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亡妻第十年 > 番外1-10
    第90章 番外一

    ◎现实向陈聆视角◎

    2024年春节前夕,陈聆从老宅驱车往茗苑去。

    研究所最近很忙,白天她忙得脚不沾地,下了班才记起来茗苑还没换新对联。

    虽说那里已经大半年没人居住了,但在新春佳节这个时间节点,该准备的还是都要准备的。

    路上车辆不少,陈聆是傍晚出来的,抵近茗苑附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临近郊区的路段隐隐传来遥远的烟火绽放声,隆隆的声响过后,天际被绚烂的光点照亮。

    陈聆降下车窗观望了片刻,光点划亮了她的眼眸,又在她眼底坠落。

    早已撑起升降杆的保安见她许久不驶进来,绕至她的车边。

    这次,保安认出了她。

    “我认得您,您是陈总的妹妹,您进去吧。”保安弯了弯腰,退至一边。

    陈聆收束了视线,驱车入内。

    春日里移植来的爬山虎生长茂盛,到了夏日几乎攀附了大半张墙面,遮掩住了装饰砖的颜色,可到了冬日,爬山虎落了叶,延展的藤曼光秃秃的,在昏黄的灯光下长牙五爪,令观者心中发冷。

    陈聆关上车门,仰首望着。

    初夏仿在昨日,明明它们还在细雨的滋润和暖阳的照耀下葳蕤生姿,而今只剩下道不尽的荒凉。

    朝台阶迈步,陈聆明明在向上走,心却在下沉。

    院门被打开,她踩着枯枝败叶,耳边是细碎的声响。

    推开厚重的防盗门,打开玄关处的灯,罩着薄膜的家具完全展露在眼前。

    分辨一间房子有没有人居住其实很简单,譬如现在,陈聆只能嗅淡淡的灰尘味,而觉察不出一丝生意。

    五个月前,她在这里找到陈郁留下的遗书,也是在这里见到了张律师。

    她们的父亲去世时将大多需要长期经营的资产交给了她的姐姐,几年之后,她的姐姐将这一切交给了她。

    陈聆资产翻了又翻,可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快乐。

    她没有亲人了。

    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彻底交付内心的亲人了。

    孑然一生的陈聆立在落满灰尘的客厅,一直握着的春联落在了地上。

    她想起了去年的那场大雨,她伏在陈郁膝上的场景。

    那是她怯生生地问她,自己可不可以留住她。

    陈郁只道,知道她会尽力留下她。

    答非所问,其实就是回答吧。

    她的姐姐,含蓄、内敛,就连告别都是小心翼翼的,可做出的事情又那么决绝。

    陈聆扶着墙壁蹲下身,拾起了那卷春联。

    五个月来,眼泪早就流干了。她哭不出来,只知道胸口闷得厉害。

    缓慢挪到楼梯口,陈聆迟疑了一会,才触碰扶梯。

    出乎意料的是,楼上看着比楼下要干净整洁得多。

    陈聆灰暗的眼眸亮了片刻。

    她从靠内的客房开始,一间一间推开房门:卧室的,书房的,衣帽间的,盥洗间的……

    她好似在寻找什么,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推门的动作,思绪空当。

    到最后,陈聆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了。

    她心口闷痛,打开窗户透气后,随意摸着一处坐下,掌心触碰到柔软的被褥,才意识到自己在陈郁为纪惜桐准备的房间里。

    床铺上落着几本书,陈郁生前最后一段时间很喜欢待在这个房间里。

    陈聆碰到那些书,本想翻开看看,压抑的情绪却突然炸开,催促着她将书丢了出去。

    那是纪惜桐的遗物,她真的好恨纪惜桐,一点也不想触碰她的东西。

    陈聆将书全都扫到了毛毯上,瘫坐在床边。

    眼泪落到手背上,陈聆才回过神。

    手边落着一张纸,背面有墨痕渗透的迹象。

    陈聆拾起它,展开,看到了陈郁的字迹。

    与陈郁平日里的严谨工整不同,字条上的字迹,看着像是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涂鸦。

    略过几段不知所云的内容后,陈聆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妻子死了,雨夜的一场车祸永远带走了她。”

    最后几个字有些模糊,看着像是浸过水渍。

    陈聆想,这应该是陈郁的眼泪。

    “血水味道很腥,它弥散在我鼻尖,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刚在一起的那几年,我们想象过所有的结局:父母可能不同意,可能遭受很多的非议,可能扛不住压力分开,也有可能打拼出属于自己的路,无畏世俗。

    这一路虽然也会有坎坷,但大体都很顺利。

    我们什么都拥有了,很少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了。

    可我的爱人死了。

    我思考了很久,想不通我们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样戏谑的结局,我用了十年来消化,依旧不能接受。

    我试着寻找过答案,一切都是那么茫然。

    小聆说我疯了,我也觉得我疯了。

    坚持了这么久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我甚至淡忘了她的眉眼,夜深时也梦不到她了。

    我开始思考生的意义,思考我存在的意义。

    我真的累了,也真的很想念她。

    我想放弃了。”

    纸张被陈聆捏皱了。

    她开始翻落在地上的书本,寻找陈郁留下的话。

    最终,她找了设计得很像复古图书的笔记本,打开来看,最初几页却不是陈郁的字迹。

    陈聆认出这些都是纪惜桐平日里的随记,有几页记录了未完成的工作,有几页写着不知道从哪里摘下的句子。

    记录本的前半部分很破旧,泛黄的纸上布满了不少划痕和翻页导致的褶皱,有些地方还有被眼泪打湿留下的痕迹。

    这些都是陈郁生前对纪惜桐无声的思念。

    陈聆跪在地上,腰背越来越弯。

    她一页一页翻找,终于看到了平整的书页。

    看到陈郁字迹的刹那,陈聆泣不成声。

    她像纪惜桐还在时那样,碎碎念念,将自己想告诉她的一切都记录在了纪惜桐没用完的记录本上。

    清冷干净的声音犹在耳畔:

    “看完了你喜欢的书,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托尔斯泰了。”

    “心里落空空的感觉,就像是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割舍了。”

    “他们劝我多走走多看看,不要在囿于一段没有结局的情感了。我答应了,心里却想着多记录一点,以后可以给你讲很多故事。”

    “纳奈莫条好甜,甜到掉牙。你真的好喜欢甜的东西呀。”

    “我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存在。”

    “我好想去找你,可又有点舍不得小聆。”

    “我好想你。”

    ……

    早已干涸的陈旧泪痕又覆上了新的痕迹。

    记录本落了下来,陈聆掩面,哭到不能自己。

    她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能留住陈郁。

    有些事一旦发生了,结局就早已注定。

    这漫长的十年于陈郁来说是灰暗痛苦的,死亡对她而言是一场解脱。

    晚冬的凉风吹动了书页,陈聆泪眼婆娑地看向了最后一页,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风是自由的,我希望你也是,但你要慢一点,等我找到你再离开。”

    作者有话说:

    “风是自由的,希望你也是”出自《猛虎续集》

    感谢在2035-09-08 22:37:45~2035-09-09 22:3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阡云 290瓶;Torako9 54瓶;Tokey 10瓶;势破南墙 5瓶;祸妄、幸存者 4瓶;言繁、不是这个就是那个、29950815、被窝里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番外二

    ◎陈聆视角(2)◎

    这是陈聆几个月来第二次见心理医生了。

    心理医生落座,目光炯炯。

    陈聆在她的注视下来到沙发边,拢了拢披肩。

    “您别紧张,我们随意谈谈就好。”心理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面容和善,一言一行都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陈聆颔首:“说出来也挺巧的,我姐去世之前接受心理咨询时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心理医生眨眼,若有所思:“您想说的事情,和您姐姐有关。”

    陈聆再次颔首,复述道:“她去世了。”

    心理医生静默的这几秒,陈聆微笑了下:“我该从哪里讲起?”

    “就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心理医生鼓励道,“随意说就可以。”

    陈聆抚平了膝上衣料的褶皱,目视前方。她的视线掠过了心理医生的肩膀,落在了紧闭的木门上。

    她许久不出声,目光略显空洞,旁人见了,会以为她走神了。

    心理医生很有耐心,静静等待她开口。

    室内很静,静到能听到窗外飞鸟振翅的声响。

    陈聆的鼻息重了些,听着像是在叹气。

    “我姐五个多月前去世了,媒体报道是车祸。”陈聆道,“她是追随爱人自杀的。”

    见惯了风浪的心理医生点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份,也对几个月前邺城女富商陈郁的死讯略有耳闻,因而陈聆找她咨询时,她并不惊讶。

    但听完陈聆的讲述后,她的心中不免也生出些唏嘘来。

    “您是怎么确认,她是为爱人殉情的?”心理医生问。

    “她死前几个月,说过自己能看到她。”陈聆补充道,“她的爱人。”

    见惯了风浪的心理医生并不惊讶,她道:“她和她爱人的感情一定很深,爱人去世后带给她的创伤太大了,导致她无法走出来。”

    陈聆苦笑了声,垂首揉了揉眉心:“可是她的爱人去世十年了。”

    “十年?”

    “十年。”陈聆答,“也是从今年年初她出了那场车祸开始,她开始尝试和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人对话,也尝试了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

    陈聆打开了话匣子。

    “我咨询过很多心理医生,也带她去医院诊疗过,确认是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有说是创伤应激障碍的,也有说是精神分裂的。我也偷偷找过中医,中医说这是臆症,也有可能是谵妄。”顿了顿,陈聆痛苦地扶住头,指节陷入了发间,“但是我昨天找到了她这些年记下来的只言片语……”

    “我发现她早就有这种症状了,她习惯了和她死去的爱人对话,行文里不止一次流露出了想要自杀的信号。”陈聆咬唇,“我发现得好晚,我发现得太晚了。”

    陈聆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症结,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难过。可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心里,无处倾诉。

    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不捆绑利益关系也能听她诉衷肠的人了。

    心理医生眼眸微动:“她去世前有发出什么明显的信号吗?”

    陈聆点头,眼泪落在了掌心,她不想被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看到自己眼睛。

    掩面虽然能遮住神态,可说话时的哽咽却无法掩藏。陈聆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

    “是我没能留住她,都怪我。”

    “我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如果我再细心一点,她说不定就不会离开了。”

    ……

    她讲起了年纪还小时,对姐姐能力的钦佩,讲述了自己在姐姐光环庇护下成长的经历,讲述了从姐姐记录本里读到的这些年她心中的苦楚。

    她一边痛恨自己的粗心,一边痛恨自己的自私。

    回忆的画卷一幕幕展开,陈聆几度哽咽。

    说到最后,陈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送走心理医生后,她只身坐在沙发上。

    上午保洁来了一趟,但没来得及做更细致的清理,许多家具仍蒙着薄膜。

    陈聆弓着腰,瑟缩在沙发角落里,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她有很多话想对陈郁说,可此刻的她思绪沉重,做一切都迟缓又笨拙。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石助理打来的。

    陈聆调整好状态,拨通了给石助理的电话。

    “喂,是陈小……陈董吗?”

    过了这么久,石助理还是偶尔会改不过来称呼。

    “是我。”陈聆的声音很哑。

    “如果您现在心情不好的话……”

    石助理话音未落就被陈聆打断了。

    “我想请你陪我去看看我姐。”陈聆语调里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石助理心软了。

    这几个月和陈聆联系时她也会难过,每次和陈聆解释公司不同部门的业务流程,她都会想起陈郁,经常说着说着嗓子就哑了。

    她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您现在在老宅还是在茗苑,我派车去接您。”石助理道。

    “在茗苑。”陈聆答。

    *

    车辆来得很快,石助理替她打开门,注意到她衣着单薄,又特意回去给她取来了厚外衣。

    “您以后有事直接联系我就好了。”石助理道,“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陈聆望着窗外,好似听不到她的声音。

    “到墓园附近的花店停一下吧。”陈聆道,“我要买几束花。”

    石助理应声,及时提醒司机停车。

    “陈董,到了。”石助理回头。

    陈聆推开车门,湿冷阴寒的风灌了进来。

    她的眼眶被冷风吹得更红了。

    “你还是像原来那样称呼我吧。你这样,我总觉得我姐还在我身边。”

    石助理微僵。

    陈聆立起衣领,没有在意她的反应。

    陈郁葬礼那天,她路过了这里,几个月没见,店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店主家的小孩倒像是长高了不少。

    女店主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她小声试探道:“您和我一个老顾客长得很像。”

    陈聆的眼睛暗淡了下去:“你是说的我姐吧,她常过来买百日菊。”

    “是啊。”店主眼睛亮了些,“上次她过来,一次性付了很多钱,让我按照她给时间送花。”

    “她说她要搬走了,以后可能来不了了。”店主道,“你们是还没有搬走吗?”

    陈聆取花束的动作顿住了,她低低道:“她搬走了,我还住在这里。”

    “去年年底和今年的几个节日我都按照要求送花了。”店主为自己邀功,“我们生意做的不大,但诚信是肯定讲的。”

    陈聆勾起一抹笑:“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店主笑道,“您准备挑那种花,我给您选。”

    ……

    从花店里走出来,石助理还立在风里。

    她看到陈聆捧着两束花出来,心底漫上了酸涩。

    陪着陈聆进入墓园,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整齐的墓碑。

    压抑阴沉感更重了。

    陈聆先在纪惜桐的墓前放下花束,轻声道:“这是代她送给你的百日菊——”

    “她去见你了,你接到她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随风摇曳的花束。

    陈聆没有逗留太久。

    陈郁的墓很好找,她的碑文簇新,只一眼便能看到。

    纪惜桐的父母安排后事时当然考虑不到陈郁和纪惜桐的关系,后续陈聆办理丧事时很想让她们合葬,唯一的办法只有挖开墓穴,往旁边扩一些位置。

    这样太扰人清宁了,按照陈郁的性格,也不会愿意陈聆为她做这些。

    她正纠结,张律师便带着陈郁的遗嘱来找她。

    陈郁安排好了遗产交接,做好了一诚近十年的发展规划,甚至连自己长眠的墓地都安排好了。

    她对于关心的人总是这样贴心,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不爱给别人添麻烦。

    她像是疯了很久,又像是早就理性地安排好了自己的一生。

    陈聆拿着遗嘱,心中只剩下了悲凉。

    墓碑前,陈聆凝望着她的名字,喃喃道:“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认不出我姐了。”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石助理听:“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车祸带来的脑损伤短期内没有恢复,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石助理抬眸:“您是觉得,陈董精神出了问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清楚。”陈聆兀自道,“她太内敛,太沉默了,我看不透她。”

    “很多事情都是我整理她的遗物才知道的。”

    “关于她们的事吗?”石助理道。

    陈聆阖眸,缓缓颔首。

    “关于她,也关于她们。”

    陈聆矮身,拭去了陈郁墓碑上水渍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黑色的墓碑干净了,她眼中蒙着的水雾却怎么也无法消散。

    作者有话说:

    15号要考教资,正在努力复习,最近隔日更,感谢理解orz

    感谢在2035-09-09 22:35:27~2035-09-11 21:2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欢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哈哈哈哈 50瓶;皙宁 15瓶;慢唧唧 14瓶;幸存者、poppy-QR 4瓶;言繁 3瓶;被窝里的猫、肆无忌惮的滋润、暴打柠檬西柚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番外三

    ◎陈聆视角(3)◎

    在墓园里,在离得很近的墓碑前,陈聆向石助理简略地讲述了陈郁和纪惜桐所经历的人生。

    听罢,她看着碑上的名字,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篇很唯美的故事,经历了流畅的开篇却很快进入尾声。最后浮于听众心中的只有道不尽的遗憾。

    陈郁和纪惜桐相识于两千零八年。

    出租车上的留言本成了她们相识的契机,也成了陈郁后来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泪流满面的原因。

    她忘不了和纪惜桐相爱的每一分每一秒,那样真切,那样美好。

    如果没有缘分,为什么上天又让她们相遇?

    陈郁不止一次在日记本里追问,为什么这样美好的相遇最终会带来这样遗憾的结局。

    穷极一生,她都没有得到答案。

    陈聆觉得,或许在陈郁抄录下纪惜桐号码的那个午后,一切就成了命中注定。

    沾染了回忆滤镜的笔调色彩陈旧。

    从略显模糊的字迹里,陈聆知道了陈郁初见纪惜桐那天最本真的想法。

    纪惜桐穿着米色的针织衫,书卷气很重,一颦一笑分外灵动。她安静地立在长廊里,偶尔会偏过首来看向过路人。

    临近傍晚的日光和温柔的纪惜桐相得益彰,她立在那里,成了陈郁眼中唯一的颜色。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们却都一眼认出了对方。

    纪惜桐的目光透过人潮,最终落到她的身上,唇畔是温柔的笑意。

    陈郁怔在原地,倒是她逆着人潮向她走来。

    整个日记本里,陈郁笔触几乎都是黯淡压抑的,像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临终前对自己一生的匆忙回顾。这些回忆里很少会有细腻鲜活的片段,要是有,也都是关于纪惜桐的回忆。

    十多年过去了,陈郁还记得她们相识的许多细节:

    纪惜桐知道陈郁不爱哪些配菜,总会留心挑走她不爱吃的部分。

    每次电话联系,纪惜桐总是会等她先挂断,短信联系时,纪惜桐也都是最后说晚安和期待再见的那个。

    换季时,她的甲床周围会有些难受,纪惜桐会随身带一管护手霜,只为了她。

    她也记得每次暧昧的试探,记得每个心动的时刻。

    冬天的冷雨里,她们同撑一把伞,纪惜桐会担心她手冷,装作不经意地模样挪动手腕的位置,直至温暖的掌心覆住她的指节。

    陈郁心脏狂跳,却不敢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纪惜桐偶尔会枕她的肩膀,像是关系要好的朋友那样,触碰她握笔的手,纠正翻译错误。

    纪惜桐教她的每一句德语,她都会细品细鉴,猜想隐于长句下的真实意思。可每一次,她都不敢相信句意下的真实感情。

    陈郁享受藏于友谊下的牵手和拥抱,伪装好悸动催促下发芽的炽热爱意。

    直到那晚高楼上的亲吻。

    纪惜桐像往常那样枕上了她的肩膀,只是这次,陈郁的腰身也有了清晰的触感。

    她问她:“其实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相拥的影子越来越近,直至紧紧相依。

    她们在城市的灯火下接吻,耳畔是清浅的风声。

    这段记述的文字上沾染了点点泪痕,字迹也不似陈郁一贯的工整。

    陈聆大概能猜出,陈郁是在模糊的泪光中写完的。

    她们确定关系后,偶尔也有争吵。但从来没有过歇斯底里表达愤怒,也没有过冷暴力。

    两个温柔的人有了矛盾会愿意对坐着交谈。可有时会无法说服彼此,那就需要各自冷静一段时间了。

    年轻气盛的陈郁心智远没有陈聆想象得那么成熟。陈聆没有见过的,姐姐稚嫩青涩的一面,其实都在纪惜桐这里展露开来。

    那些在少年时缺少父亲照拂的时刻,丧母后压抑着的脆弱和悲伤都被纪惜桐用温柔包裹住了。

    纪惜桐愿意放下自己的坚持,在雪天走到她的宿舍楼下,在她的窗下,踩出“对不起”,笑盈盈地迎着雪仰望她。

    陈聆无法想象陈郁在接到纪惜桐的电话拉开窗帘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

    她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得知,那天,陈郁抱着纪惜桐泪流满面,道了很久的歉。

    陈聆是坐着翻阅的,浏览了三分之一,她生出种被海水淹没的窒息感。

    她悉知她们最终的结局,所有的美好都成了落在她心口的钝刀,一点一点剜开她的心。

    床头放着她们毕业那年穿着学士服捧着花的合照。

    年轻鲜活的面孔仿佛还停留在昨日,透过笑容,陈聆仿佛能听到到那一天操场上的喧腾,感受到她们对于未来的所有期待。

    陈聆花费很长的时间平复了情绪才敢继续往下看。

    她看到了陈郁对于未来的美好擘画:

    陈郁想给纪惜桐稳定的物质,她做好了创业规划,并且在有一定经济条件后选择了和纪惜桐长久同居。

    她们养了一只狗,名字叫宽宽。闲暇时她们绕着小区遛狗,披着暮色,吹着晚风,手牵着手,于她们而言就是莫大的幸福。

    她们计划好在生活稳定,拥有一定经济条件后就向父母坦白。在陈郁和纪惜桐的眼中,这都是给彼此安全感的做法,起码在名义上她们是真正的情侣,是向彼此生命中其他重要的人亲口承认的情侣。

    仪式感于她们而言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环。陈郁和纪惜桐商量好了,要在确认关系的第一千天到国外领证,成为合法伴侣。

    她们都向对方承诺,要成为彼此此生的后盾:年轻时候一起面对世俗,老了也要互送玫瑰一直浪漫。

    一辈子太短,短到她们做不了太多的规划,短到她们完成不了每一件想要做的事情;一辈子又太长,长到她们实现每一步规划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长到这一切最终都没能兑现。

    翻过这页,陈聆看到了一张边角泛黄的相片。

    那是她们大学时期拍的合照,拍摄者大概是她们的同学。

    相片里,陈郁和纪惜桐脑袋挨着脑袋,紧挨着坐在绿色的草坪上,身后是夜色下的暗色跑道。

    她们笑容灿烂,十指紧扣,陈郁的膝头略压着纪惜桐的,衣角被风吹动。

    相片磨损得有些严重,陈聆拭去眼泪,凑近了查看,看到了细碎密集的痕迹——这是陈郁指腹摩挲留下的。

    相片后边留着拍摄时间,是手写下的。

    “摄于2009.5.35离校前夕,愿我们前路顺遂,岁岁相携。”

    陈聆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姐姐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忘记姐姐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这样满身郁色,少见情绪的模样。

    看到这里,她想象不出纪惜桐去世的这十年,陈郁是怎样撑过来的。

    就凭这些回忆吗?还是凭借一个幻想出来的人?

    讲述这些时,陈聆垂首望着墓碑,几度哽咽。

    她沙哑道:“姐,我从前总想留住你,因为我想象不出来没有你保护我的生活——”

    “我太自私了,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我到底能用什么把你留住。”陈聆肩膀轻轻颤动,“我也没有问过你,你到底愿不愿意留下。”

    石助理探出掌心,想要触碰陈聆的肩膀,却在半空顿住。

    她的眼眶已经红了:“所以说,陈董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回忆和幻想里……”

    陈聆扶着墓碑,弓着身摇头。

    眼泪掉在了新鲜的花束上,很快滑落到地上,没入尘埃。

    “回忆结束了,就只能幻想了。”陈聆哽咽道,“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还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惜桐姐早就死了。”

    陈聆微仰首,几度抿唇。

    “姐,对不起。”她道,“但是,我不忍心,我不忍心看着你离开。”

    石助理的掌心终于落到了陈聆的背上,她轻拍着,低声安慰:“陈董肯定是明白的,她其实也舍不得你。”

    陈聆只是摇头。

    “这十年,你姐姐她也经历了很多,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和爱人说,她不会怪你的。”石助理眨着眼睛,强忍着眼泪,“她们这样,其实也算一种另类的圆满。”

    “就像那句话,‘若非死别,绝不生离’。”

    再多的话说出口都显得很空洞。

    “可是有太多事,是我姐在去世前发现的。”陈聆抬眸,“你应该也知道,她一直在追查十年前的事。”

    凭着回忆和幻想度日本不是最令人心痛的,最令人心痛的是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人祸。

    陈聆再往下翻阅陈郁整理的时间脉络时,联想起去年发生的事情,明白了陈郁撑了这么久最后又去得那么决绝的原因。

    石助理的指节蜷了起来:“所以,后来……”

    所以后来,陈郁从恍如隔世的梦境里剥离,坠入冰窟。

    陈聆缓缓开口,讲述起陈郁最后的记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11 21:27:30~2035-09-13 21:1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4305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染、姐姐的小狗 10瓶;易中利心 3瓶;被窝里的猫、韦小歪歪歪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番外四

    ◎陈聆视角完◎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陈聆一定会不知疲倦地拨动手表,好让一切都倒回原点。

    陈郁去世后,关于纪家人的案件重新启动了调查程序。结合陈郁的笔记,陈聆已经可以推断出当时最真实的面貌了。

    他们的厄运始于纪秉怀拍摄下的取证相片,准确来说,是在刘彦临的算计下拍下的取证相片的那一刻。

    无论是纪秉怀还是刘彦临,都没有意识到这张相片即将带来的灾祸会有多严重。

    相片被匿名投递进举报信箱时,纪秉怀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报复接踵而至,先是他莫名其妙地被停职了一段时间,再是郑兰丢掉工作,饶是纪秉怀再迟钝也能觉察出问题。

    过去纪秉怀根本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出国参加什么研讨会,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几乎把纪惜桐这次的机遇当成了救命稻草。

    陈郁和纪惜桐挑破她们真实关系的几个月后,郑兰思念女儿的情绪终于占据了上风,一家人的关系有了缓和。

    吃晚餐时,纪惜桐刚讲述研讨会的事情,纪秉怀便破天荒地鼓励起了她。

    纪惜桐略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纪秉怀巴不得纪惜桐什么都不问,然后快快离邺城,因而他在纪惜桐的车出问题的当天便亲自送去了自己车,好让她不耽搁行程。

    后来的事情,陈聆和石助理都很清楚了:

    纪惜桐发生车祸,替纪秉怀挡下一灾,生命定格在了二十六岁。陈郁生活在思念里,在幻想中义无反顾地奔向死亡。

    纪惜桐的死亡带给纪秉怀和郑兰的打击也很大。

    太多的细节湮没在时光的尘埃里无人知晓。

    纪秉怀尚在世时,他还是为了扭转命运,做了最后的回击。

    那时候盯着他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先是央求郑兰回娘家,恢复和兄弟姊妹的来往,然后又死乞白赖般住进了单位。

    领导憎恶他,同事同情他,可这次,很好面子的纪秉怀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单位里多数人都觉得他是有了精神病,是个可怜又可嫌的人。纪秉怀听着他们的议论声,在各色眼光裹紧了脏兮兮的棉衣,将手揣进了衣袖。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目光都很呆滞,仿佛失去了魂魄。

    忍耐到第四天,领导决定报警处理了,纪秉怀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单位的监控被查了个遍,纪秉怀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有公共卫生间的廊道。他走了进去,便再也没有出来。

    陈郁在记录本里写下了原因。

    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调出了十年前的监控逐帧观看,终于发现了端倪。

    其实纪秉怀穿上了先前进去的保洁员的工作服出来了——他们的身形很像,纪秉怀又善于模仿,不仔细甄别根本发现不了。

    纪秉怀离开了许久,保洁员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了。

    当时负责片区安全的保安实在没有什么专业性可言,他们的注意力全在纪秉怀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其他人员的出入。加之纪秉怀又在隔日的晚上回来了,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根本没有闹大。

    陈郁又竭尽全力弄到了当天夜里周边商铺保存下来的监控,发现纪秉怀其实是乘上了附近的一辆垃圾车,向东离去。翌日的这个时候,垃圾车停下,他也就回来了。

    天降大雨,监控里的画面更糊了。陈郁看到纪秉怀走得很慢,身形摇晃。他拖着僵硬的身躯来到一处有屋檐的商铺前缓慢蹲下,颤颤巍巍地点了几次烟,微弱的火光在雨夜里轻晃。

    没人知道这短暂的二十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结合后来发生的事情,陈郁猜测,纪秉怀大概率拿着手上的证据上访了。

    铁锤落下那天,纪秉怀也就无牵无挂地走出了报社,疯疯癫癫地回了家。

    之后一个月,堰市税案调查启动,又势力在暗中阻拦调查进程,两位督查组成员因公殉职,纪秉怀的尸体也在家中被发现。

    他躺在纪惜桐卧室的地板上,面容安详。周围邻居都说他是因为舍不得女儿,心怀愧疚而自杀的,没有人怀疑过他是被谋杀的。

    郑兰在两个月内接连遭到打击,精神状态几乎失常。

    纪秉怀生前没有和她透露太多事情,郑兰虽然觉察出不对劲,但也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由头。

    她在亲友的帮助下办完了丧事,面上再也没了笑容。

    年轻时的郑兰面容姣好,温柔和善,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和感的长相。

    她还在世的最后十年,陈郁每一次去看她都会觉得她的面相更苦了。

    她带着苦相入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提起她,闻言者总是忍不住叹气,感慨道:“她这个人,苦呐——人到中年死了独女,丈夫又自杀了,一个人熬了半辈子了。”

    慨叹过后,郑兰的苦难就成了下一个人口中的谈资,说完,他们总会学着上一个人在话题的开始或是结尾添上那句“她这个人,苦呐——”

    陈郁最初时会觉得刺耳,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郁变得越来越悲观,她甚至觉得这样也还好。起码在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有人记得他们。

    还有人记得,就不是彻底的死亡。

    郑兰的娘家人在她晚年照顾得她挺多,陈郁一年里探望不了她几次,郑家同情她的晚辈还是会过来陪陪她的。

    陈郁最后一次见郑兰是在医院。

    她望着这个给予纪惜桐血肉的人,注视着她的苦相,有些难过。

    陈郁想,以后她大概也会这样带着苦相去世吧。

    回茗苑后,她避开陈聆的叨扰,反锁了盥洗室的门,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神态和长相上都和郑兰有些相似了。

    洗去妆容,露出眼尾细碎的皱纹,陈郁红了红眼眶。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也该从这恍如隔日的梦境里苏醒了。

    郑兰和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小聆已经长大,也有了稳定的伴侣,陈郁觉得自己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

    她本以为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还要持续很久,一晃十年过去了,而今也到了可以解脱的时候了。

    只是,几次意外都打断了她的计划。

    想要割\'腕被阿姨发现,想要跳\'楼被助理和张律师叫住,车辆坠入了滔滔江水还能被她捡回一命,陈郁觉得自己的人生可笑极了。

    她开始思考,是否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奔向死亡。

    冥冥之中,不希望她死亡的,也就只有父母和惜桐了。

    车祸过后,许久不见入梦来的纪惜桐出现了,她哭着告诉她自己已经死了,这样挂念着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一缕残魂,探出的指节都是虚无缥缈的。

    陈郁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又能看到她的惜桐了,又能听到她的声音,回忆她的眉眼了。

    陈郁很高兴。

    如果魂魄都无法在十年里彻底离开的话,那留住纪惜桐或许也就有了办法。

    她想找到这个办法,可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看不到纪惜桐时,陈郁也会静下心来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但只要纪惜桐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陈郁就又将这一切抛之脑后了。

    人心存着贪欲,不知魇足从来都是人的天性。

    在关乎纪惜桐的事情上,陈郁更是贪心不足。她开始尝试着和纪惜桐对话,开始尝试通灵。

    失败根本不能打垮她,只会激起她更高的斗志。

    渐渐的,她就能看到纪惜桐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和纪惜桐对话了。

    她偶尔也会清醒,望着空荡黑黢的房间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身影。

    心口空缺的感觉并不好受。

    陈郁总得做些什么来弥补缺憾,她凭着认识顾言音父亲的契机回溯过去的那十年,终于还原了部分真实情况。

    刚苏醒的陈郁终于被恨意击垮了,她的梦也醒了。

    她还能看到纪惜桐,可眼中却常含泪光。

    陈聆讲述完一切,石助理觉得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石助理深深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中五味杂陈。

    “我从前对她说过,也许平行的世界里,她和她的爱人没有缺憾。”石助理道,“现在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

    陈聆回眸。

    “也许在平行的世界里,陈郁和纪惜桐都没有缺憾。”石助理正色,重复了一遍。

    陈聆的声音很轻很轻,被风吹到了石助理耳畔:“真的会有平行的世界么。”

    静默了半晌,石助理喑哑道:“我觉得一定会有。”

    “那我应该也没有缺憾了。”

    陈聆勾起了笑,眼泪却落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13 21:13:17~2035-09-17 00: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inkai 3个;不见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躺平 11瓶;言酋、慢唧唧 5瓶;皙宁、言繁、VVon、叙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番外五

    ◎校园回忆◎

    二十岁出头的陈郁远比工作后开朗得多,但她的内敛却从没有变过,所以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得多。

    刚确定关系的时候,陈郁一时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连纪惜桐主动来牵她的手都会忐忑很久。

    她们的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教学楼、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所有的相处时间似乎都耗在了这些地方。

    陈郁的室友都看不来了,她在陈郁出门前叫住了她。

    “又去图书馆吗?”

    陈郁点头。

    “你女朋友也在?”

    陈郁再次点头。

    “就光学习?”

    这次陈郁怔了几秒,耳尖微微泛红。

    “这是纪惜桐温柔,换我早跟你吵架了。”室友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小花园都可以啊。”

    室友靠上椅背,指了个方向:“二门出去,向北走五十多米就有一家花店,下次见她完全可以带上一枝花。”

    ……

    陈郁被室友说得深感愧疚了,她记住了室友的话,果真绕行到二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枝花。

    她将玫瑰放在心口,心跳得厉害。

    走近校园时,心理作用在作祟,她隐隐觉得周围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她身上。

    板正清冷的背影难得有了松动,陈郁拢着掌心遮住鲜艳的玫瑰花,垂着眼眸走在人行道的最边上。

    走去图书馆的那一路,陈郁分外煎熬。这个点走主路上课的同学不少,她自己又是个比较惹眼的存在,她越是垂首,吸引来的目光就越多。

    衣角忽然被人牵住,陈郁抬眸,看到了鬓角微乱的纪惜桐。

    “你今天迟到了。”纪惜桐眨眼,眼底带着探究的意味。

    陈郁喉头滑动:“我……”

    纪惜桐浓密的眼睫颤了下,眸底的光点下移。

    “是送给我的吗?”她仰首,笑盈盈道。

    陈郁撞进了她温柔的视线里,心也随着她的笑意颤动收紧。

    “是。”她小声答道。

    纪惜桐拉着她背过人潮,藏进了婆娑的树影里。

    陈郁的脸颊和耳朵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升温,她本能地瑟缩,脑海里炸开了烟花。

    纠结再三,她垂下了一直拢着的手,露出了那枝精挑细选的玫瑰。

    纪惜桐看着她,她看着纪惜桐。

    半晌,纪惜桐忍不住笑着道:“没有话对我说吗?”

    陈郁唇线紧抿,心提到了嗓子眼。

    出门时室友没告诉她送完花要说些什么,恋爱的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陈郁喜欢按照计划行进的每一步,一切都在预料的区间内进行,她可以为所有发展做好准备。

    可是现在,她因为喜欢,不会过度去揣测纪惜桐的心理,也因为喜欢而不知所措。

    生活好像有些失控了,她有些畏缩,有有些期待。喜欢一个人太复杂了,这种感情她也说不太清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陈郁如实道。

    纪惜桐几度咬唇,想要压住笑意,全都失败了。

    “阿郁,你真的好拘谨。”纪惜桐的指节枕住了陈郁的,和陈郁一道握住了花梗。

    这是纪惜桐第一次叫她“阿郁”。

    陈郁白皙的耳廓红了个彻底。

    “注意刺。”陈郁的指节往下挪了些,好让她握住包裹着花梗的纸。

    纪惜桐的指尖追了上来,有意点着陈郁。

    “这都多久了?”纪惜桐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陈郁,“你连主动牵我都不敢。”

    陈郁被戳中了心事,愧疚感更浓了。

    “我……不敢。”陈郁的声音很低,说话的神色却没有太多的羞涩感,反而像是坦荡的陈述。

    此刻,教学楼的上课铃声早已打响了,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

    她们安静对视,纪惜桐怎么都无法从她们的眼中发现开玩笑的痕迹。

    心口一重,纪惜桐的额头抵上了她的肩头,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她的怀里。

    陈郁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纪惜桐便又稍稍隔开距离,随后又抵住了她的肩头。

    这时陈郁才意识到她这是在“撞”她。

    “你怎么这么讷呀。”纪惜桐似是在埋怨,又似在爱怜,“笨笨的。”

    陈郁被她语调勾住,心跳得越来越快。

    莫名的力量催动着她,她终于伸手揽住了纪惜桐,玫瑰抵在了她们的怀抱里,将冬衫压出浅浅的痕迹。

    “是送给你的玫瑰。”陈郁说。

    纪惜桐能感受到喉间的轻微震动,心尖酥酥麻麻。

    压抑瑟缩的本能解开束缚后,陈郁就像是开了窍。

    约会的地图不断扩张。

    她们会在闲暇时精心挑选一部新上映的电影观看,然后牵着手走在回校的路上,一句接一句地吐槽剧情。

    她们会去逛夜市和小饰品店,纪惜桐对于这些的兴趣要远大于陈郁。最初时,陈郁兴趣寥寥,纪惜桐孜孜不倦地给她试戴她觉得适合的耳钉和手链。

    每一次尝试,纪惜桐总忍不住夸赞她。渐渐的,陈郁也开始能接受了。再后来,她会佩戴纪惜桐给她挑选的配饰出门,很大方地向周围人说明纪惜桐的存在。

    她们会在长假出游,在临近的省份乱跑。陈郁事先会做很多规划,然后都随着纪惜桐的意愿变化,有时甚至能在酒店窝上大半天。

    因为成长环境的差异,陈郁很早就开始接触企业经营上的事。纪惜桐愿意倾听她讲述的所有内容,虽然不算太了解,但也会陪她聊天,帮助她整出头绪。

    陈郁的课业压力比她要重。纪惜桐帮她代写了不少公共选修课作业,偶也也会帮她整理笔记。

    临近期末时,陈郁需要挑灯夜读。她不喜欢寝室的复习环境,会在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一段时间,纪惜桐干脆也请了假搬出来陪她。

    两个复习到快要崩溃的人依偎取暖。纪惜桐复习的科目少,且学得很扎实,比陈郁轻松不少。陈郁复习烦躁了就会把坐在床边看书的纪惜桐扑倒。

    纪惜桐被她束缚着,也不挣扎,只是轻轻拍她的背,捏捏她的脸颊。

    “累了?”她问。

    陈郁枕着她的肩头颔首,头发微乱。

    纪惜桐的指节湮没在她的乌发间,边揉边安慰:“休息一会再复习效率更高,实在不行就早点休息,明天早起。”

    陈郁撑起身,巴巴地看着她:“你都复习完了?”

    纪惜桐点头:“复习完了。”

    下一瞬,陈郁的身影压得更低了。她不忿地啄了啄纪惜桐,根本不解气,干脆咬了她一下。

    纪惜桐也不甘示弱,她的回应远在陈郁意料之外。

    再后来,书页和笔记就被压皱了。陈郁拉过被子将她们完全罩住,将复习材料扫到床下。

    纪惜桐嘴角含着发丝,来不及拨走就又陷入了新的沉沦。

    第二天起床时真的很痛苦,陈郁被闹铃吵醒,匆匆忙忙地套好衣服往回校赶。

    一场试考到一半,她才发现身上的白毛衣是纪惜桐的,怪不得衣袖有些短了。

    纪惜桐那边也差不多,考了场试卷了三四次衣袖,出了考场才想起来身上的外套是陈郁的。

    早上起得太急了,两个人都懵懵的,走上考场思绪才差不多彻底清醒。

    纪惜桐苦着张脸往她们熟悉的碰头地点走去,陈郁早已握着两杯热粥等在道边。

    视线相聚的刹那,纪惜桐朝她挥手,陈郁回以微笑。

    穿过道路,她们的臂弯挽在了一起。

    “你考得怎么样?”

    “你答得怎么样?”

    她们几乎同时问出口。

    “不知道,知道考到一半发现穿得是你准备送去干洗的那件外套。”纪惜桐闷闷道。

    “我也差不多,我穿错了毛衣。”陈郁答。

    纪惜桐忽然有些抓狂,她抱紧了陈郁的手臂,横道:“如果考不好就怪你。”

    陈郁端着两杯热粥,完全不敢动。

    “你昨晚应该把我推远点。”她小声为自己辩解,时刻注意着纪惜桐的神情,准备随时改口,“但是你明明没有拒绝我。”

    纪惜桐一时语塞。她接过一杯粥,郁闷地喝了一口。

    “我说,要不还是回寝室吧。”纪惜桐说话时呵着白雾,“你的复习进度都要被我打断了,我们黏在一起学习进度会比在图书馆慢一半。”

    她小声嘟囔:“比我们刚认识那会慢太多了……”

    陈郁重复着她的前几个字:“刚认识那会……”

    纪惜桐再次翻旧账:“你连牵我都不敢!”

    陈郁这次是真的被堵住了嘴,她立直了身,干脆装作了忽略了这句话的模样。

    “就是那边的树荫。”纪惜桐往陈郁第一次给自己送玫瑰位置指了指,“你和我说,你不敢的时候。”

    陈郁顾左右而言他:“这家的粥还不错。”

    纪惜桐用力碰了下她的肩膀,直直地看着她。

    陈郁败下阵来,用眼神示意她凑近些。

    耳畔的温度分外清晰,纪惜桐听到她说:

    “不要走,放寒假了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了。”

    纪惜桐眸光微烁,故意使坏。

    她道:“风太大了,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陈郁重复:“不要走。”

    纪惜桐已经压不住笑意了:“还是听不清。”

    “放假了见面就不方便了,我舍不得。”陈郁苦笑了下。

    纪惜桐终于回应:“说点我想听的。”

    “我舍不得我女朋友。”陈郁说得很慢,用着她惯常的语调,处变不惊的神色,“我好喜欢她,我要粘着她。”

    陈郁这样的人一本正经地说起情话来,对纪惜桐的杀伤力真的很大。

    她松开陈郁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眸。

    陈郁跟了上去。

    “我也是。”

    “什么?”

    纪惜桐知道她在模仿她,故技重施。

    她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啄了下陈郁的脸颊,轻轻道: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17 00:38:51~2035-09-85 01:5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巷古猫、饿死俺了、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M 30瓶;小鬼 20瓶;言繁 8瓶;易中利心 5瓶;看五十六次海 5瓶;Yang1314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番外六

    ◎校园回忆2◎

    她们的感情也不是一帆风顺。

    两个人能够长久相处下去一定离不开性格和行为习惯的磨合,往大了说这是相爱所带来的包容,往小了说,这是重视和迁就。

    陈郁印象里,她和纪惜桐也有观念起冲突的时候。

    最难忘的一次就是陈郁执意向陈父说明纪惜桐的存在的时候。

    纪惜桐其实是站在陈郁的角度思考的,她觉得现在还不是坦白的好契机,贸然说明给陈郁带来的负面影响会很大,纪惜桐不想她情绪长期低落,影响生活。

    她建议陈郁要循序渐进,做好铺垫,给家人一个缓冲的时间。

    陈郁却觉得人的观念是无法改变的,长痛不如短痛,隐瞒需要谎言来维系,因果都虚浮在半空,真话的分量则要重得多。

    她选择率先和家人坦白。陈父意料之中的暴怒,甚至放狠话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他们那一辈人大多数都觉得陈郁这样的行为就是年轻气盛的孩子玩性太大,等到真的走上社会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别说同性恋了,就是有法律保护的异性恋,年少时的感情能有几段可以善终的?

    陈父觉得自己有必要让陈郁吃点苦头,于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停了陈郁的卡,限制了陈郁的日常消费。

    陈郁虽然不至于到缺钱的地步,但是很多习惯还是被掣肘了。

    正如纪惜桐所预料的,她心情低迷,一度影响了学习效率。

    上次观念起冲突时,她们对坐交谈,没有咄咄逼人的言语也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她们只是无法说服彼此,商讨之后选择了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细数起来,陈郁已经有两天没到纪惜桐宿舍楼下等候了,纪惜桐也有两天没有陪她上公选课了。

    陈打开手机,查看了信箱和通话记录,纪惜桐没留下什么痕迹。

    书是看不下去了,她反扣书页,支着胳膊捏着眉心。

    “你们吵架了?”和陈郁走得近的那个室友发现了异常,侧身探问。

    “没有。”陈郁摇头。

    “我看你心情不好,顺便问问。”室友道,“实在不舒服,出去转转?外边下雪了,挺漂亮的。”

    陈郁继续摇头,显然是不想多说什么。

    室友耸耸肩,准备继续看书,蓦地,她忽然道:“你好像有电话。”

    陈郁抬首,暗淡地眼眸里有了一丝光泽。

    看到来电人姓名时,这一丝光泽更明亮了。

    室友心中了然,表情微妙地收束了视线。

    陈郁一言不发地接起电话,灰暗的情绪被纪惜桐的声音照亮。

    室友看着她“腾”的站起身朝窗台走去,“刷”的一声拉开窗帘。

    视野里一片白茫,建筑只留下了模糊的轮廓。

    陈郁擦净了窗上的水汽,贴着玻璃向下看。

    纪惜桐穿着米白色的灯芯绒羽绒服,戴着灰色的针织帽和围巾,身影缩得很小。

    她拉低围巾,迎着飘雪向陈郁招手,眉间染雪。

    窗户被推开了,陈郁撑着窗台半探出身。

    纪惜桐的声音沾染了风雪的清冽,飘向陈郁的耳畔:

    “阿郁!”

    再向下,陈郁看到了雪地上印下的“对不起”三个大字。

    纪惜桐笑容灿烂,陈郁的视线却渐渐模糊。

    关上窗,她看向室友,想要道歉。

    话未出口,室友便朝她颔首,示意理解:“去吧。”

    陈郁来不及穿上外套,便推门下楼。

    楼道很凉,心跳却越发蓬勃炽热。

    苦涩和感动交织,陈郁忘记了内敛,毫不犹豫地抱住纪惜桐。

    纪惜桐没和她相拥太久,连推带拉地将她牵回去。

    “不冷吗?”纪惜桐将围巾和针织帽都摘给她,已经开始解羽绒服了。

    陈郁捉住她的指尖将她领了回去。

    “这话该我问你。”陈郁将她的指节扣得更紧了,“你的手比我凉多了。”

    纪惜桐跟在她身后,心口被填得满满的。

    “不冷,我也没来多久。”她答。

    陈郁打开门,推着纪惜桐的肩将她带进去。

    陈郁室阖上书,靠着椅背慨叹道:“你来得好,她都不知道闷多久了。”

    纪惜桐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取出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分给陈郁的室友:“呐,给你。”

    室友接了,又听到纪惜桐说:“她这人就是闷嘛,是葫芦投胎的。”

    简单一句俏皮话,寝室的氛围便活跃了起来。

    纪惜桐又从包里取出了一碗小馄饨,揭开塑料盖放在陈郁桌前。

    “不知道坨没坨。”纪惜桐望着她,“趁热吃吧。”

    陈郁微垂眸,想要藏住泛红的眼眶。

    “就猜你没有吃饭。”纪惜桐叹气,“你总是这样,忙起来不爱吃饭,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爱吃饭。”

    还有其他人在,陈郁龟缩在自己的盔甲里,不会表露太多情绪。

    她啜了口馄饨汤,喉头发涩。

    这种被重视,被偏袒,被疼爱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真切的体验了。

    旁人或许不知晓,但她却很清楚,纪惜桐一直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的温柔之下藏着的是坚定和清醒,她不会轻易向人妥协。

    陈郁也是那时起打消了毕业后进陈氏工作的想法,转而决定自主创业。

    她不想依靠任何人了,她只想成为纪惜桐的依靠。

    相爱久了,纪惜桐很轻易地洞察到了她的内心真实想法。

    后来的日子里,纪惜桐不止一次劝解过她,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依附另一个人而存在,她更希望陈郁为了自己而活,不要背负上自己那份负担。

    等到陈郁真正能够独当一面了,纪惜桐事业上偶有挫折,陈郁想劝她选择更舒适的生活,纪惜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陈郁不止一次庆幸,这样坚定而清醒的人被她遇到了。

    纪惜桐看似是乐于待在象牙塔不理俗世的那个,实际却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她曾不止一次为迷茫中的陈郁指明道路。她在纷扰中迷路,又在纪惜桐心里寻找归途。

    有时候她甚至不需要纪惜桐开导,只需要在回家后抱一抱她,啄一啄她的脸颊就可以满血复活。

    陈郁喜欢有纪惜桐陪伴在身边的感觉。

    每一次深夜的索取,每一寸温柔的亲吻,每一次亲昵的相抵,都能冲淡陈郁的焦虑。只要有纪惜桐在,她就能无坚不摧。

    纪惜桐红着眼尾,于迷离中无无意识地轻抚她的眉眼。

    陈郁习惯性地摘下戒指,由纪惜桐解下自己腕上的皮圈扎起长发。

    “生意谈成了?”纪惜桐问。

    额前的发随着陈郁垂首的动作落下了些,鼻息抚过纪惜桐的脸颊,随着话语轻颤:“谈成了。”

    “看来很顺利。”纪惜桐圈住了她的脖颈,手腕虚弱地搭在她的肩头。

    “陈总现在什么都有了。”纪惜桐轻笑着打趣她,喉音发哑。

    陈郁抵上她的鼻尖,缓缓滑着她秀气的鼻梁。

    她问她:“你还记得当时我爸停我卡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纪惜桐感受着灼人的鼻息,如实道:“我说了太多话,早就记不清了。”

    陈郁浅笑,眸中荡着光泽:“你说我以后一定会什么都有——”

    “你那时候怎么那么相信我?”

    鼻尖和指腹的触感都太清晰了,让人难以忽略。

    纪惜桐忍不住偏过脸,躲过陈郁的目光。但她也仅仅回避了几秒,再回首时,澄澈的眼眸里便只剩下了陈郁的身影。

    “你是我的爱人,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相信你。”

    陈郁被她的目光烫到了,她埋首进纪惜桐的脖颈间,将鼻尖蒙着的薄汗蹭在了她的居家服上,蹭得纪惜桐衣领松散。

    “好喜欢你。”陈郁闷声道。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听得纪惜桐心跳加速。

    换作以往,纪惜桐必定予以回应。

    只是这次,她的语调和喘息一样破碎,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回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85 01:50:43~2035-09-85 15: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允家的小花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大人的拨浪鼓 44瓶;冰镇啤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番外七

    ◎校园回忆3◎

    似乎她们在一起后,时间就流逝得更迅速了。

    大四那年她们搬出寝室,正式同居。陈郁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开始了创业。

    其实从大三第二学期开始,她们的压力就从学业上转移到了就业问题上。

    那个时候就业情况比现在要好上许多,但如何找到一份自己心仪的且适合自己的工作仍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纪惜桐参加了许多场招聘会,闲暇时就翻译一些小单子。陈郁则用妈妈留给自己的一部分钱和自己的积蓄当了启动资金,又研究了几乎所有的政府扶持政策,开始经营一诚。

    零八年的次贷危机冲击了国内的实体经济,很长一段时间内,萧条成了世界范围的常态。陈郁想要在这种情况下脱颖而出注定要比上一辈人多吃苦头。

    离开了长辈的庇护,加之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她也只是羽翼未丰的雏鹰,要展露爪牙需得等待生长成熟。

    陈郁最初为了积攒人脉和了解信息参加了不少应酬。纪惜桐主动揽下了替她提交毕业材料的任务,白天几乎都在学校和招聘企业两头跑。

    明明已经同居了,两个人却比在学校时相处时间更少了。

    纪惜桐回公寓的时间会比陈郁早上一些,她会给陈郁备上粥,窝在房间写东西。

    陈郁大多数时候都会在十点前到家,偶尔也会有例外。

    有一次纪惜桐接到了陈郁的电话,她拿了钥匙,匆忙出了门。

    她在楼下站了十几分钟都没拦到出租车,心里越来越急,只得边往目的走边拦车。

    春寒料峭,星夜如冰。

    纪惜桐呼出的白雾片刻间便消散在昏黄的路灯下。她的鼻尖和耳朵都冻得泛红,额前散落的发被打湿,热意被风吹走,留下细碎的凉寒。

    终于打到车,纪惜桐坐立难安,眼底的光亮随着变换的灯光而轻烁。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里出现了陈郁清癯的身影。

    纪惜桐恳求师傅等待片刻,下了车就朝陈郁奔去。

    路灯拢兆出一片窄窄的天地,陈郁落寞的身影被光亮拉得很长。她听到了脚步声,抬起了眼眸。

    “阿郁!”

    纪惜桐微喘着气在她面前停下,在对上她视线的刹那红了眼眶。

    陈郁到现在还穿着工作套装,这样的穿着在这个季节太单薄了。纪惜桐摘下围巾温柔地帮她系上围巾,遮住她的口鼻。

    围巾上还有纪惜桐的体温,陈郁感受着她的温度,心底强压着的不忿和委屈都在此刻泛了上来。

    “喝醉了难受吗?”

    陈郁摇头,眼眸垂得更低了。

    纪惜桐寻到她的眼睛,又问道:“身体不舒服?”

    陈郁依旧不答。

    她一句话都不肯说,纪惜桐的心一阵抽痛。

    “外面冷。”纪惜桐微凉的指节钻进了她的指缝,“先跟我回家。”

    陈郁的步伐略显沉重,难得落在纪惜桐身后。

    她们落在地上的影子也一前一后,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贴得很近。

    坐上车,纪惜桐想把自己厚外套脱给陈郁,手却被陈郁牵住。

    “你的大衣呢?”纪惜桐温声道。

    陈郁摇头:“忘拿了,不要了。”

    她一开口,纪惜桐就猜出了点什么。

    车内后视镜里总有一双眼睛扫过,她不好表露太多,只是单手扣紧陈郁的指节,轻抚上她的脸颊。

    她们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心却连在了一起。

    到了公寓楼下,纪惜桐最先下车。

    陈郁身量高,弯腰幅度挺大,她刚直起身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纪惜桐的衣服很宽大,容纳半个她绰绰有余。

    司机已经驶离,人行道上清清冷冷。纪惜桐也不藏了,拥着陈郁的臂弯愈来愈紧。

    陈郁的心跳平缓有力,纪惜桐忍不住蹭了蹭她的衣领。

    陈郁喉头发哽。

    片刻后,她听到纪惜桐道:“转过去。”

    陈郁微垂首,蹭到了纪惜桐温热的鼻息。

    “转过去。”纪惜桐扬起下巴,鼻音里藏着几分命令的意味,但并不惹人讨厌。

    臂弯松开了些,陈郁照做。

    她还未立稳,纪惜桐的拥抱便再一次收紧。

    这次,不管是前襟还是后背都感受不到寒意了。

    纪惜桐抵在她的肩上,推着她前进,鼻息扫着她的侧脸:

    “说吧,受什么委屈了。”

    陈郁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眶和耳尖同时感觉到了热意。

    她忽然觉得今晚的自己有些造作。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可出了门就想和纪惜桐打电话。

    她有些歉疚,还有些感动。

    陈郁不语,纪惜桐就歪着脑袋寻找她躲避的视线,眸中流转着温和的光泽。

    走进电梯,风雪都被隔在了外边,陈郁紧绷着的神经也随着纪惜桐的目光放松下来。

    “对不起。”陈郁低低道。

    纪惜桐微瞠眸:“为什么要说这个?”

    “我其实没有什么事,结果这么晚还把你叫起来了。”陈郁答。

    纪惜桐的笑意淡去了,她的鼻尖抵着陈郁的肌肤,敛去了先前语调里的俏皮。

    “这样想不对。”她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接你。”

    她静静地望着陈郁,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洞察她伪装之下隐藏的真实情绪。

    但这种凝望是不带着审视和探究的意味的,反而充满了爱意和怜惜——这是来自爱人的视线。

    陈郁的喉头更涩了。

    到了家,纪惜桐没舍得松开她。

    陈郁转过身,将她揽进怀里,心口是涌动着的暖流。

    纪惜桐唇瓣翕动,想要说些什么,脖颈间的触感就将她打断了。

    陈郁哭了。

    她的不忿和委屈是无声的,纪惜桐手足无促,她眨了下眼睛,视线模糊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陈郁带着鼻音道,“我不想瞒你,但我怕你担心。”

    这样的关头,纪惜桐被却被她气到了。

    她抿了抿唇,微哽着道:“陈郁,我们是什么关系?”

    陈郁语调发颤:“情侣。”

    “我可能比你看得更重。”纪惜桐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爱人——”

    “我担心你是天经地义的。”

    陈郁蜷起指节,揪紧了纪惜桐的衣服。

    她还想再道歉,纪惜桐制止了她。

    “所以今天是怎么了?”纪惜桐屈起小臂,掌心落在了陈郁的肩头。

    陈郁向她说起了今天的经历。

    陈郁今天参加了一场晚宴,在场的人身份地位都不低。他们的圈子里消息流通很快,不少人都是知晓彼此的底细的。

    她参加这些活动一贯秉持绝不将自己喝醉的原则,可今天偏偏碰到了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她以为陈郁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跟着不知道哪个公司的老总一起过来的,非要给陈郁灌酒。陈郁试着推辞了几次,最后只得抿了半杯示意,这人却不依不饶,甚至凑近了打量陈郁。

    油腻的酒气混杂着烟味扑来,很呛鼻。

    陈郁并不怕他,只是觉得他很恶心。

    他露出黄牙,脸上的肥肉在晃动,笑容虚伪,说着一些暗示意味十足的话。

    这是陈郁第一次碰到这种人。她立马起身,将白酒泼到了他脸上,面色冷淡。

    那人正要发作,身旁的人立马拉住他,朝他耳语了几句。紧接着,这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陈郁点头哈腰诚恳道歉。

    她接过不知道谁递来的温水再次泼了过去,强压着怒意睨着这个比她矮上半头的男人。

    呛鼻的味道经久不散,成了蒙在陈郁心里的阴影。

    从前只在他人口中谈论的事情成了现实,陈郁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感受到女性在职场和生意场上遭受的恶意。

    如果她真的是个没背景的毕业生,身上背着业绩需求或者其他压力,大概率就要忍受下这种骚扰了。

    陈郁憎恶这样的风气,更憎恶羽翼未丰的自己。

    她走出了酒店,立在路边吹风,鼻尖是挥之不去的恶心气味。

    纪惜桐的声音拉回了陈郁的思绪,她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拨通的电话,下意识道:“你能来接我吗。”

    她说来接我,纪惜桐就真的来了。

    纪惜桐听完她的描述,心情也随之下沉。

    玄关处的空间不算大,相拥着的她们安全感十足。

    纪惜桐揉着陈郁的发,浅浅道:“所以阿郁是不喜欢无力的感觉,不喜欢这样的风气。”

    陈郁板正的脊背渐弯,她抵着纪惜桐的肩膀点头,心情已经平复。

    “资源分配一向不公,有的性别就是有红利。”纪惜桐掌心的触碰更温柔了,“所以你要走得更高,让我们的声音更大一些。”

    “好。”陈郁喑哑应声。

    安抚好她的情绪,纪惜桐才舍得松开陈郁。

    冷静后的陈郁脸颊越来越热,她觉得自己刚才突然的情绪爆发有些丢人。

    纪惜桐端来了温着的粥和纪母做的小菜,表情灵动,已然找不到刚才的担忧。

    “愣着做什么,喝粥暖胃呀。”纪惜桐将碗筷推的更近了,“吃完快点洗澡,有酒味。”

    陈郁看着她抿唇笑。

    “你这样像个痴女。”纪惜桐被她看得耳朵发烫,“快别看了。”

    陈郁的笑意在眼底漾开,瞳孔里纪惜桐清浅的身影微微晃动。

    纪惜桐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敛眸道:“好了,快吃。”

    晚些时候,纪惜桐靠着枕头看书,陈郁上床便钻进了她的臂弯,趴到了她的小腹上。

    “桌上的材料你替我交了?”陈郁仰首问。

    “交了。”纪惜桐垂眸,指腹捏住了她的下巴。

    “纪惜桐。”陈郁难得唤她全名。

    “嗯?”纪惜桐应声。

    “有你真好。”陈郁道。

    纪惜桐唇角上扬,轻声道:“肉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85 15:55:03~2035-09-19 35:2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 15瓶;冰镇啤酒 15瓶;被窝里的猫、言繁、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番外八

    ◎校园回忆终◎

    初夏的暖意融进了温润的风里,春华垂暮,纪惜桐和陈郁的学生时代也进入了尾声。

    面带稚气的大一生经过操场时能看到不少穿着学士服的人拍摄毕业照。

    陈郁和纪惜桐混入其中,并不起眼。

    “帽子歪了!”纪惜桐牵住陈郁,替她拨好穗,整理好帽檐。

    陈郁象征性地拂了下的帽穗,心绪被风吹皱。

    “你们两个磨蹭好了吗?”举着相机的室友心里酸得冒泡,打趣道,“我已经隔着相机看你们卿卿我我三四分钟了。”

    闻言,面皮薄的纪惜桐敛了笑,和陈郁并肩而立。

    “花抱好,不要遮住下巴!”室友不断调整着位置,必要时刻示意她们靠得再近些,“陈郁你不要强压着笑嘛,不自然!”

    伴随一声快门,她们的笑颜被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许多年后翻看这张相片,纪惜桐和陈郁都还能感受那日暖阳下温润的风,听到操场上的欢声笑语。

    这张相片只是毕业合照的开始,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又分别和其他关系亲密的同学合影了一轮,临近傍晚时才有时间积蓄腻在一块。

    寻找合适的拍照位置是个体力活,累了一天,陈郁和纪惜桐摘了学士帽,挑了处干净的草坪躺下,肩挨着肩,发丝贴着发丝。

    相机是陈郁的,她背着光微眯着眼睛和纪惜桐一起翻看今天的成果。镜头捕捉了不少美好的瞬间,也捕捉了不少出糗的瞬间。

    尤其是朝天丢掉学士帽起跳的那系列相片,糊的,闭眼的,面容狰狞的,纪惜桐看了忍不住抵着陈郁的肩膀轻笑。

    陈郁也在小,肩膀撞着纪惜桐的下巴。

    “欸,别删这张呀,留着以后看,多么青葱的回忆。”纪惜桐捉住陈郁即将摁下删除键的指尖,嗔道。

    “太丑了,留着是我的黑历史。”陈郁答。

    她想要背过身偷偷删掉,纪惜桐却抢在她之前夺走了相机抱在怀里。

    陈郁撑身去夺,衣衫上沾着的草皮簌簌落下,纪惜桐几乎是打了个滚才躲开了她。

    “不删嘛。”纪惜桐回眸。

    陈郁心下一紧,快要接不住她乞求的眼神了。

    “不删了。”陈郁无奈道。

    纪惜桐得逞,扬着笑抱了她一下。

    “我看她们都枕着跑道拍照,我们要来一张吗?”陈郁问。

    “要!”纪惜桐即答。

    她们将学士帽叠好放在跑道边,确认周围不会有人经过后才躺下。

    快门声响起,陈郁确认照片清晰度后拉着纪惜桐起身。

    这回她们来到了观众台,选了个最边角的位置坐下,努力帮对方摘杂草。

    “等下把袍子脱下来拍几下就好了。”陈郁拿着相机靠近,向纪惜桐展示方才的相片,“你看这张。”

    纪惜桐的动作顿住了,她揽过陈郁的肩膀,一搭没一搭地轻磕她的肩膀。

    跑道是红底的,学士服是黑色的,她们的肤色都很白,镜头构图色彩分明。

    陈郁连续拍摄了好几张,相片滑过,她们的神态和动作都变得灵动起来。

    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们看向彼此的眉眼总是分外柔和。

    “这张想不想结婚照?”陈郁偏首望着她,眨了下眼睛。

    “这张洗出来,裱好,我要放床头。”纪惜桐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打趣道。

    陈郁顺势牵住了纪惜桐,枕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要和你拍真的。”陈郁笑意未曾散去,语调反而听着比方才更淡了。

    说这句话时,她的姿态要比纪惜桐低很多。

    她望着她,眼眸是炽热诚恳的,温度借助她们相贴的肌肤渗进了骨髓。

    纪惜桐的心跳被她牵动,有那么几个瞬间忘记了时间。

    今天的落日很美,天际被染成了淡粉色。她们背着光亮说话身影轮廓模糊,仿佛融入渐浓的暮色。

    纪惜桐说:“一张不够。”

    陈郁答:“一张不够。”

    悠扬的钟声由远及近,这是一天的课程结束的信号。伴随着它的是刹那间亮起的灯光。

    操场北端露天舞台探照灯也打开了,毕业晚会即将开始。

    纪惜桐扣紧陈郁的指节:“走吧,去参加晚会。”

    她们走下观众台,隐入人潮,身影缩的得很小。

    其实学校每年的毕业晚会都大差不离,变化最大是即将离开的那些人。

    过去的四年,他们还混迹于远处驻足观望的人群里,而今,他们也成了当眺望的风景的一部分。

    纪惜桐和陈郁的座位连着,银灰色的垂布衣领和粉白色的紧贴着,随着她们的动作轻晃。

    纪惜桐和陈郁都拿到了毕业合影以及学位证书,她们也没有寝室需要收拾。今晚过去,她们就没有太多理由在这里逗留了。

    说起来她们还有些不舍,不舍的并不是校园生活,而是一段青葱岁月。

    晚间,她们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公寓。

    陈郁脱去外衫坐在床边,小臂撑着柔软的被褥。

    纪惜桐将背包放在梳妆台上,上前几步跨坐在她身前,圈住了她的脖颈。

    陈郁微仰首,灯光映照下的肩颈线条分外流畅。

    “毕业快乐。”陈郁喉头微动。

    纪惜桐垂眸,眼睫轻颤:“毕业快乐。”

    记不清是谁先上前的,密不透风的亲吻后,纪惜桐只记住了自己短促的喘息。

    陈郁喜欢埋首在她的心口,她蹭着纪惜桐衣领,心跳得很快。

    “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突兀道。

    纪惜桐抚着她的发,思忖了几秒明白了她的意思。

    “害怕分别,不喜欢突然转变生活方式?”她问。

    陈郁在她怀里点头。

    “我其实很保守,很多时候都想安于现状。”陈郁闷闷道,“面对变化,我可能看不出来有什么应激反应,但心里总会难受一阵。”

    纪惜桐轻轻叹息:“所以阿郁这样的人,会很长情。”

    陈郁循声抬眸:“其实就是喜欢安于现状,懒得改变。”

    纪惜桐摇头,意味深长道:“这不一样。”

    陈郁还想再问些什么,纪惜桐却换了话题:“你可以做未来规划嘛,有意识地思考未来,思考结局也许会好很多。”

    “你做过规划吗。”陈郁问。

    纪惜桐颔首。

    陈郁抿了抿唇,想要问些什么,最终却没问出口。

    “我来试试。”她道。

    “好好规划。”纪惜桐鼓励似的啄了她几下,在她的脸颊上蹭上了浅浅的口红印。

    她从盥洗间出来时,陈郁正伏案书写。纪惜桐悄悄靠近,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纪惜桐正以为自己要得逞,陈郁却突然转身,打断了她的计划。

    “想偷看。”陈郁歪着脑袋,说的是肯定句。

    纪惜桐心虚垂首,交着指节立在她身前:“怕打扰你。”

    陈郁眼眸微动,神色虽然写着不信,但还是将刚阖上的笔记本交给了她。

    “真给我看?”纪惜桐食指点着自己,有些不可思议。

    “给你看。”陈郁淡淡道。

    接过记录本,翻开扉页,映入眼帘的是她们上次晚上在操场的合影。

    “这张什么时候洗出来的?”纪惜桐微讶。

    “不用洗,是拍立得拍的。”陈郁压着唇角的笑意,“我管那个人要过来了。”

    纪惜桐翻到了相片背页,看到了陈郁的题字。

    “摄于2009.5.35离校前夕,愿我们前路顺遂,岁岁相携。”

    看完相片,纪惜桐继续向后翻,只看到了大片的空白。

    “你什么都没写?”纪惜桐问。

    陈郁终是压不住笑意了。

    “怪不得这么大方。”纪惜桐呢喃,语调里带着几分埋怨,“原来是根本没写。”

    陈郁关掉台灯,站起身,拥住了纪惜桐。

    “前天系里拍大合照我遇上了那个人,顺便把照片要了过来。”陈郁温声解释,“记录本是送给你的,路过转角的文具店看到了它,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纪惜桐这才留意起封皮的设计,发现是自己很喜欢的复古欧式图书款式。

    她刚想要转身,来自陈郁的力量便压了下来。

    她们一起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压得床垫轻轻作响。

    记录本落到了地毯上,发出闷重得声响。

    发梢没有完全吹干,贴着脖颈间的肌肤,陈郁能感受到微凉的触感。

    纪惜桐轻捏她的手腕,陈郁会意,撑起些身。

    “你今天都不累吗?”纪惜桐艰难地转身,小声道。

    “累。”陈郁答。

    话音刚落,陈郁的手臂便松懈了,落在纪惜桐身上的压力更清晰了。

    刚洗完澡,纪惜桐发间的香味更馥郁了。陈郁枕在她的发间,疲惫感涌了上来。

    耳畔传来轻柔的触感,痒痒的,凉凉的。

    陈郁阖上眼眸,感受着纪惜桐的亲吻。

    “我还以为……”纪惜桐的话只来得及说了半句,陈郁的吻就落了下来。

    脊背躬起,陈郁带着她坐起身,以一个主动的姿态主动迎接她的亲昵。

    纪惜桐不服输,摁着陈郁的肩膀回击。

    只要是纪惜桐想的,陈郁都是敞开心扉欢迎。象征性地抵挡了几番反击后,陈郁干脆由着纪惜桐行动了。

    窗未关紧,夜风吹皱了帘幕一角,洒落一地月光。

    今夜有些凉,指间的触感却是湿.热的。

    “那个offer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

    “入职成功了,我是不是就可以送你去上班了。”

    “别光想着我,你想让我送你去上班吗?”

    “也不是不行。”

    ……

    陈郁扯来薄被裹紧纪惜桐和自己,揽住她纤瘦的肩。

    就这样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鼻音愈来愈重,倦意渐浓。

    窗外,清浅的风声交织着初夏的蝉鸣。

    她们被风拥着,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19 35:22:22~2035-09-20 15:3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535307 14瓶;言繁、被窝里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番外九

    ◎重生番外◎

    进入2014后,时间流逝得格外迅速。

    伴随着经济的腾飞,越来越多的机会摆在了陈郁面前。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悉知发展风口的陈郁投资了直播、电商、民宿、地产等多个行业,一诚的发展速度也比先前更快了,甚至一度盖过了陈氏。

    陈父不由得生出迟暮之感,加之身体确实没从前好了,干脆把公司也一并交给了陈郁管理。

    整个2014,陈郁忙得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

    年末时,纪惜桐实在是看不惯她成天加班了,在一个清晨捉住了陈郁的手腕,靠着枕头望她。

    陈郁的睡袍松松垮垮的,被她一拽,领口散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陈郁回眸。

    “陈董一点都不像陈董。”纪惜桐颇有微词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哪个公司剥削了呢。”

    陈郁很快明白她的话外音,床铺陷了下去,她坐到了纪惜桐身边。

    “最近这个发展风口太好了。”陈郁挪动指尖牵住了纪惜桐,“机会难得。”

    纪惜桐抽出指尖整理着她的睡袍领口:“机会再难得也要注意身体,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掉了多少头发?”

    说着,她从枕头上拾起了一缕陈郁的长发放在手心:“这些都是你掉的头发。”

    陈郁看着证据,一时语塞。

    “再这么下去迟早得秃了。”纪惜桐探出食指,顶了顶她的额,面带忧色道。

    陈郁果真摸上了自己的发,微蹙眉道:“真的秃了吗。”

    纪惜桐干脆探出另一只手,指节穿进她的发隙间,撩起她散落的长发。

    她的眼神里藏着几分蛊惑的意味,示意陈郁上前。

    陈郁乖乖凑上前,面容平静,心中却泛起紧张的波澜。

    鼻息很快交缠,面颊肌肤一阵温热。

    纪惜桐望着她的眼睛,抵着牙槽道:“我看你是真的想秃——”

    “今年你就在办婚礼那阵休息了一星期,我们的蜜月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过……”

    纪惜桐说这话本意是准备打感情牌,她们刚办完婚礼那阵彼此都很忙,陈郁忙着挽救一诚,纪惜桐忙着最后的出版校订,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陈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思忖了片刻,轻声道:“我这这周把工作安排完就休假,然后我们就去度蜜月。”

    纪惜桐微怔:“这么快吗?我刚刚的意思是……”

    “你有想好去哪里吗?”陈郁打断她,目光目光坦荡而认真,“我这周一定安排好工作。”

    她这样说,纪惜桐反倒有些愧疚了。

    “你忙工作就好,我只是担心你休息不好,影响身体。”纪惜桐解释道。

    “所以,你是想出国还是在国内转转。”陈郁微扬眉,刻意忽视了她的解释。

    “阿郁……”纪惜桐拉长了尾音,“你不用事事都迁就我。”

    陈郁摇头:“不是迁就。”

    “所以有想去的地方吗。”

    纪惜桐摇头。

    闹铃提示音再次响起,陈郁啄了下纪惜桐的额头,起身去盥洗间。

    睡袍一角从纪惜桐手中划过。

    清晨是纪惜桐一天中最懒的时刻,她抱起陈郁的枕头垫下巴,巴巴地看着盥洗间的方向。

    她隐隐能看到陈郁模糊的身影,及肩的长发随着动作轻晃动,晨光成了自然的滤镜。纪惜桐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美满了。

    陈郁又换上了西服套装。

    她在纪惜桐身侧调整衬衣夹,一点点勾勒出流畅的身体线条。她抬手,整理起了衣袖,白皙骨感的腕子很惹眼。

    即便每个清晨都能看到,纪惜桐的心还是会怦怦跳。

    她一直垫着枕头望着陈郁的侧颜,看着像是在发呆。

    “你今早不去上班吗?”陈郁俯身挑选口红,从镜子里看到了木木的纪惜桐。

    纪惜桐歪了下脑袋:“今天不是周六吗?”

    陈郁抿了抿唇,打量了一遍镜子里的自己,淡淡道:“今天周五。”

    镜子里,纪惜桐的眼明显瞠大。

    “不是周六吗?”纪惜桐捏紧枕头,不可思议道。

    陈郁直起身,带着淡妆的面容看着比刚起床时明艳多了。

    “是周五,你现在起床还来得及。”陈郁道,“我等你。”

    对视两秒,纪惜桐一骨碌爬起身,趿上拖鞋就往盥洗间去。

    陈郁抱着胳膊,望着她的背影轻笑。

    *

    纪惜桐起晚的最终结果是陈郁迟到了。

    石助理很少见到工作日上班迟到的陈郁,抱着文件经过陈郁办公室时忍不住悄悄瞥了眼。

    陈郁眼睛尖,石助理还未收束视线便被叫住了。

    “陈董,您叫我?”石助理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去。

    “下个月我休假,这几天会把需要调配的工作安排一下,你通知王经理他们,今天下午开会。”陈郁的视线掠过石助理怀里成堆的文件,“顺便把我没看的材料都送过来,今天我加班。”

    石助理的大脑飞速运转,脑袋里已经有了大致脉络。

    “您大概多久回来?”石助理问。

    陈郁思量了片刻,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至少一个月,归期不定。”

    末了,她又补充了句:“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你。”

    石助理忽然从陈郁的语言里捕捉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道:“您是不是准备去度蜜月呀?”

    陈郁微怔:“怎么猜出来的?”

    石助理猜对了,神采奕奕道:“我朋友圈看到纪翻译也准备休假了!”

    自打前年陈郁车祸那次,纪惜桐和石助理接洽后,石助理就可以凭借纪惜桐的朋友圈判断出陈郁的很多动向了。

    纪惜桐和陈郁的婚礼办得很低调。参加结婚仪式的也只有她们的至亲而已,石助理从纪惜桐在朋友圈晒出的相片窥探一角,深感她们走到今天的不易。

    看过她们的婚纱照石助理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涌动。

    纯白色的婚纱是她们情感的底色,意味着毫无保留的爱意,也意味着美好和忠贞。石助理觉得这个颜色很配她们。

    纪惜桐当时发的是九宫格,石助理滑动指尖,看到了笑容内敛眼神一片柔情的陈郁揭开纪惜桐头纱时的场景。再向后,石助理看到了纪惜桐捧着花垂眸浅笑时的灵动表情。接在后边的是她们学生时代构图布局相似的合照。

    陈旧的相片和清晰的相片对比鲜明,深沉的爱意跨过荏苒的时光,最终又藏匿于心。

    压轴相片是纪惜桐和陈郁虔诚亲吻的场景,陈郁的耳尖红的厉害,整个人透着平日里少见的青涩和羞赧。纪惜桐和她差不离,但看着比陈郁要明快些许。

    翻到这张时,石助理唇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了——两个女生间的爱情实在太美好了。

    陈郁当然不知道就一眨眼的功夫,石助理脑海里能翻涌出这么多东西。

    “你有推荐的地方吗。”陈郁问。

    “啊?”石助理眨巴眼睛。

    “度蜜月。”陈郁的指腹抵在了桌面上,指尖泛红。

    她没有看石助理,不太自然的拨着厚重的文件。

    “这个您肯定得问纪翻译。”石助理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缓缓道,“如果实在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话,就随便挑一个吧——”

    “重要的是两个人腻在一起,而不是在哪里。”

    陈郁若有所思地颔首。

    那一瞬,石助理自豪感爆棚,回到自己工位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有同事来问她是不是升职了,石助理笑而不答。

    午休时间,她查了不少资料,转载了好几篇介绍度假圣地的文章到朋友圈。

    午休结束,石助理习惯性地检查信息通知,看到了朋友圈被点赞的提醒。

    迷迷糊糊间石助理戳了进去,看到了挨在一起的昵称:

    陈董、纪翻译。

    石助理眯起眼睛,欣慰地收起手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20 15:38:54~2035-09-22 22:1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alista55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lista558 25瓶;小葵花、北风其凉_ 15瓶;十师傅.、垚 8瓶;洛桑 5瓶;Evil丶 2瓶;起风了、被窝里的猫、言繁、阿沧、冒险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番外十

    ◎重生番外2◎

    纪惜桐最近工作不算忙。

    午休时她给陈郁发去了信息提醒她吃饭,等了快半小时都没人回复。

    冬日的正午,阳光明媚。纪惜桐桐调亮了手机屏幕,蹙着眉头向上翻着聊天记录。

    陈郁的上一条回复还是在早晨九点零三分,内容是“准备开会”。

    纪惜桐心中明了了。她戳进了石助理的对话框,发了条信息。

    彼时石助理正准备展开折叠椅,看到发信人昵称时,瞌睡一下消散了。

    她忘了午休,站着打字道:“陈董没休息,还在和几个部门的经理交代事情。”

    纪惜桐回信息很快,石助理的手机再次震动:“她是不是从九点一直谈到现在,早饭和午饭都没吃?”

    不愧是心连着心的爱人,石助理在心中慨叹。

    她回复道:“应该马上结束了。”

    这样的回复很含糊,既没有完全出卖老板,又没有完全欺骗老板娘。石助理回完还忍不住拨回最初的聊天页,再检查了一遍。

    纪惜桐发完消息不久,陈郁的办公室便有了动静。石助理走到门边,探头张望,只见四个部门经理苦着脸走出来,正小声商讨着什么。

    门未关紧,陈郁背身立在窗户边,垂首看着手机。

    石助理在啧啧了两声,心道:果然是纪惜桐管用,随即迅速退回自己的折叠椅边。

    亏得她没告诉纪惜桐陈郁核查上季度各部门业绩的事情。当时整个办公区气压低了一大片,陈郁发火从来不会和谁红脸,甚至神情都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但是光坐在那都能让人觉察出压迫感。石助理当时就猜出来,陈郁今天午饭大概率又要被放凉了。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从折叠椅上爬了起来,打算提醒陈郁及时就餐。

    走到廊道边,她看到陈郁揭开了饭盒横着手机拍照的场景,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下了几分。

    陈郁拍完照又将手机抵在唇边轻声说着什么,眉眼间的烦躁早已被温和愉悦取代。她顺道去阖门,视线掠过石助理这里。

    石助理心下一惊,转身快转出了残影,佯装刚好路过这里。

    “卡吧”一声,门被锁上了,石助理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她心有余悸地回头,只能看到陈郁隐隐绰绰的身形。

    午休完,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今天也变得更有盼头了。

    下午两点半陈郁要开会,基本上没有太多用的着她的地方,她可以安心摸鱼了。

    送了两趟文件,石助理瞥了眼时间,计算着距离下班还有几小时,晚上回家找部什么电影看一下。

    前台电话打到她这里时,石助理的思绪早已飞远。她接通了电话,听到了新任职的礼仪小姐甜甜的嗓音:“石特助,请问陈董下午有没有约见一位纪姓女士?”

    石助理略有点发懵:“陈董下午没有邀约啊……等等,你说她姓什么,姓纪?”

    几分钟后,石助理急匆匆地从电梯口出来。

    纪惜桐正坐在休息室等候,面容恬静。

    石助理指了指纪惜桐所在的方向,小声道:“以后这位纪女士过来都不要拦。”

    前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提点完前台,石助理又匆匆忙忙地往休息室去。

    深冬时节,天暗得快。此刻的休息室里阳光斜斜地洒进来,色泽浓郁。

    纪惜桐的剪影落在纯色的墙壁上,知性且优雅,远远望去,分外恬静,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石助理的心绪随着平复,她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份静谧的氛围了。

    片刻后,她放轻了脚步来到纪惜桐身边,身和她说话。

    纪惜桐微仰首露出好看的颈线,认真听着石助理讲话。石助理带她到陈郁的办公室,一路上汇聚了不少目光。

    “陈董还在开会,您可能要稍等一会。”石助理道,“如果有需要您直接找我,我工位离陈董的办公室很近,您出门就能看到。”

    纪惜桐颔首,温声道:“麻烦你了。”

    她的声线又干净又温柔,听得石助理的心酥了小半边。

    其实纪惜桐和陈郁气场上还是有很多合拍的地方的,只是纪惜桐更灵动,亲和力也更强。石助理忽然就能明白她和陈郁为什么能走到一起了。

    纪惜桐落座后,石助理又颠颠地给她泡了一杯热茶,只为听到她那声“谢谢”。

    陈郁的办公室不算大,会客区仅有几张沙发和一张设计简约的茶几。纪惜桐透过升腾着热气的红茶看到了陈郁办公桌上的相框。

    她走近了些,看到了相片上同陈郁并肩而立的自己。

    纪惜桐的心陷下去了一块,目光更柔和了。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快移动到数字五了。

    门再次被敲响,纪惜桐的心轻颤,可推门进来的仍是石助理。

    “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陈董让我给您送点吃的。”说着石助理放下了复古糕点盒,给纪惜桐续上了一杯红茶。

    “谢谢。”纪惜桐敛眸,藏住了失落。

    石助理是个细心的人,她注意到了纪惜桐转瞬即逝的神情,压低了声音道:“真的快散会了,陈董不会增加员工的工作时间的。”

    说完,石助理站直了身,对纪惜桐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纪惜桐莞尔。

    陈郁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沙发也很柔软。纪惜桐等待未果,干脆蜷缩在沙发边角闭目养神。

    今天中午她午休得不算好,阖上眼睛疲倦感便涌了上来。

    沙发边有陈郁的西服外套,纪惜桐干脆展开了外套盖在身上,半张脸埋在了领口。

    熟悉的香水味包裹住了她,安全感满满。

    渐渐的,纪惜桐便陷入了浅眠。

    *

    陈郁回来时,纪惜桐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她的外套里,只露出了一点点发尖。

    她放轻了脚步,推门的速度无比缓慢。

    纪惜桐半身蜷着,陈郁觉得她可能是冷了,将温度向上调了几度。

    一刻钟后纪惜桐就醒了,她是被热醒的,鼻尖都蒙上了一层薄汗。

    “好热。”纪惜桐声音哑哑的。

    穿着衬衣的陈郁待着眼镜坐在她身侧,正在看报表。

    “还好吧。”她道。

    睡眼惺忪的纪惜桐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你穿着衬衣,我穿的是毛衣。”

    顿了顿,她又道:“我还盖着你的外套。”

    陈郁隔着镜片斜斜望去:“我进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躲在我外套里,我以为你冷。”

    盖着外套明明是因为有她的味道,纪惜桐恨她是个榆木脑袋,坐直了身将外套丢到陈郁怀里。

    陈郁接住,动作有些怵。

    “我把温度调低?”她问。

    纪惜桐朝她挪近了些,探出指尖摘下了陈郁的眼镜。

    一双略显冷淡的柳叶眼露了出来,为烁的光泽似乎在探寻纪惜桐的真实心绪。

    纪惜桐恨铁不成钢道:“该下班了陈老板!”

    陈郁立马放下报表,微抬双手:“这就下班。”

    她们走出办公室时,暮色已经彻底笼罩了城市。不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打开的窗户能透进拥挤的道路上车辆的鸣笛声。

    “石助理下班了?”纪惜桐问。

    “都下班了。”陈郁答。

    “你这个老板还挺好,只剥削自己不剥削员工。”纪惜桐故意道,“你说是吧,陈董?”

    陈郁想起了今天中午留着几个经理谈业绩耽误午休的事,不禁有些心虚。

    嘴皮子这块,她是从来没能比得过纪惜桐的,陈郁选择沉默以对。

    坐上车,闷了许久的纪惜桐打开了一点窗缝透气。

    凉风吹动了她长发,纪惜桐迎着风,微眯眼睛。

    等红灯时,陈郁忽然道:“我之前经常一个人走这条道。”

    纪惜桐回眸,看着她隐在暗淡光线下的侧颜。

    视线汇聚,陈郁露出笑,轻声道:“印象最深的还是一三年的除夕,我来公司取文件。这条路过了这个路口就能看到市郊的烟花,很漂亮。”

    “我不在的那一年吗。”纪惜桐眸光烁动。

    陈郁颔首。

    她没有太多的言语,甚至没有表露自己情绪的描述,可纪惜桐还是从她的话音里感受到了无限落寞。

    温暖的掌心覆上了陈郁落在了陈郁的手背,纪惜桐眸底敛着泪光。

    绿灯也在此刻亮起。

    陈郁空着的手安抚似的拨过她的掌心,轻轻摩挲。

    转过弯,滴滴答答的转向灯声淡去了,纪惜桐抬眸,看到了天际绽开的烟花。

    闷重的声响由远及近,久久萦绕在她的耳畔。

    今天并不是春节,烟花稀稀落落,远没有陈郁当年看到的漂亮。

    可纪惜桐却看得很虔诚,光点在她的眸中盛放,最终又归于平静,彻底走出这个路段,纪惜桐过了许久仍没回过神。

    指间收紧的感觉拉回了她的思绪。

    陈郁的声音熔铸在了夜风里,牵走了纪惜桐的心。

    “都过去了。”陈郁扬着笑,重复道,“都过去了。”

    驶过这段有着伤心回忆的路,远远便能看到茗苑的轮廓了。

    纪惜桐关紧了车窗,牵紧了陈郁的手。

    车辆的速度降了下来,驶近住院,不一会便停得稳当了。

    陈郁解开安全带正欲推门,纪惜桐的身影就压了下来。

    在局促的空间里接了个不算深沉的吻,陈郁轻声问:“怎么了?”

    “你在开车时就想亲你了。”纪惜桐捧着她的脸颊,眉目含情。

    “是因为心疼我吗。”陈郁同她抵额,鼻息更轻柔了。

    “嗯。”纪惜桐的鼻音略重,似是藏着哽咽,“好心疼。”

    车窗映出浅浅的光影,她们的身影被晕染开来,隐入夜色。

    “已经亲了一下,不心疼了。”陈郁啄她的额角。

    纪惜桐将她的脸颊捧高了些,眼眶更红了:

    “亲一下不管用,要亲阿郁好多好多下。”

    陈郁蹭着她的鼻尖:“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9-22 22:17:05~2035-09-24 00: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lista55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瓜瓜 22瓶;准静止疯 11瓶;小鬼、Kalista558 10瓶;poppy-QR 5瓶;塔甘 2瓶;青山见我、M、冒险者、贪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