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士兵浩浩荡荡地行至始皇帝的寝宫,扶苏在前,却见寝宫灯火微弱,正是酣梦好时节。
怎么回事?
胡亥没有来这?
始皇帝睡前难受了一阵,常年服食丹药拖垮了他的身体,如今每夜入睡都十分困难——因此被吵醒后,他感觉自己被一团无名火包裹了。
“朕让你抓个胡亥,你抓到这儿来做什么!”始皇帝不由分说地训斥道,尤其看着殿外还是一群侍卫,搞得像“逼宫”,像什么话!
扶苏道:“父亲,我也是去了才知道,胡亥原来才是整件事的主谋。赵高诈死、与李斯暗中勾结都是他在主使。”
“什么?!”始皇帝怒瞪双眼,“赵高诈死……胡亥……你怎么不早说?!你长嘴干什么用的?”
“我、我也是怕证据不足,抓不到赵高反而打草惊蛇。”扶苏道,“眼下这都不是关键,方才我去抓胡亥时,错估了他的实力,没想到他才是主谋,遭他暗算……将闾,将闾也死在他的剑下……”
说着扶苏的声音低沉了下,他很痛心,可现在并不是痛心的时候。
“我的人手不够,等到增援时,胡亥已逃脱。我害怕他对父亲你动手,便立马赶了过来。”
“胡亥!”始皇帝的怒声振聋发聩,“他倒是有胆子来朕面前,朕绝对饶不了他!”
扶苏心里着急,本欲立马动身再找。
“来人!!”始皇帝吩咐道,“备剑!朕要亲自宰了这孽畜!”
可还没等人到位,不幸的消息就传来。
那是公子高的一个亲卫,浑身是血,手臂断了半截。他伏在马背上,沿路拖了一地的血。到咸阳宫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胡亥、胡亥他带人……杀、杀了……”
还没说完便断了气。
在扶苏判断错误的时间差里,胡亥与他的杀手们精准定位了公子高的宅邸,然后血洗了他的全家。
“那也是他的哥哥啊!他怎能如此下得去狠手!!”扶苏痛恨道,不免又想起方才将闾死于自己面前的惨相,心里对胡亥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兄弟情谊。
可胡亥究竟要做什么?
扶苏细想后大惊,始皇帝的子女们四散在咸阳城内各处居住,有些仍留在咸阳宫,他该如何阻止胡亥残忍的凶杀?
夜风一吹,始皇帝剧烈咳嗽起来。
扶苏扶着他,担心他的身体——先前服用了太多丹药,加上近些日子香炉都烧的是毒,这一遭被气急,还不知道会怎样。
扶苏不放心始皇帝离开咸阳宫,起码这里有最安全的保障。
他道:“请父亲在宫内镇守。让我带兵前去捉拿,我发誓定会以最快速度抓到他,不让他再作恶。”
“扶苏,必要时,收起你的仁心。”始皇帝紧紧地握着扶苏的手,他的手很冰凉,却很有力,似乎有什么劲从这平常的一握里,到了扶苏的心间。
旋即,扶苏上马,带着人离开。
火光连成一片,照亮长街彻夜。扶苏先遣人前往城门拦截,另将士兵分成二十人一组,前往各个公子的住处。再派数支游走的队伍,配合每个街口留守的一名秦兵,不论哪个地方发现了胡亥的踪迹,高声呼传,四面八方都有人立马包过去。
与时间赛跑的感觉并不好。
很难说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谋杀,是胡亥激情所至,还是刻意为之。或许胡亥早就对其他兄弟动了杀心,一些平日里扶苏都没怎么往来的兄弟住处,胡亥竟比他还清楚。
胡亥似乎将这场屠戮当成游戏,他把所有人都陪玩的棋子,其心实在险恶!
几经波折,扶苏将所有公子的住处都保护了起来,这时,街角传来高声呼喊——那是发现了胡亥的踪迹。
丞相府。
一道黑影匆匆走过廊下。
晦暗的前路忽然闪过剑光,赵高急急后退,闪身至院中。
“哈哈,想逃跑吗?”
屋顶传来一声渗人的笑。
胡亥坐在屋瓦上,双腿悬在半空中,一双大眼自上而下瞪着赵高。他的脸上有红痕,那是被指尖拭开的血。
赵高警觉地顿住身形,他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被杀手包围。这些曾经由他一手选拔的人,各个都是身手矫健、残忍嗜杀的高手,如今居然全将刀尖对准了他。
“很意外吗?”胡亥道,“我以为,你和我娘亲策划谋反开始,就应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想到还这么怕死呢?”
白日里李斯入狱,赵高自然要为自己打算,这才收拾好东西,就碰上胡亥这个遭天杀的兔崽子。
赵高到底是当过胡亥几年老师,腰板也硬,说话很有底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胡亥大笑,“别说我娘忽然进宫行刺父亲这件事,你不知情。你觉得谁会信呢?”
“我的确——”
“没有你煽风点火,她会这样做吗?!”
赵高怒道:“我按你说的把胡姬藏起来了!她自己有腿,要跑去哪要干什么,你来找我算账,你是什么东西?!”
胡亥冷哼一声:“你又算什么东西。”
赵高骂道:“若不是你迟迟狠不下心,现在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吗?!胡姬为何而死,我赵某人又为何如此狼狈!你倒是想安稳当你的逍遥快活王,你也不看看你配吗?!”
胡亥的耐性耗尽了,纵身跃下屋檐,伸手一把攥住赵高的脖子。
“你猜我来这之前杀了多少人?”胡亥的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你再猜猜多你一个多不多?”
“……你放开、放开我!”赵高憋红了脸,一只手扒着胡亥企图挣扎出喘息的空间,一只手摸到腰上,掏出个匕首就往胡亥身上扎。
刀尖闷入肉里,发出噗嗤一声。
胡亥竟然连眉头都不眨,抬脚给了赵高一下,两人错开距离。
周围的杀手一拥而上,赵高虽武艺上乘,但双拳难敌八手,很快落下风——这还是因为杀手们都杀累了的情况下,若是先前没有城东南西北跑着杀人,赵高已经是个尸体了。
“胡亥!!”
忽然,丞相府大门被撞开,扶苏带着几十人兵马到场。
院内很快被火光照亮,赵高正被胡亥狠狠地踩在脚下,而胡亥一手还按着腰腹,血已经顺着他的指缝流出。
他厌恶这种感觉。
“大哥,来得正好。”胡亥笑道,抬脚踹了赵高一下,赵高整个身子都被迫在地上打滚。
胡亥道:“赵高,见到我哥哥,还不赶紧赔罪?再晚个一时三刻,你可就得下去跟阎王爷认罪去了。”
赵高惊呼:“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扶苏微微皱眉,看着地上衣裳狼狈的中年男人,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他道:“胡亥,放下剑,跟我回宫和父亲认错。”
“我还能认什么错?”胡亥奇怪道,“父亲难道没有交代你要杀了我吗?我还有什么值得父亲,或者值得你放任留在世上的理由么。”
始皇帝当然和扶苏说了要杀胡亥,还特地提醒他不能心慈手软,只是无论如何,扶苏都下不去手杀人。
胡亥笑道:“大哥,帝王心术你还是差点意思。”
在他说话的时候,赵高偷偷磨蹭着身体,朝扶苏那里爬过去。
这时,胡亥一剑扎在他的脚踝上,赵高登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一剑又稳又狠,就像颗钉子,牢牢将他的脚钉在地板上。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扶苏虽然认为赵高死有余辜,可看到这一幕,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胡亥,住手。”扶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亥轻巧地答:“没为什么,就是好玩。”
扶苏的手搭上剑柄,攥紧。他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说罢,长剑出鞘,迅速逼近胡亥。
可不知为何,胡亥身后的杀手都没有上前,那一剑直朝胡亥而去,停在了他的面前。
胡亥与扶苏隔着长剑对望,忽然,胡亥一手握住了剑刃,紧紧地、狠狠地带着剑身往前。
那剑尖抵住了心口。
胡亥道:“给个痛快,不想车裂而死,太丑了。”
“为什么??”扶苏问。
“杀人还要问为什么??”胡亥反问,“若不是你拦着,我一定会将大秦所有后脉都杀干净!这人世间,大秦不配千秋万代!!这个理由,大哥还满意吗?!”
扶苏猛地发狠,剑尖透过衣裳刺进皮肉。
胡亥松开了手,低下头看着剑,终于笑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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