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您吧。”助理三步并两步地跟上陈郁,“我下班之后也没什么事可做。”
“也行。”陈郁矮身坐进车里,微扬着下巴看着她,“晚上我请你吃饭。”
助理连忙摆手,受宠若惊道:“您太客气了。”
陈郁几句话便瓦解了助理的防备,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未再多语,关上车门,将保温杯重新搁置在靠窗的左手边。
去纪家的路上,车上虽然没人说话,但是氛围还算平和。
陈郁垂眸看着杯壁模糊的身影,笑意早已淡去。
下午在茶馆里耗了太久,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了。
此刻的长空正在逐渐变得昏暗,天际飘着几抹火烧云,温暖的颜色蔓延开来,将那片天空染成了粉色。
“天晴的时候傍晚就很漂亮。”助理趁着车少,将手机探出车窗拍了张照。
陈郁顺着她的手机镜头望去,看到了一大一小两片天空。
记忆和现实重叠了。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的纪惜桐。
她们不是一个专业,除了公休日,平时很少有空闲的时间重叠在一起。
陈郁慢慢养成了下课后抱着课本穿过两幢教学楼间的长廊,寻找纪惜桐所在教室的习惯。
她小心翼翼地来到窗户边,佯装不经意模样扫过人满为患的教室,用这短暂的几秒快速搜寻纪惜桐的身影。
纪惜桐在人堆里实在是太耀眼了——气质容貌双双出挑,只一眼,便能让人定住视线。
那天的傍晚,天际也燃着火烧云。
纪惜桐的座位靠着窗户。
陈郁看到她时,她正撑着下巴眺望窗外那片天空,云霞映出侧颜的唯美又漂亮。
陈郁立在窗边看了她一会,才舍得潜进教室,偷偷坐到她身边。
纪惜桐的朋友早就习惯了她们的腻歪,神色如常。
陈郁垂首写着字条,露出的发顶看着很柔软,纪惜桐忍不住探手摸了摸。
“别闹。”陈郁用口型和她对话。
纪惜桐扬了下下巴,微斜着眼眸看她,模样很像一只傲娇的白猫。
“要闹。”她也用口型回答陈郁的话,“谁让你是我的女朋友呀。”
陈郁无奈地笑了下,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她的手背。
纪惜桐也不开玩笑了,偷偷从桌下牵住她的指节。
一想到这些,陈郁的心口就会变得很闷重。
车辆停下时,陈郁也从回忆中抽神,眸中的温度消散了。
她看向身侧空荡荡的座位,怅然若失。
从茶馆出来不久,一直坐在她身侧的纪惜桐便消失不见了。
陈郁知道她在竭力躲避自己,以免她真正尝试阴阳先生告知的方法。
“陈董,到了。”司机提醒道。
陈郁在助理下车前站起身,立了一会才关上车门。
老旧的楼道里装的是声控灯,几个月没来,墙壁上的划痕和污渍似乎更多了。
烟尘气混着霉味钻进了鼻腔了,助理忍不住皱了眉头。
清贵的陈郁和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窄小的楼道里,拎着垃圾袋趿着拖鞋下楼的男业主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给陈郁让出路。
“谢谢。”陈郁没抬首,低低道。
“您是郑老师的干女儿?”男人纠结了一会终于开口。
陈郁脚步一顿,逆着光回眸。
“我是。”她答道。
“郑老师家面南的那扇窗户好像没关,前段时间梅雨,可能打进了不少雨,你记得清理一下。”男人道。
“我明白了。”陈郁道,“谢谢你的提醒。”
男人摆摆手,拎着垃圾袋下楼了。
行至纪家门前,陈郁找出钥匙,迟疑了片刻才打开防盗门。
男人提醒得不错,房子里果然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助理知道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全部都去世了,心里有些发毛,有些不太敢跟进去。
陈郁却没有这么多顾虑。
她兀自走了进去,在黑暗里寻找到客厅吊灯的开关。
“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陈郁对她道。
助理想到了陈聆的叮嘱,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在陈郁身后。
陈郁注意到她紧张的神色,宽慰道:“她家里四周都有防盗窗,就厨房里有刀具,你看着刀具就好。”
助理被陈郁看破了心思,惭愧地垂下眼眸。
“你拿着东西下去吧。”陈郁指了指厨房,“我刚好把这里收拾一下,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帮您。”助理道。
“他爸爸是在这里自杀的。”陈郁语调平淡。
“我这就下去。”助理抱着刀具盒,头皮发麻。
脚步声渐行渐远,回荡在楼道里。
陈郁从容地卷起衣袖,从厨房里取了两块干抹布来到面南的房间。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记起这扇窗户打开的时间——几个月前,她阅读纪惜桐那封未完信时顺道打开透气的。
陈郁的指尖刚碰到窗户,闷重的牵引感忽然恢复。
她半身微僵,知晓是纪惜桐回来了。
故人、故土、旧物、月圆的夜晚。
此刻纪家的条件和阴阳先生说的一一对应上了。
依照纪惜桐的性格,她一定会努力隐匿着自己,不让陈郁发现的,所以这道莫名的牵引感就是纪家的环境造成的。
陈郁心跳快了许多。
灰暗了许久的心房被一丝微弱的光亮照亮了。
她折回厨房,找到了一个打火机,又在佛龛边取走了一炷香。
屋内的灯光全部被她熄灭了。
黑暗里,陈郁借着月光摁下了打火机。
她的手颤得有些厉害,尝试了好几次才点燃了符纸。
火舌舔舐着黄符,在暗夜里摇晃。
燃着的檀香灰烬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陈郁却一动不动,皮肤仿佛感觉不到灼痛感。
她聚精会神地凝望着符纸,五官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唯有眼眸映着的明亮光点,未暗淡,宛若琉璃。
不知是不是陈郁的错觉,她觉得这几张符纸燃烧得格外缓慢。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符纸早已燃尽,散落的灰烬被风吹落在陈郁的脚边。
约莫十五分钟后,檀香也燃尽了。
陈郁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了点点红斑。
她顾不得烫伤,在黑暗里寻找起纪惜桐的身影。
五感被暗夜不断放大。
陈郁的鼻尖萦绕着阴冷的霉味和未散的檀香味,耳畔有孩童遥远的哭声和楼下散步者的交谈声,口腔里弥散着难以言说的干涩感,喉头涌着淡淡的血腥气,唯独眼睛只能看到家具模糊的轮廓。
心中的光亮在刹那间熄灭了,一切又重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明明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可为她为什么连她的轮廓都看不到?
陈郁好不甘心。
“惜桐!”
她嘶哑地呼喊:
“纪惜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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