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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你放我走吧。”◎

    视野完全黑暗前,陈郁听到了陈聆带着哭腔的喊声。

    一片混沌中,陈郁看到纪惜桐的身影。她想抬手替纪惜桐拭去眼泪,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了。

    眩晕、耳鸣、血味、充斥着她的感官。

    陈郁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时光倒回至十年前的那个梅雨季。

    她看到了二十七岁的自己。

    二十七岁的陈郁年轻、漂亮、野心勃勃且充满活力。

    她正从纪惜桐手中接过便当,亲吻她的面颊。

    “今天下雨,回来的时候小心点。”纪惜桐指食指指尖点着陈郁的衬衣衣扣,微微仰首道,“晚上我们一起回家吃饭。”

    纪惜桐所说的家是指纪父纪母家。陈郁听着心中暖暖的,忍不住握住她的指尖,轻轻啄了啄。

    “好了,上班要迟到了。”纪惜桐抽回指尖,推着她的肩出门。

    因为晚上要回纪家,陈郁整个人都很亢奋。

    距离上次出柜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她们和纪家父母的关系也僵持了这么久。这是这么多天来纪家父母第一次主动联系她们,让她们一起回家吃饭。

    这便意味着,纪父纪母最终选择接受她们了。

    接到电话后,纪惜桐抱着手机激动了很久。陈郁洗完澡出来,她便丢了手机转而来抱她,贴着她肩颈蹭了许久,直至发间香完全染上了陈郁的肌肤。

    开车时,陈郁回想着昨晚的拥抱,忍不住勾了勾唇。

    心里藏着好消息,陈郁一天的心情都非常愉悦。

    晚间,她提早了两个小时下班,买了送给纪父纪母的礼物。

    路过花店时,她挑选了一束鲜花。

    到家时,精心打扮过的纪惜桐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陈郁在在玄关处便举起了手中的花,绽开了笑。

    听到开门声时,毛毯上趴着的宽宽反应最为迅速,它摇着尾巴前来迎接陈郁,绕着她转圈圈。

    “我怎么也有礼物?”纪惜桐起身迎接她,行至她面前,歪着脑袋,笑盈盈道。

    “正好路过了花店,就想着给你买一束了。”陈郁清了清嗓子,郑重道,“纪女士愿意收下我的鲜花吗?”

    纪惜桐接过,垂眸轻嗅。

    “很好闻,谢谢陈女士送的花。”她笑容温婉大方,漾着光亮的眼睛映着陈郁的身影。

    陈郁眨了下眼睛:“收了我的花就要改个称呼了。”

    “什么称呼?”纪惜桐明知故问。

    “改叫陈夫人呀。”陈郁强压下嘴角,佯装生气道。

    “好的,纪夫人——”纪惜桐拉长了语调,“我现在叫陈夫人了。”

    “陈夫人喜欢这束花吗?”陈郁问。

    “少臭屁。”纪惜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陈郁探手揽住了她,顺手还摸了摸宽宽的脑瓜。

    鲜花太碍事了,她便调转了个方向从背后拥着纪惜桐,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她们左右轻晃着回到沙发边,黏黏糊糊的。

    又腻歪了会,纪惜桐终于挣开她的怀抱,把她的宝贝鲜花插在了花瓶里。

    “你知道洋桔梗的花语吗?”纪惜桐回眸问她。

    “不知道。”陈郁如实答。

    纪惜桐抚着花瓣,语调分外温柔。

    “洋桔梗还有个名字叫无刺玫瑰。”她凝望着陈郁,小巧的梨涡绽开了,“它的花语是,我愿放下所有的戒备,只为拥抱你。”

    听完这突如其来的告白,陈郁抿了抿唇,原地僵了一会,终于张开怀抱。

    纪惜桐早已习惯了她略显迟缓却真诚的回应,欣然起身拥抱她。

    “那就意味着,我的爱都给你,是吗?”陈郁低低道。

    纪惜桐感受着她喉音的颤动,重复着她的话:“我的爱都给你。”

    ……

    去纪家的一路上,陈郁的笑容都未淡去过。

    纪惜桐开着车窗,长发被风撩起。

    迎着晚风和夕阳,她们的侧颜格外漂亮。

    天快黑透时,她们终于到达纪家。

    老旧的楼道里,立在防盗门前的陈郁深呼吸了好几次,依旧没有勇气摁响门铃。

    纪惜桐歪着脑袋看她,调笑和怂恿的眼神让陈郁脸颊阵阵发热。

    她的手腕抬起又放下,僵持着久久没有动作。

    早就知道她们立在门口的纪父左等右等,换了好几个坐姿都没等到人,终于放下遥控器打开了防盗门。

    一时间,陈郁更尴尬了。

    她拎着礼物盒,耳朵和脸颊都有些泛红。

    “进来吧。”纪父招呼道。

    饭菜的香味飘在了客厅内,陈郁在橱柜上放下礼物,和新上门的媳妇一样手足无措。

    纪母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她们间的身份转换,端菜出来,几次想和陈郁说话都没开得了口。

    餐桌上,陈郁低垂着眼眸,很少夹菜。

    纪父打趣道:“这孩子怎么隔了两个月再来,变得这么腼腆了?”

    纪惜桐将刚剥好的虾放进了陈郁的碟子里,笑着替她解围:“这不是身份换了吗。”

    说完,她微扬着眉看了眼陈郁。

    方才她再迟一点给她解围的话,陈郁就连脖颈都要泛红了。

    晚餐进行到最后,纪惜桐说起了近况。

    “最近有个翻译学会有个研学活动,先是隔省交流,然后需要出国几个星期,我正想着要不要去。”

    纪父的反应最为迅速:“去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去?”

    纪惜桐依次看过餐桌上的三人,眸色柔和。

    “纪叔叔说得对,这么好的机会一定好珍惜。”陈郁今晚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可是,我好像明天晚上就要出发了。”纪惜桐语调低沉了些。

    “去吧。”纪母也开口了,“一家人都支持你去。”

    纪惜桐听懂了她细节之处的话外音,面上的笑容更温柔了。

    “那我就告诉他们了。”纪惜桐道。

    这场晚餐进行得很舒适。

    回到家时,她们的心间还留有余温。

    纪惜桐跪坐在床边收拾衣服,陈郁望着她的背影,耳畔是她晚间说的话,鼻尖一酸,忍不住从身后拥住了她。

    “阿郁?”纪惜桐微偏首,脸颊贴着她的鼻梁。

    “老婆……”陈郁说话闷闷的。

    “舍不得我走啦?”纪惜桐放下衣物,探手揉了揉她的发。

    陈郁蹭着她的掌心,眼眶也开始发酸了。

    “你这样好像宽宽。”纪惜桐温声道。

    “我才不像那条傻狗。”陈郁用下巴故意硌了下纪惜桐的肩膀。

    “哪有骂自家女儿傻的?”纪惜桐忍俊不禁,“更何况宽宽是边牧,她哪里傻了?”

    陈郁瓮声瓮气道:“你怎么还向着她说话?”

    “你吃宽宽醋了?”纪惜桐的指尖划过她的鼻梁,“哪有妈妈这么小气的?”

    陈郁不说话,只是用幽暗的眼眸望着她。

    每当她露出这副神情,纪惜桐就知道自己需要哄她了。

    她调整了坐姿,转过身,捧住了她的双颊。

    陈郁比她要高,她得半跪在她的膝上,才能以一个主动的姿态亲吻她。

    纪惜桐的亲吻和她本人一样温柔,陈郁沉溺其中,一只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落在地板上。

    “没力气了。”纪惜桐眸中漾着水光,她坐下,鼻息急促。

    陈郁坐直了身,圈住了她的腰肢,亲吻她的眉心。

    她从眉心开始,啄过她的眼睛,吻过她的鼻尖,最后才触碰她的唇瓣。

    纪惜桐在她眼中宛若稀世珍宝。

    临行前的那一晚,陈郁反复要了她很多次。

    她们汗淋淋的,长发纠缠着。

    窗外大雨倾盆,嘈杂雨声湮没了纪惜桐的轻喘,盖住了陈郁的喉音。

    翌日清晨,立在盥洗间镜子前的纪惜桐愁眉苦脸地抚着脖颈间的红痕,用了遮瑕才挡住了自己能触碰到的印记。

    后颈还有一处怎么都涂抹不到,无奈的纪惜桐只能回到房间,抄走陈郁的枕头将她晃醒。

    陈郁睡眼惺忪,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仰望着她。

    “快起来。”纪惜桐捏了捏她的鼻子,“帮我遮吻痕。”

    “哪里?”陈郁撑起身,宽松的睡衣偏到了左肩。

    纪惜桐垂眸,看到了她右侧锁骨上连串的红痕,语调变柔软了些。

    “后脖颈……”她道。

    陈郁趿上拖鞋,揉着手腕往盥洗间去:“我洗个手就来。”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纪惜桐听着,脸颊有些发烫。

    短暂的清晨在小打小闹中度过了。

    工作狂陈郁难得休假一天在家陪着纪惜桐。

    她们重拾起昨晚收拾行李的工作,边聊天边整理衣物。

    中间宽宽还跑来捣乱,她坐在行李箱里死活不肯离开,弄得纪惜桐刚叠完的衣物又乱了。

    下午,邺城又下起了大雨。

    陈郁冒雨去买了纪惜桐爱吃的蛋糕。她们本来是一起去的,上前后纪惜桐却发现车辆出了故障。

    陈郁只好一个人先去了,等到她回来时,纪惜桐已经叫来修理铺拖走了车,纪父也把自己的车开了过来。

    “买高铁票吧,我晚上可以送你到车站。”陈郁拎着蛋糕,无奈道,“开车去邻省也挺累的,久坐你会腰疼的。”

    “不要。”纪惜桐摇头,“我刚刚看过了,只剩下凌晨的高铁票了。而且高铁站离这里太远了,你明天又要早起去谈合同,别当我不知道。”

    “可是——”

    陈郁话音未落便被纪惜桐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她道,“来回一趟快两个小时了,你不准备睡觉了吗?”

    陈郁张了张口,纪惜桐立马道:“我们的小家还需要仰仗陈总奋斗,努力发展成大家。你休息好,高效率工作很重要。”

    ……

    很快的,距离纪惜桐离家的时间,就剩不到半个小时了。

    陈郁帮她把行李箱拎到门口,身后还跟着耷拉着尾巴的宽宽。

    “我要走了。”纪惜桐看着一大一小两只狗勾,挨个揉了揉脑袋。

    宽宽“汪”了一声,使劲蹭着纪惜桐的小腿。

    “我送你一段吧。”陈郁望着纪惜桐,恳切道。

    “你听外面的雨声。”纪惜桐摸着她的脸颊,“这么大的雨,你陪我到哪里,又从哪里打车回来?”

    “我就是想多陪陪你。”陈郁道。

    纪惜桐的指腹抵住了她的唇瓣。

    她难得任性一次,用略带威胁的语调道:“阿郁,这事没得商量。”

    纪惜桐恋恋不舍地亲吻了她的眉心,用很轻很轻的语调道:

    “阿郁在家要乖——”

    “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乖乖等我回家。”

    陈郁眼眶泛红:“我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单纯了,最终只是撑着伞提着她的行李箱,送她到车上。

    走在雨里,大半张伞都护在了纪惜桐头上,陈郁阖上车门,眸中泛着泪光。

    纪惜桐隔着车窗望着她,用口型对她道:

    “要乖。”

    雷声更加闷重了,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回到家,陈郁看到花瓶里已显出些枯败的洋桔梗,心里闷闷的。

    客厅的钟表滴滴答答的响着,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纪父的名字,陈郁迟疑了片刻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是嘈杂,纪父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沙哑:

    “小郁,惜桐出事了——”

    头顶炸响了闷雷。

    陈郁踉跄了一步,跌坐在了沙发上。

    “惜桐怎么了?”陈郁声音颤抖。

    “南汉大桥那边,小桐出车祸了。”

    陈郁来不及撑伞便奔入雨中,她颤着手启动汽车,眼泪一直在掉。

    温热和冰凉冲击着,陈郁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

    明明是半小时前刚拥抱过的人,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

    陈郁捏着方向盘的指节泛了白。

    去医院的路需要经过南汉大桥,陈郁到时,大桥的一侧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晃眼的警戒线将卡车和车头被撞瘪的轿车圈住了,陈郁一眼便认出了那时纪惜桐开走的汽车。

    担架车经过的地方滴落了不少血渍,现今已经被雨水冲刷暗淡了。

    周遭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导致了行车缓慢,交警出动将人群疏散开来。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陈郁只知道自己看不清眼前的道路了。

    抵达医院后,陈郁看到了守在抢救室门口的纪父纪母。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

    抢救室的红灯还亮着,陈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枯坐在等候椅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时间格外难熬。

    纪母的啜泣声一直萦绕在耳边,陈郁想要走近安慰她几句,却发现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熄了。

    医生低垂着眼眸从里面出来,步伐沉重。

    他走向了纪父纪母,说话声很低。

    陈郁缓缓偏首,看向了他们。

    医生的说话声被纪母的哭声盖住了。

    悬在陈郁颅顶的利剑落了下来,连同陈郁的心脏一同刺穿了。

    纪父抱着软瘫的纪母,微仰着首强忍眼泪,跪在了医院冰冷的瓷砖上。

    哭声引来了过路的行人围观。

    周围充斥着各色眼神,有猎奇的,有厌恶的,绝大多数是怜悯的。

    年轻的护士握着死亡通知单走向了看起来最为冷静的她。

    “请您节哀,这个是……”

    陈郁接过,还未曾落笔便听到护士的询问声。

    “请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陈郁僵住了,手中的笔似有千斤重。

    她喉头发哽,顿了良久才道:“那是她的父母,你交给他们签吧。”

    护士微怔。

    佝偻着背脊的陈郁抬首,低低道:“我可以去见一见她吗。”

    “您可能要等一会。”护士看着面前狼狈的女人,不忍道,“等会我领你去见她。”

    陈郁掩着面,迟缓地颔首。

    抢救室内地医护人员帮躺着纪惜桐整理好了仪容,才将她推出去。

    再次见到纪惜桐时,她正被白布蒙着。

    陈郁垂眸,看到了白布上沾染的血迹。

    纪惜桐死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白布上的血渍看起来都已经呈现了深褐色。

    陈郁轻颤着指节,揭开了白布,看到了爱人惨白的面容。

    她脸上有几道很重的划痕,伤口看起来很深。

    死亡和睡着了完全是两种概念。

    纪惜桐躺在哪里,已经没有一丝生者的气息了。

    陈郁眨了下眼睛,眼泪落到了她的面颊上。

    沾染了干涸血迹的眼泪沿着她的面部轮廓缓缓滑下,看着像是纪惜桐流泪了一样。

    陈郁想起了祖父去世时母亲对她说过的话:

    “眼泪落到死者身上,会让他不得安息的。他也会因为离开了我们而难过。”

    她用指腹,温柔地拭去了纪惜桐面颊上的泪。

    指尖最后落在了她的眉心。

    陈郁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从眉心开始,抚过鼻尖,落在唇畔,虔诚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只不过这次,纪惜桐不会再用鼻梁亲昵地蹭着她的指腹,温柔的唤她阿郁了。

    梦境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在重演。

    陈郁以挚友的身份参加了纪惜桐的葬礼,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接连几日的悲痛好似让她流干了眼泪。

    她握着一束百日菊,麻木地看着纪惜桐的遗照。

    周遭不断有人来劝她节哀顺变。

    陈郁一一颔首,视线却从未移过地方。

    葬礼结束后,人群散去。

    只有陈郁立簇新的墓碑前,单膝跪着,放下了一束百日菊。

    她喃喃道:“惜桐,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不信。”陈郁凝望着墓碑上笑靥如花的面孔,“你只是出差去了对不对。”

    “你明明让我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乖乖等你回家。”陈郁哽咽着道,“你说的我都有努力做到。”

    “等你出差完,就回家好不好。”

    她的额头抵上了冰冷的墓碑,带着喑哑的哭腔道:“老婆,我们回家好不好。”

    那天,她在墓园待到了很晚。直至管理员催促她离开。

    回到家,宽宽正躺在纪惜桐的抱枕上,守在门口等她回家。

    空荡的客厅里,茶几上的洋桔梗早已枯败。

    陈郁没有换衣服,她就这样回到房间,躺在了她们的床上。

    她就这样望着灯饰,从天黑到天亮。

    她一连失踪了好几天,行尸走肉般窝在家里,除了给宽宽喂饭,别的什么也没做。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陈郁在冰箱里发现了纪惜桐临走时偷偷为她准备的蔬果,以及炒好的小菜。

    它们安静地窝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塑料袋上贴着的标签表明了它们被买回来的时间。

    蔬果早已变得干瘪,失去了鲜亮的光泽。角落里的小菜也已腐坏。

    陈郁合上冰箱,背脊抵上了墙壁,缓缓瘫坐下。

    这是纪惜桐死后,她第一次嚎啕大哭。

    她哭到近乎崩溃,几乎气绝。

    “惜桐。”她呢喃着她的名字,心痛到无法呼吸,“纪惜桐。”

    ……

    “患者是肺源性心脏病及右心衰竭。”

    “之前已经落水过一次了,有过肺部感染史。再加上长久劳累和精神刺激……”

    “能从ICU里出来已经很好了。”

    “她还有精神疾病吗?”

    “那真的需要好好注意一下了。”

    再次睁开眼睛,陈郁又看到了惨白的墙面。

    她僵硬地偏首,寻找着纪惜桐的身影。

    “姐,你醒了!”陈聆俯身,眼眶红红的。

    陈郁阖眸,不想再说话了。

    “患者劳累,让她再休息休息吧。”一旁的医生劝导道。

    隔着呼吸面罩,陈郁的声音轻且低哑,陈聆凑近了去听。

    “你们出去吧。”她道。

    “姐——”陈聆唤她。

    “我想一个人。”陈郁敛着眸,疲惫道。

    医生拍了拍陈聆的肩膀,提醒道:“不要给她刺激。”

    陈聆终于起身,一步一步退到病房门口。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陈郁费力地偏首,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惜桐。”她低低唤道。

    背着光的墙角处,纪惜桐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用飘渺如空气的指节扣住了陈郁的手,眸中覆着泪光。

    “阿郁。”在陈郁听不到的世界里,纪惜桐哑声道。

    陈郁目光涣散,她顿了许久说道:

    “我好累。”

    “阿郁……”

    纪惜桐用透明的指节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泣不成声。

    “我撑不住了。”

    陈郁苦笑着缓缓道:“你放我走吧。”

    爱人亡故的这十年,陈郁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灵魂早已空洞。

    上天给她开了个莫大的玩笑,陈郁被命运裹挟着苦熬已久。

    从顾言音家出来时,走下是石阶的每一步,陈郁都感觉到了无尽的悲凉。

    哀莫大于心死。

    陈郁真的力竭了,她不想再抓着这根一触即断的救命稻草了。

    她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纪惜桐的死存在着隐情,恨自己没有早点了解一切,而是傻傻地守着这一切,麻木地度过了这漫长的十年。

    “阿郁。”纪惜桐摩挲着她的掌心,啜泣道,“死亡真的很痛苦——”

    从混沌中苏醒的那段时间,纪惜桐没有思绪,没有记忆,唯一拥有的只有内心最深处的牵引。

    她浑浑噩噩地游荡,找不到回家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到底在何方。她只得跟着那道牵引,四处寻找一个叫阿郁的人。

    纪惜桐不知道阿郁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寻找归家的路。

    她茫然地环顾周遭的一切,眼神空洞,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心脏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就这样飘荡了许久,纪惜桐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公寓。

    她在墙角立着,看到了一个掩面流泪的女人。

    女人抬头的刹那,纪惜桐看到了她的眼睛,混沌的思绪有些许清明。

    眼泪在不知不觉间落下,心底有道声音告诉她,这是她心爱的阿郁。

    与她相携度过八年美满时光的妻。

    纪惜桐看着她蜷缩着痛哭。她哭得那样绝望,哭得纪惜桐的心脏被沉闷的窒息感吞没了。

    她想像过去那样拥抱她的阿郁,告诉她自己就在她的身边,可虚无缥缈的躯体却没有任何温度和力量。

    纪惜桐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她的躯体被焚化成了灰烬,埋葬在了阴冷潮湿的土地下。

    她和她的阿郁已经阴阳两隔了。

    熬过那混沌的七天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随着记忆和思绪的恢复,痛苦如潮水般淹没她。

    忘记其实是上苍最大的仁慈,如果难以忘却——

    那么,思念就会成为常态。

    从此,痛苦伴会随着魂魄未曾消散的每一分,每一秒。

    看着心爱的人崩溃,自己却无能为力是一件无比绝望的事情。

    纪惜桐只能在她哭累了睡着后靠近她。

    她用虚无飘渺的指节轻抚陈郁紧蹙的眉心,温柔地拭去她面颊的泪痕。

    做完这一切,她像过去那样,一枚一枚扣下指节。

    虽然没有触感,但她内心稍有慰藉。

    起码在此刻,她和阿郁是十指相扣的。

    她的阿郁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似乎才脱离了这样的悲痛。

    纪惜桐看着她披上了冷漠疏离的伪装,又看着她在自己相片前发呆。

    每个周六的下午,她的阿郁都会去墓园看望她。

    她记得她喜欢花,每次都会带上一束新鲜的百日菊。

    阿郁面着墓碑垂眸,纪惜桐就立在她旁听着她说话。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纪惜桐收不到了数不清的百日菊。

    而送她百日菊的人,说的话却越来越少了。

    她逝世十周年忌日前,陈郁再次一次来到墓园。

    这一次她陪她说了许多话。

    她说她累了,很想好好休息一次了。

    纪惜桐敏锐地觉察到了她话里的深意。

    她竭尽全力阻止陈郁奔赴死亡,直至雨夜的坠江。

    那时纪惜桐就坐在她身侧。

    她在阴暗里歇斯底里地呐喊哭泣,她像要抢夺陈郁的方向盘,指节却一次有一次穿过,根本触碰不到它。

    “阿郁——”

    纪惜桐绝望地嘶吼,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她的名字,企图唤回她一丝理智。

    可是陈郁根本听不到。

    车辆撞破护栏的时刻,纪惜桐只能用努力了十年才幻化出的一点力量护住她,挡住了些许冲击。

    风声雨声和巨大的冲击声归于平静时,纪惜桐忽然有些许释然了。

    她们刚在一起时,陈郁和她都许诺过,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直至死亡将她们分开。

    细想起来,她也算是做到了。

    在彻骨寒冷的江水里,纪惜桐用几乎虚无的指节和陈郁逐渐失去知觉的指节相扣。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

    死亡后,依旧保持着最初的记忆,依旧拥有生者的情绪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在彻底阖上眼眸前,纪惜桐还想再看一眼陈郁的眉眼。

    她想永远记住她。

    纪惜桐不想陈郁和她一样,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执念,直至死亡都不得安宁。

    “阿郁。”

    纪惜桐摩挲着她惨白的面颊,轻轻摇头。

    氧气面罩下,陈郁的唇瓣毫无血色。

    她勉强勾起笑,疲惫地眨了下眼睛。

    “这次我不会再听你的了。”她道,“做完最后一些事情——”

    “我就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洋桔梗的花语源自网络,非原创~

    ps回忆鲨后半部分建议配合音乐《对不起,我爱你》(《雪之华》中文填词)食用。码字的时候听着这首歌写的回忆首尾,哭成了狗TUT。

    这章过去后,就要苦尽甘来了。

    阿郁和惜桐终于要相见了。

    这一世她们过得太苦太累了。

    好心疼她们。

    (向后划,还有一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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