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寄往未来的信
xx年8月12日
东都大学图书馆。
和玛莲娜一起走了林荫道,很热。
Xx年8月13日
柴犬咖啡厅。
那里并不只有柴犬,还有绿茶狗。
玛莲娜很喜欢那只大耳朵的比格犬,以后可以养一只。
Xx年8月14日
惊险的一天。
涩谷的天好蓝。
表白了,耶。
Xx年8月15日
东京铁塔。
夜景还挺好看的,为了凑数放到了这一天。
不知道为何而愤怒,为何而失望,我感到迷茫。
她的手很温暖,喜欢。
Xx年8月16日
丰海运动公园露营地。
我不会做饭啊,烧烤好难吃。
如果雨能够一直下就好了。
她真可爱。
Xx年8月17日
东京邮局。
正在举行的寄往未来的邮件活动上,我写下了以上的明信片。
她叫我过去了。
未来的我,让我想想要说给你的话。
……
“你速度还挺快,这是已经都写完了?”
如月枫从熙熙攘攘堵在一块儿的NPC堆里面走过来,用手戳了戳正放下笔的安室透的手臂,“写了些什么啊?”
她往那边看,被他抬起手用胳膊肘挡住了视线,巧克力色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或许是害羞。
“没什么好看的,你呢,你还没开始写?”
安室透的视线漂移了一瞬。
人类是种奇怪的生物。
有些话,说出口很难,但是写到书信里却很简单;有些话,写到书信里很难,但是放到心里却很简单。
太轻率了。
他想。
即使只是在明信片上写上些肉麻话,都已经足够令人脸红了,要是再被当事人看到,那他真的就可以直接人生重启了。
“这么神秘?”
如月枫本来其实对于他写了些什么毫无兴趣,但是现在,她兴趣来了。
——这么遮遮掩掩的,绝对有猫腻!
她向前一步,他向后退一步。
“真的不可以给我看看吗?透酱竟然也会有想要隐瞒我的事情啊,好伤心。”
如月枫摆出了一副委屈的嘴脸,抬起手,装模作样地抹了一把眼泪。
——白兰在有求于她,或者做错了什么事的时候,都会这样撒娇打滚以试图萌混过关。
他会一边可怜兮兮的眨眼睛,一边用头去拱她,然后用好像蘸了足有一百斤白糖的语气,说道:
【真的不可以吗?好小气哦枫酱,我好难过~】
并且会伴随着各种荡漾的字符乱飞。
而现在,她已经在这项技能下成功出师,且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现在的她,前所未有的强大!
只见,刚刚还强装镇定的安室透,此时好像看到了什么限制级画面一般,从头到脚都红了个彻底。
【人物:如月枫 对 人物:降谷零,发起了‘撒娇’攻击】
【造成伤害:100点】
【人物:降谷零,再起不能】
【K.O!】
【人物:降谷零,当前好感度:92(星期恋人状态中)】
“谁教你这么做的啊……”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投降了似的把手上的明信片向前一递,带着些自暴自弃的口吻说道:
“想看就看吧,不许嘲笑我。”
她带着胜利者的表情,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明信片,骄傲的像是刚从河里捞了一条超大鱼的猫。
而等到把那叠写满了某人的小心思的明信片看完,如月枫脸上的表情,便从=w=变成了=-=。
——不是,她还以为写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结果就这啊?!
太纯情了点吧,这失忆还带返厂重修的吗。
另一边,安室透还红着脸,扭扭捏捏的,“看完了没?我也要看你写了什么。”
“我还没写呢。”
如月枫把那一叠明信片还给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那张明信片,淡淡的说道:
“不知道写些什么。”
她以前玩游戏的时候,遇到这种需要写内容的活动时,一贯是喜欢随便画个图案敷衍了事。
画个花啊,画个爱心啊,甚至画个阿姆斯特朗旋风喷射阿姆斯特朗炮。
总之不会正经的写什么东西。
谁会把游戏当真呢。
“要不你帮我写?”
她向前递出自己的那张明信片,示意他接过去。
那张蓝色底的明信片上,爱神丘比特的金箭对准了两个Q版小人,也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若没有特殊剧情卡的介入,或许她不会这样汇聚一段时间,专注于去攻略一个人。
她玩游戏向来都是依照自己的性子来,想起来了就群发个消息,想不起来就谁撞上来攻略谁。
为某个NPC而废寝忘食或者气急败坏?那还真没有过。
那不是被游戏给玩了吗。
安室透脸上的热度随着时间而降低了一些,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哪能让人代劳啊……”
他看向她,睫毛轻颤,“我们在一起的这么多天,你真的没有一个想写的吗。”
如月枫敏锐的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啊,我知道要写什么了。”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右手握成拳击打在左手摊开的手掌心上,“嗯,想到了!”
说着,她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笔,一气呵成写完,速度非常之快。
安室透本着礼尚往来的想法,凑过去看,却发现她写的并不是日语。
“什么意思?”
他有些懵的眨了眨眼睛。
“说我喜欢你的意思。”
她的表情很淡定。
【人物:降谷零,当前好感度:94(星期恋人状态中)】
“这样啊……”
听到她的答案,他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捏着明信片的手也忍不住的摩挲着光滑的纸面,像是个收到了礼物的孩子,开心得不行。
他知道自己最后一张明信片要写的话了。
【明信片的空白区域有限,写不下太多的话。】
【未来的我,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此时的你,有让她感到幸福吗?】
如月枫在一旁站着,看着他充满了干劲的把明信片写完,偏了偏头说道:“写好了?”
“写好了。”
安室透把几张明信片放到信封中,看向她,“你不包个信封吗?”
如月枫摆了摆手,“未来的我想必也不是个会在意这种细节的人。”
“还是包一下好。”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懒得动弹的本质,有些好笑,但还是帮她把明信片放到了信封里,仔仔细细的放好,再印上一个火漆印,“走吧。”
如月枫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看着他在一群初高中生和大学生情侣里面挤来挤去,一边说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一边说谢谢。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信封。
淡蓝色的信封下,那张明信片上写着一句她偶然间突然想起来的话。
那是她在现实里,在大学泡图书馆的时候,偶然在一本法学大部头的夹层里发现的。
【相爱太短,遗忘太长。】
来自聂鲁达的诗集。
这充满了情意与爱意的字句,与法学冰冷冷的文字显得格格不入。
人还真的得多读点书,不然想要写点什么的时候,绞尽脑汁,或许最后也会落得个张冠李戴、词不达意。
那怎么办,她真的没有多少文学和艺术细胞啊,能想出来一句就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至少没给画个阿姆斯特朗旋风喷射阿姆斯特朗炮,已经很不错,人要学会知足。
发现这个句子的时候,她当时只是想,这也太青春疼痛文学了。
一股子自我感动味儿。
或许是某个前辈,在读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可悲的初恋,结合自己可悲的成绩,达成了双重暴击效果,最终写下的文字。
也可能就是故意放进去的,就等着有缘人翻开这本书,然后发现这个字条。
就像《情书》里面,那两个并列在《追忆似水年华》的借书卡上的藤井树。
她把那张泛了黄的小纸条随手塞回去,这件事也就直接忘了,直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
大学时期的降谷零,有借阅过那本书吗,也有看到那张泛黄的纸条吗。
“这里!”
安室透对着她招手,鼻尖上因为拥挤和炎热而冒出了一滴汗珠,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好像真的很高兴。
因为他们这几天的相处。
因为每一件发生的事情。
因为她说了喜欢他。
或许。
或许,爱神突然打了个喷嚏,所以才把金箭给射歪了吧。
“来了。”
她抬起脚往前走。
阳光透过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泼洒于他的身上,像是一盏镁光灯一般,将不远处的人与这芸芸众生区分开,显得那样的分明。
“就放到这个里面就可以了?”
如月枫看着面前的这个透明小箱子,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它的侧箱,听声音像是亚克力材质的。
这些信将会在这个箱子中一直保存到三年后,然后被邮局按照预先留下的地址给寄过去。
——安室透留的是诸伏景光所说的安全屋的地址,后者说他去那里应该能够找回一些过去的记忆什么的。
“还要贴上邮票。”
他扬了扬手中的两张邮票,上面写着‘东京邮局特殊活动专属’的字样,看出来她不想动手的想法,于是直接把两张邮票都一起贴上了。
“哎,好正式的感觉。”
她笑着看他把信封放到箱子内,然后自然而然的来牵她的手。
“到时候,一起拆开看看吧,看看你的愿望在未来,到底有没有实现。”
她说道。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他侧过头来看她,紫灰色的眼睛中写满了专注。
“不知道呢。”
她闭上了眼睛,懒洋洋的回道,“不知道啊。”
最后一个打卡点,东京多罗碧加游乐园的摩天轮顶端。
【星期恋人倒计时:07:21:00】——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有加更掉落(摸下巴)
第92章 黑马白马
抵达多罗碧加游乐园的时候,晚霞升起,太阳已然西斜。
橙红色的光下,夜幕蠢蠢欲动,车子的挡光板从需要放下,到不需要放下,也就过了几个小时。
海平面如同锈蚀了的铜镜,太阳的倒影像是煮熟了蛋黄,用力戳一下,便会流出甜蜜的汁,天空一片澄明,是个好天气。
乐园高大的建筑近在眼前。
游戏中,这一天正好是周日,游乐园中布满了情侣和拖家带口一起来玩的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欢笑着。
资本主义的世界,一切便利都能用钱来买,体现在游戏中,就是通过消费一些游戏币,然后就能够开通vip通道,不用排队就去玩一切项目。
——虽然AISE财政赤字了,但她个人资产还是有的。
任何游戏都是如此,在前期的时候疯狂缺各种资源,而到后期的时候,资源囤一仓库都用不完。
曾经废了天大的功夫,也打不过的敌人,现在看来简直就是easy模式。
所以,不管是什么游戏,玩到后期的时候,都会有倦怠期。
如月枫坐在过山车上,身旁的人们在放声尖叫,她却是面无表情。
——任谁跳楼啊,爆炸啊,拿着枪和人血拼啊都体验过了,面对过山车这样只是高度差带来失重感的运动,都只会觉得还好。
不是不够刺激,而是已经体验过更刺激的了,所以再回头来看,也就还好。
刺激的阈值被提高后,想要再降低,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你……看上去好平静的样子。”
因为不久前刚脑震荡过的安室透,没有上去,而是在下面等待着,见到人出来就急忙跑过去迎接。
本以为会需要他搀扶,却没想到那人看上去云淡风轻到了极致,好像坐的不是过山车,而是碰碰车一样。
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确实如此。
过山车就算再吓人,那也只是游玩项目,能够比得过真的会死人的刀尖舔血的生活吗。
“下一个项目,你想好要玩什么了吗?”
他问道。
如月枫想了想,“玩个你也能一起玩的吧,不然光我一个人在上面,那多没意思。”
她亲密密的用手去拉他的手,甩过来,甩过去,“旋转木马如何?”
“很安全,那个马也不会突然开始跳跃,正适合你这种脑震荡患者。”
安室透扯了扯嘴角,对于这种特意的体谅反而感受到了一丝不爽,“谢谢你为我考虑啊。”
他一只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则是捏着游乐园的观光指南看。
“其实你不需要管我的,你想玩什么就去玩什么,我都会站在那里看着你的。”
然而他说完之后,却没有收到回复。
将眼睛从观光指南上抬起来,发现站在旁边之人,正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被这种眼神注视的有些不舒服,像是抖鸡皮疙瘩一样的抖了抖肩膀,“干嘛这样看我?我有说错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又伸出手摸了摸他脑袋,力度轻柔如同在撸狗,“没有,我只是想,透酱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啊。”
他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安室透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声音保持平稳,“你会说过去的那个我是好孩子吗。”
“当然不会。”
如月枫秒答,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嫌弃。
——对降谷零亲密密的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好恶心,不要。
“这样啊……”
安室透的心情微妙的变好了。
他用手扶着自己的脖子,不久之前,这上面还附着一层纱布,在经过医生诊断不需要后丢掉了。
“那挺好的。”
他说道。
算是,独家称号什么的之类的,只属于他一个人,而非‘那家伙’的。
紧接着,他又问道:“说起来,过去的我和你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他看向她的侧脸,抿了抿唇,“你们之间肯定不是恋人关系,这一点就不需要再骗我了。”
如月枫抬了抬眼睛,有些惊讶,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新玩具一样,又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
安室透答道,“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实在不像是在看喜欢的人。”
他握着观光指南的手微微用力,“是仇怨关系吗。”
“不是。”
她再次秒答,“再猜猜看?”
“医患?”
“不是,会跟患者谈恋爱的医生都没有医德。”
“雇佣者与被雇佣者?”
“有点接近了,但并不是。”
两人一边简单的对答着,一边坐上旋转木马。
小孩总是吵吵闹闹的想要骑上白马,如此便可以幻想自己是什么异国的白马王子/公主,威武得不行。
“其实是同事关系啦,并且呢,过去的我还当了你有一段时间的上司来着,结果你升职之后就迅速翻脸连前辈都不叫了。”
如月枫半趴在黑马的马头上,看向坐在前方白马上的安室透说道。
“说是日本人,但实际上,你也没有怎么把这里的上下级文化看在眼中嘛。”
“你们的关系听上去不怎么好。”
安室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她笑了一下,“听上去,你好像还挺期待我们关系不好的样子,为什么?”
他用一种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因为这样子,我们就能区分开了啊,他和你关系不好,我和你关系好,人都会记得对自己更好的那个人嘛。”
如月枫用手撑着下巴,“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我是因为喜欢过去的你,所以才爱屋及乌的喜欢你,甚至在你失忆的时候,故意假冒你的恋人的呢?”
安室透叹了一口气,表情充满了纵容和无奈,“你不是那种人。”
“那样太麻烦了,你不会想到那么做的。”
“你倒是了解我。”
如月枫轻哼了一声,“就凭这短短七天的相处,你觉得你已经看透我了吗,透酱。”
“看透……看不透啊。”
安室透一边苦笑,一边摇了摇头,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口吻说道:
“我只是想要往自己更偏向的那个方面去理解而已。”
“若真相是你说的那样,我会很难过的。”
“人总是喜欢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给自己找不愉快,不是吗。”
如月枫没有接话,只是用一种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就这样看着他。
旋转木马顶上的喇叭上,《梦中的婚礼》正在缓慢的播放着,孩子们嬉笑着打闹,只有两个大人彼此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安室透。”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说道:“我还真挺喜欢你的哎。”
【人物:降谷零,当前好感度:96(星期恋人状态中)】
“喜欢你。”
【人物:降谷零,当前好感度:98(星期恋人状态中)】
“喜欢你。”
【人物:降谷零,当前好感度:100(星期恋人状态中)】
【已获得特殊技能:三面的打工皇帝】
“……我也喜欢你,不对,我喜欢你肯定比你喜欢我要多。”
安室透满脸通红,若不是被旋转木马给限制住了行动范围,或许真就找个自动贩卖机钻进去了。
他心想,这人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完全不安照常理出牌?
在这里狂说喜欢你实在是犯规至极。
但他的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几乎快要翘到天上去,要与太阳肩并肩。
他喜欢的人只喜欢他一个!不喜欢‘那家伙’,而是喜欢他!
嘿嘿嘿……
“哎?那你倒是说说,有多么多?”
如月枫看着正在傻笑的某人,坐在旋转木马上的身体往前探,以一种让旁人看了会尖叫的姿势,腾空捏住了他的笑脸,“说说看嘛,透酱。”
梦中的婚礼播放到了最终阶段,旋转木马也停了下来。
安室透呆呆地望着她,他们之间离得好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
最终,他扭过头去,强作镇定的往下走,“总、总之,就是很多啊!很多很多!”
“哦~很多很多啊~”
她不点破他的羞窘,只是笑眯眯的说道。
安室透想,不行,这下子不是被牵着鼻子走了吗?他得掌握主动权才行!于是强行转移话题道:
“马上就要日落了,一会儿会有烟花表演,想好下一个景点去哪里了吗?”
“下一个景点啊……”
如月枫重复道,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面的星期恋人倒计时还剩下最后的十分钟。
“……”
她突然沉默了。
她注视着身旁正在专注的研究着观光指南的安室透,抬起手,轻轻将他因为低头而垂下的头发掖到耳后去,而后顺带捏了一下他的耳垂。
“!别动手动脚的,有话说话!”
他的脸不知道是自己热红的,还是被斜阳给染的,总之红得不像话。
以前也没见他那么容易脸红啊。
“安室透,我想吃冰激凌,要巧克力味的。”
如月枫说道。
他愣了一下,“现在就要吗?”
“现在就要。”
她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距离这里最近的冰激凌流动摊位,往返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样子,“那你先去摩天轮那里?我一会儿……”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打断了他的话。
莫名的,他又笑了起来。
落下的太阳再次升起了。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他一边跑,一边挥手,如是说道。
“嗯。”
她朝着他挥了挥手,像是告别。
【倒计时:00:05:28】
有一个小孩和家人走丢了,一边哭一边路过,被一个好心人领着去广播站了。
【倒计时:00:03:45】
有一对情侣路过,男方一脸菜色,女方倒是很开心,远远的能够听到前者再说下次再也不坐过山车了。
【倒计时:00:01:32】
有一家三口问她前往旋转木马的路该怎么走,道了谢之后离开了。
【倒计时:00:00:00】
【星期恋人状态已结束】
安室透没有回来。
如月枫站在那里,烟花在太阳彻底落山后,开始绽放,噼里啪啦的响动着,周围的人们也纷纷驻足下来仰头观看。
“真美啊!”
“光这烟花秀就已经值回票价了吧?”
“趁现在大家都在看烟花,我的回合,排队!”
“那边的薯条半价啊!”
……
烟花一时半会儿没有放完的时候,声势浩大,就连枪响声也能盖过去。
夜幕降临后,风也跟着大了起来,吹得她披在身后的头发胡乱的飞。
而在这风声中,一道艰涩的痛苦的喘息声,若不是仔细去听,怕是听不清。
“为什么不开枪,降谷零。”
如月枫转过身去,对着那指向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露出了一个后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
降谷零的瞳孔猛的紧缩了一下,但他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痛苦,手中的枪却还是稳的。
“你……早就知道了?”
他头痛欲裂,过多的感情与记忆如同一场正在发生着的海啸,而他只有一叶脆弱的船,“知道我的真名,知道——我是个卧底。”
“哈哈,你猜?”
她向前一步,抬起手来,握住了面前指向自己的枪管,说出的话飘飘悠悠,像是被风吹散的云,“我的冰激凌呢?在路上迷路走丢了吗?”
“砰!”
子弹从枪中冲了出来,却并没有穿透任何一个人的脑袋,而是钻进了地里。
“嗬——嗬——”
降谷零急促的喘息着,只觉得自己的头上在不停的冒出冷汗,如同有一场仅仅针对他一个人的雨。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
理智在告诉他,如果要继续在黑衣组织里卧底下去,那就必须要杀死她。
很快的,子弹穿透人的脑袋的那一刻,甚至来不及有疼痛的反应。
然而,然而。
他的脑子中好像有两个意识在彼此较量,拔河,咆哮,几乎要让他无法呼吸,更不要说掌握好手上的枪的准度了。
那个意识在对他怒吼,说:放开他的女孩。
于是他的手在这股意识的干扰下,颤抖得根本拿不稳枪,瞳孔放大,天变得很远很远,只有眼前的人是真实。
“抓老鼠是琴酱的业务,我只是个打工人,不是御猫。”
如月枫用手捏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痛苦的脸,“说到底,组织也不过是我的其中一个公司,我随时都可以离开,不是吗。”
她又笑了,“不过,这也不过是我的一言之词,信不信还是在你自己。”
“信,就留下继续蛰伏;不信,就赶紧逃走保下一条小命。”
她甩开他的下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他望着她的背影,却莫名的觉得,她好像……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
降谷零紧紧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心头上升上了一层恼怒。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她?
她开不开心,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没有!
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要赶紧冷静下来,汇报工作也好,整理下一步该做什么也好,总之,必须要冷静下来。
降谷零转过身去,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后面有什么怪物在追赶着他,要将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唯有奔跑,方可逃离。
可要逃离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唉,还没坐摩天轮呢。
早知道就把行程赶一赶了,当初要是没在医院待那么长时间,应该现在已经都打完卡了吧。
如月枫戳了戳系统:【统,目前位于东京的好感度在80以上的给我列一下。】
很快,系统便将那份完整的名单列在了她眼前。
还很贴心的标注了距离多罗碧加游乐园的距离是多少,按照远近进行了排名。
她懒得往下翻,直接看向离得最近的也是位于名单上第一名的那个人。
拿出手机拨号。
“喂,莱伊,来一趟多罗碧加。”
她说道。
第93章 两次日出
收到来自血腥凯撒的信息时,赤井秀一刚刚完成组织分配下来的任务。
子弹从这头打到那一头,从如豆腐一般的头骨中进入,然后带出红与白的混合物。
他在狙击镜的后面,目睹着一切的始末。
没人知道,狙击的新晋王牌,正漫无目的的想,觉得夏天比冬天好,虽然有蚊子很烦人,但狙击的时候不需要含冰块。
有蚊子的话,只需要喷点含驱蚊胺的驱蚊药水,简单得很。
但含冰块的时候,舌头会黏到冰上面不说,化了的冰水咽了也冰,任务结束后浑身上下都凉透顶,回去不感冒都要高呼耶稣显灵。
他一边想着这些白烂话,一边收拾好东西离开,然后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基督徒们要花费巨额的时间、金钱与精力才能够获得的救赎,在他这里,只需要一根烟就可以达成了。
这救赎可真有够廉价的,只值一包烟4500日元。
不过,神连自己都无暇自顾,又救赎得了谁呢。
人只能靠自己。
就在他这么略带嘲讽的想着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以一种他不接起来就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猛烈的震动。
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来电人是【血腥凯撒】。
——虽然知道了她的真名是什么,但他却一直没有改名。
或许这样子,能够时时刻刻的提醒他,那人并不是美国大学里笑得阳光灿烂的好学生,而是黑暗组织里刀尖上舔血的杀手。
“喂,莱伊,来一趟多罗碧加。”
她上来连个礼貌性的问候都没有,就直接说道。
但为什么过去,过去后要做什么,是杀人还是收尸,更甚者是约会,这些都没有交代,然后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赤井秀一站在台阶上,听着电话对面传来的忙音,用左手中指和食指夹着烟,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忍不住的,露出了个苦笑。
唉……大小姐真不愧是大小姐啊,想到什么就直接做什么。
做马仔的真是活该被使唤。
但马仔又能怎么办,马仔只能一边苦笑,一边赶紧在这根烟还未燃尽的时间,就赶紧飙车冲过去。
毕竟大小姐的语气听上去可不算好。
生气了?
有何方神圣能够惹得她生气啊,他还真想见见。
他这样想着,雪佛兰C-1500红色的尾灯于夜色中划出了一道火星,向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血腥凯撒做事一向都很有效率。
她好像讨厌一切会浪费时间的多余选项,总是直接了当的给出最简洁的步骤。
就如同现在,他顺着她所给出的定位,握紧身上用来伪装成狙击枪的琴盒的肩带,一路小跑,终于抵达了集合地点。
“莱伊,你好慢。”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冷的注视着他,声音听上去也不怎么近人情。
——得,刚刚在电话中听着还没那么真切,现在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了,她是真不高兴。
谁惹她不高兴了?组织最近没有给她派任务吧。
还有这个地方……游乐园的话,不会她刚刚在和别人约会,然后中途另一个人跑了?
她没一枪毙了那家伙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赤井秀一没有像广大男朋友作死锦集里面一样,先说自己不算慢了,而是换了个赛道,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冷静的说道:
“只要你开心。”
“……”
她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良久,才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开心?”
赤井秀一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正经。
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看出来的,也许我看错了。”
他想,坏了,这一步棋走错了,当马仔的不能轻易的去揣度上意,不然就会引起猜忌。
然而下一秒,她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你……觉得这是不开心?”
——为什么这个场面,那么像刚走出家门的小孩在问十万个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连自己开心不开心都不知道。
她伸出手去拉他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用一种不良少年敲诈勒索的语气说道:“展开说说。”
赤井秀一感到头疼,感觉自己面对面前之人,有种面对自家到处乱爬乱摸的小妹的无奈感。
但明明这人的年纪,早就不是什么三岁小孩了啊。
“眼睛,嘴角,表情。”
他耐着性子,抬起手依照自己说的顺序,依次点了点她的眼角和嘴角。
“人在开心的时候,眼角和嘴角都是上扬的,而在难过的时候,才会下垂。”
“可我不难过啊。”
她仰着头,用两根手指按在嘴的两侧,用力按着向上挑,“瞧,我开心着呢。”
“开心着哦。”
她又重复了一遍,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努力的强调。
……那个中途跑路的家伙谁啊,能不能一枪狙爆他的头啊。
他可以不要额外的加班费的。
赤井秀一的心上莫名的蔓延上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烦躁,连带着头上戴着的针织帽都变得刺挠了起来。
他做事也很有效率,熟练于各种快刀斩乱麻,于是直接了当的说道:“为什么突然叫我来这里?”
她好似完全没看出他的烦躁,双手背在身后,转了个半圈,“因为你离这里最近?”
——为什么她会知道他的所在位置?追踪器?还是说他身上有隐藏的定位。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继续发散思维。
算了,想也没用。
和血腥凯撒搭档的第二年,赤井秀一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与精神病(?)说话的精髓,那就是——别管。
“好吧。”
他低声念道,垂眸注视着她的侧脸,“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呢,Lady。”
这个前英国人,现美国佬,将最后的那个英语单词的发音咬得百转千回,听上去好像有无尽的情意一般。
她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带着些探究,从他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如同x光一般的扫过,说道:
“这里很热,我想吃冰激凌。”
“那就去吃冰激凌。”
“据说一会儿还有烟花可看,我要坐在摩天轮上看。”
“那就去坐摩天轮。”
“……”
“……”
她不说话了,他也跟着沉默。
人群从他们的身边经过,笑闹声不断,在商量着接下来要去玩什么,或者晚上吃什么,只有他们两个在那里,只是静静的站着。
声音离得好远,像是形成了个真空地带。
他垂眸注视着她,不需要仔细去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都是那么的纤毫毕现。
睫毛好长。
良久,他率先举起双手,做了个非常标准的投降的动作。
或许这是FBI王牌探员这辈子第一次投降,以前他被他老妈打得整个人肿了一圈的时候,都没投过降。
这是值得纪念的开天辟地第一次。
然后说道:“我认输,所以你想吃什么味道的冰激凌?”
“吃完,或者拿着吃,我们去坐摩天轮。”
她这才终于重新笑了起来,抬起手,戳了戳他的嘴角,用一种堪称缱绻的语气说道:“小星星,你可真好,我好喜欢你哦。”
——假话,并且是那种肉眼可见的,根本不需要辨别的假话。
赤井秀一牵起她的手,手指尖触碰到那根短短的生命线,如同碰到了烙铁一般的向后蜷缩了一下,却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我也喜欢你,玛莲娜。”
她眯着眼笑,把相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抛得高高的。
“我要吃香草味的!”
不知是把这句话往心里去了,还是没往心里去,又或者根本就没听见-
中途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他们赶到摩天轮下方的时候,最后一波烟花已经开始放了。
成片成片的美丽烟花,带着硝烟的味道,绽放于黑色的画布上,是火染成的瓣朵。
“你说你没有去过水族馆,那游乐园呢,这个也没去过?”
如月枫站在一旁,一边仰着头看烟花,一边说道。
“什么?”
烟花的声音太大,压过了正常的说话声,赤井秀一说道:“我没听见。”
“我说,你有没有来过游乐园——”
她索性趴在他耳边,大声的重复道。
热气从一个人的体内飘了出来,烘热了另一个人的耳垂。
“执行任务的时候去过。”
他面不改色,挑了个绝不会出错的答案,“但是作为约会来说的话,是第一次。”
“这样啊……”
如月枫露出了个微妙的表情。
——她之前也来过游乐园,现实中也好,游戏中也好,都来过几次,身边都是不同的人。
但无一例外的,都在即将坐上摩天轮之前,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以至于最后没坐成。
什么摩天轮被人安了炸弹要引爆啊,或者游乐园中突然发生敌袭事件变战场啊……
所以,她还真没坐过这东西。
有些新奇耶。
她握着啃了一半的冰激凌,指向不远处正在缓缓降下来的空格子,“啊,到我们了。”
但是很快,这种新奇的感觉,在坐上摩天轮后的第二分钟,便消失殆尽了。
就如同吃了第一口之后,就没有兴趣再吃第二口的冰激凌。
如月枫一只手捏着甜筒,一只手搭在摩天轮透明的玻璃窗上,向外看去——
多罗碧加游乐园的摩天轮总高为128米,旋转玩一圈的时间是28分钟,据说这样的设计,能够让升上定点的时刻定格在13分14秒的时候。
从缓缓上升的舱内往外看,整座游乐园都尽收眼底。
烟花还在继续燃放着,空气中弥漫着放完烟花后的产物——一片又一片的灰黑色烟雾。
人类发明了火器,又用这火器制成观赏用的烟花,生命与烟花一样的短暂,也一样的美。
“你来之前抽烟了吗。”
她突然问道。
刚刚还在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的赤井秀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cue了起来,“抽过,怎么了?”
如月枫转过头来看他,表情很认真,“抽烟抽太多,骨头会烂掉的。”
——在骨头先烂掉之前,应该是肺先烂掉吧?也可能在这两个零件都坏了之前,人就先挂掉了。
不对,这人抽烟也抽的那么凶,哪来的立场说他,半斤八两好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我有每天好好晒太阳。”
皮肤苍白如吸血鬼的男人一本正经的答道,又犀利的提出了反问:“你就想说这个?我不信。”
为了平衡起见,他们分别坐在舱内的两侧,因为空间拥挤,膝盖时不时的会互相触碰到一起,不疼,就是有些痒。
“据说在摩天轮的顶端接吻,有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呢。”
她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像血腥凯撒这样的人,竟然还会信这种游乐园为了卖座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说辞?
世界上第一架摩天轮建立起来的时候,不是只是为了和埃菲尔铁塔比比高低吗。
她把手中只吃了两三口的冰激凌往前一递,“我要亲你,所以快吃。”
“烟味多讨厌呀,吃点冰激凌才好压下去嘛。”
虽然已经入了夜,但天气炎热外加某人的手特别热的缘故,冰激凌的尖尖早已消失,像是座不甘心融化的冰山。
——这人绝对就是自己不想吃了,所以找个理由塞给他。
哪有人这么霸道的啊,真以为自己是那个暴君凯撒不成?
赤井秀一有些无奈的咬了一口冰激凌,只觉得自己这含冰块的命运真是躲不过。
但这里没有任务目标,王牌狙击手的枪又该狙谁更合适?
若在这里有另一个人在场,怕是都要觉得诡异得不能再诡异了。
一个长发男人面无表情的啃冰激凌,气质阴暗如同女鬼再世。
而坐在他旁边的红发女人双手托着腮帮子,笑眯眯的看着他,时不时的还催促一句‘快一点呀,快到时间了!’。
这多罗碧加游乐园,可能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从上到下都克他。
赤井秀一亮出雪白的牙齿,嘎吱一声将甜筒的脆皮外壳咬得粉碎,咕嘟一声咽了下去,又和挑逗似的,像蛇吐信子一般的探出被冰得艳红的舌尖。
“吃完了。”
窗外,烟花绽放后所余留的烟雾已然随风飘散,近似于无,月亮从云后冒出头来。
摩天轮的格子们缓慢地上移着,每个格子都有达到最高点的时刻,无需争抢。
月光从透明的玻璃外照了进来,又被站起身来的那人所挡住。
香草味的奶油于他的舌根处融化,甜到发腻,鼻翼间一呼一吸是硝烟散去后所余的玫瑰香气。
他用手抚上她的腰肢,不敢用力,却又想要拥有,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都在用力。
世间种种都在月下的微光中消解了,幽暗的世界中一切都被搅得浑浊,未来尚不可知,白昼令人心生惶恐。
“诸星。”
她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落下的红色长发也伴随着后撤而远离,“我喜欢你的绿眼睛。”
他仰头看她,仿佛感受不到脖子的酸痛,轻轻搭在她腰肢上的手微微用力向下按,“……还有14分钟。”
“再来一次吧。”
他向上凑,主动吻了回去,将一切的答案都隐没在了唇中。
星星永远会在月亮的身边闪耀,哪怕并不明显,却一直都在。
大小姐不需要学习世俗的讨好人的情话,她随口念诵的一道姓名,便比一百句情话都要动听。
但马仔不叫诸星。
意大利和美国离得太远,远到一天中会有两次日出。
【人物:赤井秀一,当前好感度:85】——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其它的绿眼睛人物警觉
第94章 浓度过高
现实。
“哎?妈妈你看那边,是不是如月姐?”
“看错了吧,这个时间点的话,如月应该……等等,喂,如月!”
公寓一楼门口,如月枫刚刚把展开的伞抖干水收起来,便听见不远处的一声呼唤。
她刚来长野这儿不到一个周,除了门楼的管家外谁都没见过,是谁叫她?
如月枫心里有些纳闷,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竟然是个熟人。
“好久不见,如月。”
穿着十分干练讲究的女强人,用手推了推刚刚因为跑动而滑落下来的镜框,对着她轻轻颔首。
——是她上学期实习的律所的老板,妃英理。以及她的女儿,毛利兰。
“果然是如月姐啊,距离上次见面都过去两个月了呢!”
毛利兰并不像她非常矜持的老妈,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青春女高的气息,对着她热情的打招呼。
如月枫眨了眨眼睛,也有些意外。
她曾经想过,从律所离开后再次遇见妃英理的场景,什么法院门口啊,案件现场啊,就是没想过,竟然会是在长野这里遇到。
“你们怎么在这儿?”
如月枫一边把伞收起来,一边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有妃律师你新负责的项目吗?”
毛利兰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被妃英理轻轻地向后拽了一下。
她有些懵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发现后者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懂了,现在是大人的时间。
毛利兰用有些歉意的眼神看了如月枫一眼,乖乖退到了母亲的身后,将谈话的空间让给两个成年人。
妃英理双手抱在胸前,朝着如月枫微扬了一下下巴,“现在这个时间点,你不应该在东京吗,为什么会来长野?”
成功女士向上挑了挑涂着口红的唇,“不会是在实习吧,未来的警察小姐。”
她的语气算不上有多友善,只能说尽可能的保持平静,而不是直接打破平静的程度。
——毕竟任谁原本很看好的员工,竟然舍弃大好前途跑路了,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嚷嚷着一些类似于‘我要成为正义的伙伴’那样不着调的话,估计都不会比妃英理现在态度更好。
这位好上司注视着她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别是还在误会她和松田的关系吧 ,什么失智少女为爱放弃大好前途之类的,好怪。
怎么说呢,嗯……毫不意外。
妃律师本就是个很负责的好人嘛。
如月枫用手轻轻地扶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没有去接她的话茬,“我家就在上面6楼,要不上去再叙叙旧?站在风口聊天,有些冷哎。”
几乎是她刚说完话的瞬间,妃英理便很大声的哼了一声,在这个空旷的楼道内甚至还达成了回音效果。
“不了,我们这次来这里确实是有项目要负责。”
妃英理透过眼镜,用余光看她,“不过,这些告诉你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吧,警、察小姐。”
如月枫……如月枫简直想要叹气了。
她不怎么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情况啊。
赶紧变正常点吧。
“妃律师。”
如月枫看向妃英理,向前迈出了一步。
“嗯?”
后者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确定的鼻音,就觉得自己的腰上传来了一股拉力,鼻尖也瞬间涌进了一股玫瑰混杂着雨水的潮湿香气,被整整抱了个满怀。
“呜哇……”
毛利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些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说实话,她其实想要捂眼的来着,但思来想去,捂眼应该是在看到了什么非礼勿视的东西时,才该做的。
上司和她前任很欣赏的下属,久别重逢来个充满了感动的拥抱,这有什么需要捂眼的?
但莫名就是很想捂眼哎。
妃英理的脸涨得通红,用手推了推如月枫的肩膀,“……你哪来的动手动脚的毛病,那个墨镜小子教你的?”
——所以到底和松田阵平有啥关系啊,别八百里开外污人清白啊。
如月枫觉得有些无奈,也没放手,“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是见到妃律师有些太激动了而已。”
“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的拥抱,这样子。”
她仗着自己个子高,把下巴放到前上司的肩膀上,轻轻地蹭了两下,“妃律师不想我吗?”
动作与语气之熟练,简直可以进入撒娇教科书当示范。
但不得不说,直球就是天克傲娇,在她不讲武德的这么一通捣乱下,妃英理原本心里还燃烧着的火气,便彻底消失了。
她刚想说什么,就瞥见女儿在一旁探头探脑的目光,脸上一红,刚刚都放下的手又抬起来去推如月枫的肩膀。
“想你,可想你了,行了吧?赶紧放手!”
私下里这样也就算了,小兰还在这里……咳,没规矩!
如月枫自然也注意到了毛利兰的目光,但她倒是没有妃英理那种被小辈看笑话的窘迫感,非常自然地放下手,“我能跟过去看看项目吗?”
——好久没重操旧业了,还真有点怀念以前在法庭上跟人吵架的感觉啊。
妃英理冷笑一声,对于这位前下属的性格十分了解,“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案子,仅仅只是对于遗产分割的纠纷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按下电梯的向上键,“有位老人在家中上吊自杀了,甚至连一封遗书都没有留,生前亦没有进行遗产归属的分割,我的委托人希望我能帮她拿到最大份额的遗产。”
如月枫有些惊讶,“这种项目竟然也值得妃律师你亲自来?”
“还个人情而已。”
妃英理淡淡道。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的变小,最后定格成了1,然后慢慢的在她们面前打开。
然而,电梯里面既没有走出人来,也并不是空的。
“怎么会……呕!”
毛利兰注视着电梯的眼睛瞳孔紧缩了一下,双手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而在她视线的末端,是一具被人用钉子一边一只手,钉死在电梯井的墙面上的女性尸体。
尸体的头部凹陷,明显是被尖锐武器击打后所呈现的样子,然而主要出血的地方,却并不是她的脑袋,而是四肢和颈部被刀划开的撕裂性伤口。
那些部位的血被人粗暴的挤出来,然后用画笔或者毛刷之类的东西,于死者尸体的头顶上方,画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就像那张著名的耶稣受难图。
“妃律师。”
在身边两人都忍不住发出干呕声的时候,如月枫的表情和之前相比也没有什么明显变化,最多是眉毛向上挑了半个像素点的程度,“这应该不是你的委托人吧?”
妃英理脸色不太好地摇了摇头,“不是。”
她从包中拿出了一份资料,将资料上的照片与面前的尸体之间对照着看,“但……这是我委托人的姐姐,也算是竞争者。”
从委托人变嫌疑人可还行。
照她来看,以这个架势,迟早把上面敲锤的那个也送进去。
如月枫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喂?是长野警局吗?我要报案。”
“xx街道xx小区xx楼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且疑似为宗教作案,请尽快派人过来。”
“我?我叫如月枫,是个正好路过的倒霉路人。”-
“死者的手部存在三个针孔,并且是在被杀之前就存在的,不排除被注射了麻醉剂后再被重物击中脑袋后死亡的可能性,但具体结果还要等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
长野警局派人过来的速度奇快,而来的竟然还是两个熟人。
“喂,那个总跟在高明身边的小姑娘,就是你第一个发现的现场?”
大和敢助臭着个脸说道。
——实际上,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个表情,看谁都像生气和臭脸。
“敢酱,你这是要和人吵架吗!别这个语气啊!”
站在他旁边的上原由衣看上去有些无奈,“如月,真是好久不见,你这次是回来……?”
“是过来实习的来着,但是是在新野署那边。”
如月枫爽快回答,“我租的房子就在这里,所以正好撞上了。”
听到她的话,大和敢助的表情变得更臭了,“这里应该离那家伙的家也很近吧。”
他口中的‘那家伙’,自然也是指的某个会出现在各大案发现场的长野孔明。
像是要验证他所说的话似的,下一秒,这栋已经被拉了黄色警戒线封锁起来的楼外,传来了一声推门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优雅收伞的诸伏高明,对着在场的众人微微颔首,又看向大和敢助,挑了挑眉,“这不是大和警部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若我没有记错,这应当是新野署的负责范围吧。”
“高明——!”
大和敢助头顶上的青筋跳动了起来,“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啊!”
“嘛嘛,还是先来看看现场的情况好了。”
上原由衣试图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诸伏高明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缓步走到如月枫的身边,微微倾了倾身子,问道:“有看出什么吗?”
后者瞥了他一眼,“不和老朋友继续叙叙旧?”
他轻笑了一声,“又不急于这一时,等到案子结束了之后有的是时间叙旧。”
如月枫对于他们三个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看着那被搬运走尸体后,剩下一地血和巨大十字架的现场,若有所思的说道:
“前脚争夺遗产,后脚宗教作案,到底谁给谁做掩护呢……”
诸伏高明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有人惊讶的喊道:“诸伏高明?”
他的话语走了一半后,被他自己给咽了回去,转头看向声音所发出的地方,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妃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月枫半搂住旁边正在跟工藤新一发短信的毛利兰的肩膀,问道:“小兰啊,你未来打算学什么专业?”
后者被她这一下子给打断了打字的动作,有些懵,“哎?这个……我还不太清楚啊,我现在也才高一,还没有想那么远的事情……”
“如月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如月枫看了一眼已经聊起来的两位东都大学法学系前首席,拍了拍毛利兰的肩膀,“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假如忽略这个凶杀案现场,这里其实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小型的校友会了而已。”
莫非他们校友其实是什么定时刷新的npc,隔一会儿就冒出来一个不成。
东都大学法学生的浓度已经有些过高了啊喂。
第95章 想做就做
长野警察们一部分正在尽心尽责的进行现场的工作,另一部分则上楼去挨家挨户的通知民众消息,以及查看有无其它线索。
而妃英理则是抱胸站在女儿旁边,与自己的委托人打电话,语气听上去很是镇定,估计一会儿委托人就下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忙活得热火朝天,除了……站在最远处戴着耳机听电台的如月枫。
她是喜欢案子没错,但那也是要分时间点的。
若是在一天中最无聊的时候遇到案子,那她会兴致勃勃的参与进调查破案中。
但她今天本来就上了一天班,换句话说就是,她很累。
累到只想回家扑到床上玩游戏顺带睡觉,累到脑子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只想瘫着,总而言之,就是很累。
反正在场的聪明人那么多,少她一个也不会怎么样。
如月枫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下意识的将手探向风衣的口袋,想要拿支烟叼上,却摸了个空。
——哦,对了,这里不是游戏来着。
她神色恹恹的转头看向玻璃墙外。
3月份的长野雨下的次数多到令人心烦,她站在门口,就算戴着耳机,依旧能够听到窗外的雨声。
哗啦,哗啦。
耳机中,电台主持人正在念着收到的来信。
【打小时候起,我的父亲就常常念叨着‘如果你能够像隔壁小A一样的优秀和省心就好了’。
小A今天又考了年级第一,小A今天又扶了老奶奶过马路,小A今天又……
小A小A小A,我恨透了这个明明一面都没有见过,却擅自霸占了我的生活的家伙。
因为她,原本我只需要付出一分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奖励,付出十分也没法全部得到,必须要竭尽全力才可以。
没有小孩子喜欢学习,我也不例外,但我又实在想要波子汽水。
那橙子味的汽水,稍一晃动就会泛上细细密密的气泡,把堵在上面的弹珠使劲往下一按,那气泡便化作雪白的海浪涌了上来。
原本我只需要考60分,就可以获得爸爸的夸奖,获得汽水。
但现在,因为小A每次堂测都会考100分,爸爸便也提高了对我的标准,必须要得到100分才能获得汽水奖励。
我努力的学习,但老师总能从一些细小旮旯里挑出些错,给我扣上几分,让三位数变成两位数。
就这样,我即使付出了数倍于前的努力,却依旧没有办法获得汽水。
我考了97/98/99,但就是没有考100,所以在爸爸的口中就会逊小A一筹,永远得不到汽水。
我心有不甘,和爸爸拌过几次嘴,最厉害的一次,我对他喊:这么喜欢小A,你就让她做你孩子啊!
爸爸被气的抄起鞋底来抽我,妈妈在一旁拉架,没拉动,他对着我啐了一口,眼中满是轻蔑,说:你以为老子不想?考不到100分还不是你不够努力?怎么人家小A就能考100?
是啊,为什么小A就能考100?
在上学的时候,老师对我的评价是:总喜欢走些歪门邪道,想些小聪明招数的人。
老师也确实没有说错,因为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假如能够把小A的成绩拉下来,变成97或者98,我这不就算是超越她了吗?
说干就干,我拿出了我所有的零花钱,买了女孩子们都喜欢的玩具和零食,翻过邻居家的家门去找小A。
那时候的我们还很小,初中生的年纪正是如同含苞欲放的花朵一般的时候,不需要化妆和打扮,青春的魅力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我越过那桩矮矮的篱笆,看到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正蹲在地上浇花。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被扎成了个麻花辫,随意的搭在身后,露出来的皮肤在阳光下耀眼得让我想哭。
因为嫉妒和偏见,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去好好的观察过她,而在此之后,那些因为别扭而产生的青涩恨意,突然就如冰入水一般的,消融到完全不见的程度了。
我对小A一见钟情了。
‘咦,你不是B君吗?来找我有事吗?’
小A很镇定,笑起来也很好看。
我惊讶于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而更令我惊讶的是,在她开口问我之后,我竟然将自己所盘算的打算,以及挨过的臭骂,通通都告诉了她。
现在想来,我这或许是一种卖惨,以期望小A能够注意到我。
而我也确实成功了,小A对于我的遭遇很同情,然后对我发出了邀请,说:‘我请你喝波子汽水吧,嗯……算是一种补偿?对不起啊。’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没有人应该为这种并非自己所造成的罪而去赎罪。
后来,我和小A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在她的帮助辅导下,顺利的喝到了波子汽水。
不过,在那时,波子汽水于我而言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就是了。
也很顺理成章的,在升上高中之后,成为了情侣。
小A的的成绩很好,她是真正的天才,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就能学会的那种天才。
而我虽然成绩也不错,但是还是逊色于她的。
她是板上钉钉要考东大的,而我想要上东大的话,还需要在往上努力一把。
每当我学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小A在等我,她就在那里,便是我前进的旗帜。
在那时,每天的刷题都不再显得那么枯燥乏味,每一个默背着知识点睡去的夜晚都那么安静,每一个醒来的清晨都带着新的目标。
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但意外总是会令所有人措不及防。
小A死了,死于一个喝醉了酒疲劳驾驶的醉汉的车下,青春的花朵一下子便凋零得不见样子。
直到发榜的那一天,我都活得浑浑噩噩的。
我的世界在她死去的那天便崩塌掉了,她身处彼岸的黑色漩涡中,群山阻隔着她的身影,幽暗的世界亲切却又可怕,然而白昼般的生更令人难堪。
所有人都劝我走出来,包括小A的父母。
他们一遍遍的向我说,小A已经死了,B君你要向前看啊。
可我不信。
哲学上说,人眼睛所能够看到的世界,实际上是他内心精神的映射,所见即所得。
而在我的世界中,小A从未离去过。
我开始频繁地做梦,梦中是顺利的考上了东大后,和我一起漫步在校园里的小A,她长大了一些,打扮得更漂亮了,笑得还是那么温暖。
我不想从梦中醒来,但也因为沉浸于梦境,便更加能够分辨出,现实的冷酷。
直到,我在现实中所居住的房子中,出现了仅存在于梦中的东西。】
“师妹?师妹!”
诸伏高明的声音在如月枫的耳边响起,就如同一道设置好了时间的闹铃,将她从故事的世界中拉了出来。
——梦变成现实啊,这真的不是什么妄想症患者的自述吗。
如月枫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摘下耳机,“怎么了?”
她对于这个案子的兴趣不大,就想赶紧办完事之后放她回家,自然也没有想要继续掺和下去的意思。
“……来交换一下看出来的信息,如何?”
诸伏高明慢条斯理地扯下包裹在手上的白手套,将脏面折叠在里侧后,放于自己的外套口袋中,“你有看出来些什么吗?”
如月枫干脆利落地摇头,拖长了声音,“现在是下班时间吧,师兄你这是要让我加班不成?”
诸伏高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班?真是个久违的词呢,警察可没有下班这一说。”
如月枫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站在风口吹得有些发冷,干巴巴的说道:“啊,那可真是不幸。”
“但我确实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值得特意指出来的点啦……只是,我这刚一报案,就来了这么多人,其中还不乏精锐,是不是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诸伏高明听着她的话,瞥到了她头顶上长出了一小截的红发发根,“你很敏锐嘛。”
他干脆直接承认,“是的,大约在三个月之前,也有另两处地方,也出现了像今天这里一样的现场。”
如月枫在累的时候,说话都懒得抬高音量,以一种只能被两人之间听到的声音说道:“与其说是宗教作案,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邪//教吧。”
不远处,另一处电梯中下来了一个女人,向着妃英理所在的地方跑去。
如月枫朝着那人努了努嘴,“那边,受害者家属过来了,你要不要去问问。”
却见到诸伏高明摇了摇头,只说:“妃律师询问线索的功力比我更强。”
——那确实是。毕竟,一个合格的律师基本上都被自己的委托人坑过不少次。
坑着坑着,就懂得怎么让委托人乖乖配合问题,把所有的线索都老实交代出来了。
诸伏高明抬手看了手腕上的表,“说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还打算继续住这里?”
如月枫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不然呢,现在出去找宾馆也太麻烦了。”
诸伏高明有些无奈,觉得自己这个师兄当的简直像妈,“你应该听懂了吧。”
她瞥了他一眼,“我不怕鬼。”
——忙了一天就指望回去玩游戏了,总不能把这点爱好都给她剥夺掉了吧。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回去睡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脚尖的方向移向楼梯方向。
诸伏高明的表情看上去充满了欲言又止。
良久,他低声说道:
“想要实现正义的话,其实成为检察官也可以的,为什么你当初想要来做警察呢。”
“……想做就做了而已。”
如月枫答道。
“真的?”
诸伏高明显然不信。
“真的。”
她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摆了摆手,对着几个认识的人都打了个招呼,之后便钻进了楼梯间。
这里暗的不行,只有绿色的应急灯还闪烁着。
如月枫双手插在兜里,慢慢的向上攀爬。
她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那种,下班之后还要爬楼简直是地狱。
她一边向上爬着,一边回想诸伏高明刚刚的表情。
充满了怀疑的,完全不信她的话的表情。
——所以说啊,既然不信她,那为啥还要问?听到一个自己预料之外的答案会更爽吗。
她就是想做就做啊。
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连呼吸都是那么的疲惫,如果再连选择自己想要做什么的自由都丧失了的话……
那还是直接死掉好了。
同理,她不想做警察的话,估计也会随时辞职,毕竟她也确实是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家伙嘛。
当警察要加班,不要。
如月枫拿起脑机头盔戴上,然后蹬掉自己的鞋,闭上眼睛。
系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欢迎回来,玩家!】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所听到的电台的读者来信。
那人愈沉迷于梦境,愈能够分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那么系统的存在,也是在提醒她,这仅仅只是个游戏吧。
【统,实时监控我房间外的走廊动静,有陌生人直接通知我。】
系统:【收到!】
下一秒,她于游戏中的安全屋中睁开了眼睛。
门铃被人从外面按响,诸伏景光从门外探进头来,对她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好久不见,凯撒,这次任务由咱们两个一起搭档完成。”
第96章 赎罪卷
“琴酒发来的消息,据说是个叫作‘慈悲天’的教派,手上掌握着能够让死人复活的能力。”
诸伏景光走在前边,一边下台阶,一边不时的往后看。
那人看上去好像累极了的样子,走了这两层楼梯就已经打了三个哈欠,此时正从口袋里掏烟盒叼烟,神色恹恹。
他停下脚步,‘咔吧’一声把打火机打着火,向前一递,“来,给你火。”
那人站在比他高一阶的平面上,一只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一只手则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
明明只需要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然后再点燃就可以了,但她偏不这么做,而是低垂着眼睛,缓缓的把头低下。
那头因为刚刚起床而有些凌乱的红发,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而向下滑落,微微遮住了她白皙的脸,又被她随手掖回耳后。
然而这普普通通的一幕,在诸伏景光的眼中,却像是开了0.5倍速一样,变成了导演炫技的慢镜头。
“咕嘟。”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打火机的火焰仍然燃烧着,一支雪白的未点燃的烟从那上面掠过去,烟雾升腾而起,将那瞬间的惊慌遮掩。
“呼——”
血腥凯撒站在台阶上,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扶手上,对着他吐了一口烟,扯了扯唇角,“死者复活?不会又是个骗子吧。”
也不怪她这么说。
事实上,自从之前把《蒙娜丽莎的微笑》给黑衣组织BOSS带回来之后,她就时不时的会刷新出来一些关于‘死者复活’相关的任务。
或许,在这个组织BOSS的心中,血腥凯撒在动手得罪了法国官方之后就彻底无法离开组织了,所以也对她敞开了更多的权限。
换句话说,其实就是她现在自动升上了组织的中部管理层。
但怎么说呢……至少她现在所接触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有能力的,皆是些招摇撞骗的货色。
“嘛,所以说就是先过去看看而已。”
诸伏景光的声音因为嘴中叼着烟,而有些模糊不清,他快速的跑出楼道口,将副驾驶侧的车门拉开,然后钻进了驾驶位。
夏日炎热,车停靠在路边都会自燃,仅仅只是这么一会儿上去找人的功夫,车内就热得不行。
“哗啦。”
他很自觉的将两边和车顶的车窗摇下来散热,紧接着伸手将空调也扭开,这才接着说道:
“听说你和波本一起去玩了,怎么样,开心吗?”
车子伴随着发动的那一声,驶出停车场,他透过后视镜去看坐在旁边的如月枫,眼中闪过了一丝探究。
不久前,在接完那通与失忆的降谷零之间的电话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东京,恨不得直接飞回去。
然而等到他再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那家伙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却又守口如瓶的什么都不肯说了。
【我没事,不要再问了。】
那是一张充满了拒绝的脸。
过去的降谷零虽然受了伤也会逞强,但像现在这样,连商量都拒绝商量的情况,那还真是第一次。
当时的他们站在确认过没有监听设备的房间内,注视着彼此,若不是还有呼吸的话,那真是像两座沉默的雕像了。
月光倾注于那张抿紧了唇的脸庞上,从光洁饱满的额头滑向高挺的鼻梁,最后回归灰暗,晦暗不明。
他从未在zero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诸伏景光想。
那上面有迷茫,有不甘,有深情,也有彻骨的恨意,种种情绪交汇在一起不分彼此。
但这感情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某个并不在场的人。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使得这个从小到大都格外的坚定,认准了一件事情就把南墙撞塌了都不回头的家伙,露出这副表情?
不愿意告诉他——那他就自己找!
诸伏景光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了一些,接着说道:“嘛,那家伙真是好运啊。”
血腥凯撒的回答依旧很短,活像多说几个字就能累死她似的,“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意思啦!使用买来的物品至少还要给出个用后体验吧!
他为她的不配合而感到了有些烦躁,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这算什么答案?我想知道的又不是这个。”
“波本那家伙一直都是个神秘主义者,天天装得高高在上瞧不起所有人的样子,和那样的人说话,不会觉得累吗?”
“就算只是看中了那张脸,也忍不了那种忽冷忽热的坏脾气吧。”
对不起,zero,这都是必要的牺牲!红豆泥私密马赛!
诸伏景光在心中对着无辜中枪(?)的发小道歉,嘴上则是损个不停,最后才图穷匕见的说道:
“等到这次任务结束,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他一直都在透过后视镜,观察坐在旁边的血腥凯撒。
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始终如一,没有个变化。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不论发生多么新奇的事情,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一样。
有一层无形的空气似的薄膜,包裹着她的全身,以此来拒绝整个世界。
——然而实际上,如月枫就是懒得说话而已。
她坐在座位上,烟味因为嗅觉屏蔽而直接被过滤了过去,只能看到被打开的窗吹得歪歪斜斜的灰色烟雾。
她不怎么想思考,只是向后靠在座椅上,把脑子放的空空的。
尤尼开学就是高一了,功课能够跟得上吗?
白兰应该还没离开非洲,应该没有被当地的食人族给吃了吧。
还有松田阵平,听佐藤说他最近戒烟戒的很暴躁,说话都自带火药味的样子,不开玩笑的,真戒了啊。
道具所带来的强制清醒效果,让她脑袋从上了一天班后的混沌变得清明,有种强迫三天没睡的人喝浓缩咖啡还要兑能量饮料的美感。
“据说提前说些什么类似于‘等xx成功之后就去做xx吧’的人,最后都死了。”
如月枫淡淡的说道。
诸伏景光被她的话噎了一下,想了想也并不觉得自己之前的话有什么错误,总不会是这人起床气到现在都还没消吧。
都下午两点了。
“……你可真会说话。”
他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觉得这人除了张好脸以外就没有别的优点可言了。
但就凭这张好脸,就能迷得无数青葱少男自愿跳进陷阱里去。
如月枫轻笑了一声,用手撑着自己的腮帮子,看向窗外,“抽烟坏肺,喝酒伤肝,你总得留个好器官撑着吧。”
她微微偏过头来,“可被什么都没做成呢,就先因为不良嗜好英年早逝了。”
听到她的话,诸伏景光感到有些微的惊讶。
嗯……怎么说呢,虽然他感觉这个人不管是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会觉得ooc,但血腥凯撒以往给他的印象,就是‘不管来世,只顾今朝’。
所以,当她说出这种有点类似于‘劝诫’的话时,他还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但做我们这行的,能够活到得了癌症再死掉,都算是喜丧了吧。”
他回道。
对此,如月枫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着窗外愈发明显的建筑外轮廓,不咸不淡的说道:
“到站了。”
然后也不管这车还在继续往前开,就径直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那是一座从外面开上去其貌不扬,到里面方知另有乾坤的建筑。
说实话,要不是琴酒所给出的具体位置太详细,他们也有可能会误会这就是个普通居民楼,然后绕过去。
楼外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车辆的停放,灰黄色的建筑粉刷得丝毫不起眼。
然而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小楼,进去后,却是人满为患、哄抢的场景。
“让我先买!我要见圣堂,我要见圣堂!”
“混蛋,是谁在踩我?!滚开!”
“很快了,很快了,马上就要见到了!”
……
拥挤的像是沙丁鱼罐头中挤满的沙丁鱼一般的民众们,脸上或是带着狂热,或是在不自觉的哭泣,更甚者还十分神经质的一直在双手合十摩擦双掌。
简直,就像是某个大型神经病中心一样。
“请大家有序排队,有序排队!赎罪卷人人都有,每个人都有能够得到圣堂教诲的机会,不用抢!”
身着雪白长袍的教徒,脸上带着像是设定好了程序一般的笑,手中拿着个淡蓝色的话筒,大声说道。
然而那些民众们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有序,仍是在哄抢。
但因为拿到东西后前往下一层的人变多,在场的人也慢慢的变少了。
作为一个公安卧底,诸伏景光在警校培训的时候就了解过‘邪//教’相关的事情。
所谓邪//教,大意是指,某些自称开悟的具有异能力的教主,杜撰一些利于敛财的教义,哄骗和精神控制民众,以此来实现敛取钱财的主要目的。
而面前这狂热的哄抢‘赎罪卷’的场面,简直算得上是教科书式的邪//教场景了。
怎么看,好像也完全不像组织所希望的那样,拥有真正的异能力,而是个骗子组织。
——必须要找个机会把信息传递出去,不能再让更多的人被蒙骗了。
诸伏景光一边想着,一边小声说道:“喂,凯撒,这里好像就是个骗钱的地方,我们……”
却在转过头时,才发现某人已经跑出老远去,正在交钱买赎罪卷。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不是吧,这么快就上当了???
算了,她做的事情都有理由。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将右手插进衣服的兜里面,快速盲打发给联络员的信息,然后小跑着赶上她-
“请问您打算随喜多少呢?”
负责收钱的教徒,身上也穿着一身白衣,微笑着对他指了指旁边的牌子,“随喜越多,慈悲天大人就越能感知到您的愿望呢。”
如月枫顺着她的指向去看那张标了价格的牌子。
【大功德 1000万日元】
【小功德 500万日元】
【大圆满 250万日元】
【小圆满 100万日元】
……
【赎罪卷 10万日元】
“给我来张最便宜的。”
她直接说道。
负责收钱的教徒脸上的表情一僵,笑的顿时也有些勉强了起来,“这位朋友,是随喜,功德并不能用便宜与贵来衡量。”
那你们还明码标价?
骗钱不光明正大的骗,还搞起某马场配货那一套了。
如月枫懒得掰扯,“哦,给我一张赎罪卷。”
教徒看她这副不上套的样子,就知道从这人的手中拿不出来更多的钱了,脸上的微笑都变得淡了不少,“好的,请将您的礼金放到这个盒子里。”
她用手指了指桌子旁边的一个不透明木箱,地上不远处还摞着好几个相同的木箱,应当是已经装满了的。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要现金,刷卡那个什么神就接不到了是吗。”
她嘟囔了一句。
但很显然,她完全没有压低的音量,教徒根本不会听不见。
诸伏景光看着那个教徒深吸了一口气,连脸上的微笑都险些维持不住,语气十分快速的说了一句,“请持赎罪卷上二楼。”
然后就光速转过头来,唯恐慢了一秒还会被提问各种怪问题,对着他露出了个微笑,“请问您要随喜多少?”
他有些想笑。
“最便宜的那个。”
诸伏景光故意学着如月枫的说法说道。
教徒脸上的表情终于没绷住,坍塌了。
但他也没去看,从桌上随意抽了张赎罪卷,想着这个邪//教的敛财力度,估计够那个教主进去蹲一辈子的了,然后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如月枫。
她正在摩挲着那张‘赎罪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他也用手搓了搓自己手中的那张赎罪卷,感觉就是最普通的硬卡纸。
“……没什么问题,就是张纸。”
她回道。
如月枫看着面前这张赎罪卷的物品介绍,表情有些阴沉。
【物品:慈悲天赎罪卷】
【物品介绍:一张成本大概只有5日元的硬卡纸,写上了赎罪二字就真的能够赎罪了吗?】
——所以说,这玩意儿简直堪称无本万利啊?!
糟糕,她怎么有些莫名的心动了。
所以说,赚钱的方法都写在法典里面了,此话真是诚不欺我……
如月枫在心里吐槽着,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场景。
这个被打通了做成礼堂样子的二楼内,只有最前面有一张椅子供教主坐下,剩余其它教徒们都随地而坐。
而在教主的位置旁边,站着个高大的身穿同款白衣的教徒,正一边笑着,一边用喇叭喊道:
“大家都安静一下,接下来,让我们欢迎一下新加入的朋友们!”
坐在最前方的同样穿白衣的老教徒们,训练有素的齐齐拍起了手,身体摇晃,脑袋也跟着摇晃,像是一朵朵车载向日葵摆件。
“欢迎加入这个美好的大家庭~”
“在这里,没有苦痛,没有离别,没有悲伤~”
……
为首的教徒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唱着歌,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这一幕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温馨。
良久,歌声又齐刷刷的一停。
“好了,现在请让新加入的朋友们,来自我介绍一下为什么会选择皈依慈悲天。”
他向前走着,中间的教众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的为他让出了前路,最后站立在了明明是最晚到达现场的如月枫面前。
教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脸上的微笑看上去更大了些,“那么,就请从这位朋友开始吧!”
他的眼中满是鼓励,将手中的话筒递给她。
大堂内,所有的教众都齐刷刷的扭过头来看向她。
怎么说呢,更像向日葵了。
有点点恶心。
如月枫握住话筒,垂下眼睛。
下一秒,她便立刻假哭出声,说道:
“我父母很早以前就死了……”
第97章 是秘密
拜那大半年跟着贝尔摩德在好莱坞混的生活所赐,如月枫的演技技能点是非常美丽的96点。
在系统对于个人技能点数的判定中,70点意味着此人在该行业中是精英翘楚,80点意味着此人在该行业中已经达到了顶尖行列……
而90点以上,则是天才中的天才,不世出的那种。
96点的演技,放在群星荟萃的好莱坞,也是最顶尖的那一部分,常人根本没办法分辨她到底是在演,还是真的就是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那时候的我还小,只记得爸爸妈妈说要出门一趟,从此便再没见他们回来过……”
如月枫一边抬手抹眼泪,一边低声念着台词,周围的信徒们也开始跟着流泪。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啊。”
“是啊,上天不可能让一个那么完美,所以就剥夺了她的家庭,唉……”
“但是上天也给了我们新的道路,那就是慈悲天!”
诸伏景光坐在地上,将周围众人的话语尽收耳中,微微垂下了眼睛。
这个邪//教到底是给这些心中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能这么狂热和信服?还是说,就是如此的,愚昧。
佛教,基督教,或许还有些什么别的宗教的教义混杂在一起,搞出了个四不像的东西,也亏得有人会信。
他实在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和自己一样的人,那实在太过高高在上,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但要想要再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又太难。
只不过离开学校几年,他就把这些知识都还给老师,然后变成了个绝望的文盲吗,这也太对不起老师了。
以及,该说不愧是血腥凯撒吗,这演技也确实是厉害,根本看不出来是演的。
……等等,既然她的演技完美无缺,那日常对话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分辨她是在演戏,还是在表露真的情绪?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仅仅在他的脑中存在了一瞬,便消失了。
哪有人能够时刻绷紧精神演戏啊,不累吗,就算是最敬业的演员,应该也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还是要更谨慎一些。
很快,如月枫的表演结束,拿着话筒的那位信众一脸同情的接过话筒,说道:
“这位小姐的过去实在是让人扼腕,但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的,让我们有请下一位新朋友!”
诸伏景光一边站起身来,一边从他的手中接过那只话筒,然后将自己早已想好的台词声情并茂的背出来:
“我的兄弟于两年前车祸去世了……”
刚坐下的如月枫没憋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诸伏景光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其余其它教徒的目光也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说的是诸伏高明吗?
好 兄 弟。
嘻嘻。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的故事实在是太悲伤了,让我联想起了小骸……抱歉,抱歉……”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又落下了几滴泪来。
刚刚递话筒的教徒,或许是觉得这一幕继续下去更容易打动人心,偏过头来问道:“小骸是谁?”
这名字听上去好怪啊。
“是我邻居家的狗,他陪伴了我快六年了,不久之前病死了。”
如月枫低声说道,还很有说服力的抽噎了两声。
“哦哦,那实在是不幸,请节哀。”
教徒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还是如是回道。
“好的,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她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而诸伏景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段你来我往,刚刚酝酿好的悲伤情绪已经散的差不多快没了,只觉得自己脸有点僵。
小骸?狗?还陪伴了六年?
她作为一个常年满世界出任务的杀手,怎么可能会一直居住在同一个地方那么久。
真是恶趣味。
因为如月枫这突然一打岔,他也没兴趣再演下去了,只是压低声音保持压抑,念完了所有的词。
而等到那个拿话筒的教徒走向另一边方向,他才微微偏过身去,凑在她耳旁,有些不善的低声说道:“你刚刚突然搞什么?”
如月枫正在把玩那张花了她10w游戏币的赎罪卷,“想到了好笑的事而已。”
诸伏景光完全不信,又问道:“那你想到好笑的事情的时机还挺巧。”
她笑了笑,看着前方一个接一个站起来的信徒,在那些或是流泪,或是低落,或是感谢的脸中,看到了一份熟面孔。
是那个在现实世界中,倒在了电梯井中的死者。
“我母亲害了重病,医生说她时日不长,所以我就想让圣堂救救她……”
那个女人握着话筒,低声说道。
“哈哈。”
如月枫又笑了起来,但这一次,她用手稍微挡了一下,没有笑得那么明显,也没有引起除了诸伏景光外的其他人的关注。
“确实很巧呢。”
她说道-
除了最初的时候耽搁了一段时间,后面的教徒自我介绍速度都很快。
但因为人数众多,即使每个人只占用了3分钟左右,200多号人介绍完后也过去了5个多小时。
诸伏景光把手放在口袋里面,将这个邪//教组织的信息传递给联络人,身旁的如月枫已经睡着了。
她双眼紧闭,头歪倒到他左边的肩膀上,头发也跟着垂落,活像需要有个东西支撑才不会滑落到地上去。
——看上去,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
昨晚上通宵了?还是说他去的时候,正好是她的睡眠时间啊。
诸伏景光一边打着字,一边尽量保证自己的上半身不动,但是久坐了这么久,他的腿也有些不舒服。
他区了区腿,想要换个舒服点的坐姿,却惊动了靠着他肩膀的如月枫。
“哈啊~没想到还真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直起头来,然后揉了揉眼睛,看向不远处,“还没弄完,,慢死了,我快进键呢,开2倍速行不行啊。”
怎么都睡得开始说胡话了,以为这看电影呢,还二倍速。
诸伏景光的表情有些无奈,“还有两个就完事了,也真亏你在这种地方都能睡得着。”
杀手的警觉呢?被她嚼吧嚼吧沾着番茄酱吃了吗。
“你来叫我的时间太早了。”
如月枫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感觉有些许的酸痛,“苏格兰,你的精神状态倒是很好呢。”
“每天都会按时九点睡觉吗,乖宝宝。”
她轻笑了一声,将手肘放到膝盖上,侧过脸来看他,刻意压低了些音量不让外人听见,却也因此带出了几分刚睡醒时的沙哑。
听上去简直像是在调情。
——哪能那么早睡啊。
除了组织的有关情报需要处理,还要应付上面发来的任务,以及公安那边还有各种事。
凌晨两点能睡着都是早睡了。
诸伏景光刚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声响。
“各位新朋友已经介绍完了自己的情况,那么现在,请新老朋友们一起握住自己手中的赎罪卷,开始跟我一起祷告。”
站在教主旁边的那名教徒,手中握着喇叭,大声的说道:
“圣堂,你诞生于慈悲天的怀抱中,生来便带着大愿。”
“圣堂,你行走于悲苦嶙峋的世间,将天的意志传播。”
“圣堂,你是万王之王、万灵之灵,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我们称你为圣,愿你实现我们的梦,愿你慈悲赐予一切,愿你使万物复生。”
容纳了200多号人的大礼堂内,声浪一声比一声更大,信仰也一声比一声更虔诚。
坐在最前方台子的椅子上的男人,穿着一身金色的衣衫,注视着教徒们虔诚的祷告,又好像只是视线落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而在祷告的人群中,如月枫从开始到结束,都只是低垂着眼睛,一声都没有吭过。
那头漂亮的红头发散落在她的背上,因为主人的无精打采也有些黯淡。
诸伏景光本来还想要跟着装装样子念两声,但看她这样子,也跟着没有再说话,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他以前绝不会这样做的。
她像是察觉到他在看她似的,转过头来看他,动了动唇。
卧底培训中,自然也包括了读唇语这一项。
他眨了眨眼睛,周遭那些重复又越来越大的祷告声实在是烦人,让原本简简单单便能够辨认出来的东西,须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够看清。
【好无聊呀。】
她的口型如是说道。
听一群邪//教徒在这里念些洗脑的话语,确实无聊。
他想到。
【忍一忍,应该快结束了。】
诸伏景光刻意放慢了些速度,也向着她比了比口型。
“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
站在台子上的教徒大喊道。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然后率先闭上了眼睛。
怎么这次这么听话?做事完完全全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简直有些太随心所欲了吧。
但怎么说呢,并不讨厌。
如果她不是黑衣组织的杀手的话,或许,他们真的能够成为很亲密的朋友吧。
她每天肆意妄为、开开心心的活,然后他和zero跟在后面疯狂给人弯腰鞠躬对不起的那种。
可过去又无法改变。
诸伏景光漫无目的的想着,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三、二、一,现在请大家重新睁开眼睛。”
原本需要靠扩音喇叭,才能够让人听清楚声音的教徒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很近。
近到仿佛就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甚至能够听到收音时的吐息。
诸伏景光警惕的睁开双眼,却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那200多号人齐聚的大礼堂,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大片的空白。
是的,空白。
像是建模师还没来得及建好房间时,只有棱棱角角的大白墙,上面什么都没有。
——迷幻//剂?还是说致幻的毒素?
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也就是说,就算是要下毒,那就只可能是在吸入的空气中。
但空气中也没有闻到明显的味道,这……
不妙啊,轻敌了!
诸伏景光将手放到了插在后腰处的枪上,浑身上下紧绷得不行,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一道呼唤声。
“景光。”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突然浑身僵硬,双脚像是陷进了水泥地里一样,拔不出来,也没有办法移动。
“景光。”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两道声音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童年时天天都可以听到,陌生,则是因为,这两道声音的主人,早就已经死去了。
诸伏景光缓慢地转过身去,两道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身影,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面带怀念又伤感的微笑。
是他早已被人谋杀的父亲和母亲。
“ma……”
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想要回应那声呼唤。
却在这时,眼前一黑。
“喂,醒醒。”
那只捂在他双眼前的温暖又干燥的手,带着不容拒绝、难以忽视的力道,挡住了他望向父母的视线。
世界突然变得好远好远,远到,他只能感知到她一人的存在。
诸伏景光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睫毛轻扫了一下那人的掌心。
下一秒,那只手便被收了回去。
而他向前看去,发现自己所处的礼堂,不知何时已经沦为了群魔乱舞的地狱。
“妈妈!爸爸!你们回来了!”
“小宝,我的小宝……你长大了。”
“哥哥,你瞧,我最近过得真的很好!”
……
原本还不怎么信的教徒,在看到了真正的神迹后,也变成了最狂热的信徒,手舞足蹈的,涕泗横流的,又哭又笑的。
只有那人,双手都插在风衣的兜里面,脸上的表情一点起伏变化都没有,始终清醒如一。
她瞥见他脸上怔愣的表情,红唇轻轻上挑,把本已经放回到衣服口袋里面的手重新抽出来,轻轻地点在他的眼角,往旁边一划——
“苏格兰,你这是看到了些什么啊,怎么还哭了。”
“有这么感动吗?”
不可否认的,刚刚大脑还有些停摆的诸伏景光,被这个特殊的称呼给烫了一下,几乎浑身哆嗦,这才慌忙抬起手,胡乱地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你……没有看到那些幻象?”
他问道。
紧接着,他掏出唯一额外接触过的东西,也就是那张赎罪卷,发现原本完整的一整张硬卡纸,已经消失了快有一半的大小。
明明没有用火去烧,纸张上面却出现了火焰灼烧的痕迹,还在往下一点点的落灰。
“这个东西……”
诸伏景光的瞳孔猛的紧缩了一下,“我还在幻觉里面?还是说什么最先沿的科学骗术?”
“对呢,我什么都没看到。”
如月枫轻笑了一声,看着他的反应耸了耸肩,“不过啊,在看到这么多之后,第一反应先想到的是科学而不是神学,哈哈,苏格兰,你还挺唯物的嘛。”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听这个语气,你是知道些什么吗,血腥凯撒。”
她随意的嗯了一声,从口袋里面掏出枪来,左手向后轻轻地一扯,便将保险打开,发出了‘咔吧’的一声轻响。
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刚刚一直在使劲地抬头向前看,怎么,那个台子上是有人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那个台子,教主仍然坐在那里,连移动都没有移动,“那里是教主坐的椅子啊。”
“喔~”
她一个词能转出十八个调调,抬起枪,“我看不到啦,指给我看。”
“就像狙击手和观察员一样,把那个教主所在的确切位置报给我。”
紧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随意的问道:“说起来,你之前都是在哪里出任务来着?”
“你要在这里开枪吗?疯了吗,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想害得组织暴露吗?!”
他没有回答,焦急的想要去抢她手上的枪,被后者轻松躲过。
“中了幻术的人,没那么容易醒过来的。”
如月枫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诸伏景光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但还是抿了抿唇,答道:“日本,新西兰,法国。”
“突然问我这个……你还记得组织内的成员,彼此之间不能随意探寻隐私的吗。”
“哎?我以为咱们关系还不错呢,原来我在你这儿就是个普通的组织的成员啊。”
她对着他露出了个笑,“伤心了。”
“不过,你就在这些地方活动,那不知道倒是挺情有可原的。”
看不出来有什么难过可言,倒是十分的混账,气得他牙根发痒。
“你到底要……”
“位置。”
“血腥凯撒,你!两点钟方向,向下50厘米。”
“嗯嗯,这才对嘛,别说那么多废话,也别提那么多问题。”
如月枫也不管旁边人黑成锅底的表情,径直抬起枪,瞄准他所说的教主所在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呢,确实存在一些超自然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扣下了扳机。
子弹从枪口中冲出,越过群魔乱舞的信徒们的头顶——
“砰!”
打在了地板上。
在诸伏景光的视野中,坐在椅子上的教主仍然一动不动,只是身后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孔洞。
深黑色的,还冒着烟。
“比如说,幻术师。”
收起了枪的如月枫,看上去好像有些失望,“不过,大多数幻术师的实力都不咋样,也完全不足为惧就是了。”
“而且他们的数量很少,世上仅存的那么几个用手指数都数得过来,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出来扰乱世界秩序,这里出现的这个应该是个例外。”
之前她在自我介绍缓解特意说小骸,其实也算是个试探。
里世界玩幻术的谁不知道六道骸呀,骸这个名字又不是什么大众常见的名字。
但很显然,她的暗示,这个教主并没有听出来。
如月枫捏起自己那张赎罪卷扬了扬,上面完好无损。
“幻术师施术一般都需要媒介,这张赎罪卷就是,触碰过赎罪卷的人都会被拉进一场大型定制幻术中。”
诸伏景光扯了扯嘴角,眼中没有一点点笑意,“但你好像并不受影响。因为你是比这个教主更强劲的幻术师,所以才能够解开我中的幻术吗。”
这么想来,这人身上的一些人类完全做不出来的情况,好像也就可以理解了。
却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直接笑了出来。
“哈哈哈!我?你说我是幻术师?哇,这么多年以来你还真是第一个这么说的耶!”
——为什么会免疫幻术?那当然是因为六道骸满好感给的技能啊!
玩幻术的祖宗在这里,谁能越过他对她施术?幻术反噬可是很可怕的。
如月枫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极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苏格兰,你好有意思啊,我真要喜欢上你了!”
他被她的笑一下弄懵了,生气的情绪也因为突然顿住,而变得不再连贯。
这人嘴里到底有哪句话是真的?
“……你真有个陪伴了你六年的邻居家的小狗叫小骸吗。”
他把手搭在自己的眉心上,轻轻地捏了捏,叹气道。
“是呀,我可太喜欢他了,但他认准了自己的主人,我再怎么威逼利诱,他也不跟我走啊。”
“那邻居真的可讨厌了,你说对不对?”
她一边轻巧地甩着枪玩,一边向外走,“行了,任务完成了,回去汇报吧,我也会去查一下这个教主的具体信息。”
“汇报什么?说是这里其实是幻术师搞的鬼?”
他跟着她往前走,刚刚站在教主旁边的那个教徒终于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带着一大帮人赶了过来。
“喂,前面那两个家伙——”
“砰!”
教徒的话还没有说完,便顺着惯性向前倒在了地上。
如月枫偏过头来,落日余晖从二楼宽敞的玻璃墙内照了进来,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那一层金黄色的光下,锋锐的充满了攻击性的五官都被它柔和了不少。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比他的眼睛颜色要深邃上不少,一眼望不到底,却又美得惊人。
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美好,“你想被当神经病吗?”
子弹从枪口中倾斜而出,地上死去的信徒猩红色的血在蔓延,而不远处其余还陷于幻术中的信徒则仍在手舞足蹈。
两者之间的对比实在是过于明显,就好像一场排练好了起承转合的戏剧,只不过上面选用的是一个个真实的人作为演员。
也或许,这个世界本就不是真实的,而仅仅是针对于他一个人的幻术。
那血缓缓地淌到他的脚边,沾湿了他脚上鞋的布面,带着血液独有的腥气,如同走在水中,如同坠入深渊。
世界变得浑浊不堪。
让人想吐。
“没有人会信你说的话啦,这个世界的真实走向还是很唯物的,组织也是唯物主义,坚信科技的力量改变世界的那种。”
“所以呢,这个是我和苏格兰的秘密。”
恶魔对着他笑,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朝向他,语言便是她诱惑世人的武器,无往不利。
“你会保守秘密的吧?”
她说道。
“……”
诸伏景光垂眸看向眼前白皙纤长的手指,良久,才抬起头来,勾住那截指头,笑着说道:“我会的。”
——怎么,可能。
他也不仅仅是组织的杀手苏格兰威士忌啊,更是个公安警察,所以,不算数。
【人物:诸伏景光,当前好感度:80】
第98章 突破日常
现实。
凌晨5点。
那是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空白的房间,黑色的行李箱随意的敞开着放在地上,距离床不远的地方还散落着一只拖鞋。
窗帘半拉不拉,微光透过缝隙照在了女人半搭在床边的手上。
苍白的手掌上,只有指甲有着淡淡的粉色,证明这是个活人而非死尸。
突然,那只苍白的手上,食指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又在下一秒,握成了拳。
保存着人类体温的鹅毛被缓缓滑落,如月枫从床上坐起身来,也不看拖鞋在哪儿,直接赤脚踩在了地面上。
木质地板发出了嘎吱的一声响声,而她充耳未闻,只是把头上戴着的怪模怪样的仪器取下来,随手放到窗边的收纳柜上。
拜仪器的约束,她头发完全算不上乱,最多只是睡得有些塌。
如月枫拧开热水器的阀门,在等待着水热上来的时间中,双手撑在洗脸盆的两个瓷边角上,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无疑是一张美丽的脸。
造物主运用着自己手上的刻刀,在泥塑的胚上精心雕琢出她的五官,又采撷深海的水作为她的眼睛,让人只消注视着她的眼睛,就会看到这世上最浓的蓝。
但她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这张脸有多么美丽,只是低着头,皱着眉头,用手扒拉着头顶新长出来的红发。
那新长出来的长度已经不是可以无视的程度了,看上去就像是她为了追求时尚,特意只漂染了那一小块的位置,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如月枫没说话,烦躁地扒拉了两下,最后对着镜子呲了呲牙,放下手。
热水器上显示的温度,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洗澡的程度。
出租屋就这点不好,这里的电器设施都有些老久了,热起来的速度也不怎么快。
于是她又走出了卫生间,低着头去找自己的拖鞋。
一只在床的西北角上,一只在行李箱旁。
她用脚趾勾着鞋的边边,踩住,然后往自己的方向拖。
而她原本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目光,在接触到行李箱一角的时候,染上了几分笑意。
在那里,某位目前还在努力戒烟的警官身上的最后一包烟,正静静地躺在行李箱的角落里,压在一堆衣服上。
她在穿上拖鞋后,弯下腰,把那烟盒捡起来。
由于该烟盒被从原主人夺走的时间很巧,里面18烟紧实的排列在一起,只有1根因为少了邻居而伴随晃动烟盒的动作而上下的移动。
万宝路经典的红白烟盒上,印着抽烟有害健康的标语,上边被人用黑水笔特意圈了出来,写上了个‘你说得对’。
那字迹与如月枫飘逸惯了的笔触全然不同,算不上教科书式的整洁,甚至还带着些狂气,与它的主人算是一模一样。
所以这盒烟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行李里面?
如月枫没有抽烟的习惯,且她也不怎么喜欢烟味,故而在现实中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尝试过。
烟也好,酒也好,前者难闻,后者难喝,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上瘾。
或许这是在无聊生活中,获得超脱的最廉价的方式吧。
她将那根孤独的失了邻居的烟从烟盒中抽出来,掉下来了小半截烟丝。
香烟仅仅只是被白纸卷在一起的产物,本就干燥,一般在开封之后,少则半天,多则两周,就会被消耗完,基本上等不到会干燥到掉下来的程度。
作为一个从来不吸烟的人,她的家里自然也没有打火机。
如月枫站在厨房的小台子旁,拧开燃气灶,蓝色的火焰在‘滴答滴答’的声音中升腾起来,围成了个圈。
那火舌燎上烟身,火星在瞬间闪耀后,变得黯淡,灰色的烟向上升起。
她半倚靠在墙边,看着那烟雾,鼻子抽动了两下,然后默默地打开了油烟机。
“嗡嗡——”
油烟机在检测到了烟雾的瞬间便开始了大功率的运作,像个迫不及待的老烟民,将那烟雾吸得一干二净。
“滴滴!”
热水器终于加热到了能够洗澡的温度,发出了催促的响声。
如月枫也不按灭手上的烟,也不关掉油烟机,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趿拉着拖鞋往前走。
微光在这段时间内已然变得强盛了不少,照在她光裸着的背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雪白的纱。
“刺啦——”
热水带着白色的水蒸气当头淋下,划过她红黑相间的发,淌过她锁骨上的小痣……
然后浇灭了她手中的烟。
那烟只来得及发出滋啦的一声哀鸣,便不甘的熄灭了。
水声渐大-
长野县新野署内,很多或通宵或没通宵的警察们,正稀稀拉拉的聚着。
咖啡的香气从一个个马克杯内升腾起,在这不算大的建筑物中攻城掠地。
“早,如月!”
“早。”
“咦,这是你新买的帽子吗?挺好看的嘛!”
“是吗?哈哈哈,其实是因为起太晚忘洗头了,所以遮一下啦。”
“现在不正流行湿发的造型吗,是艺术哎。”
……
如月枫熟练的和周遭的警察们,都打了个招呼。
虽然未来并不会在这里久居,但她还是习惯性和所有人打好关系。
可以毫不害羞的来讲,她能够很轻意的和任何人交上朋友。
但会社交,和喜欢社交,这是完全两码事。
即使是在室内,她依旧没有摘下自己的帽子,而是就这么扶着它,在自己的工作台上收拾着东西。
“咚咚。”
诸伏高明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区起食指和中指,像敲门那样轻轻敲了敲她的工位隔板,数好了似的三下。
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凤眼扫了她一下,然后转身上了二楼。
……长野孔明啊,除了看三国演义以外,还喜欢看西游记吗。
如月枫垂眸不紧不慢的将东西放好,这才站起身来,向楼梯方向走去。
窗子被先来者为了通风而打开了,3月还有些微凉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枫树上,绿色的枫叶被吹得哗啦作响。
屋内,被如月枫留在工位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着一则短讯。
【from仓田导师
我帮你申请了修士的名额,若是还没有做好关于未来的打算,还可以再想两年。】-
“那个案子有新发展了?”
如月枫刚一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诸伏高明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是有进展了,其实也不完全对,但要说一点进展都没有,也不算。”
——该庆幸他没有一上来,就用能把人绕晕的各种古语吗,现在位置还是在说人话。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用鞋跟轻轻带上门,“死者有宗教信仰,并且身上的痕迹并未有挣扎。”
闻言,诸伏高明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当时就看出来了啊。”
如月枫将自己的双手环抱在身前,“虽然现场因为死者的血太多而没有多少参考价值,但迸溅到电梯井墙上的血迹,很明显不是别人做的。”
她向前走了两步,“不过,死者最多就是忍着剧痛割腕,然后用血涂墙的程度,后期头上的伤口和钉子,就不是她做的了。”
“看墙面的血迹迸溅程度,应该是在泄愤。”
“不过,看你这个样子,那段监控应该是没有了。”
她轻轻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睛,又笑了下,“警方那边查死者去过的地方查的如何了?”
“总不会是,交警那边什么都调不出来吧。 ”
诸伏高明露出了个苦笑,原本上挑的眼尾,再往下压的时候,看上去有些莫名的脆弱感,“全对。”
该怎么说呢她这也有些太超常发挥了吧……直接上岗都可以秒杀其他警察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桌子上妃英理提交的问询资料递给她。
“死者的儿子说,死者确实有参加一个名为慈悲天的教派,说那个教主无所不能,可以让患病者自愈,让死者复生。”
“但她行踪神秘,从未告诉过家人那个教派的地址在何处,出行也是大多靠公交。”
如月枫翻着资料扫了两眼,上面由妃英理整理好的口供整齐且易懂,各个关联人物的说辞都大致相同。
“公安那边有把公交乘坐信息传过来吗。”
她随口问道,却没有得到回答。
有时候,沉默也算是一种回答。
如月枫扯了扯嘴角,“是申请还未批复,还是直接被拒绝了?”
诸伏高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日本还真是……
她拍的一声合起自己手中的资料,抬起头来看向他,“既然上面的意思是不要继续查,那你现在来找我,是想封口?”
“其实你不用来的,我本来也不喜欢自己给自己揽货干。”
诸伏高明唔了一声,用手摸了摸下巴,“你觉得我会那么做吗?”
他笑了一下,带着几分狡黠,“要是那么听上面的话,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行吧,人不叛逆枉青年。
如月枫将资料放在手上,也不递回去,只是颠了两下。
“我的好奇心可没有侦探那么旺盛,而且啊,每天上班已经够累了,我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活干?”
她看向他,两双深浅不同的蓝眼睛对视在了一起,“你得给我个理由。”
诸伏高明又笑了,眼睛下面的青黑都因为这笑变淡了些,“你是在暗示我贿赂你吗,好歹是未来的警察,想做黑警啊。”
“给个机会也不是不行。”
“原来如此。”
“你有主动贿赂过人吗?”
“我都在新野署了啊。你是第一个被我贿赂的人呢。”
“是吗?我是不是应该说句是我的荣幸?”
随口说出的笑话被风吹走,诸伏高明脸上的表情也伴随着笑话的结束,而正色了起来。
开玩笑是开玩笑,谈正事是谈正事,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这次的案子很重要,很有可能是之前几次未完成的连续杀人案的突破口。”
“我会向署里申请外出协作搭档,你不需要再处理署里面那些无聊的案子,而只需要和我一起行动,还有额外的奖金补贴。”
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如月枫举起手来,“有。”
“请说。”
诸伏高明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然后便听到,站在对面的那人,用一种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道:
“可以把你的胡子刮掉吗?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刮了我就答应你。”
“我明白了。”
他几乎秒答。
但在下一秒,在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后,像是上课发条的人偶一样,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她。
……等等。
刮掉什么?只是刮掉胡子就可以了?这么简单?
“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难道你以为我会说些什么类似于拿回三个金苹果那样刁难人的要求吗?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如果说好听点的话,你刮掉胡子之后再去查案,能根据胡子认出你是长野孔明的人能少一半,咱们也不会轻易打草惊蛇。”
如月枫歪了歪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说真实点的话,就是我想看。”
男人爱留胡子的审美她是真的不敢恭维啊……明明长得很好看的。
还是说这是什么诸伏家的传统?都得留胡子?
她眨了眨眼睛,“反正花个把月就可以再留回来,而贿赂我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哦。”
“你觉得如何啊,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申请修士名额差不多相当于国内的保研,不过只能保本校就是了。(我查的资料,如果不对就是私设!)(顶锅盖逃走)
第99章 过刚易折
说起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留胡子的来着?
兴趣爱好?还是为了增加一点威信力?
诸伏高明轻轻将手中的剃须刀放到台子旁,拧开水龙头,然后低下头。
清凉的水与薄荷香型的剃须沫两者结合在一起,让人天灵盖都有些发凉,刺得他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再耽搁,快速冲洗掉脸上的泡沫。
而等到他收拾好了走出洗手间时,如月枫正整个人四仰八叉的瘫倒在椅子上,将报纸往脸上一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倦怠感。
对于人类而言,习惯作为一个需要耗时21天才能培养出来的东西,想要改掉自然也需要同样长的时间。
而对于他来说……刮掉胡子好比在大庭广众下脱衣服。
好吧,虽然不至于有那么变态,但意思到了就行,总之就是很不自在。
为了掩饰尴尬,诸伏高明下意识的想要正一正自己的领带,却只摸到了两根棉质的抽绳。
他这才想起来,为了让人不会轻而易举的认出他的身份,现在的他穿的并不是西装,而是卫衣。
……彳亍口巴。
诸伏高明默默地把卫衣的帽子翻出来,然后罩到头上。
或许诸伏家的遗传基因中确实有脸嫩这一条,他在刮掉胡子之后,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三十好几的人,反倒像是个在校大学生。
他刻意将额前的头发抓得凌乱些,有些挡住眉骨,有些划过眼睛,对着衣装镜调整着自己的眼神,尽力不要显得那么富有攻击性。
聪明人在看事物的时候,总喜欢带着个人观点和审视,但现在这些须得统统舍弃。
一个即将毕业的,因担心未来就业问题而病急乱投医的大学生,不是他去审视别人,而是别人去审视他。
虽然可悲,但是这是事实。
“师妹,醒醒。”
而等到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出声叫醒已经在椅子上睡过去了的如月枫。
诸伏高明毫无疑问是个好师兄。
作为年长者,他会在关键的时刻会厉声出言警告,又完全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体贴且温柔,在某种程度上,还兼着些微的放纵和包容。
——但如月枫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包容。
她脸上的报纸被诸伏高明用手捏走,露出的脸上,深蓝色的眼中毫无睡意。
学法律的人,或许本身都带着些奇奇怪怪的执念,仓田导师是如此,诸伏高明也是如此。
他们一个莫名其妙的认下了要指导她成为一个好人的责任,一个则是自觉背上了看管她不走岔路的义务。
即使有人性本恶这样的学说,但从见到她后就预设她未来会堕落,也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吧?
难道他们的人性就没有一点点的恶,从头到脚都是好人?
鬼才信。
“师兄。”
她仍然保持着向后瘫的姿势,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长野没有海啊。”
诸伏高明整理报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说实话,他与这个师妹之间虽然合作过不少案件,但却依旧算不上有多熟。
他并不是个喜欢不看人眼色去侵占别人空间的人,却也能够看出来,如月枫身上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存在着的排斥。
她不喜欢他,甚至算得上是讨厌。
所以,在她突然说起和调查无关的话题时,他其实……有一点点不知所措。
在日本这个成年之后还是处男就会被笑话的社会,诸伏高明绝对算得上是个异类。
诸伏高明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单调到了极致,上学的时候是在追查当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谋杀案,上班的时候则是奔波在各种案件的现场。
而姑且算得上是接触比较多的同龄女性,上原由衣又与大和敢助之间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和他最多也就是关系好些的朋友。
他对外的形象,也一贯是永远的冷静,礼貌又疏远,理智大于感性。
这人把自己活得像个正确的标杆,唯一的错误便是放弃了职业组的晋升回到长野。
但他还是很正确。
正确且克制。
至于怎么和比自己小且已经有了独立人格的师妹说话?
抱歉,这个问题在名为诸伏高明大脑的处理器中暂且没有答案。
他曾经也想过,或许他可以参照一下过去与诸伏景光说话时的态度,但在假设性的思考了一下后,他就果断放弃了。
——和油盐不进且敷衍人的师妹比起来,可爱且听话的弟弟简直算得上是天使。
至少诸伏景光不会想要让他刮掉胡子。
甚至会陪他一起留胡子。
“长野最多的是树,葱葱茂茂的聚在一起,当风刮过的时候,姑且可以算是树海。”
他干巴巴的应付着青春期(?)师妹的话语,觉得这简直是刁难。
然后他便听见,瘫在椅子上的师妹,发出了一声轻笑。
侦探都是些善于在脑子里面构建还原犯罪现场的家伙,而他也不例外。
但这项才能,在现在所构建的并不是什么鲜血淋淋的尸体和大笑离去的凶手,而是在试图还原某人在发出那声轻笑时候的表情。
她的眉毛会在笑声从喉咙发出前就上扬,睫毛轻颤,眼角也跟着微眯,张开的嘴上不会出现太过明显的笑。
然后说道——
“师兄啊,你这也太一本正经了吧?”
她双手向上向后伸,双腿也跟着齐刷刷的向上抬,抻了个懒腰的同时,鲤鱼打挺似的从椅背上坐起来。
但她坐正了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三秒,就变成了一只脚踩在椅子的杠上,一只脚用脚后跟轻轻地在地板上乱划,凌乱的黑色长卷发从渔夫帽下面探出来,散落在她的身上。
“听说你说话的时候喜欢引经据典,怎么这么久了,我也没听你说过几句。”
她盯着他瞧,似笑非笑。
诸伏高明本就因为换了行装而有些不适应,被她这样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从头看到脚的扫视,这种不适应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你不是讨厌我那样说话的吗。”
最终,他别别扭扭的偏过头去,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算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掩耳盗铃。
“我哪有?”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皮鞋的塑胶底与木质地板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啪嗒,啪嗒。”
她刻意的慢走,确保脚落地时的每一声都能够穿进他的耳朵里,简直像是死刑犯临行前所听到的钟表滴答声。
他在心中下意识的计量着距离与脚步声之间的换算,每倒数一下,那声音也跟着响一声。
“师兄——”
她猛地一弯腰,出现在他兜帽的视野前,带着可恶的轻蔑的笑,对着他伸出手来。
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被抓住了手,停住了脚步,几乎可以算是强迫性的被掰过脸去摆弄。
这样的距离有些太超过了。
日本社会总是强调上下级有别,尊敬前辈这类的话,但似乎从来没有被如月枫放在心上。
就如同现在。
她先是提出了刮掉胡子的请求,而他答应了,毕竟虽然别扭,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而后,她又提出了换装的意见,他也答应了,毕竟确实有几分道理,也不算难办。
所以现在,她在隐约摸清了他的底线在哪儿后,就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以下克上,以下……欺上。
野兽假装被驯服成了好人,关进了金子制成的笼中,收敛锋锐的牙齿与利爪,于是所有人就都觉得她无害了。
“师兄呀。”
美丽的野兽盯着自己猎物的眼睛,离得很近。
近到,猎物突然想起了大学中有关于她的传言,带着些玫瑰色的暧昧的令人面红耳赤的传言。
这原本普普通通的称呼,从她的口中出来,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逃。
猎物自己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眨眼的频率有多快,雪白面皮上晕出的红有多明显,抿紧的唇看上去甚至有种让人想要撕咬的冲动。
简直是色//诱。
但这里并不是游戏而是现实,师兄妹逢年过节得一起回去看望孤寡导师。
玩得好的时候,是一起笑脸去看望孤寡导师。
闹掰了的时候,就是一起伪装笑脸去看望孤寡导师。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咧。
黑芝麻汤圆也不好吃啊。
“收收眼神啦,师兄,你现在已经不是警官了,你是投了108家简历都被拒了的苦逼大学生。”
如月枫用手去拨拉诸伏高明眼前的头发,“苦逼大学生的眼神是要怯生生的,就像刚到新家后会躲在床下面的猫,有点狠,又有点慌。”
“师兄你养过猫吗?刚一到新家的时候,它是会炸毛的。”
“喵~的一声,就会炸成一整个大毛球,尾巴向上翘,自以为是防御的姿势,但实际上,在旁人看来就是很可爱,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又笑了一声,终于放开他的下巴,耸了耸肩,“但其实我没养过猫,这是我看视频看到的,但总之,就是那样子的。”
“我养过。”
诸伏高明回道。
而在听到自己说了个什么话之后,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他本应该为她的冒犯而感到生气的,又或者应该站在年长者的立场上去训斥她,那都是正确的。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连移动都没有移动。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可能可以称之为同病相怜的情绪,正如排山倒海的一般的袭击着他的大脑,让他脑子中有关于感性的激素疯狂分泌。
他想起了弟弟景光5岁生日时获得的生日礼物,那只只会喵喵叫和偷吃猫粮的黑白皮毛的猫。
弟弟总喜欢抱着那只猫到处乱跑,一声一声不厌其烦的叫他,而那只猫也会跟着喵喵的叫,就好像也在叫他哥哥。
但后来,那只猫死掉了。
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上染上了鲜红的血,就倒在他父母的尸体旁边,已经僵硬了。
而他从壁橱中抱出吓得冷颤的弟弟,从那只猫的尸体旁边路过。
猫不再喵喵叫了。
弟弟也在送去东京后,不再前后围着他绕圈,喊哥哥哥哥了。
诸伏高明垂下眼睛,“是一只黑白皮毛的猫,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很坏,会上蹿下跳,然后故意把桌子上的杯子推到地上摔碎。”
“那猫因为刚出生就被接到了我家,所以没有过怯生生的情况。”
如月枫又笑了,“师兄,你非得这么较真吗?这就是个比喻啊,你把主题换成人换成狗都可以。”
她低下头,双手轻巧的把他身前的两根棉绳合在一起,系了个蝴蝶结,“你活得怎么这么直啊。”
那些隔阂在他们之间的,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隔膜,突然间消失了。
就好像冰块落进水里,悄无声息的就融为了一体。
“过刚易折啊,师兄,你懂不懂?”
她把绳一抽,把令人心烦的脸挡在了皱成菊花的卫衣帽子后面,拍拍屁股走人,“最讨厌和你们这种爱正论的人说话了!”
诸伏高明挣扎着扒拉开被扯紧的卫衣兜帽,狠吸了一口气。
等到终于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人都走出十里地去了,正在那仰着头拍照。
……人的底线有时候就是这么一降再降的。
但又有什么办法?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跟上了她。
第100章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系统:【欢迎回来,玩家!距离上一次上线已经过了2天呢,玩家有在好好生活吗?】
“哈……好好生活啊……没有。”
如月枫从安全屋的床上爬起来,点开换衣面板,“跑了好几个地方,什么收获都没有,简直是无效加班中的无效加班啊。”
为了追查那个慈悲天教派的位置,她和诸伏高明基本上把之前出现案子的那几个位点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而且吧,总感觉像这样的搜寻,或许已经打草惊蛇的引起别人注意了呢。
或许守株待兔也会有不错的收获。
“虽然摸鱼挺爽的,但果然还是无聊。”
她选好衣服一键换装,同时锐评道:“感觉我们俩像是什么公费旅游的税金小偷。”
系统:【哪有这么说自己的!我们玩家就是最好最好哒!】
系统:【wuli玩家上学的时候是最棒最可爱的大学生,上班的时候就是机智勇敢的超新星警察!】
如月枫被它的话语逗笑了,看着穿衣镜中已经穿戴整齐的自己的倒影。
她没穿黑衣组织标配的黑色外套,而是一件棕色大衣,贴身的白衬衫一半放在外面,一半收在下面的黑西裤里。
考虑到夏天元素,她脚上搭配的是平底的罗马鞋,手腕上带着些零零碎碎的,为了加属性的小饰品。
——赤井秀一送的人鱼钥匙扣被她给改造了一下,编进了那一堆零零碎碎的饰品里面。
伴随着她的摆臂和走动,那只小小的钥匙扣,会与银质的细长手镯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响声。
“统啊,你夸的我都要找不到北了哦。”
她左端详右端详,总感觉还少点什么,从换装页面上面划拉了一会儿,最后选定了个细长型的爵士帽戴上,有点像都市传说中八尺大人会戴的那种。
完美。
如月枫满意地点了点头。
系统:【嘿嘿,因为玩家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呀(撒花)(旋转)】
“白兰给你的程序里都写了些什么东西,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当他面问个明白。”
她一边吐槽着,一边打开手机。
一条显示【酒厂老板】的未接来电,静静地躺在最上面。
——来了,新的主线任务。
几乎算是无意识的,如月枫轻笑了一声,随后直接拨了回去。
她回拨出的电话,在铃声响到第20秒的时候,被人接了起来。
“血腥凯撒。”
黑衣组织BOSS的声音在经过了各种处理之后,听上去就是带着些电流声的机械音,总之不怎么好听。
“到研究所来。”
他说道-
“啪嗒,啪嗒。”
她踩着那只罗马鞋,慢慢的走在研究所雪白的走廊地面上。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隔着玻璃忙忙碌碌。
代表着生命的激光亮起,这一次,那只死去的小白鼠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很是稳定。
研究员们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小白鼠看,护目镜上的白雾都因为紧张而消失不见。
那只小白鼠扒拉着仓门站起来,粉色的鼻子抽动着,露出来的两颗长长的门牙也跟着颤,最后停在了一个方向上。
在那里,研究员们为了测试小白鼠死而复生后的反应能力,特意放了一小块充满了孔洞的淡黄色奶酪。
那块对于人类来说,不过是吃饭时从牙缝里漏下来的小东西,对于从死亡的世界回来后饥肠辘辘的它来说,却算是绝世美食。
小白鼠向前移动着,两只爪子也跟着向前伸,红色的双眼中满是饥饿与渴望。
它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人类在触摸死亡伦理的底线,也在一步一步的被推后。
小白鼠触摸到了那只可口的奶酪。
小白鼠将奶酪举起来,靠近了嘴边。
小白鼠长大了嘴巴———
“吱!!!”
突然,它发出了一声痛苦到了极致的惨叫声,身上也冒出了阵阵的水蒸气所凝成的白烟。
刚刚还屏气凝神观察着的研究员们,一下子乱了起来。
有的去拿测量器材,有的在疯狂记录,直到白烟散去,小白鼠重新出现。
不对,或许现在应该称呼它为小小白鼠了。
实验用的小白鼠一般都选择的是6-12周大的,因为将它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大概是20-30岁。
而现在,这个小白鼠整体已经缩小到了原本体积的三分之一大。
只有2个周那么大的样子。
【很遗憾让你看到了一个失败的实验,血腥凯撒。】
黑衣组织Boss的声音于她头顶的广播中响起。
“不啊,这不是成功复活了吗,还附带了返老还童这一多少人的终极幻想。”
如月枫双手环抱在身前,“根据质量守恒定律,想要得到些什么,就需得付出等值的东西,我觉得还挺合理的。”
组织Boss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若有所思,【这个角度倒是有趣。】
“所以这就是我上次把蒙娜丽莎拿回来后的最新进展?那画上有什么有关于长生的秘密吗。”
她继续问道。
【秘密?不,其实算不上是秘密了。】
组织Boss笑了一声,处理后的机械音听上去有几分古怪,【继续向前来吧,血腥凯撒,再去看看下一个。】
“还有啊?Boss,让我看到这么多不该看的东西,真的可以吗?”
如月枫站在原地,没有按照对方的意思继续向前,只是淡淡的说道。
【呵呵呵……我刚刚就说过了啊,这对于你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广播中的机械音上染上了些许诡异,听上去有种阴谋得逞的感觉。
【继续往前看,血腥凯撒,这是命令。】
“命令啊,那就不能违抗了。”
她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听上去,我已经完全是自己人了嘛。”
【是啊,自己人。】
组织Boss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在见到这样伟大的奇迹后,难不成你还要逃离吗。】
“这是……”
如月枫将自己的手贴到眼前的玻璃墙上,向前贴近。
那是一本被岁月侵蚀到泛黄的羊皮卷,被放置于擦得锃亮的玻璃柜中,看上去却有几分莫名的神圣。
【死海文书,这上面记载着完整的死者复活和永生的仪式,而幸运的是,我们先前的探索道路,虽然走偏了些许,却大体上没有严重的错误。】
【人类千年来的伟大夙愿即将在我这一代实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值得奋斗的事情吗?!】
机械音已经完全掩盖不住他的兴奋了,背景传来了椅子腿擦地而过的刺耳声音。
“没有了。”
如月枫放下了自己贴在玻璃墙上的手。
她转过身,抬头看向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轻轻取下了自己头上戴着的帽子。
“血腥凯撒为您效劳,Boss。”
她用右手捏着帽子,将它扣在自己左边的胸口前,另一只手则是扯着风衣的边角,像是提着裙摆一样的提起,屈膝行礼。
“为您,为这伟大的夙愿,万死不辞。”
——啊,终于到拿到杀手的最终成就的时候了呢-
琴酒正在抽烟。
从知道Boss单独召见血腥凯撒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抽了。
他一只手插在风衣外套的口袋里,一只手捏着烟,皮鞋碾着地面,好像那有只不长眼的蚂蚁。
蚂蚁靠它细小的两根触角去感知世界,但因为它实在是太渺小了,即使感知到了危险,也来不及在反应过来时躲开,直接一命呜呼。
只有圣人或者唐僧会为蚂蚁的死落泪。
但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蚂蚁。
金字塔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站立,然后消耗着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资源,然后冷嘲热讽向上爬的蚂蚁们的不自量力。
他也是蚂蚁。
是一把足够快的,能够在一声令下就扣下扳机的枪,子弹从黑洞洞的枪口中冒出去,呼啸着穿透另一个蚂蚁的脑袋。
那些金字塔上的大人物,不会因为一个蚂蚁杀了多少个蚂蚁,就对这个蚂蚁刮目相看。
他们会放权给他,就像人类在蚂蚁的面前放下一粒米粒。
但这米粒不是每次都会有的。
表现好的时候会有,表现不好的时候就没有,然后会变成一只毫不留情的从天上降下来的鞋子。
噗叽一声,就让蚂蚁四分五裂。
组织里的代号一直都在那里,但人却一直变来变去。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任琴酒的样子了,所能回想起来的,大概只有在子弹穿过那家伙脑袋时,抽的那根烟的味道。
冰天雪地的,为了不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踪迹,他往嘴里塞了好几口雪,舌头冻得都要掉下来,抽的那根烟吸到肺里满是血腥味。
他的野心也带着这么一股血腥味儿,像只寻找猎物的秃鹫,久久的回旋于莫斯科的荒原上。
组织里面有叛徒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的职责之一就是把那些叛徒揪出来,然后用枪子奖励他们地狱的车票一张。
但他从未想过,血腥凯撒有可能会是那个叛徒。
从贝尔摩德那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开什么玩笑,拥有那样一双眼睛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属于光明?
他当时嘲了贝尔摩德一句:没想到你也有疑神疑鬼的时候。就转身离开了。
却没想到,Boss会亲自召见她。
在这个组织中,除了Boss外,所有人也不过都是挣扎着生存的蚂蚁。
他是,她也是。
烟草在点燃的情况下,自动落着灰,烟雾尽头,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呀,琴酱,你这是在等我吗?”
混蛋女人对着他露出了个笑,远远的对着他招了招手。
……悬在半空的心兀的落了下来,他转身就走,却被拉住了手腕。
“咦咦咦,你不是来见我的吗,走什么?”
她对着他炫耀自己头上的礼帽,“瞧,是不是很好看?”
丑死了。
“……丑死了”
琴酒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嫌弃,牙齿磨了磨烟嘴,“Boss都对你交代了什么。”
“当然是升职加薪的事情啦。”
如月枫从风衣口袋里面拿出烟盒,抖出根烟来叼在嘴上,靠过去,“借个火~”
未点燃的烟在接触到点燃的烟时,后者积了一段长度的烟灰齐齐落了下来。
这种情况的出现,一般分为两种可能性。
一是,抽烟者吸猛了,忘记抖掉烟灰。
二是,抽烟者走神了,完全忘记自己还点着烟,只是那么放着。
——所以琴酒这属于哪种情况?
她向上抬头,直直的望进了那双半阖着的湖绿色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小小倒影。
组织里天天把莱伊和他放到一起比较,但其实他们也没有很像啊,她一眼就能分清。
“琴酱~”
如月枫有种名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病,光是看出来了还不算完,一定要求证得到确切的答案才罢休。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握着他手腕的手也跟着慢慢收紧,说道:“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他几乎是在冷笑,“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又说道:“以后离贝尔摩德远点,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很显然,能直接给出一个确切的回复,那她就不是血腥凯撒了。
她用右手夹着烟,然后往身后崖岸边上的栏杆上一靠,“你有多久没回苏联了?”
转移话题。
琴酒冷淡的想,然后又扯了扯嘴角,“苏联解体的时候没通知你吗。”
“火气很大嘛,来时喝了几瓶伏特加?”
如月枫笑着回道,“别这样,别这样嘛,我们都好久不见了!”
“万一这是我们所能够见到的最后一面,你以后就都要活在‘那时我为什么不好好说话’的懊悔中了啊。”
“我不会。”
琴酒冷硬的答道,侧过去的脸有如刀削斧刻般的立体,“你死哪里都是罪有应得呢。”
“罪有应得啊……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还真是稀奇,我以为苏联人都信马克思的啊。”
她说道。
“信马克思多好啊,实践出真知,总比信那些牛鬼蛇神要好,至少不会让人把钱骗光还丢了命。”
琴酒听着她和碎碎念似的嘟囔,懒得去细想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然后便听到她又神神叨叨的问道:
“琴酱,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天命?”
她的小半张脸被帽檐的阴影遮挡得晦暗不清,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眨巴了两下,睫毛又长又卷。
“不信。”
琴酒别过头去,带着些嘲讽的想,要真有那玩意儿,他估计都早死了八百回了,哪能留到现在。
杀手从不会考虑一个月后的未来,因为那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如月枫看着他的侧脸,又看了看他显示95的好感度,深觉‘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一世间真理。
然后把嘴上叼着的烟取了下来。
“琴酱,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她向后靠在栏杆上,海风将她的长外套吹得鼓鼓的,“就赌,你再过个几年会戒烟。”
哈?这算什么破赌约?
琴酒皱了皱眉,“我不会这么做。”
听到他的话,如月枫轻轻抖了抖手上的烟,“没有赌注的,你也可以当我是随口胡说。”
“天命告诉我,你会戒的。”
她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说道,又耸了耸肩,“也有可能,享受老年生活的你,会带着毛帽子,扛着自己的猎枪与熊搏斗,然后狠狠来上一口。”
琴酒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皱着眉。
而如月枫则也就那样靠在栏杆上,任风把她头发吹得凌乱,半仰着身子,几乎要自由落体似的跳下去。
“……我不和你赌。”
他的心上不知为何升上了些不妙的预感,这在过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可能的。
他向前一步,将她从那颤颤巍巍的栏杆上拉回来。
“别做无谓的事。”-
【电视台前的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投稿人,A子。】
【说来真是令人害羞啊,今天我的男朋友B君竟然向我求婚了!】
【虽然知道他是想给我个惊喜,但那么多人还都在场呢,说出那样肉麻的话……】
【好吧,其实我还是很开心的。】
【在看到B君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时,我想,哼哼,你小子也很紧张嘛!就不自觉的原谅他了。】
【说起来也真是奇妙,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竟然会和这个偷翻我家墙的家伙结婚。】
【我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和他搭话来着?】
【啊,想起来了!这个偷偷翻过我家的墙,手里还拿这些幼稚园女生才会喜欢的零食玩具的家伙,那时候的表情可怜极了,简直像只对着你摇尾巴的小狗!】
【哎,太可怜了呀,人是没有办法拒绝小狗的,所以我就搭话了。】
……
如月枫一边听着电台中的读者来信,一边将车停到路边。
出租屋里用来加氛围值的花谢掉了,所以她来花店买些新的。
“叮铃~”
花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在她推开门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
原本正半蹲在地上修剪花枝的棕发青年,忙转过身来大声说道,却在看清了来者样貌的那一刻噤了声。
午后时分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那人的红发上,风从打开的门外吹进来,吹得花和叶一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沢田纲吉站起身来,轻轻解下身上穿着的带着滑稽小熊的围裙,西装笔挺,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说道:
“好久不见,玛莲娜。”-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岁岁年年、长长久久、无时不刻的,都在思念着她。
只因为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于你的身边,你便会觉得,这个讨厌的世界,其实还挺不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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