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陈郁是怀着期待入眠的。
纪惜桐没有食言。
梦里,她和陈郁共枕而眠,就像过去那样。
她的眉眼更清晰,也更为温暖柔和了。
“阿郁。”纪惜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陈郁鼻尖发酸:“听到了。”
“我不能待太久。”纪惜桐抚着她的鬓角,温声道,“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说清楚。”
“我好像能感觉到你的触碰了。”陈郁语调微哑,“但是很轻,就像是风吹过的那样。”
“这不是好事。”纪惜桐唇线紧抿,笑容淡去了许多,“这说明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我不在乎。”陈郁孩子气的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我只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她深深凝望着纪惜桐,想要将她的眉眼刻入记忆。
“不要哭。”纪惜桐轻轻叹息,“每次看到你眼底有泪光,我都会心疼。”
陈郁极少露出脆弱的一面。
从前她有了压力还可以枕着纪惜桐的肩膀的倾诉,难过时候可以得到纪惜桐的拥抱。
过去的十年里,陈郁遇到事情只能一个人抗下。陈聆一直觉得她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其实她并不是这样的——她最脆弱的一面只有纪惜桐能看到。
陈郁蹭着纪惜桐的掌心,积淀已久的思念在喷薄。
“这十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吗?”陈郁问。
纪惜桐略有失神,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声音嘈杂的雨夜。
当她有思绪时已经立路口中间,救护车朝径直朝她驶来,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碰撞并没有发生,她来不及细思便看到了不远处残破的汽车里有人被抬上担架。
定睛望去,纪惜桐才发现,担架上躺着的人是她自己。
鲜血顺着衣角滴下,落在了暗淡的柏油路上,最终在雨水的冲刷下蜿蜒开来。
“我就这么死了吗?”
纪惜桐难以置信。
两个小时前,她才和阿郁告别,抵着她的肩膀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等她回家。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纪惜桐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突如其来的转变。
她的记忆开始模糊,思绪开始混乱。她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向哪里。
浑浑噩噩地游荡了七天,纪惜桐终于找到了家。
那时,她的阿郁枯坐在她们的相片前,眼泪早已流干了,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
见到陈郁的那一刻,记忆渐渐开始恢复,思绪也逐渐明朗。
纪惜桐眨了下眼睛,心口闷闷的。
“其实最早的时候,我一直在游荡。浑浑噩噩的,连记忆都很混沌。”纪惜桐轻声道,“可是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有人在等我回家。”
“我也尝试过告诉你和爸妈,我还在。”纪惜桐顿了很久才道,“可你们根本看不到我,更不用说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很少碰到游荡的魂魄。有一次碰到一位奶奶,她告诉我,鬼都是因为有执念才会存留在世上的。她的执念是她瘫痪的儿子,她担心自己死后没人能照顾好他了。”
“她问我为什么留下。我想了很久才告诉她,我舍不得你。”
“我爸妈他们起码可以相依为命,我姑父一家也会照应他们。可你只剩下小聆了,小聆有时候也不太能理解你的苦衷。你们两个,谁能照顾谁呢。”
说这些的时候,纪惜桐的目光描摹着陈郁的眉眼。
“小聆一直很好。”陈郁扬着笑,酸涩感却未淡去,“现在多数时候是她在照顾我。”
纪惜桐继续道:“这段时间,小聆很累了。你不要再气她了。”
“我知道。”陈郁苦笑道,“如果我还能忍受的话,我不会再这么麻烦她了。”
纪惜桐明白她的意思,她知道陈郁到底有多固执,因而只是轻声叹息。
陈郁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之后的事情呢?”她问。
回忆在脑海里翻覆,纪惜桐的食指点上陈郁的眉心:
“我也是那时候发现,我能进入你的梦境。”
“只有我吗?”陈郁问。
“只有你。”纪惜桐答。
她贴近了陈郁,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鼻息,眼眶发涩。
梦境里的氛围是熟悉而朦胧的,她们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家。陈郁可以从公司焦头烂额的事物里抽身,在纪惜桐温暖的怀抱里休息,在她干净温柔的声线里浅眠。
“我一开始很笨,总会让你梦魇。”纪惜桐敛眸,有些惭愧,“也就是他们常说的鬼压床。”
“是么。”陈郁压下上扬的唇角,“我一直以为那是压力太大情绪低落导致的。”
“现在不会了。”纪惜桐匆忙道,“现在我会把控好,不会让你难受的。”
说着说着,纪惜桐顿住了。
她斟酌了片刻才道:“我不能离你太近,所以我不会常入你梦中。我也很想念你,很想和你牵手拥抱。但我不能那么做。”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你,如果你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计算好的时间快要到了,纪惜桐的触碰渐渐消失,她的声音也在缓缓散去,变得遥远而飘渺。
即将陷入沉睡前,陈郁听到她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长久沉湎于过去,不要总思念着我。”
“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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