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很可惜。”陈聆叹息道,“她父亲是一位很有良知的记者,文采也很好。”
“很抱歉听到这样的痛心的事情。”心理医生抬眸,“如果能有专业的人早点介入,给予相关的心理援助或许结局会好很多。”
陈郁出声道:“他去世得很突然。此前他一直很平静。”
“可能受到了什么突然的刺激吧?”心理医生若有所思,他又划了几笔,“如果身边的人也有类似的情况,可以关注下他有没有发出内敛的求助信号。”
“或许他也发出过吧。”陈聆偏首道,“那段时间大家都挺悲痛的,可能没人注意到。”
陈郁忽然有些后悔告诉医生实情了,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
“说起来,我姐前两次也没有发出求救信号。”陈聆仔细回忆着前段时间的相处细节,语调低沉了许多。
心理医生的神色更凝重了,他最终阖上了笔记本,定定地望着陈郁:
“你能告诉我那段时间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吗?”
陈郁的腕子落到了膝上,语调和面色都很平静:
“我确实不想活了。”
“活着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厚重的镜片下,心理医生的眼神变得更晦暗了。
“现在你还是这样想的,对吗。”
他说的是肯定句。
陈郁这次却迟疑了。
她敛着眸,眼睫轻颤,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这微小的神态落入了心理医生的眼中,就成了十分重要的细节。
本已合好的笔盖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拧开了。
陈郁思忖了很久才给了回答:
“我们所界定的生死,可能不太一样。”
心理医生看向陈聆:“我能否和陈小姐单独谈谈?”
“你们去吧。”陈郁啜了口茶,“我留在这里。”
陈聆跟随心理医生出去了。
客厅里,陈郁放下茶盏,觉察到纪惜桐的远离。
“跟着小聆去听我的病情了吗。”陈郁喃喃道。
片刻后,落地窗边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陈郁抬眸,看到面露忧色的纪惜桐。
心理医生还在和陈聆对话。
纪惜桐嘴唇翕动,远远凝望着病倦的阿郁,耳边有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
陈聆正在和医生讲述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医生偶尔会打断她点评几句。
“创伤后应激障碍”和“幻想症”之类的词语时常出现。
对话进行到最后,心理医生语重心长地向陈聆说明了陈郁这种症状长期发展下去会导致的后果。陈聆垂眸听着,背影越来越颓丧。
“她们之间的感情太深了。了解完她们之间的事情,我真的很慨叹。”心理医生道,“你姐姐已经需要药物干预了,任由她这样下去,最后很有可能发展成精神分裂症。”
这些字眼化身为尖锐的利器扎在了纪惜桐心间。
长久下去,她的阿郁在他们眼中就会变成这样的人吗?
纪惜桐不愿再听了,她很快隐没于灰暗中,回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强打着精神的陈聆回到陈郁身边。
茶水已经凉透了,陈郁搁下杯盏,微扬着下巴看着她。
“你现在笑的比哭还难看。”她道,“他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吧。”
陈聆咬了下唇,不敢看陈郁的眼睛。
沉默了许久,她斟酌着开口道:“姐,你现在可能需要吃点药了。”
“我会吃的。”陈郁异常配合,“其他还需要注意什么。”
陈聆嗫嚅了下,声音太轻了,具体说了什么陈郁没听清。
陈郁知道她很难过,并不催促。
“医生还说,你可以出去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陈聆终是撒谎了。
“好。”陈郁面色平和,“我下午出去散散心。”
陈聆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研究所那边要是有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下午我让阿姨陪着我。”她起身,揉了揉陈聆的发,“我先上楼了。”
风铃晃动,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聆回眸,目送着她的背影。
陈郁的步伐很是缓慢,仿佛在等身后人似的。
脑海里浮现了监控里陈郁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画面,耳畔有医院里两个护工的议论声。
陈聆的内心防线崩塌了。
方才心理医生列举的很多个例子都和陈郁现在的状态的重合了。
她一直依赖着的姐姐好像真的疯了。
陈聆僵硬地转过身,脚步沉重。
脸颊上有微弱的凉意,她用手背抵了抵,留下点点泪痕。
*
纪惜桐飘回卧室时,陈郁正佝偻着身痛苦地咳嗽。
她忘记了自己飘渺的身躯,焦急地拍着陈郁的背脊,想要替她顺气。
指节没入深色的衣服,纪惜桐却什么触觉都没有。
蓦的,心中有道声音响起:
她只是个游魂而已,怎么可能触碰到现世的人。
纪惜桐沮丧地垂下了手,心疼地看着陈郁。
“我没事。”陈郁蜷着指节抵着鼻尖,额角已经冒出了冷汗,“休息一会就好。”
“阿郁,你这样怎么能行?”纪惜桐立在她身前,焦急道,“你必须要去看医生了。”
陈郁听不到她的话,只能躬着身重复说着些宽慰她的话。
呼吸渐渐平复,陈郁撑起些身,低低说着自己的打算。
“我下午有事。”陈郁道,“你乖乖在家,我很快就回来。”
“你准备做什么?”纪惜桐心中涌动着不安感。
陈郁兀自说道:“我已经让助理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样的回答,纪惜桐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你想做什么?”她顾不得陈郁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半跪在她身前焦急道,“不切实际的事情不要去想,千万不要去做傻事。”
“我们好好吃药,好好养病。”纪惜桐急得直掉眼泪,“我不想你也步我爸爸的后尘。”
陈郁沉默的这片刻,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钟表摆动的滴答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她的眼眸平静得可怕,无人知晓这幽潭似的眼神下藏着什么。
纪惜桐从没有这样盼望过有人能在此刻敲响紧闭着的木门。
“刚刚心理医生问我,现在是否有轻生的想法。”陈郁缓缓道,“我说,我们界定的生死的意义可能不一样。”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惜桐——”陈郁轻声唤她。
“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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