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公司vvip客户要求,阮云不得不再次加上贺北屿的微信。
从观山小区出来后,她接到钟悦的电话。
“宝,几点下班啊,晚上陪我喝酒。”
阮云说:“回趟公司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钟悦:“那我在巨鹿路等你,到了给你发定位。”
阮云:“好呢。”
今晚确实无心码字,她也想与姐妹小酌一口了。
晚上到了巨鹿路上那家熟悉的小酒馆后,两人抱在一起互揉了一番。
撤开后,钟悦开始垂头丧气,大倒苦水:“我跟你说,老海王就是老海王。”
阮云抿酒:“又怎么了?”
钟悦鼻子哼声:“上回捉奸那次,根本不是捕风捉影,而是证据确凿。”
阮云大惊:“哪里的证据啊?”
钟悦给她看了照片。
阮云眉头一皱:“对方是个孕妇?”
钟悦气不打一处来:“可不是!还搂了呢。”
阮云:“那你找他确认过了吗?”
钟悦:“早上才收到照片,他忙到现在还没空理我,打算把他拉黑了。”
拉黑这事阮云熟,她默默咽下酒:“要不,看看他怎么解释,总不能外面已经有了孩子还跟你相亲吧。”
不一会儿,钟悦电话响,她麻利地接起:“喂。”
阮云一眨不眨盯着她,过了会儿,看见她放下了耳边电话,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对方发了个定位过去。
并鄙夷:“这回我看他能编个什么花出来。”
周一驰火速赶到,阮云与对方礼貌致意后,自觉挪开位子,坐去旁边,小口小口地品着蔓越莓莫吉托。
耳道顺便被迫灌入些不堪的词汇…
“孕妇都上,还真重口啊,从前小看你了。”
“不是?那你是什么,接盘侠?”
“一直有联系?!”钟悦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周一驰,我就知道,是不是婚宴上你前女友能坐几桌!”
阮云呼一口气,垂下了眸,看杯中红色酒液。
只听周一驰颇有耐心地哄她:“悦榕庄有她的股份,只是在走廊里碰到了,帮我把会员卡升了个级。”
钟悦继续炸:“那为什么要搂肩膀?”
周一驰:“下阶梯揽一下孕妇,这不是基本礼貌吗?”
钟悦鼻翼又哼了声,像是听进去这套说辞,她坐了下去:“你们分手多久了?”
周一驰:“六个多月。”
钟悦:“肚里孩子几个月?”
周一驰:“八个月。”
腾,钟悦再次站了起来,惊声:“你的?”
周一驰不慌不忙:“别急,听我说完。”
钟悦站着不动,冷视他:“你说。”
周一驰道:“就是因为这分的手,她自己都承认了,孩子不是我的。”
钟悦三观大为撼动:“那你,你都绿了,还搀她?”
周一驰无奈笑笑:“能怎么办,家里有那么点利益纠葛,近几条街上但凡有点名气的会所都有他们股份,抬头不见低头见。”
听到这番颇为合理的说辞以后,钟悦又坐了下去,脸上别别扭扭,但语气似乎放缓些许:“那你,还在乎么?”
周一驰摸摸她的头:“我对别人的孩子没有意见。”
话落,钟悦再次从那个位子上起火似的站起,阮云觉得旁边仿佛有只地鼠,时而窜出时而埋下。
她听见她喊:“老男人你什么意思?!”
对于她的一惊一乍,周一驰耐心有余,他伸过手,抚向她腹部:“但我对这里面的孩子很在乎。”他抬眼深深看着她,“必须是我的。”
“哼”一声,娇滴滴的大小姐钟悦再次坐了下,一颗头往边上肩膀蹭:“那你白天为什么不理我,解释清楚不就得了嘛,我又不是不懂事。”
周一驰宠溺笑着搂住人:“你管这叫懂事?”
阮云在旁,一杯酒喝的差不多了,见戏也落幕,她微笑转过脸,对腻腻歪歪抱到一起就快要啃上的两个人说:“二位,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钟悦娇媚躲人怀里,手向上伸了伸,挥挥:“路上小心。”
塑料闺蜜就是这样,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得像她现任男友似的哐哐出现眼前;她不需要你了,你得像前男友一般死得彻底点。
回程的车上,窗外灯影交叠,恍恍掠过后排的脸。
阮云忽然想起有一段时日没跟妈妈联系了,于是低头拨去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向静情绪平平的声音:“云云。”
阮云:“嗯,妈,在家吗?”
向静道:“在呢。”
阮云:“爸爸也在吗?”
向静:“你爸爸…他这几天比较忙,都不在家。”
阮云嗯了一声:“家里还好吗?爷爷奶奶都好吧?”
向静在那边顿了一顿:“都好,不要挂心。”
阮云:“那,公司最近怎么样啊?业务,和…”每每到这,母女俩都深知,又是那个老生常谈又不得而解的话题。
那边深深叹了一口气,须臾,仿佛安慰她:“云云,你在那边好好的就行,把工作做好。”
阮云似乎听出话里有话,她忍不住问:“妈,为什么这么说?”
电话里头隐隐传来一声难以辨别的低泣,尔后:“没什么,妈想到你一个人在外打拼,不仅自己还所有房贷,还帮爸爸妈妈补贴利息,心里很不好受。”
阮云:“别这样想,这不是应该做的吗?妈,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向静:“没有,你安心上班,多吃点,把身体养好。”
这通电话结束,阮云惴惴不安,以对自己亲妈的了解,不到一定时候她是不会泄露出这种悲观情绪的。
思来想去她寝食难安,在写完下周存稿的时候,她作出决定:趁周二有人与跟她调休,回趟淳市看看。
*
淳市市中心高端住宅小区内,阮云放下包。
她再度朝向室内喊了声:“爸,妈。”
无人回应。
去电话,向静听说她已到家略有震惊,说他们人在公司处理事情。
阮云打上车便赶往位于南部开发区的自家公司。
在阮复远的办公室里,她碰见了他们,和一群身着职业套装的工作人员。
待到一行人忙结束,她询问:“爸,他们是谁啊?”
阮复远看了看女儿,光是叹息,没有作声。
向静在旁眼眶泛红,摸着乖巧女儿的后脑勺:“几个月没回来了,怎么瘦了?”
阮云笑笑:“妈,刚才那帮人是银行职员吗?”
向静脸撇过去。
阮复远开口了:“云云,不用操心。”
阮云:“爸,家里情况我又不是了解,你们就别瞒了,这些年他们从没有找上门来过,就算过来也不会派这么支队伍,究竟怎么回事?”
诘问下,两人不再说话了,向静拉着阮云去沙发坐。
阮云见状,道:“那我问小姑姑。”
阮复远抬头:“别,她已经帮我们不少了,别再给她家添麻烦。”
阮云:“我就知道是麻烦。你们就告诉我吧,我也好跟你们一起想办法。”
当向静坐在那张沙发上娓娓道来的时候,阮云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瞠目结舌。
公司赤子亏空已经到了毫无转圜的地步,别说本金还不上,连利息都很困难。
她问:“可我攒到就会汇回来,凑凑不是也可以填吗?”
提到这个懂事的女儿帮忙养家,向静脸上无声的两行泪便潸然而下:“是,你是汇了不少,但后来工人工资都发不出了,我们不能让手底下那群不离不弃的劳动者每月白干,就有时,拿去发薪资了。”
“就算不发工资,利息现在对我们来说也很吃力了。”向静道。
阮云急道:“这样持续有多久了?”
阮复远说:“小半年。”
阮云:“那银行来的目的是?”
阮复远低沉的声调里仿佛再没有了情绪:“提议走诉讼程序,准确点说,是过来通知我们。”
阮云面上一颤。
诉讼程序,那是事情走到最后一步,不得已而为之的结局。
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强制执行,拍卖现有资产以抵还债务的阶段。
“我们的规模,即便执行了也是资不抵债啊?”阮云无力地问。
阮复远叹息:“再加上家里几套房产,差不多持平了。”
阮云脸上快哭:“那你们住去哪里,爷爷奶奶怎么办?”
向静不断流着眼泪:“云云,这些都是后话,咱们还在想办法。”
办法,阮云脑中开始检索这些年来在网上翻阅过的资料。
被执人若有财产可供执行案件,一般立案之日起六个月内执结。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六个月之内,想到解决的办法,那样方可终止程序。
可是都六年了,公司经营状况惨淡,订单量始终起不来,财务年年无法持平。
“爸,你上次不是说,一带一路沿线高铁与光储能同步发展,对我们大有裨益,确实有订单过来的。”
阮复远:“是有一些,但沿路都是些小国家,需货量不是非常大,终究还是深沟难填。”
“有些事,说难也不难,单个订单体量起来,资金回笼一下就能翻身,近些年,我们没有碰上那样的运气罢了。”
说罢阮复远深深地叹气。
父母在这个二线城市里苦苦支撑着小企业的艰难,她又何尝不知?
原以为自己毕了业奋斗几年,她那些放入不同篮筐的鸡蛋说不定能在某天就孵化出前景来,到时攒个几年或许能帮上忙。
但现在仅距离她毕业两个月,企业就要面临即将解散的困局,老天根本没给她多余的时间去争取。
阮云心情陷至谷底。
这时小姑姑阮恩柳到了,她放下车钥匙便问道:“欠几个月利息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阮复远:“说什么,拆了你家补我家?你那婆家对你误解已经够深了。”
阮恩柳嫁在魔都郊区,婆家营有小型企业,这些年对阮复远施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早引起了公婆不满。
好在她丈夫是个心善的,帮忙周转过不少。然而碰上经济形势整体下滑,去年伊始,他们自己的企业也风雨飘摇。
“不能就这么散了。”阮恩柳说,“不能眼睁睁看着白手起家的事业倒塌,我们再想办法。”
向静点点头:“当然要想办法,我家那边,我再回去劝说劝说,多少能拿些出来。”
三人在旁商议合计了很久,直到天黑,最后,阮云无助地被小姑姑带上了她的车:“我今天也要回去,正好载你。”
回程沿路,阮恩柳不时温柔安抚阮云。
“云云啊,你还小,管好自己,父母就安心了。别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那边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你安心上你的班。”
副驾驶的人儿懂事地点了点头,微哽的声音在喉咙里徘徊,晦涩难发于口。
气压低迷快要渗出雨滴的积雨云,在这个下午被大风吹去了天际。
无助难安像暗夜里的蔓藤攀爬上来,紧紧缠绕抓裹住她,深深的将她侵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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