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着澜江而建的法国餐厅,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在表演区域进行钢琴演奏,欢快的旋律将小资浪漫和氛围感拉满。


    视野绝佳的江景包间,时舒和夏章桃面对面坐着,夏章桃交待服务员点单的期间,时舒垂眼给徐欥发了条消息。


    ss:【你住哪?】


    徐欥秒回。


    徐欥:【时总,晚上好。我暂时居住的地址是:白里弄6号。】


    时舒纤长的食指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敲着,夏章桃点完单,抵着餐桌稍稍伸长了脖子:“又有工作了吗?”


    “我在给徐助理发消息。”听到夏章桃跟她说话,时舒翻转手机屏幕给她看:“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吗?”


    白里弄?


    她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夏章桃摇摇头,表示徐助理作为职场新人,租房可能会选择比较偏僻的地方居住。


    “不过,你是打算现在就把包包送给徐助理吗?”


    毕竟是她将他从长榆带到澜城来,他只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租了房子,落了脚,她的关心兴许会让他觉得这个城市的夜晚,也不是那么孤独。


    “嗯。”时舒一边给徐欥发消息,一边回复夏章桃:“顺便参观徐助理住的地方。”


    ss:【发个定位。】


    徐欥:【定位】


    根据徐欥发来的定位,时舒点开地图,地图上显示的白里弄离澜江边不远,在老城区靠着旧租界的地方,不过,早就没落掉极少活跃在大众视野里的巷子,她们确实都没去过。


    服务员上了餐。


    夏章桃手捏着刀叉:“我和你一起去。”


    时舒点头。


    “你随意。”


    -


    白里弄的确是偏,不是偏远,而是僻静。


    非常有年代感的弄堂,历史保存度很高,深深的梧桐巷子,灰青色石板路,车体稍微宽一些的车子开不进去,也就时舒今天的这辆跑车开起来没那么勉强,不过也还是很难提速。


    月亮藏在云层里,经久失修的路灯,一会儿亮起,一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摆烂式地灭掉,让视野本就不好的冗长巷子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巷子里时不时蹿出来一只野猫,体型干瘦,“喵呜”“喵呜”的可怜惨叫声惹人心忧,碧绿的眼睛却又露出瘆人的目光。


    夏章桃开得一身冷汗,脑袋一偏,看到时舒也闭上了眼睛。


    她又乐:“哟,总裁也会怕野猫啊?”


    跑车以极缓慢的速度在弄堂里晃荡着,直到,白里弄三个字出现在视线里。


    跑车顺着门牌号往里挪,挪到了白里弄6号。


    出乎意料的是,白里弄6号占地面积挺大的,尽管是晚上,借着远处微弱断续的灯光,夏章桃还是分辨出铁栅栏围圈起来的院子里有一整栋三层洋房。


    看不清洋房本来的面貌,四周墙面长满了爬山虎,洋房隐没其中,因为多年未曾修剪过,爬山虎疯长得杂乱无章,而且,这院子虽大,却能闻到锈蚀的年代味,半人高的野草在院中丛生。


    “这房子,得有十几年没住过人了吧?”夏章桃推开车门下车,挥挥手散去鼻尖的铁锈味:“你确定徐助理不是随便编了个地址糊弄你吗?”


    眼前的破败景象也与时舒的预估有些出入,但时舒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不会。”


    “好吧。”


    跑车的前照大灯开着,夏章桃又点开手机手电筒,顺着手电筒和前照灯的光亮,在满院子的黑暗中找到另一矩呼应的微光,那是一盏立在院子里的低矮的可移动庭院灯,造型别致美观。


    被庭院灯照亮,那一小块已经修剪过的绿色矮茬中,一道躬下腰身的精瘦线条悄然出现,伴着黑夜月色,凭添出几分清新和脱俗。


    他穿着黑色的旧衣服,衣服不合身,袖子和下摆都有些短了、局促了,屈腰时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底衫和袖口的流畅腕骨。


    “那里有个俊俏的小农民。”夏章桃眼尖的发现。


    “是个粉刷匠。”时舒看到他脑袋上顶着一顶用旧报纸折叠的纸帽子,又看清他手中握着一把刷子,在他身处的那一块墙壁上涂涂刷刷。


    他个子很高,围墙才刚刚没过他脑袋的位置,他抬抬手臂就可以在墙壁上随意涂鸦,旁边的登高梯子孤零零杵着,略显得多余。


    “我去问问小刷匠是不是这里的房东?”夏章桃迈了步子,准备去敲铁栅栏的门:“顺便问问,徐助理是不是租住在他这儿?”


    “有没有可能”,时舒略略拧眉,她似乎对徐助理这处住处不太满意,“小刷匠就是徐助理。”


    这样的介绍还是让夏章桃怔了住。


    同时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他来。


    这个角度不能完全看清楚徐助理的五官,但能看出来他的身形清隽挺拔,手中的刷子在墙壁上来回刷过,臂部的肌肉线条随之勾出浅浅的轮廓,夜风裹挟着年轻的清爽气息,月色将少年感和力量感在他身上巧妙融贯,临摹在他刚刚才刷好的白色墙壁上。


    白幕黑影,他像一幕复古的皮影艺术。


    好乖的男生。


    连投影都能传神地投射出他的乖巧。


    这样的初印象让夏章桃忍不住打趣道:


    “小时总可真会做生意,用一份工资请了个多面小助手,既能当助理,又会锄草刷房子,我看以后呀,西山那片园林,你也就不用请专人打理了,这不有现成的园丁了么。”


    没等到时舒回应,夏章桃侧过脑袋,看见时舒正手持电话举至耳朵边,对着听筒那头说:“你就住这?”


    夏章桃这才又将视线重新投掷院中,小刷匠也举着手机搁至耳边,他转过身来——


    他们的视线在夜晚的冷空气中碰撞、擦亮。


    明亮、惊喜,如烟花转瞬即逝。


    徐欥从未想过,时总会亲自过来他住的地方。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加快了走过来的步伐,然而,他每走一步,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加快节拍,到了时总跟前了,心脏已鼓动得十分厉害,砰砰直撞,似乎要溢出满腔胸膛。


    他第一次磕磕巴巴的没组织好语言。


    “抱、抱歉,时总。”


    他花了一些时间处理好情绪,调匀了呼吸:“抱歉时总,我暂时还没有把房子收拾出来,让您受惊了。”


    “您有需要,该由我赶过去的。”


    时舒没听他说话,上下打量他几眼,蹙着细长的眉:“你这衣服?”


    徐欥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顺手扯掉了头上用旧报纸叠的纸帽子,熟悉的短茬冒了尖儿,精神又帅气。


    他抱歉地解释说,因为修整院子难免会弄脏衣服,所以他就穿了以前的旧衣服。


    但他也没有说穿了谁的旧衣服,时舒便以为,他穿的是这户房子主人留下来的旧衣服。


    考虑到他的自尊心,时舒没再刨根问底。


    她向他介绍了自己唯一的好友,也是此行的同伴:“这位是,教化妆的夏章桃。”


    夏章桃:“……”


    这介绍……她是没别的特质让她印象深刻了吗?非要提一茬她那半死不活,没人气的直播间吗?


    夏章桃翘着嘴腹诽,徐欥却礼貌的同她打招呼:“您好,夏老师。”


    一个真诚纯粹的笑容还不打紧,他还温温吞吞,乖乖巧巧称她一声夏老师。


    夏章桃睁大睁圆眼睛:“夏、夏老师吗?”


    果然是她人穷志短,眼光狭隘得很。


    瞧瞧,总裁的说话艺术以及总裁助理的高级解码能力,一声夏老师,直接就把她这个庸俗的小人物捧到了令人尊敬的高度。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总裁助理的。


    夏章桃对时舒的这个助理很满意。


    徐欥腼腆地笑笑,再没有别的恭维之词。


    他并不擅长社交,那些擅长社交的先生女士常用的词汇,他也特意学习过,但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表达,对他来说,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既不做作,也不油腻。


    好乖的徐助理。


    “那你们先聊着。”这样乖巧的年轻助理,夏章桃还是保持形象地端了一下,她识趣的往后退退:“舒舒,我去车里等你哦。”


    时舒无意久留。


    夏章桃离开后,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往前伸出来,手提纸袋举至徐欥的面前,言简意赅:“我来给你送个包,祝贺你,乔迁之喜。”


    “谢谢您。”


    但没出所料,徐欥再一次说抱歉。


    他仍坚持不能收时总的礼物。


    拒绝说了三次。


    哪怕对方是徐助理,时舒也觉得厌烦了。


    “必须要。”


    时舒的强硬态度让徐欥有些意外,明明她之前都没有勉强过他。


    徐欥因此有些怔忡:“为什么?”


    时舒表情冷然:“因为我想送你。”


    徐欥抿抿唇,垂着眼,但他没伸手。


    他在沉默,用他的方式拒绝。


    她亲自给他挑选的双肩包,她亲自送到他手上。


    这是她送给新助理的第一个正式的礼物。


    他拒绝,他未免不识好歹。


    时舒没什么耐心了,干脆推着包往他胸口一按。大有一副他爱要不要,不要就丢掉的意思。


    就在时舒松手,那失去抓握力的纸袋就要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滑落掉到地上时,徐欥略显慌乱地伸了手,按压住纸袋,止住了它的下落。


    时舒虽然不耐烦,但因徐助理这么伸手拦了一下的缘故,她那些无名的恼火又消散去几分。


    时舒咳了咳,也不知是不是多此一举。


    总之,她解释了下。


    因为他是她的助理,他的背包里大部分都放的是她的所需物品,所以,她希望装她的物品的他的背包,也能是符合她审美的,她亲自挑选的。


    这样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


    也能增加人的接受程度。


    徐欥不是不懂察言观色,他已经看出了时总在压制着她的不耐烦,她甚至在不耐烦之中,还有给他递出一个退步的台阶。


    徐欥因此深深呼吸,从小他的家庭便教育他,做人不可以贪婪,不可以无端接受了别人的礼物,如果实在不得不接受,那就相当于欠了对方的一份情,是必须要铭记在心,及时偿还的。


    他不知道在这个深呼吸的几分钟里,他有没有做好承受欠时总一份情的心理负担,他仅仅是作为一个助理,学会了在惹恼总裁之前,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想到什么,他又很认真地问她:“我原来的背包是不符合您的审美吗?”


    时舒:“……”


    倒也不至于。


    就仅仅只是想送他礼物罢了。


    她就只是刚好今晚看到这个双肩背包适合他,她想把这个双肩背包送给他。


    她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对。”时舒无意在这儿久留,应付着点点头:“徐助理的审美还有提高的空间。”


    现在目的达到了。


    时舒没别的话要说,也没有参观徐助理住处的兴致了,这就准备走。


    徐欥回身看着满院的荒草,说不出一句邀请的话。


    他抿着唇微笑,一手抱着礼盒纸袋,另一只手伸出来挥了挥:“那、时总再见。”


    时舒因此看到他的手上沾了些白色乳胶漆。


    他的手形很好看,指节修长,指骨匀称、清瘦薄削,沾上些许白色污渍后反而有些超出常规的堕落美感。


    时舒系好安全带,想起什么又降下车窗,对车窗外乖乖站着的人说:“巷子口有几只流浪猫。”


    徐欥立马点头:“好的,时总。我马上就去喂。”


    “真乖呀。”车子开出巷子,夏章桃从后视镜里看到徐助理还直直地站在原地:“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目送主人离开的大狗。”


    “等我摇着一变,成为坐拥百万粉丝的网红,我也要找个大狗弟弟当助理。”她想了想,便有些得意忘形:“给我暖暖床。”


    “哇哦。”时舒冷不丁嗤笑出声:“什么样的助理要负责给你暖床?”


    夏章桃脸微红:“……我夹带私货,不行么?”


    车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夏章桃开始没话找话:“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徐助理住的这里阴森森的?”


    时舒很直接:“你怕鬼?”


    夏章桃:“你难道不怕?”


    时舒沉默片刻,选择了在好友面前放下总裁包袱,总之——


    “我不会再来。”


    通过冗长的巷子,面前是通往西山宽敞的城市道路。


    夏章桃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瞬间提了速,发出轰轰的隆隆声,在宽敞无人的城市路上一路疾驰。


    夏章桃边开车边唱歌。


    “你有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他有一个破房子,被他刷得很漂亮,刷了屋顶又刷墙,刷子像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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