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温漾一直以为自己的婚礼在秋天。
在那个不冷不热, 微风正好的秋天。
但终究是不能来得及的。
温爷爷做完化疗的第二天,一群人吃午饭的时候。
江季风放下碗筷,牵住温漾的手, 拇指在虎口摩挲几下, 相视一笑, 宣布了昨天两人商量的结果。
“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就商议过,决定年后就办婚礼, 一直忙到现在, 都忘了说。”
似乎是看见温爷爷的错愕, 温漾怕温爷爷猜到是因为他。面色自然的及时补充:“之前我就说过,要在一月份, 想着天气正好,不然再过几个月天气太闷了。”
温爷爷闻言, 似乎才放下了心。
江家二老却比当事人还激动,江爷爷忙不迭道:“那就赶紧去算算哪天摆酒的日子好, 拿你们的八字去合算一下,挑个黄道吉日。”
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了素日爱礼佛拜关公的奶奶去算, 她老人家当晚就打电话给了港城那边的管家,吩咐她第二天去庙里算一下。
这个结婚的事情, 是温漾和江季风临时的决定。
所以温漾很担心,压低声音凑到江季风的耳边道:“万一没合适的日子怎么办?”
“放心,”他轻笑,似乎知道她的担忧是什么,伸出手悄悄捏了捏她的拇指盖儿, 道:“没有合适的也会变成合适的。”这一切, 他都会安排好。
谁都无法阻挡他要结婚的计划,哪怕是神明。
但是好在第二天港城那边传来的简讯是好的消息, 农历正月二十二,是个极好的日子,合他们二人的八字,适合摆酒办婚宴。
现在是年初四,他们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去筹备这场婚礼。
夜里,温漾躺在床上,掰着细长的指头算日子,虽说是因为温爷爷才那么快举办,但毕竟还是自己的婚礼,一生就一次,嫁的也是她所爱之人,她还是有些忐忑。
屋内只剩一盏暖黄色的灯在照亮,一双温热的大手忽然攥住了温漾细长的手指,她侧眸望去,他另只手支起身体,侧脸低眸看她。
“婚礼要置办的东西有很多,伴手礼、还有婚纱——”她在细数婚礼上需要提前筹备的东西,显得对未到来却快到来的婚期感到有些焦虑。
江季风攥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很温柔的安抚她有些焦虑的情绪:“你只需要选伴娘,其余的,都交给我。”
“有我在,你放心。”
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就这样,点到为止。
在确认关系那天开始,温漾一直觉得他欲望是很强的,连带几天不停歇。
但是自从北京回来到现在,将近半个月里,他再没有折腾过她。
温漾借着暖黄的灯看向江季风俊美无俦的脸,伸出手摸了摸他那双深情眼,不似之前躺在一块时他总是动手动脚,这半个月来,他的眼神里永远都是关心、关切、半点欲念都没。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成熟、稳重的男人,成熟到在爱与性上能分的很开。
成熟男人才会摆脱性的控制,觉得性只不过是爱情里的一道添加剂,却不是必需品。
就像酒,情到浓时,喝两口。
却不会受酒控制。
温漾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像只小猫似得,撑起身体钻进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劲腰,仰起巴掌大的脸蛋,呼出柔柔的气息。
江季风伸出手,她突如其来的乖巧,令他心一软,低头吻她的额头:“怎么突然这么乖?”
温漾依偎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柔声道:“结婚我可能不会请太多人来,我没什么交心的朋友,除了大学的舍友和柯莉。”
初高中的同学们早已随着时间淡去而失去联系,更何况她的初高中过得并不怎么幸福,进了大学,住宿的时候,大家都才开始平等,虽然偶尔会聊起家事,但总归不会暴露太多。
若说知心,那就是柯莉一个了吧,毕竟她曾在还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在众人推墙压她的时候,她选择义无反顾的站出来,这种真心,难能可贵。
“要不要,就找她当伴娘?”温漾轻声说。
江季风抱紧她,躺下去时,柔声道:“都依你。”
婚礼的事情就像是突然冲上来的热搜,第二天醒来后,没人再提起。
温漾照常像往常一样陪着温爷爷。
他们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温漾放学回家,放下书包蹦蹦跳跳,嚷嚷着“爷爷我饿了”,而温爷爷则会笑嘻嘻的带她去厨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零食,叮嘱她:“不能吃多晚上快吃饭了”。
这种时间过得好快,悄然流逝,如白马过隙。
年后江家二老就回了港城,江季风是江家的长孙,婚礼无论如何,都得在港城办,那边注重礼数多,临近婚期前的一周,江季风突然说临时要出差。
这一个多月来,两个人从未分开过半天。
温漾有些意外,支起身体看他,下意识问:“去哪里出差啊?”
“现在查岗都那么严重了?”他轻笑,将她继续揽入怀里,捏着她微凉粉嫩的耳垂把玩,道:“去法国,回来再告诉你。”
温漾窝在他怀里,闻言,翻身将他压住,暖黄的橘灯下,她眨巴了眼眸,道:“你该不会是还有个洋妞前任,然后要结婚了,做一个单身告别吧?”
江季风笑了,笑她的天真烂漫可爱,也笑她哪怕结了婚脑子还是如此不着边际幻想。
笑的太开心,他带动身体抖动,她坐在他的腹部,所以也跟着颤,他腰腹爆发力极好,不用任何支点就撑起腰背,双手扣住她的细腰,迫使她倒下。
天旋地转的瞬间,变成他在上面。
见她难得开玩笑,他心里也松了口气,深邃的眼眸里带笑,低眸真诚道:“bb,你要是能在我身上找到除了你之外的半分女人的痕迹,那我江季风的真心你便可挖出来拿去喂狗了。”
温漾掐他的腰,明明很开心他这样说,却还是假装客气的说:“说什么呢。”-
温漾以为江季风的出差最少也是两三天。
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温爷爷入睡后,她就听见了敲门声。
温漾踩着拖鞋,走到门口,问道:“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漾心口一动,喜出望外,立刻打开门。
江季风穿着西装马甲,身披夜露,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温漾好惊喜,侧身让他进来。
江季风却没动,从玄关柜的衣架上拿了一件她今晚外出穿的外套,一边帮她套上,一边道:“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温漾问。
半个小时后,温漾就知道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厦,电梯直达17楼。一进去,只见宽敞的客厅中间摆了一件格外耀眼的婚纱,抹胸的设计款,大拖尾圆边,裙摆处用碎钻连成细细的丝线,在水晶等下熠熠发光。
这个婚纱是重工设计,看上去雍贵,繁琐,但却不花哨,简单却又高贵。
一看就不是在江城这个地方买到的,她扭头看向江季风,眼里有惊喜:“你这是在哪里买的,好漂亮。”她以为因为婚期太匆忙,她的婚纱应该会比较简单的。
但没想到,江季风给了她一个惊喜。
“你先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江季风话音刚落,抬手,高助带着两个服装师上前,微笑道:“江太太,请跟我来。”
其中一个服装师推着婚纱走进了试纱间,白色的帘子合上,三面巨大的落地镜映照出温漾的曼妙的身姿,她像个提线木偶,在两个人的帮助下换上了婚纱。
当帘子缓缓向两边拉开的时候,众人已经退出去,留下空间给二人。
站着的圆台突然转向,她转身,面对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双腿打开,双肘撑在双膝上,眼眸微掀,下一瞬,在看见温漾时,显然有些错愕。温漾穿着白色细钻婚纱,双手拘束的搭在腹前,头发放下来,垂在腰间,头上是一顶传世皇冠,她巴掌大的脸带着微微的绯红,精致秀丽的五官上,染了笑和羞。
她美的像坠入凡间的仙子,气质静姝,温柔淑丽。
“不好看吗?”见他许久没有回复,她小心翼翼的问。
沙发上的男人起身,踱步朝她走去,随后牵起她的手,喉结咽动,指尖摩挲她的手背,抿了抿唇,柔声道:“好看,非常好看。”
“那你刚才还在发呆呢。”
“我是在想,”江季风一字一句道:“港城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她嫁过去了,也成了港城那边的人。
港城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他的这句话带来的撼动,远比简单的好不好看,更直击心灵。
“这是你去法国定制的吗?”不管是腰围还是臀围还是胸围,都是最符合她的码数,除非定制,不然没有任何一件婚纱能与某个人的尺码如此匹配。
江季风轻笑嗯了声。
他素来喜欢轻描淡写,哪怕是付出了很多,做很多努力,但对他而言,对比她的笑容,他的付出就有了回报,所以一切都不值一提。
但谁都不知道,他一天来回法国奔波的辛苦,不眠不休,就想让他心爱的姑娘穿上这件他辛苦挑选定制的婚纱。
这段时间以来,婚礼上的所有事情,包括小到伴手礼,还有请柬样式,婚礼的场地布置也是,全都是江季风一手操持,她时常能听见他在线上与设计师沟通到深夜,在她忙着照顾温爷爷的时候,他从未拿这些繁琐事情问过她。
温漾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太轻了,”江季风说:“我要你用一辈子偿还我。”
温漾红着眼眶,破涕为笑:“好。”
她伸出尾指与他拉钩。
最纯真的诺言,用最纯真的印章盖住-
农历一月二十二日,婚礼如期举行。
在此之前,温漾问过很多次,在哪里,但总是听江季风说保密。
直到婚礼当天温漾才知道,婚礼定在了港城的半山的户外庄园。
也是江家名下的一处房产。
说是庄园但亦像是城堡,外围是古法城墙围起来。
他们选的吉时恰好是黄昏日落的时候。
半山可以看见日落的全景,天公作美,婚礼当天,天边的日落像是一副油画,霞光洒落一片,光圈在所有宾客的肩上跳跃。
虽然是在港城的户外办,也很仓促,但是豪华程度和排场却依旧是震惊了港城。
尽管是户外草坪,但是整个庄园摆满了朱丽叶玫瑰,朱丽叶玫瑰又称茜茜公主玫瑰,是世界上最贵的花之一,常年被评为最受喜爱月季玫瑰第一名。
最早亮相于2006年的切尔西花展,当时它价值是300万英镑。
整个庄园都是朱丽叶玫瑰,可见江季风的用心,也可知为何这场户外婚礼还在筹备时就隐隐有轰动港城的迹象,更是在婚礼当天,无数媒体争相恐后的挤进去报道。
温漾背对着日落西山,霞光在她背后,成了她美丽的背景板。
她挽着温爷爷的手,看着面前挡住视线的巨大木门。
江季风的设计巧妙,没用庄园原有的大门,而是利用两颗像是靠山般巨大的树,固定住了中间一扇木门,她没有从宾客入场的地方进去,而是从夕阳落下那时候进门。
让夕阳都为她送嫁。
温漾抿唇,有些紧张
忆樺
的呼了口气。
主持人说:“有请新娘入场。”
婚礼响起《Song of life (full versione)》-Libra的音乐。
与此同时,温爷爷瘦弱的手搭在温漾的手背上,她侧眸望去,原来比她高一个头的老头,不知何时被病痛折磨到弓起脊背,身影已经慢慢佝偻。
原来每天的陪伴,也赶不及他的衰老。
温漾眼眶瞬间红了,嗓音带着哭腔喊了句:“爷爷。”
“不要哭,”温爷爷双手颤抖替她擦去眼泪:“孙孙,病痛带给爷爷的虽然有折磨,但更多的是开心,我还能看见你出嫁,找到爱的人,爷爷的心里就再也没有遗憾。”
木门向两侧打开,她收起悲伤向远处眺望。
江季风站在铺满玫瑰的道路尽头,身穿黑色西服,领带变成了蝴蝶结,他素来好看俊朗,但今天他长身玉立在花坛中,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祗,深邃的眼眸添了爱意,成了深情眼。
他也看向她这边。
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夕阳余晖下,她身穿婚纱,细碎的钻在微弱的夕阳下熠熠发光,头顶价值上亿的皇冠,她在花海里,像误入凡间的仙子。背后的夕阳为她送嫁,她与夕阳融为一体,美到令全场寂静。
她任由温爷爷一步一步,缓慢的带着她前行。
她踩在铺满玫瑰的道路上。
寓意着往后每一步都脚下生花,每一步都如意。
瞳孔里,她看见江季风迫不及待的朝她走来,步伐坚定,一步一脚印,待走近时,风骤起,卷起玫瑰花瓣,又缓缓落下。
她见到素来八风不动,闲庭信步的男人此时也有些颤抖。
深邃的眼眸微红。
原来娶到心爱的人,真的会激动和紧张。
温爷爷将温漾的手从臂弯中抽出,又慢悠悠的牵起江季风的手,他已经被病痛折磨到瘦弱不堪,却依旧没有懈怠,看着江季风,一字一句道:“我从现在开始,把她正式托付给你,往后爷爷希望你能够多多疼爱她,不管是她做错任何事,不要怨她,怪她。”
江季风低眸,任由风吹动他的发丝,他的声音虔诚珍贵:“我会的,爷爷。”
温爷爷牵起他们两个人的手,让他们双手交握,他瘦弱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在做最后一声忠告:“季风,如果我走了,漾漾只有你了。”
“好好爱她。”爷爷说。
温漾挽着江季风的臂弯往中间走去,两个人并肩而行,风吹来,她在宾客的赞美声和音乐歌曲中,听见他细心且真诚道:“温漾,你放心。”
温漾穿着婚纱步伐很慢,她抬眸看他一眼,他侧脸低眸,手轻轻的贴在她挽着他臂弯处的手背,温柔说:“我发誓,这天上地下,没有哪个人对你,会比我的心还真。”
——温漾,我江季风发誓,这天上地下,没哪个人的心,比我还真。
温漾手拿捧花,温柔轻笑。
她岂会不知,他向来对待感情忠贞不渝,这世上没有人能无时无刻的对另一个人好。
但温漾知道,他能。
就如他所说。
这天上地下
——他对她,永远真诚,永远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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