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聊起来没完了。
汤环玳不知多少次举手, “解开我的手吧?”
说完,她察觉到绍芒的视线裹住自己。
从这个女娘进入客房开始,除去检查客房干不干净之外, 如这般凝睇的目光,只往司翎萝身上停留过。
汤环玳举着的手僵了僵。
绍芒道:“换命这件事比较复杂, 我怀疑背后牵扯众多,放了你可以, 但若是你乱跑, 被贼人抓了去, 后果自负。”
绍芒不是严肃冷漠的人。
她给人的感觉极其复杂,就好比现在,分明是柔和的脸色,清慢的声音, 还不如一只亮爪的玳瑁猫唬人, 但汤环玳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少倾, 她怯弱地看了看面色温柔的绍芒, 好像发现了问题所在。
绍芒的眉眼太冷冽,眉骨俊挺, 鼻额的角度恰到好处,俨然是高门贵女的风范,但她又习惯性表现出一副温善之色, 显得没那么不可冒犯, 可这只是迷惑人的,她本人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平易近人。
总的来说,有那么点佛口蛇心的意思。
汤环玳把手垂下去:“我不乱跑, 这间房是我的家。”
绍芒说放就放, 很快撤了灵力。
灵绳捆的结实, 手腕多少有些不舒服,双手自由后,汤环玳第一时间活动手腕。
太久没跟人对话,即便绍芒让她心生怯意,她还是巴巴凑过去聊:“你刚是用法术捆我的吗?”
绍芒道:“用空气。”
汤环玳:“……”
绍芒也不知她是真心大还是纯粹缺根弦,“你或许可以想想别的。”
汤环玳不知‘别的’是什么,灵光一现,很是贴心:“你们需要睡觉,我知道,没关系,你们睡吧,我帮你们守床。”
绍芒:“……”
她浅叹。
汤环玳一双杏眼睁大,转向司翎萝。
司翎萝继续绍芒的问话:“你想想,你能在这间房里待一年是因为别人看不见你,但现在,别人能看到你了,你还怎么住?”
汤环玳福至心灵:“对啊。”
短暂沉思,她道:“有个办法。住进来的都是瞎子。”
绍芒赞叹道:“好办法。又一春上哪儿找那么多瞎子?”
汤环玳猛然间发现一件大事。
因为有了形体,她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并非她所愿。
汤环玳向绍芒求助:“所以我有人身是因为我活了吗?你能弄死我吗。”
绍芒:“……”
不算活了。
半死不活?
勉强算是活死人。
司翎萝拿出自己的乾坤袋:“这个可以装人。”
汤环玳看着那个绣花儿的袋子,有些怀疑,“就这?”
司翎萝点头:“里面还有条小黄狗,可以陪玩。”
汤环玳眼睛瞬间明亮,“好啊。”
她扒住袋口就要往里钻,绍芒拍了拍她的肩。
汤环玳回头,迎面一张灵光乱窜的符咒贴下来。
她懵了半天,直到符咒隐去,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绍芒道:“你刚才没听到我师姐说的话,生出形体后,引灾无数,我师姐就这么一只狗。”
总不能被克死。
汤环玳晃了晃脑袋,总觉得脑袋重了:“我听不懂。”
绍芒道:“这张符上面画了万福咒,即便是灾神来了,也能扛半个月。”
汤环玳并不理解。
她还是想当一只没人看见的游魂。
司翎萝捻决将她送进乾坤袋。
现已是子时三刻。
绍芒又将窗子开了条小缝,往外看了看。
走尸已经不知去到何处去了。
她关上窗,回身对司翎萝道:“师姐,既然汤环玳是被人换魂的,那凶手用的应该是汤环玳的身体,我们照着她的容貌找,如何?”
司翎萝很赞同:“可以,有灵盘相助,会方便很多。”
今夜是做不了什么了,不如早点休息。
但绍芒看向床那边,顿时歇了这个心思。
司翎萝猜到她的想法,将纷纭镜放回储物袋,又拿出一根绳子,道:“床上味道不好,用这个挂在房梁上睡?”
绍芒一愣:“……师姐你认真的吗?”
司翎萝看到她疑惑但有些如释重负的神色,唇角不动声色弯起一点,紧接着从储物袋里找出了一套床褥。
绍芒看地目愣神呆。
“师姐,你还带了这个?”
清恬的皂乳香味登时弥漫满室。
司翎萝说:“捡的,正好派上用场。”
绍芒:“……”
两人一起换好床褥,不再叙话,一同睡了。
只是绍芒合眼不久,司翎萝就从里侧起身。
她认真望着绍芒的睡颜,观察室内,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想了想,就用法术在帐顶化出几团花云,帐内点点萤光升起,像是睡在深林中。
绍芒已经睡沉了,可当花云流动时,她眉目舒缓,睡姿更加松弛起来。
好像她曾经在这样的场景里熟睡过,所以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司翎萝见状,眼中也酝出一点笑意。
找出绍芒送她的画簿,几乎是将每个笔划都细细触摸,心生愉悦。
她从不知,在绍芒眼中,她那样自闭的生活也如此有趣。
天灵纸上传神的画迷惑了她的心神。
有那么一刻,她不想再考虑绍芒转变的原因,也不愿去回忆百年前的种种,就想这样在云霄仙府与她相伴此生-
清晨,朦胧曙光一至,在厌次城的人眼中,诸邪已散,可以外出。
绍芒与司翎萝简单商议了一下今日的行程,便出去敲隔壁的房门。
林雁声和陆灼睡得死死的,根本没应声。
绍芒又敲了一下,林雁声才呜哝着出声,说的好像是家乡话,也不难猜,只两个字——别吵。
绍芒和司翎萝一同下楼,往前面的大堂走去。
大堂刚刚爆发一场争吵。
一位客人早晨去包子铺一趟,回来就知道这儿闹鬼,跟又一春理论:“做生意可以,但人命也没你想象中那么贱,昨晚入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人除了是个钱串子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又一春气急:“我又一春是远近闻名的好人!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混账了?他们说有鬼你就信了?那我问你,昨夜你见到鬼了吗?”
客人被问住了,瞬间落了下风,但还是嘴硬:“她一个卖包子的,还能跟你是对手不成?无风不起浪,就算我昨夜侥幸没遇到鬼,可你怎么保证我今夜也遇不到鬼?算了,我不与你这样的人论理,退房钱!”
一提退房钱,又一春当下不干了,艳丽的面容扭曲起来,“没门!”
客人怒火上脸,骂声未出口,又一春补充道:“别说没门,窗户都没有!”
客人怒不可忍,掷地有声:“我要去告你!”
又一春完全不惧,道:“小花大人是我远亲,解甲将军是我紧邻,你上哪儿去告我?”
从后院出来的绍芒和司翎萝相视一眼。
这话好耳熟。
又一春是不是对每个客人都这样说?
那客人气糊涂了,往地上一坐,赖皮起来,“不退钱我就坐这儿不起来,来谁骂谁,管教你生意做不成一单!”
又一春冷笑。
客人抬头。
大约有二十来个彪形大汉围住她。
无声。
强龙尚且压不了地头蛇,何况她一个外来的女娘。
见她不再吵闹,又一春扬手让人退下,微笑道:“妹妹,不是姐姐说你,咱这儿真没鬼,你信了坏心人的话,这么指责我,姐姐心里头也伤心。但看你跋山涉水而来,姐姐关怀你,不与你计较,这样吧,送你一顿早饭如何?”
客人被吓到了,别无选择,让人牵着坐下。
很快,早饭上齐了。
又一春把她手里的包子夺去,扔出窗外,“这种爱嚼舌根的人做出的包子能好吃吗,吃我们的吧。”
“……”
她嫌弃地拿手帕擦手,余光瞥见入内的绍芒与司翎萝,立即喜笑颜开,一点心虚被她藏在眼底。
为了装的像一点,绍芒还往脸上盖了点珍珠粉,没匀腮粉,看起来面色苍白。
又一春心更虚,但昨日跟绍芒交谈几句,她认定此人没胆色,忽悠忽悠就过去了,“客官,昨夜睡得如何?”
绍芒弱声道:“借一步说话。”
又一春将她带到帐台,“怎么了?”
绍芒凄凄道:“姐姐当真不知?昨夜可吓坏我和阿姐了,为何我们房里的窗户椅子会动呢?”
又一春眼皮一抽,果然还是那个小鬼!
她速定心神,道:“妹妹是赶路疲惫,出幻觉了吧?”
绍芒道:“怎会?我阿姐也看到了。”
司翎萝适时点了点头,配合绍芒,说了句:“我们吓死了。”
又一春:“……”
又一春沉着思索,笑脸道:“这个……两位也许都出现幻觉了?别人都住的好好的,你们同行的那三位妹妹还在睡呢。”
绍芒道:“可我们确实住着害怕,这样吧,给我们换一间房。”
又一春犹豫片刻,道:“我先查查看,今日若有退房的话,我为两位换房。”
她翻着簿子,绍芒状似无意道:“也不知是谁往床褥下面放的蒜,蔫儿在里面,味儿可大了。若非记着您的嘱托没敢出门,我与阿姐当时就来找您换房。”
又一春讪笑。
绍芒紧紧盯着簿子上的记录,看到登记时间后,连忙道:“老板娘,这间房有日子没人住了?上一次有客人还是月前,怎么回事?不会是看我跟阿姐手无寸铁,坑蒙来的吧?”
又一春慌道:“怎会?只是我们这边入住规矩就是先住小院,小院的房没了再开楼上的房,前不久客人不多,昨日正好赶上了,就把楼上这几间开给你们了。”
绍芒面色悲痛:“我们还真是倒霉。”
司翎萝顺着她的话道:“就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又一春能胁迫刚才那位客人,但绍芒如此态度,她也只得好言好语。
“兴许是桌椅老旧了,忙过这阵就换。妹妹,姐姐也没坑你,那还是间观景房呢。”
绍芒眯了眯眼。
还敢提猪景房?
果然,有靠山就是不一样。
她道:“观山观海观湖都行,观猪是什么意思?”
又一春硬着头皮解释:“吃喝不愁么。”
绍芒:“……您还是帮我看看,还有没有房间,若没有,我可真要走了。”
又一春一边翻簿子,一边道:“那绝不成。”
绍芒道:“我明白,刚才老远就听到了,您别拿什么小花大人和解甲将军唬我,莫说小花,大花来了我照样不住。”
话音甫落,又一春惶然道:“不能说!”
绍芒作出惊疑状,“什么不能说?”
又一春声音极小,仅她们三人可闻:“花大人,不能提!”
绍芒茫然:“为何?”
又一春被她带着走,差点和盘托出,好在伙计突然过来,与她低声讲了几句,又一春便收住话,笑着对绍芒说:“好,让伙计帮你们换房,我还有点事。”
伙计麻利翻着簿子,没一会儿便办成了老板娘交代的事,道:“客官,东三楼有一间双人房,午后就退,不知能不能等?”
绍芒叹气:“等吧。反正东三楼就在我们那栋楼的隔壁,与我几位同伴也能照应。”
两人又要了早饭,在大堂找位置坐下。
又一春领着一个穿黑袍的女人进了后院。
司翎萝面带从容地听她们说话,向绍芒转述:“又一春说‘能不能把那小鬼弄走’。”
“你再看两日,别再让客人住进去了,事情办成少不了你钱财,你偏要贪那几个金铢,若真出了事,小花大人要你的命!”
暧昧至极地靠近:“小花大人要我命,你还能不帮我?失了我,你下半生夜夜难眠。”
轻咳:“说正事!”
拢袖:“放心,昨晚店里客满,让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娘住了,那小鬼把人家吓着了,刚才嚷嚷着找我退房。”
“女娘?”
“是啊,就门口那桌坐着的两位。”
帘布被人掀起。
两道精锐的视线落在绍芒与司翎萝身上。
两人若无其事地喝粥,浑然不觉。
帘布放下。
“问没问,她们从哪儿来?”
“这……忘问了。”
“糊涂鬼!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第二件事,来住店的都要问来处,打听清楚!北城河边那个东西没了,小花大人怀疑是仙门搞鬼,若有带剑会法术、行为异常的,速速来花府报我。”
“那东西那么厉害,竟然没了?不可能吧?”
“茹澜昨夜从北城出去,说好的尸体没有,水沫也不见了。”
一阵唏嘘,不敢相信有修仙的敢来最不欢迎修士的厌次城。又一春道:“找仙姑问问情况?”
“你当仙姑是你大姨呢,随叫随到?小花大人为了那件事已经把底牌亮了,满足不了仙姑的要求,仙姑怎么可能出手相助?”
又是一阵打情骂俏,缠缠绵绵,黑袍女子掀帘出来,视线往绍芒和司翎萝身上落。
两人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绍芒把自己碗里的花生夹起来,放进司翎萝的碗里。
黑袍女子朝又一春使了使眼色,这才离开。
又一春叹自己命苦,身姿婀娜地走来,整了整神色,道:“伙计说有房,但要午后才搬进去,两位意下如何?”
绍芒像是无比纠结,出声道:“老板娘,我们姐妹几人也辛苦,被人骗不说,至今还没找到仇家,身上金银不多,昨夜又受了惊吓,能否退一个金铢……”
又一春当时就不高兴了,“这怎么行?我又一春虽是远近闻名的好人,但也不做赔本买卖,最多今日早饭不收钱。”
绍芒掩唇惊呼:“我们昨晚交的金铢里没算饭钱吗?”
又一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脸上四个大字:痴心妄想。
绍芒被她眼神逼退,垂眸道:“这……行吧。”
她又道:“老板娘,刚才出去那位是谁呀?穿的衣服不像寻常人。”
提到方才的黑衣女娘,又一春自己都没发现,她简直眉飞色舞,“她啊,一个冤家罢了。”
绍芒道:“那就是您的人脉?”
人总是会在说闲话的时候不经意拉近距离,又一春语气熟稔几分,“她的就是我的,别说的好像我倚仗她一样。”
绍芒:“……”
又一春想到正事,语气轻挑地道:“你们两位从哪儿来呀?是亲姐妹?”
绍芒摇头:“阿姐是路上认的,我们从镜姝城来。”
又一春品了半响,“镜姝城?走水路?”
绍芒自嘲:“我这胆量,小湖都惧,别提坐船了。实是包了马车来的,简直金银散尽。”
又一春好像比陆灼还恨有钱人,“那帮赶马车的为了挣钱,脸都不要了。”
绍芒当时就很想说一句,您与之不相上下。
又一春嘴上这么骂,但其实心里有了主意,她早就想整顿一下车行了。
再经营一月,银钱宽裕些,她就自己起一家车行!一定赚翻了。
“路上认的阿姐?这也是缘分。后面楼上那三位也是路上认的?”
绍芒点头。
又一春道:“怎么在这时候来厌次城呢?花开的正好的时候已经过去啦。”
绍芒目光隐忍:“此时说来话长,老板娘见多识广,兴许能帮我。”
又一春一听帮忙的事,就不想往下问。
绍芒道:“我们虽是女娘,但也须得有些功夫傍身,我不愿留家待嫁,偷偷出门寻师,正好遇上一位武学行家,我们交了金铢,连怎么建功立业都想好了,岂料行家不是行家,实是骗子,我们五人共被骗去八百金铢,都没脸归家,欲报仇雪耻,多番打听,找了八个百晓生询问,说那骗子往厌次城来了,我们这才追来。”
又一春见她神色哀痛,不似作假,也有些同情,“世道乱啊,幸好你们五人都心思正,能一路同行,也是缘分。”
绍芒柔声道:“此话不假。”
又一春意有所指地道:“两位结拜姐妹了?”
绍芒道:“差不多,总之起过誓,同甘共苦,无异于亲姐妹。”
又一春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意味深长:“你这么说,那是因为你还没体会到女娘之间的乐趣。”
绍芒疑惑,诚心求知:“何种乐趣,能否一试?”
又一春笑得花枝乱颤,“你自个儿慢慢想去吧。”
绍芒见她扭腰离去,喊道:“老板娘,我还想让您帮忙找人呢?老板娘?”
又一春早没影了。
笑话,打听消息不要钱吗?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角,绍芒才收回视线,招了伙计过来:“方才老板娘说了,我们这桌不收钱。”
伙计刚送完西院的早饭,终于停在她们桌前歇了会儿,“好嘞。”
绍芒正准备从伙计嘴里套话,谁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吵声,伙计往外探了探,眼里冒星:“又来啦?”
绍芒道:“什么来了?”
伙计匆匆往外跑,“撒钱的,快出来捡钱。”
绍芒:“?”
绍芒道:“师姐?”
司翎萝道:“出去看看。”
两人一同出门,还没站稳,身后像是有千军万马,地面都有种在晃动的错觉。原来百福楼里住的客人也挤出来了,就连先前那位与又一春拌嘴的女娘也猫着腰钻出门来,朝着人群奔去。
绍芒遥遥去看,发现众人涌去的地方有一辆莲花车,莲帐飘飘,车轮慢行,其中坐着一位紫衣女娘,帐幔将她的真容挡住八分,看不清长相,只是光外露的两分已经非比寻常,艳火腾腾。
那花车,朝这边来了。
不仅如此,前方驾马的黑衣女娘,正是方才与又一春会面的那位。
更恐怖的是,她竟然,单手拎着半人高的包,往街上……撒金铢。
是真的,在撒金铢。
绍芒惊呆了。
司翎萝小声道:“我们也去接金铢?”
绍芒轻声说:“……也好。”
刚跟又一春卖完惨,若放着现成的金铢不捡,只会惹人疑心。
两人随着人潮挪动,终于挤到一个视线开阔的地方,这时,绍芒才发现,原来撒金铢的不止黑衣女娘一个,花车前方还有步行的四位侍女,也在撒金铢。
才站了片刻,绍芒和司翎萝已经各被十来个金铢砸中。
绍芒总有种做梦的错觉。
她不是没见过富贵滔天的家族,她就是从富贵滔天的地方出来的,但……大街上这么撒金铢玩的,只此一位。
人群中有人道:“这是最后一天了,唉,多撒几天才好啊,我前半生赚的都没这九天捡的多。”
“知足吧,仙姑为我们祈福,小花大人慷慨,有这几天够了。”
很快,大家又忙着捡钱去了。
绍芒一边捡金铢,一边回想整件事。
仙姑?
又一春方才也对那位黑衣女娘提过仙姑。
小花大人……花车上的就是小花大人?
这时,花车到了她们跟前。
绍芒借着接金铢的机会瞥了眼小花大人。
短暂一眼,没看出什么。
花车很快驶离。
有守卫将众人挡住,“这条街撒完了,不得越进。”
众人捂着自己的金铢,各自散开。
绍芒才知,原来百福楼昨日客满还有这个原因。
当街撒金铢,谁不动心。
在这儿住一晚才多少钱,今日又能捡多少钱。
两人回了房间。
绍芒始终不解,向司翎萝请教:“师姐,撒金铢难道也是什么习俗?”
司翎萝面色凝重:“并不是。”
她将那些金铢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才道:“《璇衡密卷》第三卷记载过一种‘要寿之术’,需八百缘外德,八万缘内德,即可为死者续命一百年。”
绍芒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眉头紧锁:“因为要寿是向幽冥司要寿,所以缘外德是指不被幽冥司控制的功德。”
司翎萝道:“没错。被水沫吃掉魂的尸体很快会腐烂消失,但若炼成走尸,即可充当邪物,尸体百年都不会有变。但凡邪物,都有一德——死身净世。”
绍芒此刻才发现,她自以为读了万卷书,实际还差得远。
“那也就是说,将那些要腐烂消失的尸体炼成走尸,再想办法让死尸自毁?这是八百缘外德。那八万缘内德是不是跟撒金铢有关?”
司翎萝道:“正是。但凡幽冥司在册,都有功德簿,若我有恩于你,你欠我钱财人情,不论现世有没有还清,功德簿上都会被减去相应的功德,而你减去的那些功德,都到了我账上。”
绍芒终于明白:“所以撒金铢其实是向我们要功德的。难怪我家乡那些坏事做绝的贪官富商都会在死前做慈善,原来也是为了功德一说。”
司翎萝道:“又一春显然知道汤环玳在这间房里。”
绍芒被她点醒:“看样子小花大人也知道。既然是要寿,死了的人肯定还没去幽冥司轮回,魂魄还在凡间。会不会是汤环玳?”
司翎萝默然片息,道:“猜不出。也许是。”
两人总算把整件事理出头绪。
绍芒看着捡来的金铢,无奈道:“若她想为汤环玳要寿,我就当那功德是送她的。”也不亏。
司翎萝正要说话,她们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绍芒以为是林雁声她们,出声道:“进。”
但迟迟没人推门。
不一会儿,有道严肃的声音传来:“大胆小民,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小花大人?”
二人面面相觑,很快,绍芒去开门。
此时到访,应该是为了汤环玳。
门开的那一瞬间,绍芒差点被突如其来的香熏晕过去。
小花大人紫衣黑发,容貌绝艳,神情傲慢。若将她的画像贴在《古今四美》之后,一点都不违和。
绍芒想着是不是要行个礼,作出被神选中了的惊喜模样。
但小花大人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大步走进屋内,四处查看一番。
身后跟随的黑衣女娘也四处查看一番。
两人面色骤变。
黑衣女娘立即向外吩咐:“来人,拿下她们!”
绍芒懵了,疾步走向司翎萝,将她掩在身后。
小花大人见状,眼神稍黯,开口是一把好嗓音,“你们拿了我的东西。交出来。”
绍芒心想,汤环玳现在算是半个人,不是东西。
于是她道:“我们没拿您的东西。”
小花大人忽然抬手指向她。
绍芒已经做好要打起来的准备,谁料小花大人并没有兵刃相见的打算:“你这句话我不爱听,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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