟医生瞎贫:“您再给开个CT单子,让她去照照脑子,我觉得她脑子肯定有啥毛病。”
医生没搭理他这茬,问:“要不我的位置你来做?”
“不敢,不敢。”张臣笑呵呵,也不恼。
他是彻底看开了,找个机会就想挤兑司佳琪几句,他还想让小赵给翻译,小赵已经重拾希望,脑子又没坏,怎么可能再去刺激司佳琪?又不好驳了张臣的面子,就胡乱地翻译一通,驴唇不对马嘴,听得陈盛铭乐不可支,就连陈启东脸上也带上了一摸不易察觉的微笑。
检查的时候,司佳琪全程都很配合,态度没那么嚣张,也不再乱骂人,脾气憋不住的时候,就朝着女仆发。
女仆被她骂习惯了,再加上司佳琪被扭在地上的时候,她心里头痛快得很,实在不想去搭救,就躲到了一边,唯恐司佳琪抓住这一点不放,就更由着她骂。
从医院出来,又开到市区,已经将近傍晚了,发生了这种事儿,谁也没了再出去玩的心思。
中午,大家随便在路边小店买了些吃的随便对付了一口,都没有吃好,小赵本来打算着,等把那三位大爷都送到酒店后,就约着张臣和林仙鹤晚上一块吃饭的,结果陈盛铭在进入市区后,忽然开口,说:“这三天的旅程快要结束了,陈先生想请大家吃个饭,感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
小赵立刻转头去看张臣的表情,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是陈先生释放出了善意,是破冰的好机会,搁平时,人家给个台阶,就赶紧下得了,但张臣自忖着,和这些港城来的富家子弟就不是一路上,以前是因为碰见的都是像甘先生那样有素质的,可归期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将来也不会再有共事的机会,随性就硬刚到底,就不吃这顿饭了。
“帮我谢谢陈先生的好意,我跟师妹晚上回公司还有事,就不去了。”张臣朝着小赵说道,直接把林仙鹤也给代表了。
林仙鹤摸摸自己的胃部,中午是小赵去买的快餐,一人买了份套餐,她只溜了个缝儿,根本没吃饱,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都缩成一团了。不过便是再饿,她也不想跟陈先生同桌吃饭,跟他们在一块跟开追悼会似的,细嚼慢咽、语言不通,太影响食欲,还容易消化不良。
她现在只想找个路边的小馆子,吃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配上几滴老陈醋,唏哩呼噜地连汤带面地吃下去,全身上下都舒坦了。
陈盛铭听小赵翻译并传达了张臣的话后,看了陈启东一眼,又转向后座的林仙鹤。林仙鹤揉着胃部,看着窗外,判断他们到底到哪儿了,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到希尔顿酒店。
陈盛铭转过头去,朝着陈启东摊摊手,没有询问司佳琪的意见,而是摊摊双手,说:“那好吧,以后再找机会。”
一夜无事,第二天小赵如常来吉祥路8号接张臣和林仙鹤,今天只有一个任务,就是送司佳琪和陈启东去机场。
之后,张臣会去趟甘先生公司,跟他的助理解释下昨天发生的事情,然后把之前收的定金退掉。这件事儿,不管谁对谁错,到底是辜负了甘先生所托,他要亲自过去,给对方一个交代,这也是应有之义。
这个处理方法是他和刘燕生一块商量出来的,林仙鹤自然也是同意的,并提出这笔钱由她个人来支付,不过张臣和刘燕生都不同意,说就当没接过这单生意好了,反正除了两天的人工也没其他的损失。
虽然想好了这单不收钱,但还是要有始有终,好模好样的从机场把人接回来,再全须全尾的把人回过去。
车上,小赵很兴奋,喋喋不休地夸奖自己的领导,夸奖甘先生通情达理,说道:“甘先生知道我受委屈了,还让领导给我包了红包,说不是我的错,让我不用放在心上。我领导还说,早就听说司小姐脾气不好,没想到这么不讲理,让我好好调整心情。还给我放了两天带薪假,让我下周再去上班。”
张臣听了,也替他高兴,同时也很欣慰,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甘先生确实跟司佳琪他们不一样,是自己一直以为的那种人。
出乎意料,林仙鹤等人到达希尔顿大酒店大厅时,司佳琪和她的女仆已经在等了。那四五个大小箱子被放在行李车上,女仆守在行李车边,而司佳琪坐在等待区里,抱着胳膊,一副等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林仙鹤四下里扫视了一番,等待区里都看遍了,也没发现陈启东和陈盛铭的身影,心下里纳闷,这不像是两位陈先生的作风啊,他们一向都是非常准时的,没道理司佳琪下来了,他们却没下来。
小赵也深感纳闷,他问司佳琪的女仆:“两位陈先生呢,还在房间里吗?”
女仆瞄了眼司佳琪的方向,低声说:“吃早饭的时候我碰到他们了,说不和我们一起回港城,说本来要给你打电话的,既然碰到我了就让我转告你们一下,不用管他们了。我看他们那意思,还会在燕市停留几天。”
小赵有些惊讶,没听说他们不回港城的事儿呀。出于谨慎,还是给自己的领导打了电话,汇报这一情况,领导也不知道这个事儿,说是跟甘先生说一下,不多时,领导回过电话来,说甘先生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不用管他们了,只需要把司小姐安全送到机场,他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小赵这才松口气,把这事儿跟张臣和林仙鹤说了一遍,张臣虽觉得意外,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林仙鹤想起昨天在回来的车上,陈盛铭曾经跟她要过手机号,说他们的业务素质能力挺高的,以后万一如果有安保方面的业务需要,就会联系她。
林仙鹤不想给他留电话,一是不想再做这种人的生意,二是他们是港城人,自己又不可能飞到港城去做生意,说什么业务需求的,太虚了。于是,随便扯了个手机丢了的借口。
也不知道陈盛铭信不信,反正他没再追问。
看来,那个时候他们就打定主意会留在燕市,不过,为什么昨天不说一声呢?这些人做事,真是让人理解不了。
林家富同志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跻身于所谓的“上流社会”,可瞧着“上流社会”这些人的德行,林家富就是挤了上去,跟人家也说不到一堆去,人家照样不拿正眼看你,何苦呢,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非要往一块走,你不自在,人家也不自在,就像天鹅群里多出个丑小鸭似的,还不如自由自在活在丑小鸭群体里呢。
林仙鹤浮想联翩之际,张臣已经帮着去推了行李,一行人很快走出酒店,去往机场。
这次的事情很快就被林仙鹤遗忘了,司佳琪、陈启东,都如同那些曾经服务过的客人一般,都只是头脑中留存的一点记忆,这辈子如果没有碰触点,大概永远都不会想起。
那3万元的酬劳,到底还是拿到了。
搞得张臣这两天逮谁跟谁夸甘先生,说他仁义、大气。他不光没要张臣还回去的定金,把剩下的尾款给结了,还额外又给了五千块的补偿费。张臣高低不要,但甘汉邦执意要给,最后,张臣没办法,只好把钱拿回来了。
3万元作为公司收入入账,另外的5千元,就作用活动资金,单独记账,用于大家伙聚餐、娱乐用。
员工们知道这事儿都挺高兴的,纷纷感谢素未谋面的甘汉邦先生。
刘燕生虽然没有同行,但是对张臣和林仙鹤这两天遭遇的事情都从两人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总算是明白甘汉邦为什么愿意出那么高的薪资了,恐怕是早就清楚那个司小姐是什么德行。碍于家长的拜托,他不得不帮忙。他跟司小姐的家长有面子情,跟她却没有,所以司小姐他们在燕市停留了三天,他一面都没露,只派出个小可怜儿去应付事儿。
对于这样的结果,甘先生大概早有预料,他唯一要求安保人员能够做到的,就是保障她能好模好样地回到港城去,至于司小姐满不满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反而主观上就认定了,如果发生冲突,一定是司小姐有错在先。这五千块,按照现在流行词的说法应该叫“精神损失费”。
对于甘汉邦这样人的来说,能拿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额外给了五千元算是“银货两讫”,刘燕生想得明白,这笔钱也用得坦然。
时间疏忽而过,很快,就从20世纪跨入到21世纪。盾牌安保和扬名武馆的员工和老板们一起喝啤酒、吃零食度过跨年夜,一起倒计时,迈入2000年。
在这期间,林仙鹤在刘燕生的陪同下参观了几所学校,最后确定了位于东四环外的一所高端私立学校,距离吉祥路8号车程大概在四十多分钟左右,封闭式管理,学生全部住宿,不管是教室环境、宿舍环境都特别好。
光看这环境,林仙鹤便觉高昂的学费是值的。至于师资力量、教学水平,林仙鹤不太懂,但刘燕生仔细看了,说都是从燕市各个学校挖过来的名师,履历都很牛,他们还听了一节公开课,以她的理解来说,老师讲得挺好,课堂气氛活跃,几乎没有打瞌睡、开小差的同学。
学校听说了林一鸣初中时的成绩,和现在的高中成绩,也非常愿意接受他。打电话征求了林一鸣同学的意见后,便暂时定了这所学校。今年下半年,新的学年开学,带着新的户口本、承宁县教育局出具的中考成绩证明,就可以过来报名入学了。
林一鸣的事儿,算是办成了一半儿,也算是铁板钉钉,可以告一段落了。
这期间,林仙鹤接到了李广妮打来的电话,从李广妮口中得知,林家贵转过来的那笔钱是从林家富那里借的,约定让林家贵每个月还钱,从工资里扣掉。李广妮大力赞扬了林仙鹤,话里话外地夸她,不光知道自己从林家富那里弄钱,还帮着弟弟也弄钱了,说是林家富辛辛苦苦赚的钱,就该给他们姐弟用,置办成土地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算用在了实处。
不过,她对于让林一鸣转学到燕市的事儿,颇有些微词,具体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好,但就是心里头不舒服。
林仙鹤倒是能理解,林一鸣从小在李广妮身边长大,冷不丁的就说要去另外一个城市了,搁谁心里头都不好受,而且事情办成之后,李广妮才知道的,相当于先斩后奏,连个商量都没有,就更不好受了。
李广妮从林家富那里听说了让林一鸣来燕市上学的种种好处,只是难受于自己一点没参与商量,虽然说在她的思想里根深蒂固地认为,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就管好柴米油盐这一摊子事儿就可以了,大事儿都是爷们来定。可她毕竟是林一鸣的亲奶奶,她有种被忽视,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分量的感觉。
林仙鹤自然不能理解李广妮微妙又矛盾的心态,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到底说了两句软话,安慰了李广妮一番。
李广妮给自己打了电话后,林仙鹤猜想着二婶高凤英也会给自己打电话,她是林一鸣的亲妈,更有资格来质问自己。她准备还是用跟李广妮说过的那些话来对付她,可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高凤英的电话,林仙鹤心里头却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这种感觉只在她心间停留了片刻,她便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在中介小王姑娘持续不断的引诱之下,她动心了,也想买房子了。
小王姑娘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在吉祥路附近的一家中介公司工作,主要做房屋租赁和二手房买卖的,是个能说会道、精明外露的姑娘。经常有事没事就往扬名武馆跑,林仙鹤觉得她看见自家这些员工们,两眼就冒光。
平时,没少给他们灌输“与其把房租都交给房东,还不如买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燕市房价必然会涨、投资什么都没有投资房产值”,之类的观点。
有一回聊天时,武斌半开玩笑地说,他们都是穷光蛋,这里边最可能买房的也就是林仙鹤了。小王姑娘立刻感兴趣,追着问才知道吉祥路8号这栋楼已经属于了林仙鹤。
后来,林仙鹤表露出自己有意向买房自住,让小王姑娘帮着留意合适房子后,公司出一套房源,就立刻给林仙鹤打电话,告诉她这所房子的优势,积极地要带她去看房。
不过,林仙鹤看了三四套,房子不是太老,还是以前那种红砖结构的老房子,就是小区环境太差,没有物业管理,不管是楼道也好,小区公共用地也好,都被堆积了居民们自己家的东西,还有一些小区设计、规划不合理,楼道窄小、逼仄、黑暗,让人十分的压抑,林仙鹤最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她虽然说不上是对生活环境要求高的人,但毕竟是自己要住的房子,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是想要好一点的。
她不着急买,但宁缺毋滥。小王姑娘毫不灰心,表示会再接再厉,帮她寻找更好的房源。
安保公司这阵子没接到什么大生意,员工们却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因为趁着放寒假的时候,扬名武馆开了短期班,主要是针对的是平时学习任务比较重的初中、高中年龄段的孩子,教孩子们一些简单、适用的武术、散打招式,意在防身用。
因着前段时间大家的努力宣传,一放寒假,就陆续有家长带着孩子过来报名,火爆程度超出想象。
就连林仙鹤,也不得不担当教学任务,专门开了个女子防身术的班级,这个班里,不仅有初高中的女生,还吸引来几个在附近大厦上班的女白领。
学员年纪相对较大,更好沟通些,林仙鹤虽然会因为学员领会不到动作要命,迟迟学不会而急躁,但还是尽量耐心地去教。经历过司佳琪这样的客人后,林仙鹤再看这些学员们,一个个都挺顺眼的。
又想买房了
扬名武馆整体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状态, 刘燕生又得担当教学工作,又得统筹大局,忙得团团转, 但忙并快乐着。跟员工们说,千禧年一开年就这么红火,意味着扬名武馆和盾牌安保公司以后肯定是生意长虹, 一路发发发, 说得大家伙们更加有干劲儿, 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林仙鹤依旧是这里面最清闲的一个,上完了课,再帮着做些辅助性的工作就行了,所以她才有时间跟着小王姑娘到处看房。
这不, 公元2000年元旦过后的第三天, 林仙鹤又接到了小王姑娘的电话, 说是距离此处不远的锦绣人家小区,有套二手房要卖, 房型特别好,总价也不高,好几家中介公司都盯上了这个房源, 让林仙鹤赶紧跟她一块去看看, 要是去晚了被人抢先交了定金,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锦绣人家林仙鹤知道, 就在自家这栋楼隔了一条宽阔街道的斜对面,过个过街跳桥,再稍微转个弯儿就到了小区正门。普通人步行大概是十五六分钟, 林仙鹤的话,只需要十来分钟就能走到, 可以说是相当的方便了。
这个小区环境也不错,是96年,也就是港城回归前一年的新建小区。那两年,社会上最火热的话题就是“港城回归”,什么事情都要和港城搭上关系才好,这个小区号称是请港设计师整体设计打造的,花园式的公寓洋房。
林仙鹤没事瞎溜达的时候,进去看过。小区原本规划得确实不错,楼和楼之间的间距很宽,整体呈现出一种很阔朗的感觉。但好似将房子都卖出去之后,之前承诺的安保啊、专属物业啊,园丁啊,什么的就都没有了,小区没有门禁,随便进出,原本的景观、绿地因着没人打理,也都破败了。
不过,整体还是不错的,林仙鹤喜欢这种阔朗,一眼能望得出去的感觉。
所以,小王姑娘一说是这里有了空房,林仙鹤立时来了兴趣,待等到公司的事儿忙完了,就和她约着,去了锦绣人家。
这套要出售的房子在二楼,建筑面积103平米,使用面积是96平米左右,做成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这么大面积的房子,原本做成三室也是足够的,可只做了两居,就使得每个房间的面积都很大,看起来十分的宽敞。
房子虽然在二楼,但因着阳面临街,前面没有遮挡,光线十分充足,屋子里头充满着阳光的味道。家里的装修都很新,毕竟也才装修没几年,据小王姑娘说,这种装修风格叫田园风,这种装修风格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林仙鹤是不懂装修的事儿,不过这种淡淡的绿色、搭配白色的色调,让她看起来也很舒服。
一进门便是阔大的开放式门厅、客厅兼餐厅,主卧在阳面这一侧,挨着主卧的,占据了正对着门的这一面墙的是厨房和洗手间,再旁边就是另外一个卧室。
这样的房屋结构,如果要让家里人口多的人来看,肯定会说太浪费空间、不适用,但是对林仙鹤这个单身人士,将来只有林一鸣周末过来住一下的人来说,却是再理想不过。
小王姑娘给林仙鹤介绍房屋情况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知道她这是看中了,赶紧再接再厉。
“这套房子,我看见了赶紧推荐给你,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一个惊喜!”她说着,走到临街的客厅那面,推开了一扇门,示意林仙鹤走出去看。
“这里还有扇门?”林仙鹤有些惊奇地大步过去,从那扇门中走出去,惊喜地“哇”了出来,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个大大的露台。
小王姑娘:“楼下是底商,这块大露台有三十平米左右,属于是赠送面积,只归你一家使用的。原来的房主小夫妻,一直想把这个露台改造下,不过一直没弄成,你要是买了这里,就可以跟电视剧里似的,在这里养养花、弄个躺椅喝喝茶水,晒晒太阳,或者跟外国人似的,在这里弄BBQ。”
林仙鹤点点头,大概浏览了下这片区域,四面光秃秃的,只墙角处摆放着几个干枯的花盆。隔着一条宽阔马路,可以看到对面的几家店铺,还有个小型的没有围栏的街心公园,树叶掉落,暴露出公园中间的健身器材来。
这个街心公园虽然袖珍,但是距离吉祥路八号最近的公园,林仙鹤有时候也会来这个小公园遛遛弯,对这块熟得很。
小王姑娘介绍说:“春夏秋的时候,一边吃着烤肉,一边欣赏对面的风景,想想就美得慌。这个小区,只有四套带露台的房子,我每次从这儿经过的时候都得多看两眼,太喜欢这个露台了,这回听说是带露台的房子要卖,我立刻就跑了过来,好不容易跟房东小夫妻把代理合同谈了下来,立刻就约你过来看房。”
她说得急了,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嗽两声,喝了口剩下半瓶的矿泉水,又忙不迭地劝说起来:“我都没想到这么好的房子人家能买,我跟你说,真的,一定要买下来,就冲着这个大露台就得买下来,买下就是赚到!”
林仙鹤也很动心,这套房子,除了楼层不够高,视野有限之外,处处都满意,尤其是这个露台,她可以将这里改造一下,放张躺椅,还有空间可以弄个小型的练武场。她轻轻用劲儿,剁剁脚下的水泥地,下意识地想试试看,结实不结实。
小王姑娘连忙说:“我都帮你问好了,这是楼下商铺的屋顶,铺着厚厚的钢筋、水泥板,也做了防水,你只要不把扬名武馆搬过来,自己在这儿练武肯定没问题。”
林仙鹤点点头,问出了小王姑娘一直没介绍到的,也是相当关键的问题:“多少钱?”
小王姑娘是故意没说的,之前套话的时候,套出了林仙鹤手里头有多少钱,虽然一个小姑娘手里头居然有十多万的存款让她着实吃了一惊,但这套房子的价格还是高于她手里的存款的,就想着要是林仙鹤真的相中这套房子,价格方面就好谈了。
“这套房子的主人是对小夫妻,做外贸赚了些钱,双方家长又支援了些,才买下了这套房,他们卖房子是小两口准备出国,钱不凑手,就准备把房子卖了,支付出去的中介费和生活费,他们急着用钱,要价格也合理,35万,另外这是精装修的,家具、电器都不要了,给了2万块的打包价,一共是37万。”
37万啊?这个价格远超过帮着林一鸣落户的那套房。也比她心里头预期的价格贵了太多。
见林仙鹤迟疑的样子,小王姑娘继续说:“我算了算,合算下来约摸是三千五六左右一平,现在三环里带精装修的房子都卖到4千左右一平米了,咱们这个房子还是在二环边上,相当合适了。”
这个小区,虽然和吉祥路8号相聚不远,但吉祥路8号可以算是二环里,这边就是二环外了。不过小王姑娘这么说,林仙鹤也没有反驳。她心里头琢磨着,觉得这套房子不合算,这么大块地方就要37万,自己买吉祥路8号那栋房子三层楼,还带了大院子,也不过才花了不到90万。
小王姑娘:“要是一直凑不够全款,可以跟银行申请贷款的,首付20%,也就是13万6就行,你的存款差不多能够。”
贷款啊?林仙鹤摇摇头,当初林家富通过康清阿姨的关系,跟几家银行借了一大笔钱,那时候,他每天醒来就是叹气,想着,今天又欠了银行多少利息,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林仙鹤可不想承受。
这么想想,林家富那时候真是挺不容易的,有他扛住那些压力,办起煤矿,赚了钱,自己才能像现在这样,心有底气地在这里看房。
林仙鹤从露台走回到房间里,朝着小王姑娘点点头,说:“我再考虑考虑吧。”
小王姑娘还想再劝,但在大量的实践中,谙熟了客户心理的她还是忍了忍,知道再劝只会起到反作用,不过,还是没忍住,到底说了一声:“尽快哈,好几个客户对这套房子感兴趣,好房不等人,你要是想办贷款,我这儿有门道,能帮你办贷款的。”
林仙鹤摇摇头,说:“贷款就算了。”
见她很坚持,小王姑娘不再劝说,说:“卖家着急用钱,我帮你拖两天,你要是想买的话,就尽快。”
回到吉祥路8号,林仙鹤回了自己的房间,自床上捞起一个黄色小鹿造型的毛绒玩具,抱在怀里,坐在床上静静地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拨通林家富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阵儿都没人接,等了大概十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现在是傍晚,普通人家的晚餐时间。林仙鹤猜测着林家富要么在饭局上,要么在公司楼上,他的地盘里瞎混。
看房时候,生出的那些感慨,瞬间就消散了。
晚上8点多钟,林仙鹤吃饱喝足,训练完,洗澡上床,都没等到林家富的回电,林仙鹤不免有些担心,又给他打过去。
铃响了好半天,就在林仙鹤不耐烦要给挂掉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林家富的声音夹杂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传了过来,“喂,谁啊?”
隔着电话,林仙鹤好似都能闻到熏染的酒气,一丝娇滴滴的女声也透过话筒传了过来:“林总,下一首我陪你一起唱,咱们唱《好人一生平安》好不好?”
林仙鹤立时将手机挂断,扔在床上,自己倒进占据了小半张床的大毛绒熊柔软的肚子里。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林仙鹤还以为是林家富打过来的,拿起手机一看,是家里的手机号。
用座机给她打电话的,除了没有手机的林一鸣,就只有不怎么会用手机的李广妮。
林仙鹤忙接起电话,是李广妮。
最近她给林仙鹤打电话的次数就比较多。虽然一开始,对林一鸣来燕市上学的事情有些意见,但去找了马仙姑一次后就想通了。
她拥有着中国老百姓最质朴的认知,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崇拜、羡慕文化人,想成为文化人,以前家里没有读书读出来的,最大的原因是家庭条件所限。林一鸣能到更好的地方去读书,她是百分百支持的,所以经常打电话问问学校的情况,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这次打电话,林仙鹤也以为是为了林一鸣的事儿,却没想,李广妮说的是林家富的事儿。
“……你二叔说,你爸爸打算到临河市给一个叫小娟的女子买房子!一套房子好几万,他眨动不眨就要给人家花钱!”
林仙鹤听着,暂时没说话,她虽然心思简单,但次数多了,也觉出不对劲儿来,隐隐觉得哪里透着别扭,琢磨了好久,终于明白了别扭在哪儿。
她奶奶恪守着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美德,说的女的只要管好家里的事儿就行,不要多管老爷们在外面的事儿,可总是撺掇着让她管。从辈分来说,她是女儿,林家富是爹,没有女儿管爹的道理,再说了那钱是林家富赚的,又不是自己赚的,人家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自己这个伸手跟人家要钱的,怎么就管起了本主怎么花钱了?就是亲生父女也没有这种道理吧?
想明白了之后,林仙鹤再听到李广妮类似的话,就很有些不以为意,虽然她知道,李广妮也是好心,她自己生活极为朴素简单,很大程度上是想要钱攒下来,花在刀刃上,留给子孙后代。
钱是林家富自己辛苦赚来的,如果不能自由支配,还得被她这个女儿说三道四,林仙鹤换位思考,自己要是林家富,非得郁闷死。
林仙鹤:“我爸爸单身这么多年了,要是能找个靠谱的女人,跟人家结婚成个家,给买套房子也是应该的。”
李广妮一听这话,语气就有些急了,忙说:“马仙姑说了,你爸他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人这辈子的福气都是注定好的,他发了大财,子孙方面就差点事儿。我听说了,那什么婚姻法规定,老公的财产有一般是老婆的,你说你爸要是结婚了,新媳妇不能给咱们林家传宗接代不说,还得拿走一半财产,咱也太亏了!要我说,你爸现在就挺好,都多大年纪了,还找媳妇做啥!”
林家富第二次婚姻结束后,就再没了成家的心思,这些年身边女人来来去去,都是露水姻缘。林仙鹤是希望父亲正经成个家,结束现在这种混乱又奢靡生活的。
至于李广妮说的,马仙姑说的这些话,她作为直接受益者,也不愿意去褒贬什么。
“看我爸爸自己的意思吧,他自己一个人,让我们全家人都过上了好日子,我们得知道感恩。”
林仙鹤这话一说完,电话那头的李广妮瞬间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想管,你爸也不听我的,要是你爷爷还在兴许还能劝劝他。”
林仙鹤也不知道这个劝是要劝林家富结婚还是不结婚,她也没问,就是有些奇怪李广妮忽然会提起爷爷,对这位已经过世了好多年,并没有赶上林家富贵日子的老人家,林仙鹤着实没有好印象,因为他重男轻女,没对自己有过好脸色。仅有的记忆是他总是在训斥李广妮,时不时的就对她挥一挥拳头,家里其他人,不管是儿子还是儿媳妇,孙女,只要是他认为犯了错,都会归结在李广妮身上。
对于这样一个人,李广妮此时的语气充满了怀念,林仙鹤不愿意听她聊这些,便看了下表,说道:“快9点了,不聊了,睡觉吧。”
挂上电话,林仙鹤随便拉过来一个毛绒玩具,搂在怀里,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家富的回电,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打过来。
那时候,林仙鹤刚好读完小师妹从甘海省保密邮箱里寄过来的信。信中说,她的愿望马上就有实现的机会了,她现在每天都非常努力,希望不久的将来,再给她写信时,能告诉她成功的好消息。
林仙鹤看完信,珍惜地将信收进抽屉里,接通了林家富的电话。
收到信的喜悦影响了她,带着喜悦地喊了一声:“爸爸”。
那头,林家富带着宿醉之后疲惫,又带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仙鹤,你昨天晚上找我了?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哩。”
林仙鹤:“那你记得你还接通过一次不?”
那林家富哪儿能记得?林仙鹤想象得出,他现在肯定是在揉额头、揉眉心,宿醉、晚睡,都是糟践身体的好方法。
林仙鹤忍不住地说:“爸,您年纪不小了,要是真遇到合适的,就收收心,好好过日子。”
林家富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再看看吧。对了,你找我是什么事儿?”他似乎是要将父女之前的气氛活跃起来,略带出丝笑意说:“我醒了连脸都没顾上洗就给你回电话了。”
林仙鹤瘪瘪嘴巴,说:“我可真荣幸,这都中午了。”
林家富嘿嘿笑了两声,接着半开玩笑地:“急着找我,是不是林一鸣的事儿,还是钱花完了,还是又想买房子了?”
林仙鹤抱过一个玩具猴子,用手指抓着它长长的手臂,摩挲着上面短短的毛绒,停顿了几秒钟后,说:“嗯,我看中了一套37万的楼房,想买,你给我钱吗?”
电话那头的林家富本来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说中了,他这个女娃娃,要钱一向都这么直白,不先铺垫一下,说点好听的,撒撒娇什么的。刚给了她一百万,这才没几个月,又要三十多万,他一时半会的,有些接受不了,他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你过年回家的时候咱们细说。”
林仙鹤说了声“好”,转移话题,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当小王姑娘过来询问林仙鹤考虑好了没有的时候,林仙鹤答复她:“要是有人想买房就让她买吧,我这里的钱一时凑不够。”
小王姑娘有些急:“钱凑不够,可以办理贷款啊?最方便的就是抵押贷款,你这么大个房子在这里呢,都不用找关系,银行就能给你放贷款的!”
林仙鹤摆摆手,说:“反正现在有地方住,买房的事情暂时不着急。”
小王姑娘又连忙摆出那套房子的种种好处,她确实是想成交,想赚这一单的优厚提成,但她也是真心喜欢那套房子,自己没钱买不起,就想让身边的人买下来,这套房子太难得了!
不过林仙鹤决定了的事儿,别人很难劝说得动,小王姑娘铩羽而归,去围观了武斌一堂课,心情才好了些。
谁知道,第二天就接到了锦绣人家小区业主小夫妻的电话,说是家里出了点事儿,他们出国得计划有变,房子就不卖了。
小王姑娘立刻给林仙鹤打电话告知这一消息。
林仙鹤一听,心里头的残留的一点惋惜之情立刻消散,可见,这套房子注定就不属于自己。
腊八节那天,刘燕生的爸爸妈妈从自己家拿了个超大号的洋锅过来,又带了糯米、莲子、红豆、绿豆、花生等□□种食材,在吉祥路8号的院子里,现场煮起了腊八粥。张臣又去买了些现成的卤货、熟食,大家伙在一块热热闹闹地过了个腊八节。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很快,整个燕市陷入到了过年前的气氛中,好多商铺开始挂上了红灯笼,橱窗里展示的商品也与都过年有关,不远处的街边路口,搭建起一个简易售卖亭,开售售卖烟花爆竹。
虽然扬名武馆的员工们因为工作的原因,得到年根才能回家,不过火车票提前20天发售,他们每天计算着日期,看自己的排班情况,好提前买票。
“你们准备哪天走,年后哪天回来,都到我这里来登记下,我得提前排年后的课表,贴出来,让学生知道什么时候来上课。”刘燕生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两个公司的员工人数不多,总共就这么二十来号人,都是要么推荐,要么介绍来的,老家距离燕市都不算远,鲁东、豫南、赵北的居多,都是既通火车,又有长途汽车的地方,便是买不着火车票,还能坐汽车,回来的时间基本上都能保证。
刘燕生继续强调:“大家一定要按照定好的时间返程,真要是有特殊,实在回不来的情况,一定要提前给我打电话。”刘燕生顿了顿,环顾了下大家,半开玩笑地说:“要是有谁不当回事儿,咱们私交归私交,公事归公事,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大家纷纷笑着,保证一定按期回来。
等散了会,林仙鹤和张臣走到一起,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老家?”
张臣:“我留下来值班,初二再回去。”
林仙鹤:“有燕生师兄在,还用得着你留下来值班?你就是不想嫂子,难道不想孩子吗?”
张臣被林仙鹤戳破,呵呵笑了两声,说:“大人的事儿,你小姑娘家家的少管!”
把林仙鹤给气得不行,猜测着他估计又是被哪个女人绊住了手脚,猜想着张臣有什么事儿都和刘燕生说,便去问了他。
刘燕生倒是也没帮他瞒着,说:“他最近跟两条胡同的一个发廊妹走得比较近,那个女的头一年来燕市,在这边也没亲戚朋友的,怕自己过年太凄凉,就想让张臣留下来陪她。”
林仙鹤气得拍桌子,“我真是闹不清张臣师兄到底是精明还是傻,哪个炕头热,哪个炕头凉,他不清楚吗?为了个站街女,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我这两天听见嫂子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过年,说孩子想他了,他可真是……”
刘燕生给她倒了杯水,“消消气,我这两天再劝劝他。”
劝他有用吗?自从来了燕市,发现了张臣总喜欢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林仙鹤也好,刘燕生也好,都没少劝他,可他听了吗?
林仙鹤把外套一脱,扔到椅子上,撸起袖子,眼睛瞪圆,恨恨地说:“不行,我得去找他打一架!”
“去吧,替我多打他两拳。”刘燕生笑着摇摇头,将外套帮她收起来。
陆续有员工过来,登记自己离开和回来的日期,刘燕生就在办公室里做记录。等闲下来时,也不免想起张臣的事儿。
他从师范毕业,辗转拜入到师父门下后,认识了张臣。张臣是这茬师兄弟里年纪最大的,像个老母鸡一样,看护着下面的师弟、师妹,却一点都不排外,对他特别照顾,不管是从生活上,还是武艺上,让他可以迅速融入进来,摆脱丢掉铁饭碗选择理想、前途未知的迷茫中。
他和张臣是师兄弟也是最好的朋友,出师之后,张臣回老家结婚,不久之后,媳妇怀孕,他就来了燕市,跟刘燕生一块创业。
原来盾牌安保公司是刘燕生的,扬名武馆是张臣的,可是后来两边不管是员工还是业务方面都撕扯不开,张臣便主动提出,两家合一家,让刘燕生当一把手,他自己做二把手。
刘燕生也没谦让,就这么将两家公司都管了起来,张臣这个二把手也谨守本分,听从刘燕生的安排指挥,这才能用只有两个全职员工的草台班子,发展成现在二十来人的微型公司。
张臣这个人,优点很多,作为朋友也好,合作搭档也好,都没得挑,是能生死相托的,但在私生活问题上,不光是林仙鹤,就是他也看不过去,别说已经结婚生子了,就是单身男人也没这么玩的。
可张臣别的事上都听劝,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怎么劝都没用,有时候说得深了,他能消停了几天,但很快就故态复萌。
他和林仙鹤都觉得让他把老婆、孩子接到身边来,有他们做约束,张臣可以改变这种状态,可张臣高低不肯。
他准备陪站街女在燕市过年的事儿,他比林仙鹤知道得早,一向好脾气的他也给气到了,真想撬开脑壳看看他的大脑是怎么长的。不明白对师兄弟、对朋友都有情有义的人,为什么会对妻儿如此冷漠。
他劝不动张臣,心里头也憋着气,这两天都不爱跟张臣说话,要是林仙鹤能把他好好揍一顿,自己也能出出气。
他想着,就坐不住了,想去看看战果。这两人这么多年,不知道切磋了多少回,输赢不定,张臣虽然是男的,身材魁梧,有着天生的优势,但林仙鹤个子高、力气大,更为灵巧轻便,柔韧性也更好,两人各有优势,不分伯仲。
希望这回林仙鹤超常发挥,狠狠地将张臣碾压在地上。
刘燕生这样想,正在和张臣过招的林仙鹤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招招都下狠手,丝毫没有跟平时对招那般,留有几分余地。
闲着的员工们都围在旁边,不停地鼓掌起哄,有给林仙鹤叫好的,有让张臣加油的,引得一些结束课程的学员们也来围观。
刘燕生分开众人来到近前,正看见林仙鹤躬身抱起张臣的大腿,以“倒拔垂杨柳”的姿势,一个过肩摔就将对方摔倒在地。
这个动作,林仙鹤做起来很是轻巧,但难度去却很大,实力和灵活度缺一不可,既要有能举起远重于自己体重的重物,又要能找巧劲儿。
旁观者中就有人感慨,仙鹤师姐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个问题,大家也曾经问过她,她的答案只有一个,没多想,自然就会了。说白了,就是无数次实战后,身体自然就掌握了技巧。
刘燕生:“你们多多对练,总有一天也能像你们仙鹤师姐这样。”
刘燕生一边分出心神来,解答着员工们的疑问,一边关注着比武的情形。
张臣被摔在地上后明显是蒙了,林仙鹤乘胜追击,钳制住张臣的双手,举拳头就往刘燕生的脸上挥去。
刘燕生本能地伸出手臂格挡,林仙鹤那一拳头落在了张臣粗壮的胳膊上,发出沉闷的击打声,而后猛地往上一推,林仙鹤没有硬抗,身体往后一倒,躲避开来。
趁着这个机会,张臣双手拄地顺势一跃,站了起来,几乎同时,林仙鹤也站了起来,双手握成拳,准备和张臣继续战斗。
张臣恼怒非常,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安全距离,指着林仙鹤骂道:“你疯了吧?把我当你的仇人了,真下得去狠手啊你,要不是我躲得快,你一拳头下去我就破相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
张臣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胳膊、大腿都在隐隐作疼,疼痛加强了怒意,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师妹上辈子跟自己大概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心中想着,要是林仙鹤再敢下狠手,他也不管不顾了!
林仙鹤身上也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拳头打出去,对方疼,自己的拳头也疼,况且张臣身上都是坚实的肌肉,自己到底不是铁打的。
刚刚自己是下了狠手,但张臣并没有,不然,也不会被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让他吃了苦头,林仙鹤心里头憋着的那股子无名气消散了不少,准备见好就收。
刘燕生实时出来给她搭台阶:“好了,好了,都是亲生的师兄妹,就是切磋,点到为止,我宣布,这次是林仙鹤赢了,好了,散了吧。”又朝着围观人群挥挥手:“好了,这场比试结束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大家起哄着散去,很快,宽敞的武术教室里只剩下师兄妹三人。
张臣铁塔一般的大脸盘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指着林仙鹤跟刘燕生告状:“你看看他,还是亲生的吗?简直就是仇人,死命的打我,燕生,我跟你说,我要不是看着她是我师妹,我早就把她打趴下了。”
林仙鹤作为胜利者,此时洋洋得意地用下巴看他,说:“吹牛谁不会?要不咱俩再比试一场?”
张臣摸着被摔疼的后背,连连摆手,说:“好男不跟女斗!”
林仙鹤不屑:“便宜话谁不会说,你这话就跟打输了放话说你等着、我饶不了你一个道理。”
张臣气得不行,指着林仙鹤,跟刘燕生说:“看见了没有,就跟我说话的时候,小嘴叭叭的,嘴皮子溜得很,我真是招她惹她了我!”
刘燕生瞧着张臣呲牙咧嘴的样子,心里头暗爽,笑呵呵地继续和稀泥,“你还说好男不跟女斗,咋还不依不饶的?你这皮糙肉厚的,让她打两下就打两下呗,你不是经常说她手上有准头吗,她还能让你伤筋动骨不成?”
这句话把张臣满肚子的委屈,一腔子的抱怨全都给堵了回去,“我就知道你们俩是一伙的!”说完,转身,将铺了减震垫的地板踩得“啪啪”响。
刘燕生看了眼他的背影,笑着跟林仙鹤说:“看来还是没打疼。”
林仙鹤揉捏着自己的手指,摇摇头说:“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服,没办法了。”
刘燕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抬手拍拍林仙鹤的肩膀,说:“算了,每个人又每个人的活法,该劝的劝的,该做的做了,尽心了就好。”
林仙鹤点点头,说:“就是可怜了小孩子。”
小混混
刘燕生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仙鹤说的小孩子是谁。他们从来没见过张臣的儿子, 张臣也基本不会在他们面前提起。张臣媳妇怀孕了之后他就从老家出来了,中途也没回去过,就孩子出生之后, 回去了一次,在之后,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一次。
他总说跟媳妇没感情, 是为了父母娶的, 孩子也是为父母生的, 可是你要是不乐意,谁也不能逼着你去结婚入洞房不是?这就是个为了让自己在外面继续当浪子,可以毫无愧意地流连花丛的借口罢了。
刘燕生把张臣的这些心思看得透透的,不过没跟林仙鹤说, 省得更给她添堵。点点头说:“是啊, 不是光给钱, 就算是尽了责任了。你也别急,离过年还有几天, 我慢慢劝他,肯定不让他在燕市陪那个女人过年。”
林仙鹤点点头,口中带着些怨气说:“你说, 嫂子在家里知不知道他这些花花事儿?”
刘燕生上师范的时候谈过女朋友, 因为他执意要放弃老师这个铁饭碗,去继续学习武术而跟他分手, 当时两人年纪都不大,刘燕生也不像现在这样成熟,两人包括两个家庭都弄得特别不愉快, 再后来忙事业没时间交女朋友,自问对女性也不太了解, 但是用常理来讲,枕边人对你是亲密还是冷漠,总是能分得清的,他回答说:“应该有所猜测吧。”
林仙鹤:“这样一年见一两次,连打个电话都不愿意的婚姻有必要继续吗?她为什么不离婚呢,这样的男人,除了给钱,要他有什么用?”
刘燕生笑笑,觉得林仙鹤这纯粹还是孩子的思维,便没有回答。
林仙鹤也并没有想听他的答案,继续说:“说来说去,还是怪张臣,不想跟人家过日子就离婚啊,还拖着人家,真恶心!”
刘燕生见再聊这个话题,林仙鹤的火气又该上来了,连忙转移话题,问:“你打算哪天回承宁老家?”
林仙鹤想了想,回答道:“迎春师姐说,年后她要去西北地区拍戏了,之后还会去全国好多地方取景,估计到时候没有时间见面了,我想等她忙完,跟她见个面,咱们聚一聚再走。”
刘燕生点点头,师兄妹里,同为女孩子的林仙鹤与梁迎春向来来往更密切些,他点点头,问:“对了,她之前不是说有可能要去港城吗?怎么样了?”
林仙鹤:“据说是那部电影因为一些原因要延迟开拍,不过,去港城的事儿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刘燕生点点头,笑着说:“到时候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北方过小年这天,梁迎春所在的片场杀青,她终于有时间赶回了吉祥路8号。
林仙鹤一看见她,就被她左右脸颊上各一块的冻疮给惊了下。
顾不得寒暄,忙问:“你脸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成这样了?”
梁迎春伸出手掌摸摸脸,微笑着说:“给女主角当替身,吊威亚,穿得单薄,脸上又有汗,给冻着了,没事儿,缓两天就好了。”见林仙鹤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忙安慰她,“不疼,就是痒痒,忍住不挠就行了。”
他们习武之人,难免磕碰到,受伤是司空见惯的,可还是头一回被冻伤,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又是皴,又是冻伤的,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不是在影视基地的棚里拍摄吗,怎么会冻伤?”
梁迎春:“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女主角要求实景拍摄,但她又嫌冷,于是导演要求我这个替身上。”
林仙鹤生气又心疼:“这叫什么事儿,不是导演说了算吗,为什么听女主角的,难道是她投资的?”
梁迎春给了她一个你猜对了的表情,说:“不是她投资的,但是她男朋友投资的,听说是个特别有钱的大老板。”
一直听着两人聊天没插嘴的刘燕生连忙打断他们:“这儿风太大,你们回屋聊去,迎春,我去给你买冻伤膏,我小时候年年长冻疮,都是擦这个擦好的,你冻伤不严重,肯定能在去港城之前好利索。”
梁迎春俏皮地朝着刘燕生抱拳拱手,笑着说:“那就麻烦燕生师兄了!”
慢了几步才迎出来的张臣看见梁迎春立刻一副终于见到亲人的表情,“迎春师妹,你终于来了,你可一定要管管林仙鹤同志,太不成样子了,没大没小,对我张嘴就骂,抬手就打,丝毫没有长幼尊卑,快把我欺负死了。”
梁迎春笑笑,跨上林仙鹤的胳膊,歪着头跟他说:“师兄,我们家仙鹤这么好,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欺负你?她是最讲理的,要是有人和他发生矛盾,那一定是对方有错在先!”
林仙鹤适时朝他投来一个得意又挑衅地笑。
张臣气得恨不能锤自己的胸口,“好你个梁迎春,我本来打算请你去吃火锅,给你接风的,接风宴没了!”
梁迎春的接风宴张臣到底还是请了。
就在距离公司四五站地的老字号涮肉店。一块吃饭的只有他们四位师兄妹,算是梁迎春的接风宴,也是送行宴。
张臣带足了钱,把菜单上的肉类都点了个遍,四个人都是大饭量,尤其还有林仙鹤这个大胃王,肉点少了还真不够吃,要不是桌子上摆不下,他还得继续点。
几人好长时间没吃涮肉了,一时间没顾得上说话,全都抢着涮肉吃,等闷头吃了一轮,把桌面上的吃食都消耗了一多半儿,才有空抬起头来说话。
因着这餐饭是为梁迎春办的,又许久没见,大家的问题都集中在梁迎春身上,问她这段时间拍戏的情况,问之后去港城的事儿。
张臣举起酒盅:“没想到你是咱们这些人里头最早走出去,港城啊,那可是国际大都市,迎春啊,出息了,师哥为你骄傲,我敬你一个,祝你这次走出去,能实现你当演员的梦想!”
说完,将酒盅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多谢,承你吉言!”梁迎春也豪爽地端起小酒盅,一口干了。
天气寒冷,他们喝的是38度的白酒,度数不高,喝下肚去火辣辣的,暖和和的还挺舒服。
他们的师父高江流是好酒之人,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中午、晚上都得整两口,酒量极好,一顿一斤酒不带醉的,最爱喝当地一家小酒厂酿造的60°的烈酒。他们这些师兄弟,轮班提着二十斤的大酒桶步行五公里路程去镇上给他打酒去。
师父经常会让徒弟们陪着喝两盅,幸好,他这几个徒弟酒量都还不错,不过,他们没有师父那么大的酒瘾,喝不惯高度白酒,不过喝喝38°的还是可以的。
对于爱酒之人来说,酒的味道是甜的香的,林仙鹤对酒没什么兴趣,只能品尝出辛辣来,只是当成酒局饭桌上的必备品,应景用的,喝也能喝,不喝也不会想。
几人互相敬了几轮酒,又开始涮肉、涮菜,看着点的这些肉和菜快要吃完了,张臣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波。
冬日的夜晚,围着老式铜火锅吃着热气腾腾的涮肉,让人从里到外都舒服又惬意。
大家伙解了馋,缓解了饥饿,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喝酒闲聊天。几个亲近的朋友在一起,可聊的事情太多了,天南海北、国家大事、各自的生活……
这家店生意还不错,几乎满员的,有几桌吃得快,陆续离开的,剩下残羹冷炙,很快被服务员收走。饭店的空气里头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麻酱和羊膻味儿。
张臣和刘燕生结伴去上厕所,梁迎春拉拉自己的毛衣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有些担忧地说:“吃火锅就这点不好,吃完了之后满身都是味儿,好几天都散不去,谁都知道你吃涮肉去了。”
林仙鹤也拉了自己的衣服闻了闻,味道确实挺大的。
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一回头,就见个二十多岁的长发女孩子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大衣递过来,说:“不好意思,刚刚被我碰掉了。”
林仙鹤接过来,道了声:“没关系”,顺手又将大衣挂在椅子背上,同时迅速扫了眼女孩子这一桌,这是个四人方桌,就她和另外一个编着麻花辫儿的娴静女孩面对面的坐着,娴静女孩见她看过来,还对她微笑点点头,林仙鹤也对她回以微笑。
梁迎春将她的大衣扯过来,放在旁边的空座椅,自己的羽绒服上面,悄悄地说:“那两个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很秀气,好像是大学生。”
林仙鹤没看出来像是大学生,不过确实长得挺好看,也挺亲切的。
两人视线转回来,继续聊自己的话题。
“……你也学学粤语呗,不然将来到了港城,跟人家语言不通,到时候买个东西都费劲。”
梁迎春点点头,说:“我们团队里有会粤语的,回头我让他们教教我。我们一过去就进组,说是在港城比较偏的地方,估摸着也没什么时候出来逛街,听说那边消费很高,还顶瞧不起内地人的,我还是猫在片场就好了。”
林仙鹤:“我也听说他们对内地人很不友好,你要是受人欺负了,千万别忍着,就跟他们干。不然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去帮你打架!”
梁迎春用公筷搅了搅锅里的菜,捞出来一些放到林仙鹤的碗里,又叫服务员过来加汤、加碳。
一听林仙鹤这话便笑了,说:“你来帮我打架,你还要来港城不成?”
林仙鹤:“对啊,去港城也不难吧?我都打听好了,找个旅游公司,办个通行证就行了,只要跟着旅游团去,再跟着团回来就行。”
吉祥路这一带,小公司还挺多的,也有专门做旅游、留学服务的,小小的门脸,客人在这里咨询、缴费后,中介会将客人转给更大的旅游或者留学公司,从中赚取中介费。
听说梁迎春有可能要去港城后,林仙鹤就去咨询过。她总是听林家富说港城,去过一次之后念念不忘,就有些想亲眼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见识到了司小姐这个港人的德行,她就又不想去了。想到司小姐,脑中不自觉又出现陈启东的样子,他的脸很清晰地展现在林仙鹤面前,现在回想,他的眼睛不是纯黑的,好似微微泛着点蓝,再加上他的自来卷,也不知道是不是带有异国血统。
“仙鹤,怎么走神了?”
林仙鹤猛然抬头,应了一句:“没有”,她纳闷,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有些不自在,连忙抓起筷子,埋头吃着碗里的菜肉。
服务员过来加碳,红彤彤的炭火放在铁篦子上,隔了好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热浪。两人没有说话,稍微往后躲了躲,待等到服务员换好了碳,两人才又重新聊了起来。
梁迎春看看洗手间的方向,纳闷地说:“这两人不就上个卫生间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仙鹤随口说:“估计掉茅坑里了吧。”
两人对视,“哧”地笑了下,这还是小的时候爱开的玩笑话,好久没听没说过了,倍觉亲切。
只是笑容还没落,两人便被隔壁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隔壁四人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有些白胖的大汉,嘴上叼着一根烟,白烟蒸腾着他凶相外露的五官,穿着黑色毛衣,却将袖子撸起,露出两条不知道纹了什么的花臂来。
但这个大汉径直走过来,直接拉起空椅子就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一种极为舒适的姿态将整个椅子坐满,而后翘起二郎腿,搭在上面的腿还在不停地抖动着。朝着两个女孩子笑呵呵地问:“两位妹子,吃得咋样?”
林仙鹤和梁迎春不由得对视一眼,有些纳闷这个大汉和这两个女孩是什么关系,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一路人,但这位大汉特别的熟稔不见外,就好似原本这个座位就是他的,又让人不能确定了。
长发女孩和麻花辫女孩诧异又有些畏缩地对视一眼后,麻花辫女孩先开口:“挺好的,你是?”
大汉哈哈笑两声:“那就好,这样吧,妹子,这顿饭算是我请,我请你们吃饭,咱们交个朋友。”
长发女孩惊讶地张了张嘴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又不认识你,不用你请。”
大汉:“一回生二回熟,这不就认识了吗!以后哥哥还能带你吃更多好吃的。”
长发女孩脸色胀红,不自觉地往靠里的方向挪了挪,大着胆子说:“我们有钱,不用你请,也不想认识你,请你离开!”
麻花辫女孩连忙附和:“就是,这是我们的座位,请你离开!”
林仙鹤和梁迎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忙放下筷子,专心看着这边的动静。
只见那大汉满脸的不以为意,拖拉着椅子往长发女孩的方向凑了凑,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说:“怎么,不给哥哥这个面子是不是?”
麻花辫女孩跟长发女孩又相视了一眼,然后吸了口气,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试图以理服人,说:“大哥,咱们得讲道理是不是,我们自己有钱,不用你请,也不想交朋友。”
那大汉胖乎乎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双下巴搭到脖颈处,指着麻花辫女孩说:“我强哥想跟你交朋友,是看得上你,告诉你,今天这个账,我帮你结定了,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两人女孩子吓得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长发女孩手悄悄探向桌子右侧放着的手机,却被那个男人发现,他抢先一步将手机抢在手里,按亮键盘,看了一眼,不屑地说:“小灵通啊,在这儿有信号吗?想打电话报警还是摇人?看见没有,那一桌都是我兄弟,来一个我灭一个!”
林仙鹤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隔着两条走道的地方,有五六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子,正兴奋地往这边看着,见大汉看过来,更加兴奋了,吹着口哨,站起来向这边招手。
两个女孩自然也看到了,此时脸色泛白,浑身发抖,色厉内荏地质问大汉:“你想干什么,你这样是犯法的!”
“犯法?你当我没进去过?小妹妹,别拿法律吓唬我,我懂法。我不过就是热心肠,想帮你们结账,顺便交个朋友,又没犯法?就是警察叔叔来了,他也不能逮我进去!”
大汉无赖得理直气壮,两个女孩又害怕又生气。
长发女孩抿抿嘴唇,抓起自己的外套和挎包,猛然站起,说道:“我们走,法治社会,我们才不怕这些社会的渣滓!”
长发女孩的话语,给麻花辫女孩平添了不少勇气,她也立刻站起来,猛地将小灵通抓在自己手里,就要往出走,却被大汉伸开腿,阻挡住出去的路,同时伸出大手就要往长发女孩脸上摸,女孩子本就在警惕着,往旁边一躲,躲避了咸猪手,却更惹恼了大汉。
“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听到这里,林仙鹤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以一个极为矫健的姿势,快速完成了从站起,到站到大汉身后的动作。梁迎春也站了起来,目光看向那桌小流氓,而后在饭店里四下看着,希望能看见张臣和刘燕生的身影。
不过,心里头却并不担心,她有自信林仙鹤可以轻松对付得了这个大汉,便是那几个小混混一哄而上,她和林仙鹤两人也能对付得了,何况还有虽然不知道去了哪儿,但总会回来的刘燕生两人。
所以,她只需站在这里,当林仙鹤的策应就好。
林仙鹤侧身站到大汉旁边,长发女孩和麻花辫女孩看见了她,立时浮现出惊喜之色,但瞬间后,惊喜之色褪去,变成了担忧,她焦急地给林仙鹤使眼色,做出打电话的姿势。
林仙鹤朝着她安抚性的笑笑。
大汉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悄没声地站了个人,他正要回头之际,便觉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下,拍得他半边身子往下一缩,无端想起了砸钉子的场景。他心中顿觉不妙,这人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站到自己身后,而且还这么大的手劲儿,肯定不是一般人!
“哥们,喜欢给人结账是不是?我们的账也没结,你帮我们结账好了,我也来沾沾你的福气呗。”
大汉转头,胖脸艰难上扬,正看见了一个更为高挑,更加漂亮的年轻女孩。
大汉知道她,刚刚他把这个饭店里所有人都看了个遍,这个女孩和同桌的女孩格外不同,各有千秋,各有各的漂亮,极为抢眼,只是他们同桌还有另外两个男的,看着身强力壮不好惹,这才选择了旁边那桌,单独两个女孩子的。
却没想到,这个女的也不好惹,居然跳出来管闲事儿。
大汉笑了下,黏腻的目光不自觉地在林仙鹤身上扫了一遍,两侧的赘肉往上堆叠着,露出个笑容来,说:“没问题,妹子,你们的账哥哥也给结了,就当交个朋友。”
长发女孩见大汉居然有向林仙鹤妥协的意思,立时一喜,连忙忙林仙鹤的方向躲了躲,同时示意麻花辫女孩也赶紧过来。
麻花辫女孩试探着往过走,但大汉又将手臂横了出来,拦住她的去路。麻花辫女孩伸出两只手,试探着想要推开那种粗壮的手臂,可是,却像是碰到了铁柱子一般,纹丝不动。
长发女孩侧着半个身子,虚张声势地冲着大汉喊:“你让她过来!”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林仙鹤脸上显出一丝笑意,这两个女孩还挺勇敢的,没想着光靠着别人,值得帮一把。他们这些师兄弟们,学了一身武艺,又受侠义精神的影响,平时就爱管个闲事儿,这些年来,帮的人不少,有的人一看有人帮忙了,立刻就不是他了,就想从受害者转换为加害者,指示着他们给当打手;还有一些人,一看有人帮忙就立刻赖上来,指望着别人给他全权出头,自己就躲在别人后面擎现成的。
这两类人,让人帮忙帮得心里头不舒服,林仙鹤更喜欢帮助眼前这两个女孩子。而这个汉子当着她的面儿还敢阻拦麻花辫女孩的行为,也让她很是不满。
她环起双臂,右腿轻抬,不轻不重地踢着汉子的小腿,“你还想不想交朋友?放她过来!”
眼前这个女孩很有气势,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又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同伙,可也不代表着汉子就真的怕了她。他是嚣张惯了的,带领子着手下一帮子小兄弟,谁敢惹?况且眼前也不过是两个女孩子而已,就是再有气势,也不过就是被家里人惯出来的,等动了真格的,他们就该知道厉害了。
况且,女孩刚刚踢他的动作这个明显带着侮辱性,触怒了他。
他皮笑肉不笑地往上抬抬胳膊,转头看着林仙鹤,说道:“我看出来,你是想来管闲事。以为自己是侠女不成,学人家打抱不平?我刚刚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才跟你客气客气,你要是不识抬举,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对于这样的小混混头子,林仙鹤见过不少,岂能被他给吓到?嘴角微挑,问:“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
那当然是……
汉子在心里说了这句,猝不及防间,横在麻花辫女孩胸前的那只手臂抬起,手掌化成利爪,直朝着林仙鹤胸前袭来。
长发女孩的一句“小心”刚刚出口,就见那只粗壮的白皙的花臂被一只修长、骨节匀称的大手握住,而后轻轻往前一推,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怕他砸到身后还站着麻花辫女孩,又往前拉了一下。
那汉子起码得有一百六七十斤的身子便如风中杨柳一般,前后摇摆起来。大概是被攥疼,亦或是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感觉,那只花臂左手乱了方寸,胡乱地往林仙鹤的方向乱抓,可惜,手臂太短,林仙鹤身体往后仰了下,便躲避开,空着的大手随意的一抓,便将那只左胳膊也握在手里,而后双手顺着汉子的手臂往上,抓在他的关节之处,倏然往上一拉。
汉子立时发出“啊”地惨叫声,只觉得自己双臂好似被人从腋下生生撕扯开了一般,尖锐入肺腑的疼痛,疼得他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只能去感受这份疼痛,而后颓然倒坐在椅子上。
身后的麻花辫女孩被这声惊叫吓了一跳,呆了一会儿,目光灼灼地看向林仙鹤,迅速挪动步子,奔着长发女孩而来。
长发女孩赶紧拉住她,两人同时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掩藏不住的兴奋之情,胳膊挽着胳膊,兴致勃勃地看着汉子冒着冷汗的狰狞脸庞。
站在他们后面的梁迎春此时却一脸警惕。
那桌子小混混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纷纷站起来,目露凶光往过走来,还有人顺手抄起桌子上的啤酒瓶。
她往四边桌面上看了看,看见了那双超长的公筷,顺手拿起来,一手一个,往前走了走,跟两个小姑娘说:“你们站远一点儿,小心被打到。”
看在两个小姑娘眼中,就像是握着一个双截棍,他们没想到,那个英姿飒爽的姐姐厉害,这个看起来文静柔软的姐姐也不遑多让。
“姐姐,你们小心点儿。”长发女孩对着梁迎春说,“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梁迎春迟疑了下,看看林仙鹤那里,对长发女孩说:“先别报警,等会再说。”
虽然不明白梁迎春的用意,但长发女孩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至于梁迎春为什么不报警?看看林仙鹤冒光的双眼,再看看被放下手臂,两只胳膊像是脱臼一般垂在身侧的大汉,等警察来了,向着谁还不一定。
梁迎春走到林仙鹤身边,将其中的一只长筷子递给她。
林仙鹤接过来,放在手里把玩着,眼睛从瘫在椅子上的大汉略过,看向推倒了上菜的服务员,快速往过赶的那几个小流氓。
长发女孩的目光不自觉对林仙鹤的手指吸引,她在耍弄那只长筷子,就好似孙悟空耍金箍棒一般,这只长筷子在她手中耍出了残影,好似一个小车轮在飞速的转动着。
天啊,这是什么绝活?两个女孩子看向林仙鹤的目光更加崇拜,眼看着那五六个小流氓越来越近,两人却丝毫没了害怕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找事?”刘燕生和张臣匆忙赶来,看着现在的架势就知道事情不对,不等林仙鹤和梁迎春回答,就迎上那几名小混混,先开口说:“要打架是吗,咱们出去找个宽敞地方,别影响人家店家做生意!”
打头的一个染了撮小黄毛,带了十字架耳钉的小混混,听着话以为是对方怂了,心中不屑,抬起手中的酒瓶子就想先来个下马威,把这个看起来最威猛的大铁塔先砸晕了再说。却不料,刚一抬手,就被对方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那人一脚踹过来,紧跟在他后面的人猝不及防,被他带着往后倒,其他人见势不妙纷纷多开,这两人一上一下地倒在饭店的地板之上。
周围立刻响起阵阵惊呼。
如果说刚刚林仙鹤整治那个大汉,只引起了周边几桌人的注意,这边声音太大,几乎把整个饭店的目光,包括服务员们的也都吸引了过来。
刘燕生没管那些目光,收敛了脸上的温和表情,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张臣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眼睛里露出和林仙鹤一般兴奋的光芒,看得这些人心里头发凉,都不敢上前,两边呈现出对峙的状态,一个看起来沉稳些的年轻人开口问:“你们是不是练过?”
张臣:“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算你小子还没瞎,老子是开武馆的!”
年轻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不由自地的往后退了退。
黄毛的小子看沉稳年轻人这个样子,气得啐他一口,训斥道:“他们就两人,怕他们作甚!”
张臣轻蔑一笑,转头对刘燕生说:“不敢跟我们出去,我看他们就是怂了,哈哈,一群装腔作势的货!”
刘燕生悄悄对张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敛一些,张臣巴不得把他们的火气架起来,跟对方好好打一架,跟师兄弟们过招,哪儿实战过瘾啊。
令张臣失望的是,火气没有架起来,黄毛大概是没听见,因为这会儿,那个稳重年轻人正在跟他耳语着什么。
黄毛听到的是,服务员可能已经报警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派出所的常客,都跟这个片区的警察混个脸熟,真要报了警,警察一来,首先就得认定是他们的错,况且,也真是他们的错,谁让老大看上人家小姑娘,想去搭讪处朋友呢。
黄毛小子慢慢地冷静下来了,刚看见自家老大被欺负时,他脑子一热,怒气直冲天灵盖,就是想冲过来给老大报仇,谁挡就打谁,可是被这两个不知道来历的男人一档,再被沉稳年轻人插嘴,冲动劲儿自然就没这么旺了,可以稍微冷静下来思考。
他知道,眼前这两个男人不好惹,且不说那个铁塔一般的男人,比他们这些人看起来还像是混社会的,就说两人敢拦下自己这边五六个壮小伙,还一定畏惧之色都没有,正如那个黑铁塔说的一般,没点真本事,他们敢吗?
况且,警察可能很快就要来了。
可是,刚刚大话已经说出去了,老大又被他们欺负了,如果此仇不报,以后这帮兄弟们还怎么在道上混,还怎么出去耀武扬威?整个饭店的人可都看着呢。
他眼珠子一转,反倒是觉得刘燕生的提议非常好,他挺挺胸膛,说:“好,出去就出去,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也让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刘燕生笑了下,招手叫来围观在一边,焦虑着真要打起来该怎么办的服务员:“他们要结账了。”
“啊?哦!”服务员看了眼刘燕生和张臣,又畏缩地看了眼黄毛他们,这才胆战心惊地把账单拿了过来。
张臣见服务员确实害怕,就将账单抢过来,塞到黄毛手里头,口气不善地说:“结账!”
黄毛想把账单摔在张臣脸上,到底没敢,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一张张舒展开数了数,看了眼张臣,小声说:“不够,还差三十。”
张臣:“听见没,还差三十。”
黄毛看向沉稳年轻人,盯着他数出来三十块钱,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一溜烟跑了。
刘燕生挂上和煦的笑,说:“你们去外面稍等我们一下,我们也去把账结一结。”
黄毛几人往老大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看老大坐在椅子上,一摊一块儿,好似一堆烂泥,那个高挑又漂亮短发女孩子,手里拿这个长筷子就在老大眼前耍啊耍,时不时往过看一眼。
这让黄毛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群人不是善茬,更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他咽口吐沫,说道:“咱们先出去等。”
就有人喊道:“咱们不管老大了?老大都被欺负成那样了!”
黄毛:“喊什么喊,要不你救老大去。”
沉稳年轻人:“就是,刚刚人在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这会儿人家走了,你敢说话了!”
那人瞬间无话可说,又回头张望了老大一眼,又急忙忙跟上众人脚步。
帮人
且说林仙鹤这边。
大汉疼了一会儿, 身体逐渐适应了,脑子开始正常运转,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倒在椅子上的, 他想站起来,却觉得腿上无力。双臂沉甸甸,下垂着, 以为是脱臼了, 但他忍着疼痛稍稍动了动, 还是能动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只是突然地拉伸他的胳膊,就能疼成这样。
他这些年做老大做惯了, 到哪儿都带着一帮子兄弟, 谁都敬着躲着, 除了警察,没人敢当面惹他们不痛快, 这会儿,却感觉到备受侮辱,他使劲儿地仰起头, 便是打不过对方, 也不能在气势上输了,他想用眼神杀死她。
可是一抬头, 便看见眼前的漂亮女孩从同伴手中接过来一只长筷子,捏在手里,转到大拇指上, 滴溜溜地转了好几个圈儿,而后按住, 在大拇指和食指间轻松跳跃,而后旋转起来,像是个风火轮一般。
瞬间,胳膊又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仿佛能够感觉到这只筷子打在身上能有多疼,他瞬间熄了心思。一时间心里头升起了些“虎落平阳”的悲凄感,又想到自己还有兄弟在,六个大小伙子,六个对一个,怎么着也能将这个女人打趴下,到时候,一定要让她……
大汉想得心里头兴奋起来,可以一转头,牵动着胳膊疼,好不容易转过头去,正看见两个男人大步朝这边走过来,而在他们身后,自己那帮兄弟们正一个挨一个的往出走。
这是怎么回事?大汉有点懵。
便听见其中一个黑铁塔般的男人笑着说:“怎么回事啊,我们就出去买个烟的功夫。”
他们不光买了烟,还抽了烟,刘燕生趁着张臣有了些醉意,劝说他回家过年。
说话的人是张臣,他有些狐疑地看着两个小脸通红,眼神晶亮的小姑娘,随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自己回答道:“这小子耍流氓了,仙鹤你见义勇为对不对?”
长头发女孩立刻脆生生地回答:“是的,这个男的非要帮我结账,跟我交朋友,还对我动手动脚的!”
张臣“嗤”地笑了,说:“我说的呢,他们这种人啊,都是看人下菜碟,软的欺负硬的怕。就凭着我师妹的个头,这身气势,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
大汉本来就被林仙鹤吓住了,这会儿她的两个同伴回来了,自己的同伴却都溜了,就更不敢惹事了,这会儿任由张臣夹枪带棒的,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张臣又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大汉的肩膀:“哥们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碰上硬茬了吧?你说这年龄不大,身强力壮的,干点什么不能赚钱,非得出来当流氓,当然,你自甘堕落我不管,可你不能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就仗着你们人多,你力气比人家是不是,出息!就你这样的,进了局子也是天天揍的份儿!最看不上你们这种的!”
大汉还是低着头,刚刚张臣那蒲扇般的大手按在肩膀上,他便感觉到了沉沉的压力,如山一般险些压垮了他,如果拍的是后背,他非得吐血不可。
在社会混了这么久,要是没点见风使舵的劲儿早就进局子里头常住了,此时他就是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忍着。
张臣跟大汉说这么多,本来就是带着挑衅的意思,他还没走过来的时候,看着大汉的背影,他就知道这人已经认怂了,刚刚那批小弟们怂得这么快,他就很失望了,这会儿就更失望了,就想激一激他,激出点血性来。
刘燕生看出他的小心思,故意说:“我去结账。”
张臣一听这话,立刻不管那个大汉了,说:“我去,我去,说好了是我请的,哪儿能让你去结账。”
这就结账了?还没吃饱呢!林仙鹤瞧着桌子上还剩了些蔬菜,觉得有些可惜,忙叫了服务员,拿了塑料袋来,跟梁迎春一起打包带走。
两个女孩连忙将自己那张桌子上没有动过的蔬菜也往塑料袋里倒。
林仙鹤看着旁边那张桌子,还剩了一多半,不由觉得可惜,劝说两人:“等会我们把这个流氓带走,你们接着吃吧。”
长发女孩摇摇头,说:“我们俩现在热血沸腾,已经饱了!”两个女孩对林仙鹤充满了好奇和崇拜之情,那股子热情劲儿,宛如实质一般,就连林仙鹤这个向来迟钝的,都察觉了出来。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让林仙鹤心里头升起了一股子浓烈的成就感,对眼前这两个漂亮女孩子好感倍增。
两名女孩感受到了林仙鹤的善意,心中更加雀跃,胆子也大了起来,就想让心中的那些好奇得到答案,想问问这个勇敢又帅气女孩子姓什么叫什么,还想问出她的手机号,问问能不能跟她交个朋友。
不过两个女孩看看一边坐着的,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大汉,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出来,这个坏人,万一知道了“侠女”的信息,打击报复怎么办?不怕真刀真枪的干,就怕这些小人背后搞小动作。
两人对了下眼色,同时想着,等下务必要跟着他们一起走,问出了电话号码才行。长发女孩也紧随着张臣去前台结账。
挑事的走了,刘燕生看向另外一个也嫌不过瘾的,笑着说:“咱们出去吧,这位,流氓同志的手下们在外面等着,准备找地跟咱们比划比划。”
林仙鹤意兴阑珊,说:“那些手下要是都跟这位流氓似的这么不禁打,那不是跟大学生跟小学生比算数题似的,赢了也没意思。”
她将手中的长筷子递给梁迎春,有些可惜地说:“这东西用着还挺顺手的。”近身搏斗的时候,这种短小的武器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所谓的“一寸短一寸险”就是这个意思。
梁迎春接过来,连同自己手里的那根码放整齐了,放在桌面上,瞧见麻花辫女孩子已经把他们那一桌打包干净了,装了六七个塑料袋,同自己打包的放在一起,不由得笑了,说:“这两个姑娘可真实在。”
她拎上那些塑料袋,朝着麻花辫女孩笑:“我们就不客气,收下了,谢谢你哦。”
麻花辫女孩抓了辫子在手里摩挲着,很不好意思,人家帮助了自己,却只弄些剩菜当谢礼,也忒寒碜了,想说些漂亮话,正想着该怎么说,就听刘燕生对那个大汉说:
“哥们,能站起来不?不成打个电话那你那帮兄弟来抬你?”
让兄弟来抬他?那他在兄弟面前彻底算是没面子了,以后还怎么管理他们,还怎么带队伍?肯定不行!
大汉试着伸伸腿,发现腿可以随着心意动了,又试着站起来,发现他竟然行动自如了!他心里头立时升起一个念头,偷袭这个女的!
他可以突然暴起,一把搂住那个女的脖子,来一把锁喉,同时扣住那女的胳膊,那女的就动不了了。不对,这个女的腿这个长,万一前踢,给自己脑袋来一脚怎么办?再说,她还有两个同伴,也都不像是吃素的。
还是算了吧,这次栽了就栽了。技不如人啊,自己的腿那会儿明明就抬不起来,突然就能动了,肯定是她会点穴!人家会武功,自己栽他们手里,也不算冤。
大汉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心态竟然平静了,甚至那种浓烈的不甘、屈辱、愤怒也渐渐消散。
带好东西,几人相跟着往出走,刘燕生打头,大汉夹在中间,林仙鹤在身后,跟拿了许多白色塑料袋,平添了许多烟火气的梁迎春并排,麻花辫女孩抱着自己和长发女孩的衣服、包包,紧紧跟在最后面。
在门口处和张臣、长发女孩碰面,一块出了涮肉店的大门。
外面的天黑透了,明亮的路灯给世界撑起一片光明,寒风瑟瑟,努力想要打透衣衫,往人的身上钻,长发女孩和麻花辫女孩不由得裹紧了外套,缩起身体,瞧见自己心目中的“侠女”只穿了一件厚大衣,却似一点都不畏寒冷的样子,不由得更是佩服,两人窃窃私语。
“服务员说已经报警了,派出所离得不远,应该很快就能来。我们得拖住他们,不然他们就跑了。”长发女孩说。
“他们还没来及做什么,那些漂亮姐姐就来帮我们了,警察过来了,也只能是批评教育他两句,连拘留都不用,还有必要吗?”麻花辫女孩道。
长发女孩:“当然有必要,他还没来及耍流氓是我们幸运,万一以后我们要是再遇到这种事呢?报不报警是一回事,警察拘不拘留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代表了我们的态度,绝对不跟这些恶势力妥协!”
麻花辫女孩“嗯嗯”地答应着,“你说得对。”
两人的对话没有逃过林仙鹤的耳朵。她赞赏地点点头,心中却再次感谢8岁的自己,在那么小的年纪里,那么固执地坚决要去学武术,十数年来辛苦训练,这才有了现在的不受欺负,还能有余力帮助别人。
现在回看,她小时候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这世间,能有几个人会实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那些在课堂上、作文里说自己要当科学家、医生、老师、军人的,都成功了吗?
不管他们有没有实现梦想,反正我是成功了,一门心思的在这条路上行走着,她为自己骄傲自豪!
突如其来的自豪感涌满了林仙鹤的心间,以至于她看见那群小混混时,都和颜悦色的。
这帮子人就等在饭店附近的杨树底下,看见自家老大跟着一起出来了,才敢冒头。
结完账的张臣走出来搂住大汉的肩膀,说:“跟你这群小兄弟说好了,咱们找个宽敞地比划比划,我看前面就不错,有块空地,折腾得开。”
大汉看着你推我搡慢腾腾迎过来的手下,心下明白,这些人跟自己一样,都被这几个给镇住了,可是咋办呢,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他连忙说:“不用比划了,我认输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关公面前耍大刀。”
出了饭店,来到宽敞的大街上,林仙鹤也没有顾忌了,将大汉一把从张臣的胳膊底下拉出来,说道:“呸,你就是软的欺负硬的怕!你说,要是我们不在,你想对这两个小姑娘做什么?”
大汉被林仙鹤拉得踉踉跄跄,要不是衣服被林仙鹤抓在手里,恐怕就要摔在地上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姑娘的大力,感觉自己就是个陀螺,如果她想,就可以抽出鞭子,让自己一圈一圈,不受控地地旋转。
他稍稍站稳,便忙不迭地说:“我没想做什么,就是想和她交个朋友。我比别人强多了,我还抢着帮她付账!”
林仙鹤冷笑:“你还有理了!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吧,那咱们就拳脚底下见真章。”
她话音未落,大汉就急忙忙地开口,“不,不,是我错了,我不该耍流氓,我跟您道歉!”
林仙鹤下巴点点两个姑娘的方向:“正主在这儿,别拜错了庙门。”
“是,是。”大汉连忙转向两个姑娘的方向,躬身站立,抱了抱拳,说:“对不起,我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你们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双臂抬起的时候,整个肩膀连带着后背都是拉扯般地疼痛,扯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就在此时,他的那些手下们也都走到他的身后,他连忙招呼他们一起,说:“还不跟这几位道歉,还敢跟人家约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沉稳年轻人和黄毛最先反应过来,拉了拉还满脸不忿的同伴,七嘴八舌地说着道歉的话。
两个女孩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们的道歉,但没有原谅的意思,今天,要不是恰巧碰到侠女和他的伙伴出手帮忙,又恰好有实力能镇这批人,后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林仙鹤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大汉,她抬腿踢踢大汉的小腿,大汉左腿一软,又险些跌倒,感觉自己的左腿像是被点了穴一眼,又疼又麻。
“这样就算了?给人家吓成那样,就说两句片汤话?”
张臣过来拍他后脑勺:“三鞠躬!”
大汉立时心头一松,还以为要让他给跪下磕头呢,只是鞠躬而已,他立时带着手下们,恭恭敬敬地给两个小姑娘鞠了三个躬。
两个女孩高高扬起小脸,只觉得心里头舒畅极了,这才叫恶有恶报!
张臣却都觉得遗憾,只觉得大汉这个流氓当得也太没骨气了,怎么也得拼尽全力打一架,最后实在打不过了再认怂啊!还有这些小混混也是,说好了要比划比划的,怎么说话不算数?哼,难怪成不了气候!
等两位民警赶到时,便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不由得有些发愣,到底谁是混混,谁是受害者?
他们接到的报警电话是一群小混混在店里面闹事,赶到店里一问,说是小混混跟受害人走了,两人急忙忙追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张臣看到不远处的两位民警,立刻笑了,朝着其中一名年纪偏大的招手说:“王警官,在这里。”
王警官一看见张臣,心中的困惑解开,也能立刻分辨出谁是小混混了。
他脸上带出笑意来,带着同事走到跟前,小混混们面面相觑,顿觉今天真是太倒霉了,碰到这群高手不说,还把警察也给招来了,更为闹心的是,这两人还认识!
“好久不见了,又做好事,帮着抓坏人了?”
王警官跟张臣握了下手,说道。
“这次我不是主角,是我的两位师妹。”
张臣往林仙鹤和梁迎春的方向指了指,两人对着王警官笑着点点头,王警官赞赏道:“巾帼不让须眉。”
张臣又指指长发女孩和麻花辫女孩说:“苦主在这儿。”又往大汉和他的小弟们那边点了点,说:“欺负人的就是他们。”
王警官目光扫着大汉他们,脸上笑容收敛,说:“也是熟人啊。”
大汉等人连忙点头哈腰地喊着:“王警官”,忙为自己辩解:“我真没耍流氓,就是想和这两个小妹妹交个朋友,没有恶意的……”
王警官挥挥手,“先别说话,我让你们说的时候再说。”又转向长发女孩和麻花辫儿,语气就和善许多:“你们说说事情的经过。”
王警官处理正事儿,张臣、林仙鹤等四人便往后退了退,不打扰警察工作。
林仙鹤好奇问张臣:“你跟这位王警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们经常帮着辖区派出所做些维护治安的工作,相熟很正常,但涮肉店这片属于另外一个派出所的辖区,平时打交道的机会非常少,也不知道张臣什么时候认识的。
张臣也没多解释:“就是以前在这附近抓了个偷摩托车的,给送到王警官他们派出所去了,就跟他认识了。”
几人闲聊着,也没走,一直等到王警官那边完事儿。他们怕大汉这群小流氓不敢惹他们,也不敢惹警察,就把气撒在两个小姑娘身上,准备等这边完事儿后,将两名小姑娘护送回家里去。
王警官倒是也没费多长时间,让大汉等人再次跟两个女孩道歉,现场填好调解书,双方签字就可以了,同时警告大汉:“若是再敢犯事儿,非得把你拷起来关几天不可。”
他们对这种小混混也很挠头,大事儿没干过,小事儿不断,又没有到拘留的标准,纯属于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恶心人,看着大汉不自然的肩膀,时不时就龇牙咧嘴露出痛苦的表情,心里头舒畅得很。
他们做警察的,有职业纪律,不能暴力执法,但是对这样的小混混来说,也许打一顿比磨破嘴皮子还管用,遇见张臣这些人,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汉连连保证再也不敢了,态度前所未有的温顺。
待送走王警官,林仙鹤转头时发现,大汉那帮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远了,只看见了几人仓皇而逃的背影。
林仙鹤不屑地“哼”了一声,对长头发和麻花辫说:“你们两个住哪儿?我们送你们回去。”
这两位姑娘刚刚在跟警官沟通的时候,就一直往林仙鹤这边看,唯恐他们忽然走了,还没来得及问他们的联系方式,这一走消失在茫茫人海,可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幸好,他们一直都在,此时,才明白他们一直没走,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立时,又感动得不行。
“我叫高玉,她叫黄萌,我们俩都是燕市理工大学大四的学生,我在附近找了工作,就租住在前面不远的小区,黄萌是我的好朋友,她也找到了工作,来找我庆祝,我们两个就来吃火锅了,谁知道碰上了这种事,幸好遇见了你们,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可以留个电话吗?”
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林仙鹤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个子比这两个姑娘高了一头多,可年纪未必比他们大,大三的学生,怎么也得二十二三岁吧?而且,留姓名电话什么的,难道以后还要来往不成,也玩不到一块去啊,她就想着要拒绝,正要开口,却被张臣抢了先。
“她叫林仙鹤,这位是刘燕生,这位是梁迎春,我是张臣,我们都是同一师门的师兄妹。我们在吉祥路8号开安保公司和武馆。小姑娘,你们长这么漂亮,平时一定得注意安全,这社会上坏人太多,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们武馆就有女子防身术的课程。”他说着,就从名片夹里掏出两张名片,给高玉和黄萌一人发了一张。
高玉和黄萌双手接过名片,“天呀,你们真是练武的啊,我们俩猜得没错,你们太帅了!我想去学你们的课程!”
张臣目的达到了,说:“走,咱们边走边说。”
这一路上,张臣给两位的小姑娘讲了自家的武馆,讲了自家的安保公司,讲了武术的知识、轶事,讲了自己还有林仙鹤等人见义勇为的事迹。
听得两位小姑娘双眼冒星星,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听得林仙鹤浑身不自在,尴尬得很,忙挽着梁迎春的手,跟她小声聊天转移注意力。
待等到将两名小姑娘平安送到小区门口时,两名女孩子拍着胸脯承诺,等年后就去扬名武馆报名,并决定要做他们的义务宣传员,会在公司、学校里大力帮他们做广告!
张臣美滋滋地跟两个小姑娘挥手告别,待等他们身影走远,才回头,正对上林仙鹤警告性的双眼。
张臣纳闷:“怎么了?人家是自愿的,我可没强迫,再说了,我说的也没错,学点功夫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林仙鹤:“你可别起歪心思,打这两个小姑娘的主意!”
张臣立时跳起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们主意了,你可别红口白牙张嘴就来,我是在男女关系上有点乱,可我碰的都是出来卖的,我们各取所需,我什么时候碰过良家妇女!”
刘燕生和梁迎春听着,一个朝着张臣撇嘴,一个翻白眼,听这口气,出去胡乱搞还搞出优越感,搞出原则底线了。
林仙鹤“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最好没有,否则,我就跟你绝交!”
张臣举起手掌,“我发誓,我但凡对他们有点花花心思,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快冤枉死了,天地可鉴,他跟两个小姑娘聊得这么热乎,纯粹就是见人就想拉生意,习惯了。想拉生意,怎么也得多聊聊,让人家感情线不是?再说了,这两个小姑娘在他眼中就是小孩,他连人家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
林仙鹤又哼哼两声,“暂且算是信了你的,反正我会盯着你的!”
张臣一肚子的委屈,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抱住刘燕生的胳膊,说:“你抓着我点儿,我怕我一下小心就会冲过去,揍她一顿,你说她怎么这样,我有这么恶心吗,就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
刘燕生扒拉开他的胳膊,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说:“谁揍谁还不一定呢。为啥对你没信心,你心里头没点数吗?你明天赶紧去买票,买年前的票回家过年,要不然,我,仙鹤、迎春,我们都不理你了。”
张臣略过林仙鹤,也没回看刘燕生,看向师兄妹中最善良的梁迎春。
梁迎春朝他点点头,说:“我听燕生师哥的,我也觉得你这次的事儿过了。老婆孩子不管,管一个不想干的,师哥,我也想闹明白你脑子里是咋想的。”
最后一个有可能会支持他的人也站到对立面去了,张臣拍了下后脑勺,原地跳起打了个旋儿,嘴巴鼓了又瘪,瘪了又鼓,最后拍了下大腿,“行,你们厉害,我明天就去买票,要是买不到年前的票,你们可别怪我。”
林仙鹤:“火车站买不到就去代售点儿,代售点没有就找黄牛买,火车票没了就去坐汽车,反正你要是年前不回家,我们就跟你绝交拆伙!”
张臣粗壮的手掌抬起,手指指着她:“你狠,多大的事儿,至于吗!”
刘燕生将他的手指按回去,林仙鹤扬着下巴肯定地说:“至于!”
北方小年过后的第二天,林仙鹤等人将梁迎春送上回家的火车,反复叮嘱她年后去到港城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常来电话,别报喜不报忧的。
送走梁迎春,林仙鹤盯着张臣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又买了站台票将他送上火车,叮嘱他回去好好过年,让他年后如果可以的话,就带着媳妇、孩子一起过来,说二楼还有好几间空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
张臣随口答应着,林仙鹤看出他的敷衍,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威胁他绝交不过是一个手段罢了,十来年的师兄妹,和亲兄妹也没差什么,还真能绝交不成?
林仙鹤在火车上盯着张臣,直到火车要关门,才离开。
最后,轮到了林仙鹤自己。
林家富和李广妮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她了,林家富发了最后通牒,说她要是再不回去就让司机开车来燕市接她,林仙鹤怕林家富真派司机来,劳师动众的,油钱不知道要花多少,赶紧去了售票点,加了五块钱的代理费,买到一张回家硬卧票。
刘燕生:“怎么不买软卧,要坐十多个小时呢。”
林仙鹤:“没必要,软卧比硬卧贵了一倍,才十个小时,没有必要。”
刘燕生笑着摇摇头,说:“就看你这节省劲儿,说你爸是身价百万的大老板,谁信呀?”
林仙鹤:“该花的钱花,不该花的不好,对我来说,软卧和硬卧没啥区别。”
现在能做得起卧铺了,当初从晋省到豫南之间往返,都是坐硬座的,还经常买不到坐票,要么站着,要么找个犄角旮旯坐在行李上,那时候还小,都能坚持得下来,一点也不觉得苦累,何况现在还有卧铺可坐。
对比来说,这是生活水平提高了,就更不要觉得苦了。
林仙鹤自有她的想法,刘燕生也不多说,陪着师妹去买了些燕市特产给家里人带回去。
收拾行李的时候,林仙鹤看着占了半张床的毛绒玩具有些为难,她买好了回程票,正月初八,也就是2月12号回来,算算时间,要在家里待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这些个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都是她都想带走,可又显得劳师动众的,光那个半人高的大熊,就得装一个行李箱。可要是不带吧,落下哪个她都不舍得,每天见到这么多的毛绒玩具,她心里头都会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最后选来选去,带上了最大的毛绒熊,是林家富刚发财那一年去豫南省看她,给他带去的,据说是从临河市百货大楼买的,待在她身边好多年,掉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充当眼睛的玻璃珠子掉了又缝上,但仍是林仙鹤心中的NO1,也是从这种毛绒熊开始,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喜欢毛绒玩具。
将毛绒熊套上一层塑料布,压在行李箱底下,剩余的空间还能放几件内衣。
刚收拾好行李,仙鹤听见手机短信提示音,忙拿起手机,短信来自于陌生号码,她点开来看便看见上面写着:
仙鹤你好,我是康清阿姨,你还记得我吗?你回家了吗,方便我给你打个电话吗?
是康清阿姨呀,林家富说她在燕市,也把她的号码发给了自己,但她犹豫了下,觉得跟康清阿姨本来也不太熟,便是联系了也没什么可聊的,后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康清阿姨主动联系了自己。
她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还没有盖上的行李箱,最上面放着她的胸罩。她恍惚想起,人生的第一个胸罩就是康清阿姨带着她去买的,还帮她买了卫生巾,教给她卫生巾应该怎么用,告诉她女孩子来例假了不能剧烈运动,要注意保暖。
她没急着回短信,喝了两口热水,又坐到床上,搂过来一只小青蛙放在怀里,清清嗓子,将电话拨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仙鹤?”
她的声音还和原来一样,没有变,这个想法在林仙鹤脑中一闪而过,立刻说道:“康阿姨,是我,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康清阿姨立刻回答:“好,我很好,你还好吗?”
“我也挺好的。”
康清阿姨又迫不及待地说:“知道了你在燕市时就想联系你,不过我前段时间一直都在南方,才回来燕市,就想着联系你,看看你要是还没回承宁,就来阿姨家里做客,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声音热情又温柔,让人毫不怀疑她的真诚。
林仙鹤:“康阿姨,谢谢您,不过,我明天的火车回去,时间来不及了,等我年后回来,来家里看您。”
康清:“好,仙鹤,阿姨在家里等你,我把地址短信发给你,你哪天能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或者我让司机去接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说了“再见”,各自挂了电话。
很快,就收到了康清阿姨发过来的地址,在西三环边上,一个叫美林美墅的小区,那个地方林仙鹤知道,有钱人聚集的地方。
看来,这些年康清阿姨过得也很不错。
虽然心里头还是有些奇怪康清阿姨主动联系自己,还对自己这么热情,但她一贯是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很快就把这件事放下,继续收拾行李。
隔天,她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盾牌安保公司和扬名武馆已经正式放假,员工们陆陆续续离开,林仙鹤是最后一个走的。刘燕生开着公司的面包车将她送到火车站门口,因着这边不好停车,林仙鹤没让他下来,自己拎着两个行李箱朝他挥挥手,独自离开。
大概是身形太挺拔,身量太高,步履太从容,虽然独自一个人拎着两个行李箱,刘燕生从她身上也看不到一点的凄凉之感,无端让人看出闲庭信步的感觉。
刘燕生自己笑了下,见林仙鹤回头,朝他笑着摆摆手:“快回去吧。”
刘燕生也对她摆摆手:“一路顺风!”
这次的旅途很顺利,除了上车的时候人多了点,拥挤了点,气味不甚美妙,同车厢的小婴孩不停哭闹,床铺太短,舒展不开外,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到底是高峰期,比林仙鹤上次回来,多了一半人不止,去接热水的时候,可以看见硬座车厢那边到处都是人,车厢连接处、通道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林仙鹤每次过去都觉得自己是在走梅花桩。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上铺睡觉,饿了就去餐车吃饭,吃了睡睡了吃,反正不管什么恶劣的环境她都能睡着,不管饭好不好吃她都能吃得下去。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