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经过了整整两日的思想斗争后, 阮云依旧迟迟发不出去那张睡前自拍。
她5G冲浪多年,不是不清楚小情侣间互发暧昧照片的挑逗戏码。
但人家那是真情侣,一步步走来, 用真情实感打造的关系。
不是他们这按头营业的合同制。
既是合同制,她又没权利拒绝,于是,周六的晚间, 她终于慢吞吞地, 以一种生涩不安的心情向贺北屿传过去那张立于全身镜前的照片。
睡袍选的较为严实的那一款, 腰间系带扎得老紧, 胸口也被刻意提拉上去, 以保证不向外泄露她那方天资傲人的柔软起伏。
传输完成后,她仰倒在床上,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贺北屿回过来,
北:【你实在很擅长玩吊着人那一套。】
软云:【啊?不是已经发了吗?】
北:【就这?】
软云:【这就是洗澡之后,入睡之前拍的啊。】
北:【……】
软云:【所以你想看的另有其他?】
北:【是你说的,自己解决。】
屏幕亮光打在阮云瓷白的脸蛋上, 衬得肌肤更为通透,像细腻腻的白脂。
只是那一汪清澈的瞳眸里,隐有一层微澜起伏。
她不由下滑拉动页面,查看前几天的聊天记录。
这么厉害?
自己解决也行。
贺北屿敲出的汉字一只一只蹦入眼内。
倏然,她抬手捂住了嘴!
好像,好像……
她一直在错误地理解那些信息。
嗡嗡,新消息弹入,
北:【又装死。】
阮云憋红着一张小脸按屏幕打字,
软云:【你怎么这么没有节操。】
北:【节操?】
北:【抱歉, 我对你没有。】
北:【一切是你起的头,忘记了?】
软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随便开个玩笑。】
她只是一个人写作寂寞上线找一找小搭子,谁料到消息发他那去啊。
再说女生又不同于男人,平常无事哪来那么多多余的欲 、望需要解决,满脑子里堆攒的,都是些搞钱念头。
北:【那你刚线上认识就邀请我开房呢?】
阮云憋屈的小嘴撇向下,快要羞出泪花。
软云:【你就把那个事情忘了吧,好么,别再提了。】
贺北屿的回复很干脆,
北:【忘不掉。】
软云:【……】
北:【行了,逗逗你,不好意思就别录了,网络有安全隐患,不忍心真让你上传那种视频。】
软云:【嗯,谢谢。】
北:【谢什么。】
北:【下次再碰到这种事,直接开视频进行。】
软云:【………………】
正当阮云惊于他那几乎不存在的节操为何屡屡触及她下限,大叹变态之时,贺北屿又稍过来一条。
言语间似乎不再拿她逗趣,而是低敛汇报行程,
北:【这两天回。】
软云:【噢,好。】
*
当晚阮云抓紧一切时间码字,一直肝到了凌晨三点。
导致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时分。袁芳前一天告了假说去医院检查身体,于是起床之后饥肠辘辘的阮云在梳洗一番后,下楼去到便利店购买食物充饥。
这家小店的关东煮煮得极棒,她没事就爱买一碗坐在玻璃窗前的单排桌上吃,当然前提是袁芳不在帝澜的时候,她才会以这些预制食品充饥。
售货员小姐姐盛好汤汁将装满食物的碗递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走去窗前,坐下拆餐巾纸。
将纸巾摆放好后,她捧起了碗,准备先来一口热乎的汤暖胃。
没料到,捧起的瞬间,也是抬脸的时刻,宽大的玻璃窗户上,面对面地,兀然映现出了一张脸。
他正凝目朝里面坐凳上的她望。
不知怎地,捧杯的两只手,瞬间就心虚地缓缓放了下。
他那般眼神盯她,想必是跟勒令禁食泡面一样禁止这种垃圾食品。
果不其然,那人在沉凝片刻之后,拉着箱子肃面拐进了自动门,步至她跟前。
驻足,审视桌面一堆东西。
阮云忐忑地眨动两眸,怔面不安。
“知道你为什么长不高么?”
那出差七日的男人开口。
一开口便造成一万点伤害值,惹得后方柜台里的两个小姑娘掩嘴直笑。
阮云无措站在原地。
被汤汁香气缭绕但最终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胃,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两声抗议。
她忙摇头掩饰:“我很早就不长高了,跟吃这些没关系。”
“是袁姨没做饭?”贺北屿问。
阮云小声回道:“她今天去体检了,没过来。”
贺北屿点头,松开了手中拖杆。
阮云看见他伸过来的手拿住了聚丙烯材质的杯碗,然后——
干脆利索地往旁边垃圾桶一丢。
“啪”一声,食物进桶的声音。
亦掺杂嗷嗷待哺的细胃向外发出的咕咕不满。
她低下了头,毫无无反抗意味地立在那里,进退两不是。
柜台里的小姑娘俨然被贺北屿的严厉吓住,眼神交互流转,猜测两人间的关系。
这时,扔完东西侧回的贺北屿用冷磁的声调再度启口:“回去做饭,我也还没吃。”
阮云一滞。
这个技能,她好像没有。
叫一个泡面技术差强人意,速冻水饺都能煮烂的人回去给他做饭?
还真是一岗多求。
阮云就这样被贺北屿从掩耳私语的两个小姑娘面前,生生带了走。
回到家中她立刻扎进书房开电脑查阅教程。
几个视频下来后,她垮脸。
贺北屿平日里的餐饮多精细,她是连西红柿炒鸡蛋都没尝试过的殿堂级菜鸟选手,怎么可能迅速看一眼视教程就能下厨捯饬出令他满意的菜品?
老板要吃饭,员工直发难,这下怎么办。
从前晚就腹内空空的人,肚子跟脑袋一样发虚。
也不知是饿极了,还是到了嘴边的食物被扔的委屈,又或者因为缺乏碳水糖分,坐在电脑前她一下子陷入一种虚脱的迷茫,在自动播放的视频前,无声掉下了一串难过的眼泪。
要不就速冻水饺吧,大不了被嫌弃,但健康程度好歹超越了方便面。
她以手背拭泪,趿上鞋往书房外走去。
还未穿越寝卧区的廊道,一阵美味芳香便由远及近飘来,丝丝缕缕穿进鼻翼。
她不由好奇加快了脚步,往厨房那片去。
远远地,看见了橱柜旁那道颀长高大的背影。
餐桌上散落着已盛放好的西餐盘,视线只略略扫过阮云便辨认出考究餐点乃是典型英式Brunch配置。
他说回来做饭的意思,不是让她做?
错愕小表情被转过身来的贺北屿捕捉进眼底,他朝向她微微抬唇,笑意浅显:“饿了先吃,这边一会就好。”
此时此刻大约可以用瞠目结舌来描述她的表情最为合适。
不可思议地拉开餐椅,看向烤熟的西红柿,喷香的焗豆,焦脆培根,以及被划开的鲜嫩水波蛋。
她实诚地于口中分泌出了晶莹液体。
都是些不甚复杂的原材料,却被他雕琢出这般香气四溢。
这人不是自小由袁芳照顾么,怎么会下厨做饭这种高难度的事情?
而且还是卖相极好看,味道诱人的英伦菜式。从前她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曾吃了一整年。
贺北屿一手一只盘从厨房门步出,放置后,他就座,动作熟稔地往烤面包上涂抹果酱。
涂好后自然而然给阮云递去:“蓝莓酱,喜欢吃么?”
阮云赶忙接过:“谢谢,喜欢。”
贺北屿点了下头:“来不及做其他的,就简单吃些。”
阮云内心感叹号,他管这叫简单?
“对了,你刚才说回来做饭,原来是你自己做吗?”她忍不住好奇。
贺北屿咬了一口叉子上的肉粒:“不然?”
阮云眼中泛出一抹崇拜:“你好厉害啊,会做饭。”
贺北屿一边用餐,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回答:“一般,跟英国室友学的。”
阮云:“英国?”
贺北屿嗯声:“在那边念书的时候。”
“你是在英国读的…?”
贺北屿对她确认:“对,高中大学。”
阮云头轻轻点了点:“噢,这样。”
脑中隐隐一叹两人竟有跨时空的交集,须臾,她又抬起眼巴巴的猎奇小脸,问,“那你在外面都是自己做饭吗?”
贺北屿不以为意,反问:“不做我吃什么?”
阮云夸赞:“真厉害。”
“这就厉害了?怎么,你不会?”
实诚的下巴摇了摇:“不会,之前跟钟悦住的时候都是她下厨我洗碗,她手艺比较好。”
“你们曾经住在一块?”
阮云:“嗯,大二之后在校外租住的。”
“校外,为什么?”
阮云道:“我那时候为了养猫,她是为了…清净。”
贺北屿了然默一息,尔后看她一眼,示意:“饿了快吃。”
“嗯,谢谢。”阮云礼貌而乖巧,往嘴里放进一勺豆。
一餐毕已是两刻钟之后,阮云识相地站起身来收拾。
但贺北屿明显没打算与她分工,他拨开勤快的小手,自己动手摞餐盘,道:“这里不需要你。”
阮云双手悬留在半空,看面前径自行动的身影。
这是既不要她做饭,也不用她洗碗,连收拾拿进洗碗机的那份工作都代劳了?
敢情她是纯纯被豢养的小废物?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贺北屿带着一叠衣服走入她所居主卧房的时候,拉被子的手短瞬地滞了一滞。
在仲夏夜静如轻波的夜色里,她很快将自己的位置重新调整到合适的方位上去。
想来,她也并非一无用处。
第22章
按照贺北屿一贯以来的架势, 能忍她这么长一段时间已是显现出他相当足够的耐心和绅士风度。
这房子乃至卧房所有的高定家私皆为他名下资产,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搬进来实在合乎常理。
贺北屿无视她追随的目光,径步走入敞开式衣帽间, 将衣服一件一件挂进橱柜,用背影对她问道:“洗过澡了?”
一声小小的“嗯”回答了提问,言间自信颇失。
“那现在我去洗。”他道。
阮云羞赧,不知此情此景该回以什么。
低眉看了下眼睡衣, 是柔软透气的丝质吊带短裙, 纯白洁净, 纤尘不染。
裙摆只到膝盖以上, 依照季节来看, 很是清凉合宜。但依照跟一个男人睡觉来衡量,这衣料就显得有些潦草了,非但如此,还颇具一番暧昧意味的邀请。
倏地, 她像出洞即撞见捕食夜狼的小动物钻进被窝,躲藏埋伏好,然后又拉了拉被子将面前掩了掩, 尽量显得她没那么迫不及待。
闷热褪去,夜灯已启,中央冷气静静输送着恰到好处的沁凉舒适。
阮云闷在被子里,眼一眨不眨,耳听八方。
很快,莲蓬头出水的声音于温柔夜幕中戛然而止。她心口紧了一紧,两手攥被子。
似是经历了一番擦拭, 尔后,由远及近传来沉稳步履。
声声逼近, 最后,于床沿的位置停住。
被角被扯,动了一动,掀开一片。
阮云感觉到此刻自己缩起来的背影定然已落入他视线,于是又很不好意思地往前挪了一挪,企图匿藏严密。
然而迅速拢向背脊的人类体温却告知于她,一切只是徒劳罢了。
贺北屿单手一揽——
唔一声,紧张的小人儿连人带被子被拉入了宽厚坚实的怀抱。
像是热带草原上一只与队群失散的瞪羚忽被雄狮猎捕,利齿之下,她不得不发出本能的抵抗。
然而毫无章法的乱扭并不能使眼下情况改变一星半点,反而促使两人肌肤相贴更近。
阮云清晰感觉到身后的人很过分地只着了下衣。
因那坚厚的两片胸肌太过炙热,严丝合缝地贴住了她薄薄一片背脊。
不痛不痒的忸怩被大只雄兽收入眼底后,把握十足的笑澜从那里面浮起。
“拍照时候怎么不穿这件?”
阮云一怔,慌忙用手捂住了心口。
“要要要一起睡吗,怎么…怎么不提前说。”她背对着人,咬字不清。
她生的这样玲珑有致,小巧到刚好可以被男人拢裹进怀里安置。
贺北屿望着面前云遮雾掩欲盖弥彰的矫揉造作样,一哂:“你能遮得住什么?”
“给人看一眼又遮起来,吊足男人胃口,却不给吃。”贺北屿眼神在她柔嫩耳垂和弧度美丽的肩颈线条游移,道。
阮云细小声反驳:“我没,没有。”
“还狡辩。”说着,贺北屿两掌使力,轻而易举折住了细软腰肢,一个扭转,将人翻了个面。
阮云视线里陡然一晃,再度睁眼已经与贺北屿那双深如潭墨的眸子对了上。
她怯于直视,偏偏撇转开的脑袋又被他制住,从后侧掰回来,迫她仰脸。
阮云慌不择路,没话找话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这么热怎么穿?”贺北屿声调自然,像是两人很早之前就应建立起这般关系,“怎么,又害怕了?”
两只小手涩赧地抵御住越挨越近的胸膛,微微使力朝外推,但她又知道,根本推不动,贺北屿双臂将她圈抱很紧。
“看看账户里,再冷静思考下,值不值当盖上被子睡一晚上。”忽然,男人娓娓诉道。
阮云一怔面:“只是…纯盖棉被吗?”
“不然你想?”贺北屿的表情忽作兴致状。
“不,我不想。”阮云拒绝得很干脆。
“不想就老实呆着。”贺北屿恢复以往语调,“明早开始,公司年审,高强度作息持续一周,你要是不想让我睡觉就尽管扭。”
说罢,贺北屿手掌在她后背拢了拢,催她贴靠更近。
确保将她严密揽进怀里后,他半阖上眼皮:“周末,关夜灯。”
轻轻一声,卧房陷入无尽黯黑。
阮云:?
一分钟后,微弱的气声,小心翼翼地试探:“贺北屿…”
“嗯。”
阮云:“你家的灯可以声控?”
“你每次都勤劳的去关?”
“对呀。”
“傻瓜。”一声似宠不似嘲的笑,“所有智能家电都在指令范围内,下次记得偷懒,叫周末办。”
“它叫周末?好特别的名字啊。”
“没你名字特别。”
“嗯…”阮云发出了被夸夸而不好意思的低喃。
“阮云。”忽而,贺北屿唤她一声。
“嗯?”
“睡前聊天有时会促使神经细胞变得兴奋,这个你知道?”
阮云倏然抬手掩唇:“噢,噢,那不聊了,贺总晚安。”
“叫我什么?”
阮云:“贺北屿,晚安贺北屿。”
“勉强合格。”他满足一笑,淡声道,“晚安。”
*
果然如他所说,从第二日开始,贺北屿便于晨起消失不见,深夜亦不归家。
阮云有时怀疑他曾回来过,因她醒时明显感觉床铺被人睡过。
半梦半醒中也好似陷去梦境里的一弯温暖怀抱。
不过这些终究像抓不住的雾霭一样缥缈,她不曾询问,也不打算探究。
不回来最好,那样她才有充足的时间搞副业。
阿文这个小家伙发展势头上来,吸粉量很迅猛。网友个个对养成系很感兴趣,纷纷自诩亲妈,女额女额的叫个不停,哪天餐食不丰盛了都要追加打赏给开小灶。
按照深瞳团队的规划,阮云每日配合拍摄,缝周二周五晚间直播,带货事业渐渐走上了轨道,营收直往可持续发展的方向稳健发展。
周四这晚比较清闲,阮云难得没给自己安排大小事务,躺在室外卧椅上悠哉悠哉吃袁芳备好的水果,欣赏都市夜景。
室内忙完家务的袁芳拉开移门走上露台,伸出手里一提打包盒,问阮云:“云云,今天晚上你有安排吗?”
阮云坐起来,摇头道:“今天没有,袁姨。”
袁芳点点头,将东西递过去:“我还不晓得,北屿公司账务年审的日子已经到了。每年到这个时候,他是顾不上吃饭又睡不好觉的。”
阮云乖巧点头:“好像是的。”
“往年呢,都是我这老婆子,拎着这些给他送去。现在他有了你,我想,他定然是期待一个小姑娘而不是老婆子给他送吃的。”
阮云脸热:“你哪有老啊袁姨,年轻漂亮着呢。”
“诶诶,尽说好听的哄我呢,所以,你今天能不能…”
阮云伸过手接住打包严实的保温餐具,脸上有些犹豫:“我有空送,只是不知道我这样去他公司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袁芳道,“跟你交往头一天就告诉我们大伙,他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你给他做的蛋糕,最后还剩那么点硬是舍不得扔,饭后全给吃完了。”
阮云不知还有这么一茬,她惊问:“真的吗?”
“阿姨能有什么假话。”袁芳道。
片刻的安静,阮云脸上的为难神色持续不过五秒,她强迫自己作下了决定,道:“那把这些交给我,袁姨你就安心回家吧。”
*
深瞳传媒集团总部高层办公区域,提着一吊保温餐盒的阮云被前台阻在了门口。
她小心翼翼放下美食,非常耐心且礼貌:“不好意思,麻烦就请稍微帮我问一下里面好吗?”
深瞳资深员工裴楠,自下而上打量阮云的神情与公司在业界的地位一样,居高不下。
贺北屿何等人物,主动上公司门前献殷勤送咖啡的小网红不计其数,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冷贺总反复吩咐她们——来者统统拒之门外。
她严肃:“未经预约一律不允许进入,尤其是,贺总的日程不是你随时随地想打断就打断的,里面正在进行重要的会议。”
阮云懂规则道地点头:“那好,我不打扰,等会议结束了可以帮我进去问一下吗?”
“可以,坐那等着吧。”裴楠看了眼脸蛋稚嫩但相貌不俗的阮云,将她视作假以送餐之名前来搭讪的不明小糊糊。
阮云又弱弱问了声:“那可不可以请问您,这场会议大概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两小时后吧。”
阮云致谢,尔后拎着东西,回到入口处的环形沙发组落座。
对于时间管理达人来说,两小时,刚好够码三千字,她掏出手机,将时间高效地利用了起来。
秒针无声行走有如湖上疾风,眨眼功夫,她便在草稿箱里为一章落笔。
从屏幕前抬起的时候,目光也正好与迎面踱来的李谱相撞。
李谱神色一个顿滞,反应过来后,赶忙走上前:“阮小姐,您来了。”
阮云站起,温柔礼貌微笑:“嗯,李先生,袁姨让我来送些东西。”
李谱伸手接过熟悉的餐盒,道:“怎么坐在这里,快里面请。”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往这边行注目礼的裴楠。
阮云回道:“噢,来的时候距离会议结束还剩两小时,我就等了一会儿,请问现在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贺北屿吗?”
“在这里坐了两小时?”李谱惊声。
阮云面含善意笑容对李谱点了点:“嗯,我正好要写些东西,就…很快过去了。”
倏然,李谱转向前台柜面旁木楞站着的裴楠。
此时裴楠脸上表情较之方才的傲慢已是天壤之差,虽不明就里但看见李谱对阮云那副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是隐约预感到了事态不妙。
果然,李谱拎着那一提东西向她走了过去。
手臂抬起,凝声朝她一句:“在深瞳几年了,这个东西,还是不认识?”
第23章
李谱的再三坚持下, 阮云答应带着东西去里面等。
跟在李谱身后穿越夜晚的办公区,她瞥见隔壁那栋金融机构的高楼内,内卷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像这样成夜亮灯的摩天大厦在世纪大道上比肩接踵, 硕高楼层的落地玻璃窗一扇接连一扇,向这个庞大的都市宣告着人们为达各自目标而行进的博弈。
贺北屿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阮云看见他侧影,是在廊道尽头的宽敞会议室外,玻璃墙上的百叶窗未完全合闭, 因此她得以通过一条条窄小的缝隙隙, 拼凑出了贺北屿完整的廓影。
事业战场上挥斥方遒的男人无疑有百种魅力, 这是阮云第一次在工作场合中见到贺北屿与下属交流。
交谈间, 他视线专注清明, 偶尔颔首,沉冷模样一如悦榕庄初见场景。
阮云心中泛起水纹涟漪,
这便是他叫她敬叫她畏的模样。
在属于他的领域熟稔自信,时而内敛时而张扬, 仿佛一切人与事在他眼里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包括她。
贺北屿的视线稳稳穿过百叶窗缝隙与她相遇的霎那,阮云明显感觉到站在里侧的人面色一怔,但他很快恢复冷静, 抬两指无声对一个方向扬了扬。
旁边李谱立刻接收到信号,他对阮云道:“贺总让我先带您去办公室。”
阮云含面:“好。”
并没有等候太久,阮云只觉沙发还没焐热,贺北屿便以掌推门而入。
想必李谱已将一切准确无误汇报,贺北屿步入办公室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怎么傻坐了两个小时?”
阮云起身,笑道:“总不能直接闯进来。”
贺北屿走近:“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点名找李谱接待,她们便会知道。”语毕, 他脸又侧向虚处,道了句, “算了,没有下次。”
阮云对于他的说法丝毫不加在意,只因她亦不想有下次。她指沙发前摆好的煲汤和菜肴,说道:“还热着呢,现在吃吗?”
贺北屿示意她坐,陪他一块。
“袁姨让你过来的?”
“嗯。”乖乖巧巧的回答。自认为这是没有错漏的标准答案,否则贺北屿责怪下来她冒然出现在公众场合就不好了,“她说你这段时间顾不上吃饭,想给你加点营养。”
贺北屿喝着味道熟悉的汤汁,嗯了一声:“不是你自己想来?”
阮云面一怵。
这点确实从未有没想过。
她怔着看他,未有作答。
一片你不言我不语的安静过后,贺北屿动手拿筷子,未转头,只兀自笑了声,淡斥:“小没良心的。”
阮云低下了头。
“嗯。”也不知怎地,她只觉自己应该是犯了错。
贺北屿对她的认错加以肯定:“确实,饭要人做给你吃,睡觉要人哄,到头来心里却毫不记挂。”
阮云惊:“睡觉要人哄?”
贺北屿侧过了眸睨她:“你没知觉?”
“什么知觉?那天晚上不是聊着天就…就睡着了吗?”
“我说的是后来。”贺北屿又转回去,专注那几道菜式。
阮云这下反应过来:“原来你真的回来过?”
贺北屿哂笑:“小傻子。”
审计工作已接近尾声的夜晚,工作量不如前几日那样大,贺北屿很快在屏幕前结束一天的事务,他将最后几封邮件发出后,摘下了耳里的蓝牙耳机,对阮云说:“回去吧。”
路过前台,柜面里的裴楠战战兢兢地站立了起来,向贺北屿道别。
贺北屿顿住脚步,转头朝她。
“裴楠是吧?”冷凝的声调好似不掺杂任何一片感情。
看着被误认为是糊咖网红,现下却已然被贺北屿拢在身侧的阮云,裴楠吓得不亲,表情近乎僵硬,答道:“是,贺总。”
贺北屿脸上并无透露过多细节,只问她:“来深瞳几年了?”
裴楠:“三年,贺总。”
贺北屿颔首:“在前台几年?”
裴楠依然兢兢业业:“两年。”
贺北屿:“嗯,很好。”
一声很好,将裴楠彻底镇了住,她完全听成了一阵大难临头的感觉。
贺北屿却道:“明天联系人事,可以申请转行政部。”
裴楠像是听错了般惊诧:“什么…真,真的么贺总?”
行政部,集安稳高薪于一体,逢双休节假日从不补班,年假向来保持所有部门最长的员工理想归属。
裴楠万万想不到在一场无心的失误后还能迎来贺总的亲自提拔。
她百思不得其解,难以置信的向贺北屿确认:“贺总,但是我今天犯错误了。”
贺北屿温雅对人一笑:“你没有犯任何错误,相反做得很好。”说完,他一把揽紧阮云,道,“只是看好了,唯独这一位,不需要预约,以后直接进我办公室等。”
裴楠旋即接收指令,背脊一直:“是贺总,我一定记住。”
“嗯,早点下班。”贺北屿轻摆了摆手,另一只揽阮云腰的也没放开,给裴楠丢下两道背影,便离开了那处。
回程车上,贺北屿半阖眸仰靠在座椅,单手将领结拧松,歇得一阵放松。
阮云一直在旁侧眸偷睨,当看见外面浮光掠影透过车窗略过男人俊逸面庞的时候,眼光又不好意思地撇开一边去。
“在怪我?”
忽而,贺北屿开口,疏懒倚背的动作并没有变,长指在扶手上轻点了点。
阮云赶紧摇头:“没有,为什么要怪你。”
贺北屿轻道:“没有惩罚让你等待多时的员工,反而给她升职。”
原来是为这个,阮云不经意一笑:“管理有序,赏罚分明,为什么要怪?”
贺北屿此时抬起了眸,朝她这边看:“你这样想?”
阮云点头:“嗯。”
贺北屿又露出悠然兴味看她:“不妨说来听听。”
阮云实诚回表述:“前台肩担过滤职责,对于扰乱公司内部秩序的一切行为有管控决定权,那位小姐姐严加遵守章程规定,不因听说我与贺总认识而放宽政策,这本就是一个员工执行力强的最佳表现。”
贺北屿情不自禁嘴角浮笑:“接着说。”
“作为老板,如果因自己熟知的人被阻在外就责难员工,那便是自上而下打破规矩,往后的执行标准都会被钻漏洞,从而破坏公司原本的井然有序。所以贺总要奖赏,要升职,告诫其他员工严格以今晚作例,贯彻执行。”
贺北屿听得背都直了起来,他转过身朝年龄仅有二十二却对本次事件有高度清晰认知的小人儿问:“你是二十二岁?”
阮云点头:“是二十二。”
贺北屿目光里不由泛上欣赏:“小小年纪,这些是谁教的?”
阮云道:“爸爸,爸爸都是这样做的。”
贺北屿转了回去,自然地接话:“家里是做生意的?”
阮云:“嗯。”
贺北屿:“什么方面?”
阮云:“电力储能。”
贺北屿:“规模多大?”
阮云:“只是规上,未达新三板上市标准。”
贺北屿:“也已不错。”
阮云摇摇头:“近些年,不太好了。”
贺北屿:“是么…”
阮云撇下了面,没有回答。
而贺北屿也没再多问。
他从那边向阮云伸过来一只手掌,未及阮云反应,小手便被他攥握在了掌心。
似乎是一种安慰,他道:“没事,会好起来,储能是可持续发展事业,并不是什么夕阳产业。”他诚恳看她,像在诚心地与她交流,“要说夕阳产业,近期看来,带货才是。”
阮云面色诧然:“带货是时下最火的销售模式,怎么会是夕阳产业?”
贺北屿淡应道:“线上和线下,直播间与实体经济,在这几年的直播浪潮下,开始走向了对立,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阮云恍若有悟地思考,须臾点头,问:“也就是说,我现在倾力发展的事业,其实在走向滑坡?”
贺北屿握她的那只手抬起一指摇了摇:“还未开始,但我们可以根据政策变动而预知,再而转变。”
“那我这种带货的小博主该怎样转变比较好?”阮云关切问。
“实体带货。”对政策杠杆把握十足的男人沉稳诉道,“保民生促就业,带动生产力发展的实体经济,永不消亡。”
第24章
深瞳的事业版图早在四五年前便已在沪圈及沿海一带铺展开来, 这得益于领航者极具前瞻性的远见卓识,在各实体经济向B2B平台转化的风口,切入关键节点, 侧重培养包装营销带货的各类博主,带动了线下线上一体。
深瞳经手的品牌与网红可以说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天资绰约的平台顶流,比如周末提着健身包路过帝澜商场的贺北屿就遇见了一个。
名字他是万万想不出的, 只见得对方热情异常的脸像盛开在仲夏的花朵, 朝他迎面扑来。
“贺总!”
临街的一排树仿佛都被这阵主动的架势感染, 树叶簌簌摆动。
这位装扮精致的网红就那样生愣愣地用大大拥抱与他的双臂打上了招呼。
人贴上来的时候贺北屿有一瞬怔愣, 本能地伸手去接, 试图礼貌避让。
然就在他预备启唇之时,视线里徒然又兀然闯入另一番令他神思聚拢的画面——前方一扇玻璃门后,阿文被人举过头顶。
未等他有所反应,以猫遮面的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入了店铺消失不见, 只留下背背包的小小背影。
面前的那位终于抬起来头,眼里尽是偶遇的惊喜:“贺总,这么巧, 您还记得我吗?”
贺北屿追随那道背影的视线缓缓收了回,两手将对方胳膊轻轻推拒开,回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对方站正,指了指身侧的临街铺面:“ips美妆,在这边也开了一家,贺总您贵人多忘事, 不记得我们啦?”
贺北屿依旧没能将品牌与面孔对得上号,他致歉。
对方毫不介意:“ips平台曾托深瞳打理, 一炮走红,现在魔都都开二十家分店了,贺总,还是你们厉害。”
贺北屿浮起一点印象,他点头,微微笑:“谢谢,新店很不错。”
“要进来坐坐么?我看您是刚健完身?”对方客气问。
贺北屿对品牌老板娘摆了摆手:“多谢,不必了,回去还有事。”
*
阮云抱着刚洗完澡的阿文走在街边的时候,只觉天清气明,秋日将近。
近日平台收益大为可观,全天候猫咪生活直播的宣传也已分派到位,只等时机一到落地实施。
“要是卷卷回来了,你们就一起上播。”她摸怀里的阿文头,心里挂念卷卷。
但当她刚低喃完,不经意抬头瞥向前方的时候,贺北屿当街与女人抱在一起的画面还是令她脸上闪过一片惊色。
她快速反应过来,顿住脚步。
不知为何,脑中弹出的第一念头竟是不能被他发现。
她僵硬地左移两步,躲进了身边那扇朝外打开的玻璃门后侧。
无奈只是透明的玻璃,她站进去才发现只挡了个寂寞。
她目不转睛盯着贺北屿那边,贺北屿正垂眼看女生欲说点什么,一双手轻柔抓握女生胳膊,看起来不乏一番温柔。
忽地,贺北屿不知那根筋被触动,抬起的视线居然朝她这片扫了过来。
得走,赶紧的!
她吓得一下子举起了阿文,埋下脸。
当即,她作出了果断决定,以阿文掩护,飞速藏进了商铺。
门内观察了半晌的服务员小姐姐看着举止怪异的女孩,惊得目瞪口呆。
阮云很快对上小姐姐猎奇的眸子,她急急问:“您好,请从从这里可以进入商场吗?”
小姐姐探手引路:“可以,这边。”
阮云:“好好好,谢谢谢谢……”
她噌地钻入了商场里,快速走向扶梯,七弯八拐绕了两圈后,又换乘另一方位的的扶梯继续徐徐而上。
确认身后完全没有人跟上来后,她于一处休息椅坐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约摸十余分钟,她接到了贺北屿的电话。
“不在家?”
阮云对着空气点头:“嗯嗯,不在。”
“阿文也不在,你们出门了?刚才我似乎在商场门口看见你了。”贺北屿询问。
阮云背脊一僵:“啊…没有,没有啊,我带阿文去了别的地方。”
对于这番否认的态度,贺北屿明显顿有数秒,尔后:“那你在哪里?”
阮云胡诌:“在淮南路。”
“你带阿文去那么远的地方?”
“对呀,我想来这边逛逛。”撒谎的阮云语气透着生硬。
默有一瞬,对方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阮云告诉他,大概两个小时之后。
电话另一端,贺北屿终于从耳旁拿离已挂断的手机。
他屏神缓了缓,对候在旁边的袁芳问:“确定她只是下楼带阿文洗澡?”
袁芳实诚点头:“确定,就背了个猫包,其他一样没带。”
贺北屿:“那她今天穿的,是白底黑点的裙子?”
“对对,早上我还夸好看来着。”袁芳应道。
是了,与他看到的那片扬起的裙角一致。
且亦与他在那间店铺问得的信息一致——女孩穿着波点裙,背黑色背包,手上抱只奇怪的小猫咪。
贺北屿吸一口气,须臾又吁出,对袁芳道:“行,我知道了。”
当晚,贺北屿等来“逛街”归来的人,却没有等来关于街边一事的解释或询问。
第二日亦然,阮云对她奇怪的行为只字不提。
贺北屿望着猫屋内忙碌的背影,思绪像攀爬蔓藤一般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两人走到一起已有些时日了,这些天来,他得空便来帝澜这边,将她衣食住行安排妥帖,嘘寒问暖更是从无缺席,可以说完全把她当做小女孩在宠。
然而她却几乎从不主动联系,有关他的行程,归程,似乎全部与她不想干。
原本以为那只是她的小性格,他也不乐得去计较,觉得关系续存期间,两人起码算得上是两厢情愿。
怎料如今看来,这小家伙完完全全就是只养不熟的猫。
看见别的女人在他怀抱都不闻不问,安生过她的小日子,醋是什么滋味压根不清楚。
*
两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氛围似乎正因为什么而变得诡异,阮云不是全无知觉。
贺北屿偶尔会侧眸打量她,但大多时候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
阮云开始感觉到待在家中的时间走动变得缓慢,跟山顶积雪融化般,一滴一滴的熬。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睡觉,她洗完就钻入了被窝拉被子闭眼。
贺北屿还在卫生间里,阮云静听着水声淅沥,脑海中不由自主开始浮现那日临街目睹的画面。
那人说得好听,1V1,其实只是对她的限定。
真实情况是他在外可拥可抱的不计其数,莺莺燕燕交相环绕。
那她像这样选择闭嘴应当还算稳妥?
如若当街揭穿,对方定然翻脸,那他们之间便将面临解约。
那不成,剩下的指标还没达成,她可不能就这么撒手。
主卧房设计是一室一卫并联敞开式衣帽间的格局,贺北屿结束后穿过衣帽间步入寝卧区,边走边以浴巾拭湿发。
水珠沿着那几绺额发顺势滴下,啪嗒,像掉落在不安的叶片上。
阮云心尖一颤。
她偷偷的睨过去。
贺北屿的样貌,无疑属于极优越的范畴。
他沐浴完毕素来不喜穿衣,时而裹浴巾,时而着条丝质睡裤,偶尔也穿简便运动下装。
无论哪种,都无法掩饰他颀长身段里那迸张的肌群。
阮云曾一度畏怕那些锻炼有素的隆起块状物,觉得自己细小一个,哪天落他手里,轻轻一折就断了。
懒得用吹风机的男人潦草擦完头发便直接上了床铺,阮云腾挪开一块,好让他躺宽敞。
不想,刚刚挪移开身子,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贺北屿大手一揽将她捞了过去。
一声惊呼淹没于喉口。
纵使她再害羞也已与贺北屿盖着同一张被子在这床上共眠了数日,因而,两三下不算太明显的推拒后,她被贺北屿置在了心口,以一个软绵绵的姿势趴卧在他身上。
仰躺而卧的人一只手臂撑脑后,一手摁她后腰,将滚烫掌心贴上她腰背脊线。
阮云忽被燥热侵袭,眼神局游离,没能坚持多久,便虚虚飘去了别处。
贺北屿视线锁住她脸,抬手将之掰回正,迫她对视。
缓一息后,大掌又抬起,抚在她泛起粉晕的脸上,轻柔地摩挲。
眸子逡巡几息,须臾,半慑的口吻落下:“这几天,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阮云面上的闪烁其词是那么显而易见,她气息与声线俱轻弱:“什么?”
“仔细想。”贺北屿道。
阮云脑筋飞速运转,片晌后:“啊,有。”她点头,“确实是有一件。”
“你说。”贺北屿作垂听状。
阮云简单组织了下言语,然后鼓起勇气,对身下的人说:“我想问,阿文往后的归属,是不是跟我?”
贺北屿一听,遽然蹙起眉头:“阿文?”
阮云嗯的一声:“对啊,因为它是你带回来的嘛,我就想,是不是需要提前商议好,关于它的归属权问题。”
她跟他扯共有财产。
就好似遇到了问题的夫妻二人,一位刚想沟通,另一就开始询问离婚后财产怎么划分。
贺北屿不可思议地提醒了句:“你要说的只有这个?”
阮云对他点头,模样乖巧:“不然呢?”
男人面上倏然覆起薄薄一层霜雪,他凝气,嘴角呈一条平直线。
异样安静便这样由卧房内凭空浮起。
共同默了有数息之后,贺北屿终于再度发问:“你以为举个阿文就能挡住你那张脸?”
阮云:“……”
“你在说什么…”
她开始揣起明白装糊涂。
贺北屿却不饶过:“看见了为什么要走?”
废话,难道要冲上去捉吗。
“看见什么,你在说什么,我要睡觉了。”
对问题采取回避态度的阮云动了动身子预备翻下去睡觉,不料贺北屿却掌上催力控她腰肢,并往下摁了摁。
“在马路上看见伴侣与他人举止有漾,非但不上前询问,还连人带猫抄小路逃跑,后期撒谎称身处别处。阮云,你的古怪行为让我匪夷所思。”
阮云表情停滞。
现下,是在摊牌?
她感到有点害怕。
忽然,
“解释。”贺北屿肃着声。
阮云不解地朝他望:“解释什么。”
“解释你与我相处至今,对我是什么态度。”
贺北屿将问题推往了更深一步。
阮云:“我,我态度不端正吗?”
贺北屿一哂:“你觉得端正?”
阮云想了一想,道:“我没有胡闹过,很听话,也很乖。”
轻轻一声默叹,男人神思中泛起了无奈。
他出口的疑问很轻,难叫人察觉:“是么。”
复而,掌移过,五指来到她脑后发丝,“不闹,代表不在乎。”
说完他以审视目光看她,等待一个回答。
又是一片不合时宜的寂静。
“说话。”贺北屿半喝令,目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阮云也屏了住,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想逃的念头。
“说什么…”她撇过脸,口中低喃。
此刻,她分明趴卧上位,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占据上风的体验,反而身下那人,迫人姿态十足。
这人沉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她可是会畏惧的。
贺北屿直视过去,不给任何闪躲的机会,像严厉的审判官一般,对她发难:“阮云,你在乎过没有?”
这种肃冷的讨论令阮云害怕,她伸出了两手推他,第二次试图逃开:“你怎么回事,问这些干嘛…”
避而不答,还企图离开,这些行为稳稳地踩在了贺北屿堆攒了三日的燥怒上。
登时,腹内那股愠怒肆起,如燎旺山火般蹭蹭上蹿。
折着她细腰的手掌倏地抬上,捉住了两只细小胳膊,接而一个挺身,他翻覆而下,将人欺压了住。
忽转方位,被高大健硕的男人体魄覆压住,阮云眸内霎时盛满惊惧。
她瞠目看眼前,两手附他胸膛作抵。
秒针在安静的面盘上划过三格的时候,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放开我,干什么,你干什…”
“贺北屿,你不要过分…”
“唔——”
似怒非怒的一吻在奋力的挣脱中落了下来,将阮云那未出口的后半句封缄。
空间与时间骤然定格。
阮云一瞬之间怵愣。
……细细密密的酥麻电流顷刻之间从头发顶窜至脚尖而来,犹如一张密网抓扯她跌入另一层空间。
下一秒,她因惊愕而睁大的眼,对上了那双浓如墨的黑眸。
上方的人丝毫不打算对清纯白兔施以仁慈,在她唇上辗转几番后,果决入侵小巧饱满的入口。
品尝到零星的醇甜滋味,他又腾然加大攻势,骤风急雨般掠夺城池,攫取芬芳甜蜜。
男人凛冽的气息瞬间覆压了五感,“轰”一声,阮云脑中升起一团热火。
然而被夺取的,又岂止是唇,连同一起覆灭于他口的,还有呼吸。
她崩溃地摇头,但下一秒后脑就被一只大掌按住,托了起。
他在迫她仰面承受。
细指慌忙攀上紧贴她的炙热胸膛,开始对这番来意不明的惩罚呜呜抗议。
然而挣扎恰恰只起到了反作用,本就怒火中烧的男人浑然被挑衅勾燃起,折腰的手掌攥握更紧。
一个催力,将她拉向自己。
掌心触及之处,又烫又痒,阮云禁不住“啊”一声软颤。
湿热呼吸像暗芽滋长般,自室内蔓涌四起,彼此交缠。
贺北屿将一腔怒火,全全倾泻在了这一吻里。
初被人以这般阵仗缠吻,阮云被深吻带出的细颤袭遍全身,她难以呼吸,却偏偏意识里又遭受不住地逐渐沉沦,全身被抽了筋骨一样散软,失重般被贺北屿掌间力量紧紧攫住。
原本抵挡的小手也愈发脱力,情不自禁上移,寻去了贺北屿肩头,溺水寻救般虚虚抓握住。
柔软无骨在怀中轻蹭,贺北屿当然会忍不住加重力道。
“唔嗯~”
捱受不住的阮云,唇齿间情不自禁传出一声短促黏腻。
这一声惹得贺北屿血气翻涌。
旋即,更为炽热的攻入覆压而下。
……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云觉得舌间发麻,几近窒息,她难耐地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控诉,又好似撒娇。
贺北屿终于才在她快要断掉的喘息声中,不舍地放过了她。
两人欲离不离的当儿,他又低了下,缱绻地去吮咬那瓣下唇。
贺北屿的强势阮云是体验过的,但她从没料过会是这般不容抗拒。
该死是她竟然陷入其中,攀缘他宽硕肩头的细指越掐越紧,舍不得离开似的流连迷恋。
她伏在那道肩上,可怜地喘着气,双手自然而然地绕去他后脖颈。
耳边缭绕男人粗重的呼吸起伏,阮云羞涩极了,头往人颈窝里埋去。
这是继悦榕庄之后,他头一次吻她。
明明刚才还在交流,怎地说着说着他就急了,得不到明确答案就亲人,还把人亲到溃不成军,如此一番可怜境地。
贺北屿似是也在调整,抑或在努力压下什么。
他的声音因此变得黯哑,如同静夜洋面柔荡起伏。
“算了…”在一息重重的呼吸之后,他干哑道。
阮云迷迷糊糊,软声调:“嗯?…”
“不重要了。”他俯面,埋于她颈间发丝。
刚才被深入卷缠的时候,她生涩作不出回应,只能被动任他索取。
现在被诘问亦然,她怔怔望上方天顶,不知对于贺北屿在此番问题上的纠结作何答复。
颈侧又传来他喟叹的声息,像自说自话,又像是带有某种失落。
“本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语落,他抬起了头,尚未按压下去的隐动情绪通过灼热的视线传达了出来,一如暗夜星空里洒开的碎芒,深晦莫测。
急迫的呼吸也随语句逐渐匀缓了。
“以后在外碰见我,不许再逃走。”他对她道,
“记住了么,小白眼狼。”
第25章
当时光轴轮轻转至第二日, 日光轻柔铺洒至窗帷上的时候,贺北屿没再介意那件事。
阮云只觉,对于那档子事, 说穿之时便是道别之际,她当然乐得只字不提。
但临出门前贺北屿丢下的那句“晚上有个品牌方酒会陪我参加”还是难住了她。
深瞳经手的品牌不是全网标杆便是时尚引领,档次向来居高不下。她虽衣着有品,但那种顶奢配置的晚宴礼服却未曾购置过。
快速点开V家官网, 随意地滑动, 页面上, 动辄五六位数的明码标价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击。
不是挣不到那么多, 是没敢这么花过。她一非艺人二非网红, 平日里没那个必要。
她关闭了APP,反扣上手机,思索对策。
想来,借要比买更合适。
明星们艺人们那般泼天富贵不也经常租裙子穿么, 一次性的展示物,即便有团队也不舍得件件百万。
同理,能用五位数就解决的事没必要花再多, 六位数的裙子,都够她两年房贷了。
正巧楼底下商场就有一家高端店铺,她路过瞧见几乎都是顶奢,配贺北屿的行头应是足够。
她动作很快,进到店铺便相中了D牌璀璨星河的款式。
这尾裙子的剪裁大方合体,星海般垂落的裙摆贴覆身体不过分膨胀,是红毯之下那档规格晚宴的首选礼服。
“就这件吧。”她对侍立在侧的职员说。
“好的, 阮小姐住在帝澜的话,我们这边是有附加送货上门和上门取货服务的。”
阮云礼貌微笑:“好的, 谢谢你。”
*
一天的公务结束前,李谱向贺北屿请示:“是否安排幻影那台车去往宴会场?”
贺北屿:“先去帝澜接阮云。”
李谱眉型动了一动:“哦?”
贺北屿侧过脸去:“你又有疑问?”
李谱头摇得如同一只大号拨浪鼓:“没有没有,只是不经意的一问。”
贺北屿乘坐另外一台商务车,先行去往会场。
在布满洒金墙纸,吊有枝形水晶华灯的长廊里,他经过一段不算漫长的等待。
素日里无抽烟习惯,却也喜欢步出影影绰绰的大厅,来到这方清雅之地,背倚靠墙面,看窗外黄浦江上游艇船只。
阮云提着精巧的小手包出现于他跟前的时刻,他面上一划而过的波澜虽不够明显,但足以可以传递给对面站立的女子。
重心回归,立直身体,自下而上地打量她。最后,他落下夸赞:“很称你。”
脚踩高跟鞋的阮云立在那里,咬了咬下唇:“谢谢。”
贺北屿踱过去,不急不缓,像默契已深的两人于家中以外的场所里碰面。
带她进到会场以后,他开始与商务往来的伙伴握手,碰肩。
交抱间,沉敛又游刃有余的社交风格,让尚且稚嫩的阮云不禁微微叹,她就做不到如他这般自信熟稔。
“怎么了,有点怯场?”忽而,旁边与人寒暄结束的贺北屿侧过头,低声问。
阮云抬眸:“嗯,有点。”她实诚地看向他,“我很少参与这样的活动,怕会丢你脸。”
贺北屿眼波清浅,对她道:“你还小,以后见识的机会多。”顿了顿,又添一句,“丢脸这种话,以后少说。”
薄嫩眼皮下,剪水一般的眸子眨了眨,暗自揣摩贺北屿的意思。
忽而,余光里斜过来一道身影,未待她转头探究虚实,对方比身影提前抵达的声音便飘然而至:“贺总!”
阮云看过去的眼神滞了一滞。
虽有存疑,但对方那张雕琢到无可挑剔的脸蛋还是极容易让她辨了出,正是那日当街扑贺北屿怀里的那一位。
贺北屿转头,定格后,笑了笑:“是你。”
“真巧了,都撞见两回了。”说着,对方洋溢着热情的脸偏向了阮云这边,目中含着显而易见的好奇,“这位是?”
贺北屿手臂在阮云身后展开,轻轻往腰间一揽,将人拢在了怀里。
阮云倏地侧眸偷睨了眼贺北屿。
她见他沉着有加,掷地有声对人道:“女友。”
语毕,转过头,以阮云勉强能解读得懂的表情引荐:“这位是ips品牌主理人郑影女士,认识一下。”
ips阮云知道,帝澜楼下就有家,那么那天……
一刻间,她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那位郑女士显然相当乐意认识阮云,她伸出了双手上前,揽住阮云的细臂,行以贴面礼。
自小所受的教养不会差,虽生涩,但阮云依然不失礼貌地配合完成了一场陌生人之间的寒暄。
对方与贺北屿就当晚主题交流了半刻钟,阮云一直陪在旁侧,直至那位女士欠身离开。
人影消失在人群后,贺北屿开始打趣:“抱了我也抱了你了,下次见到她还逃跑吗?”
阮云嗲面嗔了他一眼:“别再笑话我了行么,人家以前没遇到过。”
陪贺北屿应酬似乎没想象中那么难熬,他与人周旋极为得体,替她挡酒自然也不在话下。
酒酽夜浓,阮云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望向不远处贺北屿松弛而挺括的脊背。
忽地,耳尖一热。
刚才他介绍她时,用的称呼是“女友”。
多么正式的用词。
明明,她都不是。
*
第二日早九,阮云抵达工位,屁股还没落稳便掏出镜子照脸。
“我今天腮红打重了?”她喃喃自语。
旁边参谋长晋然漫不经心回道:“没有,很完美。”
“那她们一个个都盯我脸看是为什么?”阮云转头。
晋然面色不动,朝她竖过去一只手机:“小姐,你断网了?”
阮云睁大眼看屏幕,不自主地念起来:“深瞳传媒创始人,业界矜贵公子,女友曝光…”
她傻脸:“怎么回事?”
晋然:“嗯哼,都替你翻过了,视频和照片没有丑的。”
阮云:“我指的是这个意思吗?”
晋然自顾自翻动页面,不作搭理,划去评论区,再度向她展示。
阮云看去,
【靠,他培养那么多网红最后自己选的是妈生脸。】
【小姐姐真好看,清水出芙蓉。】
【年龄差好爱,贺总好宠。】
【很久没看过这么养眼的CP了,这俩有超话吗?我嗑。】
【切,又不是演艺圈呢,而且女生好像连个人平台都没有,素人呢。】
一页默览完,晋然收回手机,眉毛一挑,道:“控评做得很好,没有嫉妒的小人也没有嘴毒的唯粉。”
阮云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她愣愣地:“只是控评吗?”
晋然道:“你还要怎样?”
阮云身体回正,发呆看面前黑色电脑屏幕。
贺北屿虽非娱圈艺人,但以他在网络界的名声,平台内的流量不会少。显然他可先于她预知报道和新闻,然而最终只是做了筛选和控评这些简单的小事,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
且他昨晚上也在公众场合多次与他人介绍,她为他的女友。
保密协议是他要求的,怎么实施起来之后他倒先违约?
是想搞哪出?
下班后,阮云手刚触到家门便迎来了上门取礼服的工作人员。
没想贺北屿于她之前抵达,他向站在廊道里的两人敞开了大门。
看着阮云将套上保护罩的礼服交到工作人员手中时,贺北屿终是没能忍住,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马克杯,疑声:“你去租裙子?”
阮云彬彬有礼地将人送出了门去,又折回来,来到贺北屿跟前。
贺北屿的脸色比她逃跑那日还难看,语里尽是不快:“我记得零花钱没少给你。”
阮云怯面站着,点头:“嗯,您很守信用。”
“那何至于我贺北屿的女人连条裙子都穿不起,要去问人借?”
阮云扬起小脸:“买的话,太贵了,你知道那些牌子都六位数甚至七位。”
听闻此,贺北屿更加不可思议地锁眉:“我无意过问你的财务管理,但我私以为,现在的你足以担负得起那些。”
阮云道:“确实付得起,可是…”
可是那些钱一分不能动得汇往家里。
而手中三份工作挣来的都得好好攒在卡里以防万一哪天贺北屿突然终止合约了,她能给家里兜点底。
静默有一阵后,贺北屿轻轻叹了一口气,两手抚去她肩,轻轻握住。
语气一改方才的严肃,颇持有一番无奈的低柔,他道:“是不舍得?”
阮云快速承认:“嗯。”
贺北屿唇抿了抿,像思考,没用多久,他开口:“这个休息日我陪你去,想买多少买多少。”
阮云一听,慌忙摇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北屿:“那你是什么意思?年中酒会少不了,你回回都要出去向人借?”
阮云讶异:“还要再去?”
贺北屿脸色中一闪而过的疑虑:“你不愿意陪我出去?”
阮云连忙找补:“不是,就只是问问。”
忽然,她想起那几则新闻,于是切走了话题,“那个,网络上有关于你的花边新闻。”
她只能想到这么个贴切的形容词词。
贺北屿手从她肩上移开,自然垂落,插进裤兜:“嗯,怎么。”
阮云望着他:“就让他们那样传,不否认吗?”
贺北屿耸耸肩:“你认为哪一条报道失真?是需要否认你的美貌,还是你的身材?”
阮云失笑:“别打岔行么。”
在她的笑容里,贺北屿也变得稍许轻松,他抬了抬唇角:“评论区认为你是董事长千金,说我高攀。”
阮云嘴角扩得更开:“这条严重失真,为什么不删除啊?”
贺北屿不以为然:“夸你气质好,为什么删。”
他回过身执马克杯走向沙发的时候,步幅是那样散漫,而口里对人的夸赞亦不动声色。
一刻,阮云觉得窝心。
忽觉在了解过一点关于他的内在后,她逐渐感受到他骨子里的与众不同。
那副凛然桀骜的外表下,竟还藏有截然相反的温柔。
如今再站在这个屋子里与他对话,已然不再是最初那般晦涩,她也不再认为贺北屿是高山冰川,令人畏怕。
近日相处中,他似乎在不断赋予一个男人对女人应有的温存包容,自然,也包含了物质上的疼惜。
“周日我有空,你呢?”贺北屿以背影询问。
阮云亦步亦趋跟上:“我一般没有要出门的活动。”
贺北屿:“那好,如果我加班,会安排左叔回来接你。”
“要去哪里呀?”阮云徒生出好奇。
“去…”顿有一瞬,尔后,他不假思索地,对她道,
“女孩子最喜欢的地方。”
第26章
电影里曾经放映的场景在这个周末于国金中心商场演绎——
这件, 这件,这件,都不要, 其他全部包起来。
形容的便是贺北屿。
且他购物的阵仗也与影视作品中如出一辙:
左叔与李谱侍立两侧,柜员小姐姐一溜排协助试装,帮忙摆弄裙尾的,抬手挽高发束的, 应接不暇。
本着节约的原则, 阮云觉得选个两三件就足够用了, 不成想J家镶满闪钻的裙子他要照单全收, B家缀满轻羽的限量款全部带走, 被花朵簇拥的D家经典款,也要一连卷走数十尾。
购物袋又多又重,李谱和左叔的四只手已然不堪重负,店铺只得派遣店员上前协助, 将战利品送往地下停车库。
VIP试衣间里,被迫试穿的阮云不得不站在镜子面前劝阻男人收手。
她两手收拢裙摆,满脸祈求道:“够了, 贺北屿,不买了好吗,我不是艺人啊。”
贺北屿淡而温雅的目光,自下而上欣赏她:“这件也称你。”
阮云:“……”
最终,不肯再消费的阮云将脚底焊死在专柜的贺北屿拽了出去,来到商场中央的一片花海前。
贺北屿驻足,朝旁边宣传广告牌望了望, 又看了眼边上的阮云,默不作声。
“您好先生, 请问是买花吗,今天七夕有活动哦。”
职员的声音传来,阮云才发觉两人已身处花店门口。
抬眼看“BEAST”店标。
她恍神,原来今日是七夕。
尔后,顿感不妙。
得赶紧回家,把今天该更的那章精修上传,还得临时加俩小剧场,宠爱读者。
她是网站老写手了,与读者之间的默契早已形成,往年七夕或情人节都这么做。
现下时间已过了九点,如果再不赶回去,那便来不及在十二点前把所有事情弄完了。
“谢谢您,我们不需要哦。”她拒绝的话语礼貌而干脆,说完拉贺北屿走。
这一拉没能撼动得了任何人,对方铅铁似的定在了地面上,侧一双眸子望:“不要花?”他问。
“贺北屿,我现在得要回家,有几个事情没完成。”她答非所问。
贺北屿移步过来:“出门前不是这么说的。”
阮云:“当时我还以为很快就能结束,也不知道今天是七夕,我得加更。”
“加更?”贺北屿琢磨着不大听得懂的对话。
“对,就是得现编,需要半到一小时,还得再过一遍稿子,那也需要个把小时。”
贺北屿并不完全理解,但隐约感到可能跟她所在部门的脚本相关,于是问:“耽误几分钟不行么?”
阮云:“你还有事吗?”
贺北屿点头。
他折回到柜员小姐面前,温文有礼,问:“请问适合今天的花束有哪些?”
光看外型便知不是一般贵重人物,柜员小姐姐想当然会热情介绍,只见对方高跟鞋一抬,轻盈迈去了一片蓝色海洋前,探手作示:“先生,厄瓜多尔极光玫瑰是我们这季的主打产品,以蓝粉为主,当然您也可以挑选其他中意的色系。”
贺北屿听后,转头目视愣在一边的人:“这个喜欢么?”
阮云呆呆地:“啊?”
贺北屿抬手招了招,示意她过来。
阮云挪移了过去。
他揽她,指着几排货架上盛放的花朵,以温存口吻问:“觉得哪个好看?”
世上没有哪一个女孩子能不为眼前这番盛大的芬芳所动,阮云眼波微转,像是自说自话般,轻道:“都好漂亮。”
贺北屿一听,抬手对柜员:“每款各一束,请问有附加配送服务?”
柜员毫不掩饰内心的殷切,将笑容堆满脸庞:“是的先生,您只需把地址留给我们就好,同城配送,速达。”
*
第二日早晨,袁芳整理满屋花束,她将精美的雪梨纸一层一层摊开,取出娇贵的花朵,一枝枝地,插进精致的水晶花瓶中去。
她手上动作不滞,嘴里乐呵念叨:“北屿自小就这样,喜欢跟哪个小朋友玩,手上最好的玩具就全送给人家。”
贺北屿因公务在身出门特别早,因此阮云一个人坐着吃早餐。她前夜处理文字工作直到深夜才结束,因而早起后眼皮底下隐隐泛一小片乌青。
她仰头,懒懒对边上袁芳道:“他从小家境就这么好了吗?”
袁芳道:“差不多,他出生后,贺先生的产业就起来了。”
阮云软软一声:“噢,好令人羡慕,要是我爸爸…”
话到一半便收了音,阮云知道,不该说的话最好一句别多说。
她低下头,继续吃袁芳为她特制的糯米糕。
在这个家里,无论袁芳还是贺北屿,对她的起居饮食照料向来周到,比如一旦发现她偏爱什么口味,第二天餐桌上便多出来什么菜系,小点心亦是从缺数,甚至熬夜写文的加餐袁芳下班前都会为她预留好。
而贺北屿则喜好展示高超厨艺,他动起手来,阵势庞大,水准直逼业内淬选出来的黑珍珠餐厅。
这点上,阮云觉得自己口福匪浅,十分幸运。
袁芳见吐到一半的话头又收回去,并没多在意,只关切对她询问:“昨晚又加班加点了?”
“嗯,要写点稿子。”
袁芳:“我收拾书房的时候看见了,云云,阿姨多嘴问一句。”
“阿姨您说。”
带着本能的好奇,袁芳说道:“你桌上那些稿纸上写的,似乎很像阿姨平时看的一些东西,云云,是不是除了工作,私底下你还写小说给人看?”
阮云双目惊喜:“袁姨,你看得出来?”
袁芳浮上笑意:“能看不出来嘛,都是一个接一个剧情点往下发展,阿姨熟悉。”说着,她又泛上歉意,“对不起,整理桌面时不小心看了上面的字,平时我也爱在网上看看小说,所以就问问你。”
“没关系的阿姨,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袁芳点点头,若有所思:“你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也有猫咪平台要经营,加上还得写文章…”她往瓶中插进一只重瓣百合后,垂下手抚向旁边的阮云,“孩子,这么多活儿,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阮云乖巧弯眼笑:“忙得过来啊,可以把时间错开。”
“可阿姨见你很辛苦,每天下了班忙猫咪,一到周末就熬夜噼里啪啦写字,周内五天公司那边也不带歇息。”
阮云嗯了一声:“对啊,怎么啦?”
袁芳看着她,眼中尽然长辈的疼惜之情:“真是个好孩子,即使跟在北屿身边,能过上比谁都好的日子,却从来也没有懈怠过。”
阮云心中微微一沉,意外袁芳竟有这样细腻暖人的心思。
有人体察自己的辛苦,当然会致使心房某处泛起涟漪,她眼中动容,对袁芳道:“我不是有个小房子要还房贷么,所以就想多攒些,总归稳妥。”
袁芳落在她发顶的手撤了回来,极度自觉地不再就个人财产问题深讨下去,只温柔地关照:“北屿也很关心你这些问题,不管怎样,以后啊,注意身体。”
阮云笑笑,懂事地回应:“嗯嗯,谢谢袁姨,以后会注意哒,那我先上班去了。”
“诶,去吧。”
*
周末时候,消失了几天的贺北屿再次出现在帝澜,进屋将行李箱放置好后,他走向厅内。
屋内袁芳竖起食指“嘘”的一声,轻言细语:“还在睡。”
贺北屿凝声:“又趁我不在熬夜了?”
袁芳面带怜爱地直起身,垂手放下手中掸扫工具:“别这样严厉,你这么管着她,弄得这孩子有点怕你。”
贺北屿微扬了声调:“那不是为她好?”
“知道你为人家好,但…”袁芳轻叹一声气,“她也有她的努力,阿姨文化不多,别的说不上来,总之,就总觉得这孩子,过得很辛苦。”
贺北屿脸偏向一处,须臾,下巴点了点:“知道了。”
当日下午,李谱被叫去办公室,他以为又有公务吩咐,便毕恭毕敬立在沙发一侧,俯身:“贺总请讲。”
贺北屿背靠沙发里,以一种松弛有度的姿态对他发话:“去美格,旁敲侧击的了解一下阮云的处境。”
李谱露出些微吃惊表情:“旁敲侧击?”
贺北屿:“不明白?”
业务能力超群甚至上天入地也不在话下的总助忙不迭点头,应下:“保证到位。”
既是旁敲侧击,显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获取有效信息。回到办公室的李谱,文件往桌上一丢,吁出一口气。
对面左德孔虽双鬓已染霜白,但眼力见依然一顶一的锐利,他问:“派难题了?”
李谱嘴一弯,笑起来:“这差事还真不简单。”
“怎么?”
李谱用神秘的眼色瞅左德孔,道:“而且办不好我容易嘎。”
“哦?”左德孔兴致被提了上来。
李谱关子卖到底,不再就此番问题探讨下去,而是问贺北屿其他几台豪车的停放的问题。
“左叔,可能要劳烦你,跑车和另一台油电混动,安排停去帝澜,两把钥匙都交给屿哥。”
左德孔更感兴趣了:“他要自己开车?”
李谱眼底了然意味浓厚:“可不是。”
左叔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错了,左叔。”
李谱的否认不重不轻,有种对事件本质深谙不然的自信,
“是恋爱谈着谈着,嫌我们在一旁,碍他事了。”
第27章
磅礴都市运转有如巨型轮齿, 环环相扣,有条不紊。早九晚五就好像奏在琴键上的乐章明快,带领人潮在各有的轨迹间涌动。
深瞳总裁办公室内, 李谱表情严肃地聆听下一阶段工作指派。
“官方平台最新发布意见稿表明,只是电商领域的合规指引,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全面禁止,直播行业也不可能被全面禁止。”
工作中的贺北屿无时不向外透露他深处行业顶尖对形势把控的熟稔与超前预知力。
“这意味着规范化的市场即将到来, 实体经济也将更受重视。”
“评论区唱衰了两个星期, 该压的也都压了下去, 压不下去的暂且也不用去理, 今天把最新新闻稿分析连同行业分析报告发布出去, 推流。”
李谱:“收到,贺总。”
贺北屿嗯了声,合起的文件抬手一挥,去了李谱手里:“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李谱:“您问的是, 阮小姐?”
贺北屿再度嗯一句,声线轻缓。
李谱转身,去取资料包, 须臾折回,伸出双手,将一个大号信封郑重呈给贺北屿。
贺北屿不禁侧首:“还有资料?”
李谱未开口,头点了点,示意他打开看。
贺北屿狐疑拆开了信封,捏出里侧一叠东西。
眉头在一瞬之内就蹙向了中心,啧一声之后, 室内一片安静。
李谱大气都不敢出。
“什么时候拍到的?”忽然,贺北屿问。
李谱清清嗓子, 陈述:“分别是上周一,上周三,上周四,和本周一。”
靠在椅背上的贺北屿,一张张抽动照片,没用时多久,看向照片中两道背影的眼眸便逐渐转深。
倒也不是见到伴侣与异性相处便要吃味的地步,平日里她无论是与李谱,或是深瞳员工对接平台事务,他均不会过问。
但这是头一次看见她与自己完全不熟识的男人同框,且动作举止亲密,言间笑容明艳斐然。
该死的掌控欲在陡然之间就攀爬上来,于腹内悄然游走。
交往之前,他不是对她的迷惑行为不了解,同他约好了开房还发信息说有别人要来。他当时却有被她的荒唐晃了一枪,但好在对方也未有真正付诸什么实际行动,逐渐地,他便将那件事淡忘。
这才没过多久她就开始不顾及他颜面,在外与其他男人来往过密。
李谱的眼神看过去,只觉得这刻贺北屿的脸深沉得有如暗夜雾霭。他没见过贺北屿与哪个女人保持过这么深入的关系,更不曾遇见这种红杏出墙的狗血戏码。
但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得将照片交出给他。
“哥,你说她并不愿意让左叔接送上下班,但…”
他不敢再往下说。
贺北屿维持冷面,问:“她是一直如此还是最近?”
李谱:“查出是最近,因为这男的,刚买的新车。”
“新买?”
“对。”
贺北屿:“还有没有其他?”
李谱道:“有,公司内部反应,他们一直是形影不离。”最后四个字,李谱用了较低的音量。
贺北屿:“还有么?”
李谱:“还有零散的一些,他们怕被发现,拍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他送阮小姐回帝澜的时候,只停留在门口,未逾矩进入小区,有时下车帮忙将重物提一提。”
贺北屿后槽牙早就咬紧,听到这里,终究还是没忍住腹腔内那股燥意,斥了句:“他倒是敢。”
片刻后,他收敛神思:“对方什么来头。”
李谱不以为然:“没什么来头,新晋职员一个,唯一的优点就是长相不错,年纪轻。”
年纪轻三个大字犹如一把淬剑,在愠火中烧的心头又狠狠重重地刺了一把。
她曾说过的,他年纪太大。
李谱人不如其名,跟在他身边多年,办事可谓扎实有余,稳妥牢靠,不准确的信息从不会截取,更不会发布。
能将照片,时间线全都理清楚交到他手中来的,定然八九不离十。
贺北屿摔下了照片,“啪”的一声,惊得李谱后背一震。
他指腹捏眉心,眼皮耷着:“让你查她在公司处境,查出来什么了?”
“处境没得说,有哥撑腰,个个巴结她还来不及,这点上无须担心。”李谱说。
停滞有一瞬,李谱说话变得谨慎,“…具体怎么办,听您的吩咐。”
贺北屿没出声,半闭目,抬两指挥了挥。
李谱得令,先出了门去。
*
对于贺北屿开着跑车突然造访公司,阮云的讶异明显少过了上次。
她小心翼翼捏着包包,矮身进车内。
好奇观察了内饰一周,她问道:“你还有这辆车?”
“喜欢么?”贺北屿淡声。
阮云诚实:“很酷。”
贺北屿:“嗯,较之纯电车,你更喜欢哪个?”
李谱带回的照片里,晋然开的是台奔驰纯电动。
阮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将超跑与电车放在一起作比较,于是说:“完全不同的概念啊,叫人怎么选。”
贺北屿若有似无地哼笑了声。
忽地,手机作响,阮云眼神从贺北屿脸上收回,拿包包里手机。
掏出来后,她看页面。
“晋然…”喃喃地,她道一句。
“晋然?”旁边贺北屿声音也飘然而至。
不会记错,李谱当时说出口的姓名就是这个,取名离谱程度跟李谱有的一拼。
刚准备右滑接电话的阮云,在听得贺北屿在旁重复晋然二字时,好奇地偏过了头去。
不知怎么搞的,这一偏令她动作打滑了下,倏地,手机朝贺北屿的驾驶位飞过去。
“咚”一声,干脆有力地跌落在了地垫上。
“啊。”阮云细声惊呼,“对不起对不起。”
语毕,她顺自然本能的动作,越过中控探身下去,埋首往地面够手机。
……
手机扩音器还在不断奏出动人乐章,车内缓慢窜动的气流却有如凝滞。
脸皮贴住两条西裤管的霎那,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下情景不对劲。
快要够到地面的手遽然就往回缩了缩,紧接着,全身僵住,不敢再动弹。
方向盘就在她右耳方位,而紧贴左耳的,是某片紧实的小腹,连同硌到她的腰带扣……
贺北屿心中闪过的省略号有一万点,背脊腹下倾然之间绷紧。
喉结难以自制地滚了滚。
他彻底分辨不清这女人是懂还是不懂了。
于脑内经历一番极力的自我控制后,一阵透着无奈的叹息传出。
阮云感觉到脑后有只大掌将她披散秀发的后脑勺按了住。那道力,不轻不重,刚好可以抓握她纤细的脖颈。
她被贺北屿提了起来。
两只乌润杏眸犹如一池春水,朝贺北屿那边看过去,其中抱歉意味明显,无辜委屈更余。
贺北屿拿她懵懂的样子没辙,无声一叹过后,压着嗓音对她说道:“有男士在场的情况下,女生无需弯腰捡东西。”
阮云缩回座位里,羞面低垂,像含怯的小水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贺北屿未作答复,只是侧过,长臂一伸,从垫子上拿回了手机。
递过去的时候,他视线落在前方路面,未达实处。
因为手机界面上,赫然列着晋然二字。
音乐响个不停,已是第二波来电,阮云拿到后赶忙滑动接起:“晋然。”
听筒音量不算小,恰好是车内人均可闻的程度,贺北屿听见男声传出:“你人呢。”
阮云小小声:“我已经下楼了。”
“你今天不跟我车走是吧?”
阮云:“嗯,今天我自己走。”
“行吧,那你路上小心啊,挂了。”
阮云:“嗯,再见。”
超跑发动机的低吼,如一头蛰伏野兽忽然出没林立楼群间,在阮云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轰鸣顷然四起。
推背感倏然而至,迫使副驾驶位的人后背紧紧贴住了座椅。
她被吓得不轻,两眼瞬间瞪溜圆,两手一下攀住了身旁那条结实的上臂。
随即,极没出息的祈求协商划破了车内那片诡异的安静:“慢…慢点行吗,贺北屿。”
第28章
他记得初期那会, 曾反复与她强调过,一对一是他的底线。显然对方没能听得进去,也未打算遵守这项口头协约。
一路, 贺北屿沉默无言,看向前方道路的眼神渐含晦暗。
而当晚落下的吻,也蕴满了恼意的急躁。
阮云分辨不清那是种什么感受,只觉跟某次的吻十分雷同。
然而前几日他还显然不是这般急功近利, 每每缠绵, 总也不忘安抚她的紧张情绪, 或揉耳垂, 或轻抚她脸颊。
总归不像这样, 带着惩罚。
床笫之间传来的急促呼吸,昭示着她三两下便捱受不住。
她的生涩一如既往,总学不会回应。每每努力地仿照他那样去索取,都会被反扑, 继而手腕被摁下更紧。
今晚更甚,他直接将她两手死死控在了两侧。
阮云心跳声鼓噪,出口气息却弱:“…你今天怎么了。”
换来唇齿间一阵更严密的禁锢封锁。
待到贺北屿将那片薄薄的衣裙扯开, 她才终于意会过来,这些灼烫的吻代表着什么。
如四月末的花瓣到了它应该成熟落下的季节,阮云鹅黄色的软丝睡裙被抛去了床边,牛奶丝绒般的材质很快沿床铺慢慢滑落,掉下地毯。
初次在他面前袒露无疑的阮云娇羞一声,往贺北屿怀里躲去。
声音闷闷从男人胸膛中心传出来的时候,贺北屿手中动作按下了暂停键。
此时的他, 倒反藏匿起先前躁急,半眯深晦的眼里忽然弥漫上一层严厉, 或者说,是男人的狠。
“知道自己是谁么?”重重的呼吸极尽隐忍。
一片短暂的静默,尔后,身下软软的回答:“阮云。”
“谁的阮云?”他再度问。
那个声息很无辜:“是…你的。”
倏一下,摁腕的大掌来到下方,衔扣住细腰:“你知道就好。”
没有预告,也不曾向她传达暗示,两片贴覆耳垂的唇直接宣誓他此刻意欲何为。
阮云全身被带起一阵细颤,她羞涩地唔声,双眸不由自主闭阖。
柔嫩耳垂粉透,比雨水沾过的花瓣还要芬芳,贺北屿万般迷恋地在那处厮磨辗转。
他用这招反复地,一点点,击打着她的意志,将其揉碎,一并抛进浓稠夜色里。
待到她又痒又耐根本抗拒不了一点的时候,他又地来到另一侧,继续挑逗。
身下娇兮兮的语气开始了求饶。
“…唔贺北屿…别……”
未完的语句被她自己溢出的甜腻代替,就好像山涧里的一抹幽花,在暗露滋长下悄然盛放。
贺北屿曾于多个不经意的瞬间发觉,阮云有许多令他着迷之处。比如越是欺负她,她就越乖顺,会伸手紧紧拥住人,攀附黏贴,从行动到精神上都对他奉上依赖。
每每那种时刻,她含满雾霭的双眸会变得柔怜,直叫他分不清那是佯装的可怜还是蓄意的邀宠。
却于冥冥之中,引他靠近。
勾他深入。
两人本该在认识的第一周便进入到这一步的流程,直至今晚才拉开帷幕。
当李谱在办公室交出照片的那刻,他浑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忍耐已经告罄。
上了车后,她又用惯有的天真面庞凑来腿间捡手机,天知道那是真手滑还是用来撩拨他的伎俩。
总而言之,在方向盘前绷紧全身,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发出什么来的时候,他真正明白了,自始至终,都是他甘愿上当。
附在细嫩耳边的唇倏然松了开,随后一路舐吻而下,来到软被覆盖的下方。
他不带犹豫地一把扯去丝被,探路向下。
被某种不容抗拒精准攫取住的一刹那,阮云纤长的双腿顷刻间蜷起,带有十二分的无助麇惊。
埋头的男人岿然不动,无声以大掌掰握细腿,强行遏制下她的不安躁动。
她仿佛被推至去了大洋表面,跌宕起伏间,四肢百骸被一种莫大的刺激侵袭。
她抬起手惊羞地捂住了嘴,阻止唇边溢出连她自己都没听过的颓靡之音。
尽管车上开始贺北屿就濒于极限,但到了床上,却也显现出了男人对这方面的绝佳耐心。
他悉心呵护着紧张的小人儿,等待她软化,等待她臣服。
最后,在云顶绽放。
重复三遍过后,看着喘息不止,浑身落下细密小雨的阮云,他坏劣问道:“还想要吗?”
阮云被他三番五次抛高再拽下,早已神智尽失,她崩溃地摇头:“不要了…”
贺北屿唇角一抬:“那怎么行。”
阮云恍若大梦初醒,她想起来,真刀实枪还没上场呢。
室内光线半寐,只角落里夜灯昏蒙,她将被角扯至身前,怯怯看着他半伏身去床头柜拿东西。
最终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掩住了脸。
那人三下五除二弄完,紧跟着便再度欺压上来。
长指一捏,轻轻抬住她脸:“先前的约定还记得清楚么?”他姿态迫人,似在这个问题上丝毫不打算退让半分。
阮云就躲在那副健硕胸膛下,看凌厉分明的八块腹肌映入视线,顿然,她有点些畏缩。
“不说是吧?我提醒你。”贺北屿又道,“一对一,只许拥有彼此。”
这句阮云领会,她用力点头:“嗯。”
“你做到了么?”贺北屿冷声。
依然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阮云向他确认:“做到了。”
“撒谎。”
说完,重重一吻再度覆落。
又被突袭的阮云骤然凌空挥动小手,求救般企图抓握,像掉进了失重的宇宙中,妄图找到一个坚固的着力点。
很快,细白手指攀住了两道坚实的肩。
随灼吻深入,肩上的指尖从蜷曲到舒展,再到牢牢贴覆。
他肩太宽,难以完全抓住,她便逐力收紧,最终,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肌理。
……
以雷霆之势攻入城池的贺北屿是阿喀琉斯,他如同憋足的野兽一瞬猎捕,将诱物招麾身下,唇齿相抵。
若不是幼兽低低的饮泣将他神思拉回,那股势如破竹的气势恐怕要于幡然之间将身下人淹没——
阮云从害怕颤抖又进入到了新的阶段,不应期。
贺北屿找回了片刻冷静,指腹去拭她脸旁大朵大朵的泪花。
阮云还是那般紧紧环住人,细声细气求饶:“贺…北屿,慢点好么,求你了…”她因低泣而把将一句话断成了几句。
贺北屿欲 、念已压制到不能再抑制,他喉咙发紧,泛有干哑,道:“好。”
暂停了行军,重重的呼吸却喷薄在如玉耳廓旁,一点一点地,带有迷恋的缱绻,他耐心吻掉滑落而下的清泪。
另一只手掌则拢在那侧耳畔,轻轻摩挲安抚。
阮云声线弱了数息,但依旧不失轻柔动听,她怜弱地向人倾诉:“疼…贺北屿。”
贺北屿双唇落在她发丝,吻了吻,万般疼惜:“乖…”
阮云小声地央求:“你能不能别再动了。”
贺北屿:“……”
喉结不断咽动,如同山石旁蛰伏了许久即将按忍不住的野兽。
他压下一腹躁意,沉道:“不能。”
阮云:“……”
在阮云看来只是经过了短暂的等候,而于贺北屿而言却仿若经年之久的一片寂声过后,竖起的海浪数丈,开始重重击打在巨硕海柱上。
他凑出澎湃乐章。
一片浮云经过这里,与之交缠,落下绵密细雨。
滔浪迭起,云端浅吟;
海柱悍戾,云巢颤栗。
无论是低唱,还是微泣,此刻都化身为一尾湖蓝的人鱼,引吭高歌,娇矜婉转。
而海兽的愠吼亦席卷翻覆上来,与之协奏。
阮云感觉时间已经静止,却又在一次次迷惘中清晰掌握他的节奏。
辗转反复的神魂出窍,连同他带起的一片茫白,叫她连翻深陷沉沦。
她知道,他会在高空与她一同激烈,颤抖。
两人齐陷深海泥泞,又双双奔赴绚渺星空。
像海浪反复涤荡,
似风暴激烈盘旋,咆哮怒吼。
最后,漫天星芒,烟火般绽放,洒向深海大洋。
夜色无边,无垠滚烫。
阮云记不清与他共赴的浩瀚有多宽广,海渊多深彻,只依稀在泪眼迷蒙中,失焦地望见,天际线,微有初光。
天,渐渐地亮了。
第29章
高度餍足后的一觉昏睡到不知今夕何夕, 阮云在温润光线中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身边已人去床空。
身子轻微挪动的同时,伴随而来嘶嘶抽气, 她忙去抚腰后那处,再下至腿部。
全身肌肉都在叫嚣…
伴有不言而喻的涩痛。
她早知道贺北屿不会对她客气,但完全没想过对方竟这般不懂节制。
泥泞的回忆里,贺北屿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还诱逼她讲了许多平日难以启齿的话语。
到最后, 求饶也求了, 软声软气的哥哥也叫了, 全然不管用, 那人更起劲。
她阖下眼眸,预备起床去洗漱。
然而抬腿的霎那,轻柔的一声“啊”又从嘴边溢出。
她以手去揉,企图缓解那酸痛, 与此同时脑里蹦出自己写过无数次的场景——第二天下不了床。
报应,这都是她空口捏造床戏的报应。
现在轮她遭罪了。
她只得伸手拿手机看时间,当看见屏幕显示下午两点的时刻, 她再也顾不上疼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北屿正好端着只白瓷碗走近卧房,看见攥手机的人脸上不知所措,他宽慰:“别担心,今天有人跟你调班。”
阮云视线从那张锐利的脸上避了开去:“什么,什么时候啊。”
贺北屿将碗筷搁置:“一早来的电话,你睡得沉, 我就帮接了下。”
阮云:“噢,好, 谢谢你。”
贺北屿俯下身,手抚泛着潮红的小脸:“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盍然间,阮云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无所适从,她轻轻撇了撇脸,逃开大掌。
贺北屿觉得她这番反应甚有趣味,忍不住继续逗:“昨晚哥哥哥哥叫的挺招人的,怎么睡一觉又不让碰了。”
这么打趣法她可是会羞的,阮云嗲目转过去:“都是,都是你逼的,我没想那么叫。”
“那你想怎么叫?”贺北屿顺话茬而下,不自觉开启荤头。
“你…流氓。”她低面,掀被起身。
贺北屿望着步入衣帽间那顿涩的步幅,和一直漫到脖颈的粉红,不由挑了挑眉,弯起唇角。
“你到现在没吃东西,先把粥喝了。”
阮云置若罔闻,头也不回朝前走,丢给他一束背影。
浸沐在日光里的房中,阮云的身后,传出了一声不可察觉的哼笑,带着男人事后的饱餍。
然而,下一瞬,他不经意下移的视线却在光尘中央停驻,落于那方柔软如织的浅色床铺上。
丝被因方才被她彻底掀了开,暴露出大面积的床单,所以贺北屿这端看去,位于大床中央的那朵晕开的红色罂粟,就犹显得异常醒目,和扎眼。
他顿时默住,不可思议地瞥住那抹洇红。
昨夜,她的晦涩艰难他不是没有感知。当时他已是忍了又忍,一直在等待她度过那段不应期。
但没成想,她对他的不应,并非想象中那样。
她与他同为初次。
原来,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脑中飞速闪过初识时候的片段,她曾问到类似战力强持度,还说以前的搭子体力都不行,再有邀他开房那天,问他还能不能赶来,不来的话她还有别人……
当时他只觉自己对她痴迷太深,起了发了疯的念头,不顾一切的想得人,以至才忽略了那些言语里的荒唐。
而今看来,那荒唐竟然是一场虚晃。
他拧起眉,深感不解。
淅沥沐浴声并没有持续太久,贺北屿闻见莲蓬头关闭的刹那,也止住了原地思考。
阮云裹着浴袍再度步入这个写了一室暧昧的房中。
两道视线相触的瞬间,两端都无辜感觉到一种浅浅的拉扯,就那样,他们在温暖房间的正中央,再一次陷入对方的眉眼。
她的,清澈懵懂,
而他,深瞳粲然。
电话在这莫名的气氛中响了起,贺北屿随即伸手,提拉被子一角,以阮云察觉不到的速度往那处鲜红挡了过去。
同时,右滑手机接起,步入卧室门外。
“你说。”他对电话里李谱道。
“猫找到了。”
贺北屿沉着声:“在哪里?”
“隔了一条街,云景小区,在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手上,物业已经帮我们约了今晚上门面谈。”
“不错,还是那个价?”贺北屿问。
李谱表示否认:“好像不是冲着悬赏,总之晚上我过去的时候带着备用金,该表的诚意一定到位。”
“需要我过去么?”贺北屿又问。
李谱笑笑:“这种事哪用得着麻烦你,哥,放心交给我。”
手握电话的贺北屿默了有几秒,最终,他用放缓的语调对那端的人讲道:“还是跟你过去一趟吧。”
*
当晚贺北屿没有出现在帝澜,阮云大感轻松,将手头的工作完成后,关了电脑就回卧房洗澡,预备将没合眼的前夜全都补齐。
钻入被窝的一刻她发现,昨晚那套浅色床单已被干净的墨绿蚕丝床品代替。
贺北屿向来整洁度高自律性强,私人用度均不让袁芳插手,他们寝卧区的琐事一般也由他打理,即便阮云有时想上手帮忙,他也会体贴拒绝。
因而她并没对更换床单这件事注入过多好奇,倏地钻入了洁净软铺中,阖上眼睛等待睡意降临。
她做了个甜甜的梦,梦中有阿文,还有卷卷。它们一同睡在她的怀抱里,三人躺在猫屋的地垫。
她对卷卷说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妈咪可想你了,可平台总得经营下去啊,所以你就有了妹妹,卷卷会对妹妹好吗?”
“喵呜。”是卷卷乖巧的回音。
怀里阿文也发出细微动静,阮云偏头看它:“你也是妈咪的乖女鹅呀,妈咪也好喜欢你,你们两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一个都别再走丢了。”
两声喵喵同时回应。
她将孩子们拥紧,仰躺望向窗外暖融日光,嘴角弯起幸福美满的弧度。
不知是梦境太过真实,还是天气渐凉她忧心挂念卷卷的缘故,到了翌日早晨,耳道里依旧模模糊糊地回荡着卷卷熟悉的声音。
枕上半梦半醒的人眉头渐渐蹙起,继而,缓慢睁开双目,竖起耳朵。
由远及近传来的,显然不是阿文那种幼猫的叫,而是已经成年的,身体倍棒的成猫。
她掀被,趿拖鞋前往。
“喵呜~”
“喵呜~”
叫唤声越来越近。
穿过廊道步入客厅的阮云,在看见贺北屿身影的顷然间,双目染上了惊愕。
倏而,全数化为惊喜。
“卷卷!”她激动地朝他们奔了过去。
而卷卷此时也从贺北屿手里挣脱下来,小爪子一着地就昂首阔步地朝阮云奔来。
阮云鼻翼两旁的泪花随即啪嗒掉下,她抑制不住地扬高声调:“卷卷你回来了,呜呜你跑哪去了。”
卷卷“蹭”一下跳到阮云手上,像久离故园归家见母般激动。
阮云拥住它往脖子里拢,一边亲额顶,一边泪诉:“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你不认识家在哪儿对吗,小可怜…”
卷卷异常兴奋,呼噜声不断,使劲地蹭阮云脸颊。
站在一旁望母子团聚的贺北屿默笑了声,手撸卷卷猫头,对阮云问道:“开心了?”
“嗯嗯,好开心。”阮云忘却前日的羞赧,声泪俱下。
说着她拭泪,弯身抱起旁边的阿文:“跟昨天梦里的一样,谢谢你把卷卷找回来。”
贺北屿:“走丢本就是我的错。”
抱着两只猫的人儿目含感激:“别这样说,是无心之过。”
找猫事件告一段落,贺北屿也算长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对待他人无比宽容,性子又极度温软的阮云,不由生出一汪怜爱。
忽而,“咦”一声,阮云放下了其中一只。
她举着卷卷,伸去贺北屿面前:“这裙子是别人给它穿的么?”
贺北屿摇摇头:“我在公司拿的。”
阮云噗一笑:“你为什么给它穿裙子?”说完她扯脖子里花朵围脖。
贺北屿疑声:“不穿裙子穿什么?”
阮云:“你不知道它是小男生?”
“男生?”贺北屿起了疑惑。
片刻,“难怪。”
他伸出手,揪住卷卷的猫耳朵:“你小子。”
阮云抱着猫一让,护犊子似的:“你干嘛?”
贺北屿严肃声:“一回来就骑阿文身上,你说我干嘛?”
阮云一乐:“真的吗?”
“那还有假。”说着他又敲卷卷脑袋,“以后在家给我注意点,不该你碰的猫别碰。”
“喵呜。”下巴搁在阮云手臂上的猫咪委委屈屈。
一阵清澈笑声传来,阮云着实忍不住:“贺北屿,你是女儿控?”
“嗯。”那人面上拽拽。
“不是,你不会看公母吗?”阮云问。
“猫这种动物光听叫声又分辨不出。”
阮云低眼去瞧,发现小猫有失打理,屁股上的长毛将关键部位遮盖得严严实实。
她依旧忍不住地笑。
贺北屿对着无辜卷卷,再度发出了警告:“晚上睡觉给我老实点。”
“哈哈哈…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
阮云:“卷卷它早就没了,你在怕什么啊?”
贺北屿:“绝育?”
“嗯嗯,为了小动物健康,宠物猫都是要做那个手术的。”
听闻,贺北屿放下了警惕:“行吧。”他伸手从阮云手上接过猫,“那先把这身娘娘腔的裙子给它扒了。”
两人在沙发坐下,贺北屿边卸衣服边不紧不慢道来:“两个退休的老教师收养了它,因为住的是女儿的房子,因此他们不在业主群里,接收不到我们的寻猫信息。”
阮云在旁轻声问:“那现在是怎么找的呢?”
贺北屿:“前几天我将赏金额度又调整了,群里冒出更多人关注。后来应该是那家女儿得到消息,回了趟家对比照片,我们才得以联系上。最后那十万他们也没要,象征性收取了些猫粮的费用。”
阮云感叹:“真是好人。”
贺北屿:“已经让李谱买了滋补品上门感谢。让你挂心这么久,我替袁姨向你说声抱歉。”
阮云面上柔缓,对他清笑:“千万别再跟袁姨提这些,她都快内疚死了,不管怎么样,卷卷回来就好。”
说完,她将贺北屿卸下的围脖花裙拿去一旁,抱回了卷卷。
低下头,以久别重逢的情感,她甜甜对猫咪轻道:“对吧,我们小卷卷。”
第30章
美格公司衣帽间, 阮云对镜往脖子间系丝巾。
双C logo黑白相间,低调优雅,衬得她肤色如雪, 气质动人。
将脖颈间所有的暧昧红痕遮挡严实后,她回去工位。
迎面而来晋然重重一击:“大夏天的绑什么丝巾?”
阮云清嗓,尬咳声,叫他音量低点下去。
晋然:“有亏心事?”
“没有。”阮云嘴巴坚硬。
晋然缩回, 摆弄自己电脑:“行吧, 正好哥今天没空唠嗑, 中午要去对接大客户。”
“Good luck。”阮云道。
午餐之后, 晋然来到客户指定的见面地点。看见桌前沉面端坐着的男人与边侧站立的黑色西装暴徒李谱时, 他顿觉阮云的祝福送得及时。
放下包,于贺北屿的对面落座,他掏出笔记本和两套预案,搁于桌面。
然而对面男人却八风不动, 信手将文件拨去了一边。
后侧脸戴墨镜的李谱先行声:“晋先生,今天并非这个意思。”
晋然存疑的眸子眨了眨:“那请问贺总的意思是?”
贺北屿双手抱住臂,背倚向后, 抬下巴睨人的表情泄露出他满身的倨傲。
未有人开口。
职场菜鸡遇见亲自前来对接的大佬还是头一回,本就不强的气场渐渐熄弱了下去,晋然拿起桌上的纸巾,开始拭额头渗出的汗。
擦完他将沾湿的纸张折叠整齐,规规整整地放回桌上,尔后,手一抬, 收了回去。
贺北屿无声观察这一系列动作。
在最后晋然将翘起的小拇指收回的一刻,他终于蹙着眉, 对旁侧李谱转过了头。
“你确定?”
饶是近两日对老板屡次三番的亲力亲为已司空见惯,内心趋于平静,但当亲眼看见贺总这位“情敌”手上那套动作时,李谱还是掩饰不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他稍显忐忑,附在贺北屿耳旁低语了句:“确实是这位。”
对面清秀的男生再度陷入不安,他有些犹疑地问:“请问找我,是有什么别的事么?”
贺北屿吁一口气,手指抬起,对边上摆了摆:“你来。”
李谱迅速接收信息:“好。”
写字楼间,咖啡馆外,不乏吸烟人士围聚,贺北屿步履一抬,往人群中走去,边走边掏出一包烟。
没有抽烟习惯的他并没有欺骗阮云,确实只偶尔在应酬时不得已抽几根,平时鲜少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因他本身不喜尼古丁气息。
除非碰到无法平静的烦躁之际。
他从盒中抽了一支出来,夹着放进嘴里,再将那枚打火机轻擦出火花,偏过头以掌拢火。
星火点燃,一口吸入,再缓缓呼出来,浑然间,他感觉神思一顿晴明。
忽而,边上听得一阵娇声的,属于那种女孩向男人的控诉。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抽了嘛,我不喜欢烟味,排斥二手烟。”
一句落,贺北屿弹烟灰的动作当即顿住。
他垂着眸看向烟头,脑里不由蹦出一个人。
阮云也极不喜欢烟味,无论是当晚在露台捂鼻,还是悦榕庄包厢里微皱的清眉,他皆看进了眼里。
通常人思维到哪,行动便自然而然止于哪里,贺北屿自己都不曾想到,会毫不犹豫往立地的烟灰缸里掐灭那支刚吸了一口的香烟。
抬手,两指间已空。
他徒感一丝虚妄,和一丁点的落寞。
那感觉就像尼古丁燃出的烟,抓也抓不住,叫人难以捉摸。
*
咖啡店内。
李谱向来开门见山,摘下墨镜后的第一句,便是咄咄逼人:“晋然先生与阮小姐的关系向来要好。”
听见阮云的晋然眼前一亮:“果然没猜错,你们找我是因为她。”
李谱:“晋先生明智。”
晋然上半身贴向桌面,心切:“那请问李先生想知道关于阮云的什么?在公司有没有受欺负?”
李谱饮一口咖啡,不疾不徐:“这是其二。”
晋然:“那其一是?”
李谱直截了当:“晋先生有没有考虑过,平时与公司女性同事的关系,是否过从亲密?”
晋然嗯的一声疑惑,瞪大眼:“哈?”
他努力意会李谱的意思,“你是指,我跟阮云吗?”
李谱抬眼:“能明白就好。”
“哈哈…”一阵笑声于桌间传出,片刻后,他以手掩嘴,低笑,“李先生,您和贺先生多虑了。”
“此话怎样?”
掩唇的手拿开,放于咖啡杯手柄上,两指一捏,他端起啄了一口,遂又放下。
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他诉道:“我跟她是闺蜜。”
李谱眉毛一动。
秉承雷厉风行一锹铲除的办事风格,话还是要接下。
“这样最好,希望晋先生不要出尔反尔。”说完,他执起咖啡,垂面饮下一口。
晋然脸上不以为然:“出尔反尔什么,我跟她性取向一样。”
倾刻,对面口含咖啡的李谱差一丝没绷住,干咳两声强行咽下了那口。
晋然给他递纸:“小心点,谱哥。”
李谱眼一抬,问了声:“这么直接?”
晋然也识趣:“不直接点能行么,贺总都亲自过来了,肯定听了不少风言风语。”
李谱坐稳,放下擦嘴的纸:“你还知道。”
晋然折回来:“好了哥,小的明白了,下回在公司低调点成么。其实我也就是看她小姑娘家的,生活辛苦,多照顾了点。”
“她跟着我们贺总,怎么会辛苦?”李谱反问。
晋然眼神往边上一撇:“诶,你们不知道。”
李谱探究:“不知道什么?”
“总之,她打三份工,辛勤挣钱,攒钱,过的不容易。作为朋友,中午帮忙点个餐,下班顺路载一程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但愿贺总不要误会她什么。其余的,她自己不说,我也不好多讲。”晋然对他说道。
听完这段颇有诚意的解释,李谱略微释然,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墨镜:“那今天的事情,晋先生必须保证…”
晋然随即接茬:“阮云不会知道一星半点,她以为这会儿我正跟客户对接呢。”
李谱冷酷脸对他点了点:“非常感谢。”
李谱与贺北屿是在车上碰的面。
他转过身,对后排一脸漠然的男人说道:“我靠,哥,眼光毒辣啊。”
贺北屿侧脸朝窗外:“事情弄清楚了再递上来,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是是,哥,不好意思,这回主要不是我亲自跟,那帮小子没眼力见。而且…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下次保证不会。”
贺北屿淡哼声,没再说话。
“不过,”说着,李谱神色一拧,“那小子嘴里有几句话奇怪。”
“什么话?”贺北屿问。
李谱:“他说阮小姐过的很是辛苦,他多照顾点是应该的。”
“过的辛苦?”贺北屿眼光朝李谱投了过去。
“对,我也疑惑,跟他说跟着我们贺总不可能吃苦。”
贺北屿又道:“还说什么了。”
李谱如实汇报:“说小姑娘一人打三份工攒钱,不容易,让我们别再误会她。”
贺北屿的眉头瞬间就蹙到了一块去。
这话已是他第二次听说,上一回这样讲的是袁芳。
怎的其他人都察觉到的细节,偏就他这个枕边人不清楚。
靠在深色椅背的男人,不自觉瞥向窗外的街景,陷入到另一番沉思。
*
日程安排紧密的原因,贺北屿再次出现在帝澜的时候,已是周末。
刚步入客厅,便看见袁芳竖起食指朝他“嘘”一声,轻言细语:“还在睡,前天才叮嘱过,又熬夜写文章了。”
贺北屿凝声:“写文章?”
袁芳直起身,垂手放下手中掸扫工具:“可不,你不知道?”
贺北屿摇头,脸偏向卧房处。
袁芳继续道:“网络小说,写给女孩子看的那一种。”
贺北屿一顿。
原来平时闷书房里加的班,不是美格的事务。
她未曾提起过,关于写作。
联想到那日车上李谱所说,阮云身兼三份工作。
情不自禁地,他抬步走去书房。
桌面已被收拾得整洁有度,几本粉嫩的笔记本上,堆叠着数页A4纸张,一眼瞥去,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隽秀,一如来她帝澜的第一个晚上,他从桌面上捻起的那张。
被袁芳这么一解释,他忽然串连起纸面上的情节内容。
小说剧情。
捏在手中的纸页微动,无意间一个触碰,旁边响起了“嘟噜”一声,接而,桌上那台白色贴满可爱便签的笔记本亮起。
贺北屿视线自然而然地移过去,发现是微信弹窗新消息。
不需他动手,偏眼便能看见。贺北屿平时并不乐于窥探他人隐私,但今天不知怎的,忽对显示屏起了好奇。
因对话框里大喇喇地展示着他感到异常熟悉的话语:
【一个人在家寂寞,滴滴,申请甜蜜小窗。】
【橙瓜,房间开好了,23335,速来!】
看见“橙瓜”,“开好房间”这些字眼的时候,贺北屿脊背不禁顿了一顿。
对方显然是个话痨,得不到回应也不停歇,
【小云云,是还在睡觉,还是家里有人看着不许你码字?】
【行吧,醒来帮我捋一捋我这又粗又长的大纲,发展到高潮部分居然推进不丝滑了。】
紧接着,一张密密麻麻布满手写字体的图片传送了过来。
贺北屿不禁怵住,图片显示的,与他手中攥着的纸张毫无二致。
他脑中不断地攫取着关键字,开房,写文章,大纲,粗长……
每一个,都与阮云曾与他的交涉相关。
他何其多智,从来不曾被哪个竞争对手比下去。
迅速联动后,他首先确认了一件事——他们最初那段时间的聊天,很可能并非他以为的那回事。
视线再扫到对方微信名与头像。
与他非常雷同的孤川岛屿作头像,极易与他混淆的“北极”为昵称……
两样东西,如同杵到他面前的铁证一样,再次向他认证另外一件事——那些从天而降的撩拨,似乎是场精巧绝伦的误会。
【搭子,你再不起床我就要emo了~啊啊啊啊啊快起床!】
北极再一次发来的消息里。
“搭子”二字彻底将他唤醒。
不会记错,那日好友认证通过后,阮云对他讲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现在没有搭子吧?
眉心骤然聚拢,拧成结。
一切有迹可循,意思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他们加上微信的第一天,她误把他当成了写作搭子“北极”。
贺北屿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无意闯入的聊天界面,鼻息微屏。
女孩子之间的聊天,竟可以这样。
原来,
橙瓜不是一家情趣酒店,
开房也仅限于写作软件,
而那句令他大为震撼的粗长,也绝非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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