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米丘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别扭坐在窗口等人。


    长裙要拖到地上,手腕要无力搭着,既可以让江冽一进门就能看到她绝美的侧颜,又得让对方看到她身体的疲惫。


    狗崽子刚才被她刺激得跑了,这个时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得保证让他一回来就以为自己彻夜不眠只为等他。


    但是她左等右等,等到胳膊麻了,等到打了个喷嚏,也不见江冽回来。


    “这家伙不会直接跑去报仇了吧?”


    算了算日子,她们在路上耽误了时间,以江冽不耐烦的性格可能今天晚上就杀上去了。但米丘猜他这个人听到有募英大会,牛脾气一上来很可能贴脸开大亲自参加,再杀个片甲不留。


    她摸了摸眉梢,该相信原文的时间点,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换好衣服,去楼下问掌柜的:“我哥还没回来吗?”


    掌柜的放下算盘:“没呢,我在这站了一下午,没看见您……哥回来。”


    说着,看着窗外的夜色:“姑娘,您也别出去找了。现在的天德城乱得很呐,不提那个屠门客,就说以前也出现好多弟子被吸干精气、武功全失的事,出门之后太危险!”


    米丘皱了一下眉:“也罢,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等我哥回来你在楼下喊我一声。”


    掌柜的看她愁容满面地走了,唏嘘了一声。刚才他有句话没说,外面的“红粉骷髅”可比屠门客还要可怕,这么晚还没回来恐怕是不想回来了,可怜的姑娘哦……


    “可怜”的米丘一回到房间就面露狰狞,狗崽子敢放她的鸽子,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不想活了!


    她正要发疯,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一闪。


    就算他打探消息,以他的轻功也就是一个来回的事,“没回来”是不是也有可能是……“没有走”?


    她施施然地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在上面待了一晚上,不冷吗?”


    树影婆娑,米丘的眼角抽了一下,不是吧,难道她猜错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


    江冽沙哑的声音,随着夜风一起飘进房间里。


    哈哈!她猜得没错。这小子果然没走!


    米丘压抑住得意,怎么知道?当然是猜出来的!不过此时却不能这么说。


    “我说过,我相信我的直觉。”


    直觉?


    树影和月光斑驳了江冽的面容,他坐在房顶上,见整座城死寂得如同屠戮过后的沧澜山,只有河岸对面灯红酒绿,偶有调笑欢呼之声。


    杀意与欲望,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江湖。


    他垂下视线,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往往能救他一命。然而别人的直觉,他却是不信的。那只是假象的谎言罢了。


    “你不信?”米丘贴近窗棂,“那你说我怎么知道的,我又不会武功,又没有千里眼。”


    江冽卡壳了。


    “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生了我的气,肯定不愿在客栈待着。但又肯定觉得这里无趣,没有去处,只能回来。”


    她故意将白天的争执说成他生她的气,江冽否认也不是,肯定也不是,顿了一下道:“遍地晦暗,哪里都一样。我回到这里……只因这里能俯瞰全城。”


    米丘也不揭穿他:“上面很冷吧。你若是还在生气,那……我可以出去。掌柜的说这里只剩一间房了。”


    江冽不得不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米丘:呦呦~


    他闭了一下眼:“我杀人无需原因,你问不出任何结果。再多问,我便直接杀了你。”


    米丘存了一下档,好啊,要杀她,狗崽子不知道她有正无穷的命吧!


    “可我不想我爹死得不明不白,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滥杀无辜。”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将窗户全部打开。这里是最高层,一瞬间夜风呼啸,她在风口根本站立不稳。然而她却将半边身体都探了出去。


    “我现在就要问你杀我爹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来杀我吧!”


    身下是幽深的街道,头顶是举手可探的明月,米丘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的手撑在窗棂上,正要做个样子,然而窗口的木刺刺入她的掌心,让她的手一滑,


    “啊!”


    眼前黑影一闪,江冽一个翻越跳入窗内,将她按了回去。


    米丘的背狠狠抵在冰凉的地板上,死里逃生让她心跳如鼓。但并不是怕,而是得意。虽然那根木刺是意料之外,但收获效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狗崽子还敢和她玩冷战,一点点苦肉计就让他不得不屈从了。


    她喘了喘,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然而一愣。


    江冽的眼里不是怜惜,而是幽深。像是一条江被乌云压住,翻涌着浓烈的阴沉。


    “你故意威胁我。”


    米丘的喉咙一动:“你就当我是故意的吧。但你还是救了我。你大可以看着我坠下去,摔个四肢全断,我不会死,只会如你在正心宗一般被吊着半条命,根本不会影响带着你找秘籍。”


    她故意说起正心宗,就是利用他的痛苦产生共鸣。


    江冽瞳孔颤动:“你如何对我来说没有分别。但你的血会引起纷扰。你说得对,只有你不动,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话音刚落,他就点了米丘的穴。


    米丘:“……”


    米丘:“?!”


    大哥,这情形不对啊,你不该感慨她的不怕死和执着的精神,满含痛苦地和她互诉衷肠吗?把她点穴了她怎么办,她怎么用行动诱惑他,怎么用表情打动他,就算她的演技再完美演给谁看,给天花板吗?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手动不了,还怎么用读档功能啊!


    江冽,让她动一个手指头读档,重来一遍行不行?


    “系统、系统,赶紧给我读档!”


    “对不起宿主,存档系统是手动的。宿主四肢健全的时候我可以代劳,如今宿主行动不便,我若是代劳就有帮助宿主、改变剧情的嫌疑,是会被上级问责的。”


    米丘:“……”


    我去你大爷,你这个废物!


    江冽将她抱在床上,米丘已经顾不得这个公主抱了,赶紧憋红了眼眶:“江冽,你让我动弹不得,我、我自是理解。只是、只是我到底是女子……”


    江冽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我会找来一位大娘照顾你起居。”


    “一晚还好,你到底要定住我多久?”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从未让、让别人近身过。”


    “如此。”他思忖了一瞬:“那我现在就去杀了铁峰削。稍后便走。”


    米丘:“……”


    不是,祖宗你的主意改的也太快了吧,你说杀就杀,把我这个圣母放在哪里?!你把人杀了还能显得我的能耐了吗?


    米丘一阵暗恨,她不该啊,千不该万不该给了江冽灵感,以后万一一直被他这么点着,剧情还有她什么事,不到一个月人就被他砍没了!


    “你就不怕……我大喊出声,把别人叫过来?”


    “你不会。”江冽下意识地回答:“你怕我会杀人灭口,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


    说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曾几何时,他怀疑米丘的纯善,却在刚刚下意识地用“善良”当做她的软肋。


    米丘也内心一动,她研究人性,怎会不知江冽的心思。看好感度在“四”和“五”之间左右摇摆,她赶紧乘胜追击:


    “你既然知道我的性子,就也该明白若让我眼睁睁地放你出去杀人,还不如杀了我……”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杀人啦!杀人啦!”


    “死人啦!广德客栈的嵩山掌门死了!”


    “是屠门客!屠门客来了!”


    江冽面色一变:“我马上回来。”


    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米丘:“……”怎么说走就走了啊,她还躺着呢。米丘皱了一下眉,剧情因为有她的介入已经改变了不少,现在她无法动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难道就这么干等着江冽回来?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要不然她咬舌自尽?好像有点疼……


    憋死自己试试吧……不行不行,难度太高。


    就在她努力憋气时,突然听到窗户“咔哒”一声,米丘一笑,狗崽子还是舍不得她吧,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努力斜着眼睛,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纳闷地回神,一只红色的蜘蛛正从床顶悬着蛛丝,缓缓向她落下……


    ————


    江冽的轻功登峰造极,在众人之前赶到广德客栈。嵩山掌门就倒在门口,被人砍断脖颈,身首异处。


    看那伤口,明显是刀伤。所有人脸色煞白,草木皆兵。


    他目光一扫,见一黑影从窗口朝山头狂射而去,瞬间跟了上去。


    此人身形魁梧,背着一把大刀,一身漆黑比他这个屠门客更像“屠门客”,江冽瞬间追上,一刀砍了下去。


    对方一惊,瞬间躲开。


    不多时,周围突现一股浓雾,树影婆娑,能听到蛇虫嘶嘶爬行的声音。


    江冽眯眼:“蛇陀。”


    黑衣人一笑,干脆揭开黑面纱:“不愧是屠门客,这么快就能认出我。”


    江冽没说话,他看到了浓雾中的黑影,人蛇扭动,似魔似幻。这是个陷阱,对方特意引他出来。


    “药王谷竟然一刻都等不得吗?”


    他本以为对方会和正心宗联手,没想到他们会先找上门来。


    “等?等你拿到铁峰削手里的秘籍,还是等他们得到你手里的两份?”


    蛇陀掂着刀背:“我特意装作屠门客,就是知道你肯定会出来。今日你非死不可了。”


    周围的黑影与蛇影压了过来,蛇陀桀桀一笑:“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毒雾,江冽,好好享受吧。”


    江冽屏住呼吸,然而立刻他的手脚就开始无力起来。他被药王谷研究过一年,白蚕心十分了解他的体质,自然会找到最毒的药控制他。


    “怎么样江冽?”蛇陀狞笑着走过来:“是不是四肢无力?你放心,我们会留你一个全尸,毕竟你死里逃生,谷主还要好好研究研究呢……”


    话音未落,单膝跪地的江冽突然抬起头。


    黑刀嗡嗡作响,竟是仍有九分之力!蛇陀等人一惊,竟不由自主大叫一声。江冽道:“白蚕心了解我的血,却不知我到底练了什么武功。”


    黑刀一横,血色染红黑雾。


    月色凄寒,远处天德城灯火通明,吵嚷一片。后山却安静得可怕。


    一条蛇被劈成两半,剩下的人也都只剩残肢,蛇陀躺在地上,只剩下一条手臂的他苟延残喘。


    “为、为什么……”


    看着江冽连条刀疤都没有,而他的手下全部死无全尸,蛇陀不甘、愤怒、甚至是疑惑。


    临走之前,白谷主说对方能杀死了恨,一定让他们小心,他仗着有毒药在手并不畏惧,哪知、哪知葬送了手下,自己也即将命丧黄泉。


    “你可以去地府问其他人。”


    江冽正要一刀斩落,蛇陀突然癫狂大笑:“江冽,你不用得意,我在地府等你!”


    鲜血飞溅,身首分离。


    江冽收刀,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他的脸颊紧绷如玉石。蛇陀在这里,那么菩蛛呢?


    想到客栈里被点穴的米丘,他如电一般向山下掠去。


    ——


    米丘看着头顶落下来的那一只小蜘蛛,差点看对了眼。


    红蛛?


    红蛛怎么在这里,这是不是代表菩蛛来了?对方怎么可能会找到她?她和江冽的行踪很是隐秘,难道和刚才广德客栈的乱子有关?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故意装作不知道。


    如果菩蛛在这里,利用对方也许就能死一回读个档。娘的,下一次她再也不这么作死了,江冽去哪她去哪!


    房门“嘎吱”一声开了,米丘故意道:“哥,是你回来了吗?”


    “好妹妹,你哥是回不来了,姐姐来看你如何?”


    一道妖娆的声音让烛火开始跳跃,整个室内充斥着一股异香。


    米丘一惊:“是谁?”


    “好妹妹,几日不见就把我忘了?”菩蛛坐在床边,红裙迤逦在地,“我瞅瞅……哎呦,还胖了一些,看来真不把我放在心上。怎么,这是病了,竟然不能动了?”


    米丘面上震惊:“是你?你是那个……药王谷的女子?”


    “原来你还记得我。”菩蛛左手捂唇轻笑,“我看看,原来你是被点穴了。江冽如此不怜香惜玉……倒是苦了妹妹你了。不过这也利了我,我还愁怎么迅速抓住你呢。”


    米丘奋力挣扎,却怎么都动不了,她额上渐渐出了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来也是意外……”菩蛛伸出手,不,是手腕,磨蹭在她的脸颊:“我和蛇陀正愁找不到你们,突然蛛儿就嗅到了江冽的血腥味。这才知道你们藏在这里。于是我们兵分两路,他去引他出来,我来这里抓你。”


    刚刚愈合的手腕让米丘十分不适,然而她注意不在这里。


    ——血腥味?


    米丘道:“你骗人,他根本没有受伤!”


    此时红蛛爬上了米丘的手心,菩蛛举起她的手,手心柔软,没有一丝伤痕,却留下了一点血渍。


    菩蛛晦暗不明地看着,突然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窗口的血是江冽的,却没想到是你的……他是把血喂给你喝了吧,所以你的血液里有他的气息,也能迅速愈合伤口。”


    米丘的喉咙动了动:“那又如何,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这小子上次还装作对你冷情冷性,连血都给你喝了,想必也把药人的身份告诉你了,如此情根深种,倒比我想象中还要痴情。只可惜……看你还被点穴在床,恐怕还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吧?”


    米丘咬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


    菩蛛将断掉的右手缩回袖里,乍一看毫无异样。


    “我本来打算挟持你,以助蛇陀一臂之力。如今看来我倒是可以剥下你的脸皮贴在我的脸上,和他玩上一玩……也许我心情好了,让蛇陀多留他一晚,了却你的遗憾,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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