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西殿临水的屋子里,窗外是幽静的湖林,抬头便能见高悬的明月。狐族崇月,狩猎节自古便在十五日前后——那是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刻。
暮色浓酽,青山消隐于黑暗之中,水面是光滑如丝的镜,辛台各处的灯火,映成温软的橘色光影,但伸手去抓握时,却发现只是一片虚幻。
介嗔痴不悦地蹙了蹙眉。
下一刻,一阵急促不耐的拍门声在身后响起,然后似乎是拍疼了地“嘶——”了一下,介嗔痴立刻闪身过去打开了门。
少女的目光从自己微红的掌心移动到他脸上,随即架起双臂,一惯的倨傲使她微微抬起下巴,眉尾一扬,开口道:
“我睡不着,你出来陪我走走。”
介嗔痴一反常态地没有答应:“你刚受了重伤,需要好好休息。”
他绀色的瞳像吸取了夜色,变得格外浓稠,他往前一步,像在看一个调皮的宠物:
“你乖一点,安筠。”
少女果然十分不可思议般瞪大眼:“你敢拒绝我?!”
她抬手就是一把青鸾架在他脖子上:“还有,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和我说话?”
青鸾展开了一侧骨刺,将他刺出一滴殷红的血,她这才满意地收敛了怒意,眯了眯眼:“你不去就算了,自然多的是人愿意。”
“啊…找谁呢?”她故做思考纠结的样子:“纯狐言也行,或者,青丘白渊……”
“我陪你。”介嗔痴立马改口。
就算看穿了这样拙劣的威胁,他也还是自愿上钩了。
安筠的眸色闪过一瞬他看不明的东西,她收回青鸾,转头往右方而去。
“跟上。”
她一直走在前方,一路上都没再和他说话,青绿的衣角晃动在黑夜中,时隐时现的,很像介嗔痴幼时见过的萤火虫。
可惜总是很难抓到。
过了宫殿,过了湖林,沿着一道并不宽阔的杂石路上了一道矮丘,在跨过斑驳的石门后,介嗔痴停了下来。
有结界波动,而且,还是个精妙的阵。
安筠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侧身偏过头,面容和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怎么了?”
“…没事。”介嗔痴往前走到了她身边,依旧还是那副纯善无害的脸:“逛完了,记得回去好好休息。”
周遭无声的轻晃后,脚下的杂石路变成了乌黑的石板,高大繁茂的乔木变成了矮小的灌木,月亮近的仿佛伸手可摘。
这里似乎是一处高山的顶峰,日晒风吹使得石壁光秃而光滑,脚下的石板延伸到悬崖,那里树立着很多奇形怪状的柱。
介嗔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一看就知道,你肯定不晓得这儿。”安筠“切”了一声:“狐族在第一次亮相狩猎节后,就要在那些柱子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代表正式成为狐族一员。”
她向他扔去了一把两指长的刻刀,说话还是带着刺:“这么大了才来刻名字的,整个狐族也就独你一份了。”
介嗔痴原本紧绷的身体松了松,这是对环境放低警惕的表现,他漂亮的眉眼松烟水墨,缓缓握紧了刻刀,却像把他藏在了眼眸里,刀锋对着少女,就要剖食。
“我很开心,真的。”他站到安筠身前,一个过于亲密的距离。他喉结上下滑动,另一个手不受控地拽住了她的袖口一角:
“今日是我生辰。”
“主持第一次告诉我,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安筠的瞳孔颤动了几许,随后偏开目光,短暂的停顿后,又转回来看着他笑了,语气间有些得意:“那我这东西买的,好像还蛮是时候的。”
她掌心光晕闪过,便现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她掂了掂,说道:“打开看看。”
介嗔痴感觉现下的所有都像是充盈了不真实,木盒中,承放着一个小巧的赤色狐狸,狐狸耳边粘带着几片竹叶————它不贵重、不值钱、不精致,但是那团红色那样明艳,穿过那些黑暗的、晦涩的过去,仿佛要灼伤他的眼。
“生辰快乐。”她说。
这是他十六年来,头次过生辰,头次收到礼物。这样的特殊意义和特别对待,如疯涨的潮汐,淹没了他的理智,介嗔痴就这样将拉着袖口的手,毫无遮掩地攀上她细白的手腕,轻轻握住,再拢在掌中。
今天是个幸运日……介嗔痴想。
他眼尾都开始因兴奋而泛起了红,“收了礼物,都要有回礼对不对?”
“你可以跟我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他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眼前的少女突然打断道:
“什么都可以?命也行?”
她语气调侃,却没等介嗔痴开口便突然皱了皱眉,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是在仰视他。
他似乎一夜之间窜了个子一样,连带着攻击性都强了很多。
少女甩开他的束缚,朝着崖边指了指:“你废话好多,还去不去了?”
介嗔痴低头看了一眼空了的掌心,顿了顿,将装着点心的木盒妥帖地放进胸前,飞身落到了崖边。
不远处安筠的声音适时传来:“每族有契柱一根,找到有苏族的即可。”
这些刻着繁复图文的石柱,错落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介嗔痴略过一遍,找到了刻着有苏安筠的那根柱,他走近拂去表面的灰尘,拿起刻刀,想要题刻在她旁边。
可是,他好像没有有苏姓氏的名字…
就在刀尖触碰到石柱的那一刻,尖锐的嗡鸣声响彻周围,介嗔痴几乎是立刻退身远离,却在退至圈中时,所有石柱投掷来耀金色的灵力锁链,将他四肢与脖颈牢牢锁住。
想要破除束缚的妖力却如火中添柴,不但没有挣脱,却不知为何被吸收反弹,禁锢之处,如烙红的铁,要向他判下罪孽之名。
骤然的失力和收到的攻击,介嗔痴坠落在崖柱圈中坚硬的石上,地面瞬时亮起与锁链同色的复杂阵法,介嗔痴忍着脖颈处近乎窒息的痛处,朝着前方大吼道:
“危险!离……开!”
胸口衣襟处的木盒,骨碌碌地滚出,他立刻伸直了手想去抓握住,却被锁链猛然往后拉拽。
盒盖松落,干净的赤狐跌落在石土中,满身灰尘。
后一瞬,一双熟悉的绣鞋毫无怜惜地踩了上去,然后,用力地碾压,
直至它成为赤色的残渣。
介嗔痴难以置信地抬起眼。
心中热望的潮汐褪去,露出岸边尖锐丑陋的礁石。
一切好像时间倒流,倒流到那个初见的雪天,他狼狈地倒在她脚下,她用那样鄙夷嫌恶的眼神俯视着他。
不,不要那样看着他……
“怎么?”少女的嘴角满是嘲讽:“作作戏而已,你还当真了啊?”
她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格外灿烂:“也对,像你这样卑贱的血脉,总是难免愚蠢。”
这样突然的倒置,阵中的少年轻颤着,固执地不肯相信,径直地想要往前,急切地望着她,张口却是一片喑哑。
眼前人狠狠皱起眉,轻合手掌,那些锁链便又猛然收紧。
黑夜中的礁石,再也无法隐藏它遮掩水下的原本面貌。她的愤怒与憎恶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娼妓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若不是你还有用,我怎会多看你这样低贱的人一眼!”
“你竟然还敢妄想进入有苏的族谱?”她扭曲而快意:“哈哈哈…你知道,在看你居然真的厚颜无耻地去刻名时,都多可笑吗?”
“啊…不过也该感谢你的贪婪。”她心情愉快地走到阵中:“才能抓住某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是不是?”
话语如尖刀、如箭雨,铺天盖地,一刻不停地袭来,将他打落得支离破碎。
“要不是得让你信任我,乖乖走进来,我何必忍着恶心同你周旋!上演什么俗不可耐愚不可及的兄妹情深吗!”
她怒而挥手,那些锁链便将他反复带离原位,而后重重摔下,留下一片片狰狞的血痕。
他的魂灵却好似游离了身躯,凌乱散落的发下,眸子空芒而涣散。
锁链从脖颈后延伸而去,搭在脊背正中,冰冷而沉重。
“这根妖骨!理当拥有更好的归宿!”少女眼中尽是妖异的光,抬起的手中,青鸾锋芒逼人。
“而我,就是那个归宿。”
青鸾化为短刃,就要朝阵中人侵袭而去。
而阵中却突然再次嗡鸣阵阵,锁链疯狂摇晃,眼前黑雾掠过,刹那间,一双苍白的手凶狠地掐住她的脖颈。
介嗔痴的你左眼已经变成浅绀的竖瞳,他额角和手背青筋崩起,
“你骗我……骗,你骗我……”他反复重复呢喃质问着,眼中却流出了泪,滚烫的、汹涌的、不停歇的。
少女在他手中挣扎。
他猛地收紧五指,难以忍受地崩溃:“你一直在骗我!!”
她露出了他熟悉的神情,清澈的眼痛苦而柔软:“不然……不这样……我得的病,我会死……我会死的…”
死亡的字眼使他一瞬恍惚,手下不自觉松了力道。
少女熟悉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暴涨的妖力将他推离。她咬破指尖,鲜血滴入古阵,迅速念了什么,金色愈加闪耀,扑上黑雾,同其对峙。
那些升腾的阵法灵力和不断加强攻击的锁链,让少年弯下了挺直的脊背,吼出沉闷的痛声,身体上相似的巨大苦痛他曾在寺中承受过无数次,可心中不堪一击的窗,呼啦啦地涌进寒风,冻得他血液都仿若凝固。
他曾以为这是可以遮风避雨的窗,却不过是纸糊的一片假象,如今七零八落,遍地残骸。
……是他愚蠢。
以为这世界的痛苦仍有转圜,以为,以为……会有人,哪怕在乎他一点点。
青绿的身影飞身而来,踩住他的后肩,将他压至身下,高举的青鸾似野兽的獠牙。
阵法的金光幻化成符文贴上他背部,自下而上缭绕着短刃,电光火石间,也不过是霎时,有似乎极为漫长,剖骨抽骨的疼痛嘶吼使眼前黑白交错,视线如漫天大雾不散。
只有浸湿全身的冷汗和鲜血还昭示着他仅存的知觉。
他听见她激动的吸气声,随即身体如一团破布般被拎起,如腾空般没有支撑,背后不知何处来猛烈的山风,吹得他们的衣角猎猎作响。
介嗔痴恍惚看到了那个女人死的那晚,全然的黑暗中,少女手中持着灵火推开了那扇门,光芒落在角落的他身上。
眼前重重叠叠,再看时,她手中灵火具灭,变成了一段一手长的白骨,伸手推的也不再是门,而是他的胸膛。
身体往后倒去的瞬间,山风与冷气更加张狂。
原来是悬崖啊,他嗤笑着想。
打落的力道落在胸口,破碎的衣襟不堪重负,现出一只素色的钱袋,被风吹在他们之间。
她冷哼一声。
随后轰然火光,那只锈得歪歪扭扭的猫、柳莺的尾羽、主持的佛珠,瞬间燃烧殆尽。
她带着天真而残忍的笑意,朝他摆手:
“一路走好啊,哥哥。”
月光下,少女莹白的脸衬得那颗眼尾的绯色痣灼灼刺目,和那些烧后带着火光的余烬一起,在他不断坠落的视野中飞速缩小。
意识弥散,无边黑暗翻涌而上,吞噬了他。
——
【叮————恭喜宿主完成剧情】
【叮——关键节点成就已达成,您的死亡倒计时已暂停。系统升级中,请稍后……】
机械的电子音下,脱离的锁链如吹散的流沙,扬成无数稀碎的光点,在崖上萦绕。脚下石壁上耀金的法阵无声无息地熄灭,石柱重新陷入了沉寂。
一切似乎和之前并无两样。
庭筠盯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慢腾腾地转身,一个脱力就要跪地,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旁的石柱。
掌下粗糙的刻痕难以忽视,她偏头看了一眼,她移开指尖,其下,是规规矩矩的有苏安筠四个字,旁边,有一道浅浅的新刀痕。
庭筠滑落在地,突然干呕起来,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深知,从上次虺蛇的事就知道,系统根本不是非她不可,它对她的死活根本不在意,她死了,它立马就可以找下一个。
做这样的事,虽然明白,自我的性命面前,人本就自私的,她并非感到后悔,而是对自己一路被牵着鼻子走,生死与身心、动机与选择都不受自我控制的愤怒和恶心。
她明白介嗔痴不会死,她们甚至很快就会再次碰面,她也一直是个只在乎结果的烂人,做不到什么良善牺牲,但是……为什么呢?
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她握着那块皓白的妖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她一定还能在规则之外改变什么的。
这块妖骨,书中到底如何处理的?“安筠”这个身份就是个黑化推动工具人,是个炮灰角色,如果妖骨真的被她替换上了,她就没有什么理由早早下线。
所以,“安筠”必定不可能成功换骨。
……那是什么阻碍了她?
庭筠站起身,看着显示更新中而下线的系统,再将目光移到手中的妖骨和石柱下遗落的刻刀上。
她眯了眯眼,就这么笑了起来。
是了,就像小说中一笔带过的部分、漫画中非主角的空白段,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可惜。
……
圆月高悬,自东而来的一大片絮云不知何时已经遮掩了它大半,沿着石板往回走的庭筠,感到光线正在逐渐变得黯淡。
越过来时那座荒废的石桥,上面爬满了藤蔓,现下绿色掉落,成了满目枯枝,被风吹过,咔吱咔吱的摩擦声。
庭筠顿住了脚步,即刻偏身翻跃,召出了青鸾化为长鞭挥向后侧方。刺眼的光晕对撞,两边之人皆是倒退了几步。
“没有妖力?”庭筠睨着前方那个一身黑子带着丑怪面具的人,“竟然是个人族修士……看来狩猎节混进了不少臭鱼烂虾啊?”
那人是女子身形,这又是哪一方的刺客?庭筠不耐地皱眉:“无所谓,反正你最后横竖都是一具尸体。”
女刺客如同哑巴一般,就只是同庭筠打斗,用的路数也十分奇异,全无什么门派痕迹。
两剑两抵时,青鸾的骨刺划过那柄长剑侧刃,四溢的碎光里,庭筠看见了剑柄处一块眼熟的图腾。
狐狸眼,冰锥。
和俞风林那个箭头上一样的标志!
对战后的再次分离,两人各退至这短石桥两端,那女子提剑再次冲了上来。
你们这个集团,难道培养的都是什么死士吗?庭筠对这既定程序机器人一样的刺客,很不耐烦地抬手,准备加强力量尽快解决。
却一瞬间通体生寒。
再一次的,
体内原本蓬勃的妖力刹那间如干涸的河床,一点一滴都通通消失不见。
逃跑为时已晚,女刺客发现了她的停滞,全力杀了上来,灵力将庭筠压倒在地,青鸾脱手而去,眨眼间,锋利的剑尖已经一掌之距。
庭筠奋力地双手握住前端剑身,尖锐的疼痛与温热的鲜血交错,庭筠却有一瞬间闪过那个少年为他接下剑刃的时候。
原来这么疼。
这样恰好的刺杀与恰好突发的病,庭筠明白了属于“安筠”的,既定的结局。
这是安排好的,无可更改的炮灰下场。
既然如此……
庭筠猛地放开双手,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的那刻,用尽全力扯掉那人的面具。
剑刃准确无误地捅入心头,系统及时地屏蔽了痛感,血肉被刺入的声音下,庭筠看见了面具之下的那张脸。
青萝?!
【恶役剧情已全部完成,正在脱离中……】
意识被剥离出的庭筠,看见“自己”不甘震惊而瞪大的双眼,还有青萝冷漠地抽出剑时,胸口和口中不断涌出的血。
所以……原来那次俞风林,全是她做的手脚,一环套一环地引出所有人。
她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青萝在她身上一通翻找,在找出了在袖中的那块妖骨后,捡起面具,越过石桥,消失不见。
可突然一片雪花显示器似的跳转,庭筠眼前一黑,就这样没了意识。
——
暖炉上,紫砂壶翻腾上的水汽氤氲了一旁的身影,他面前的投影石,正播放着实时的战况。
那里杀喊叫嚷、兵器火光,但很明显,有一方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方持着另一个投影石的黑衣男子,低声汇报着:“楼主,有苏这边,已尽数解决,最迟明日一早,您那边就会传来消息了:
有苏安柏贪恋女色,却被伪装成情人的女刺客所杀;幽夫人在玩弄低阶妖兽时,被其暴起攻击,不治身亡;有苏庶系因孤立无援,惨遭灭门。”
“有苏安筠,则因……”
茶盏搁置的轻响使得他停了下来,他明白这是制止的信号,行礼后便不再多言,静候有苏安筵首先掐断投影石的联络。
结束了这方的对话,身后光晕闪过,出现了一位拿着丑怪面具的女子,她抬手,揭掉了面上那层“青萝”的面皮,单跪回禀,并呈上手中的妖骨:
“楼主。”
修长的手指拿起它,缓慢转了一圈,最后嗤了一声,将其扔在了地面,银光的剥离下,那段妖骨几经变化,最后变成一把普通的刻刀。
“你被她耍了,白鹭。”有苏安筵淡笑道。
白鹭盯着那把刻刀,垂下了头颅:“是属下办事不当,我再去重新找一次。”
“不必了,她既然能提前预防到这步,还会蠢到把那块妖骨藏在寻常之地吗?”
白鹭正欲开口,却被他抬手止断:“这件事先放一放,另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他说着便忍不住清咳了几声,“这具身体很快就要陷入休眠了,涂山那具亦是如此,让伪装的人不必经常露面,不然容易留下破绽。”
急忙为他斟了热茶的白鹭,焦急道:“莫说一件事,就算百件事,只要您说,属下就去做。”
有苏安筵从轮椅上站起,走到了窗边,“那个叫明月的妖,她有着奇怪的特质,总能轻易找寻到我的残魂分体。”
“你跟着她,找集我散落的其他残魂。”
“……是。”
他走到床榻上,难得露了丝暖意:“许久不曾如此困倦了,看来这次要沉睡很久。”
“那就,祝我能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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