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人乘坐专属电梯, 从一楼直达16楼。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入眼便是干净简约的装修,不同于楼下酒店的金碧辉煌,高调奢华, 这里的布置主要以冷色调为主。
脚下厚实的深灰色地毯绣着菩提树叶的花纹, 铺满整个长而寂静的走廊,两侧清冷的壁灯, 照亮墙壁上极具艺术感的油画, 仿佛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浮躁。
南婳现在才发现, 酒店的顶楼竟还有这样一番天地。
两人走过安静的长廊,只余清浅的脚步声回荡,南婳注意到冷色调的暗纹墙壁上, 挂着一幅幅画像, 其中有一副, 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 画中的人是匈牙利著名的钢琴家, 李斯特。
这里的风格,像极了学校的声乐楼。
见女孩望着墙上的油画看得出神,梁闻序的脚步慢下来,他眼睫轻掀, 他黝黑的眼底划过抹淡笑, 随即问起南婳, 其他画中的人物。
从德国的韩德尔到意大利的斯卡拉蒂,两人你问我答, 饶有兴致的玩起看图识人的游戏, 南婳准确地认出每幅画像中的人物,梁闻序则会看画册侧边的小字确认。
“这个我得想想。”南婳微仰着脑袋, 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小巧,纤长卷翘的眼睫被光晕染,似翩跹的蝶,沾满了闪烁的碎金,振翅欲飞。
梁闻序颀长的身体懒懒倚着墙,微歪着脑袋,黑黢黢的眼如透明冰川下暗流涌动的深海,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她。
南婳盯着墙上的画端详了几秒,细细的眉轻蹙起一道极淡的褶皱,似在认真思索,很快,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扭头看向梁闻序,盈盈的声线不经意间多了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俏:“应该是法国的拉威尔。”
南婳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清澈的眼神充满希冀地看着梁闻序,想从他那里得到正确答案。
梁闻序垂眸,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噙着笑,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南婳这么开心。
面前的女孩似乎真的沉浸在这个心血来潮的小游戏中,一双波光粼粼的眼,潋滟生动,褪去之前的沉闷胆怯,无形中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所特有的,少女灵动娇憨的一面。
南婳的坚韧独立,敏感要强,让他差点忘了。
这个小姑娘也才19岁,正处最美好的青春年岁,本该和同龄人一样,张扬热烈,明媚灿烂。
梁闻序忍不住想,南婳在亲近的人面前,会不会就是这样。
眼前的男人不言不语,眼里的笑意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南婳却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终于后觉后觉,自己的“得意忘形”
走廊悠长而宁静,可柔软的胸腔内锣鼓喧天。
南婳长睫轻颤,嘴角扬起的笑痕悄悄收敛,轻声问:“我猜对了吗?”
梁闻序看了眼画册旁的标签,笑着点头:“果然是文化人。”
南婳的脸愈发烫,被夸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运气好。”看到的恰巧都认识。
她不知道梁闻序带她来的是什么地方,猜测道:“这里是不是会办一些文艺展览之类的活动?”
闻言,男人俊逸的眉骨轻抬,饶有兴致地看她一会,而后低低的笑出声。
“周明森要是听见你这么说,应该挺高兴。”
周明森出了名的爱玩,从小学习不大好,长大了却偏喜欢文化人那一套,这酒店风格是按照他爹喜好装的,而这顶楼的会所,则是周明森专门差设计师设计成了如今看到的文艺风。
这风格任谁看了都猜不到这是家娱乐会所,棋牌桌球,能想象到的娱乐活动这里都有,难怪这姑娘会误会成艺术品展览场地,可算是给周明森长脸了。
南婳不解,梁闻序正要解释,忽然被身后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序哥,你怎么才来呀,三缺一,就等你了!”
孟松瑄从包厢出来,打算去趟卫生间,没想到刚出来就看见梁闻序带着一姑娘搁走廊站着。
当瞥到梁闻序的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个叫南婳的主唱,孟松瑄敛唇笑,一副了然的神情。
刚才在酒店看到这姑娘,梁闻序的眼神就不大一样,唯一让他意外的是,梁家这位大少爷居然真把这姑娘带在身边了。
和孟松瑄对视的一瞬,南婳认出来,这人她曾在SOMAL见过。
梁闻序同孟松瑄微微颔首,随即带着南婳走进一间包厢。
包厢门推开,里面热闹的交谈混着靡靡之声传来,整个室内浸在冽然的烟草和微醺酒精里,奢华的吊灯散发出暖黄的光线,里面的陈设一览无余。
白色的羊绒地毯上,摆放着一张麻将桌,再往里是桌球,K歌的地方,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人,与门外的清冷低调极为割裂。
包间内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中,有道熟悉的男声正跟人喊:“你们谁再去给序哥打个电话,催他快点儿。”
K歌的人里有人抽空回应:“我看算了吧,你没听刚才序哥正跟妹子约会嘛,这时候搅人好事,这不缺德嘛。”
南婳神情浮现一丝诧异,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身旁的梁闻序,这和她先前猜测的艺术展厅,文艺场所大相径庭,怪不得这人听了会笑出声。
很快有人发现他们,紧跟着包厢内的笑谈声明显静了一瞬,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落在两人身上。
梁闻序的神色显得波澜不惊,恍若未见,抬手轻搭在南婳的肩膀上,暧昧中又保留一丝克制,只是用一股轻微的力带着她向前,步履从容地朝牌桌走去。
在场所有人或许都在看梁闻序,可南婳却觉得,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同样烫人,充满着各种意味不明的打量。
梁闻序无论在哪,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点,他似乎习惯了众人的注视,旁若无人地偏头,低声提醒南婳,待会会见到周明森。
果然,周围所有的视线中,有一道是属于周明森的。
从两人进包厢开始,周明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心里连连卧槽了三声。
他直愣愣地看着自个儿兄弟带着那个叫南婳的姑娘径直走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
恍惚间,有种迎头一棒的感觉。
南婳没想到,梁闻序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牌桌,而且坐在她对面的人,正是那晚要她联系方式,并被她当场拒绝的周明森。
周明森嘴里叼着烟,旁边还坐着个年轻女孩,长发白裙,妆容却浓艳,酒红色的美甲妖艳惹眼,手里拿着打火机,正欲帮周明森点烟。
两人四目相对,南婳面无表情,还算镇定,周明森微微偏头,躲过打火机燃起的火苗,取下嘴里的烟,一时间没了兴致。
周明森吩咐侍从再拿张椅子来,神情却隐隐有丝怨念。
当初到底是谁跟他说的,他觉得这姑娘一般,没兴趣,这才多久功夫,两人居然勾搭到了一块,而且如此和谐,站在他面前。
震惊的不止周明森,还有包厢内的其他人,众人神情各异,静了几秒的包厢,很快又热闹起来。
梁闻序站在南婳身侧,看了眼周明森,向桌上的人介绍,“南婳”,再一一对着桌上其他两人,对她说:“周明森,郝子怡,还有刚才遇到的孟松瑄。”
南婳微微颔首,同他们打招呼,当轮到周明森,她迎上对方好奇且意味深长的打量,清丽的眉眼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周明森身旁的女孩兴致缺缺的收起打火机,撩起眼帘扫了眼南婳,眼神算不上友好,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梁闻序自然而然拉开面前的一张椅子,示意南婳坐过去。
南婳愣了下,身形未动,这是要让她上牌桌?!
“我、我不会打牌。”她抿了抿唇瓣,面露难色。
身前的男人似乎早就猜到,嘴角勾着抹波澜不惊的弧度,手不轻不重的搭在她肩上,低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他说:“我教你。”
郝子意之前没见过南婳,也没听任何人提过这个名字,但这是梁闻序带来的人,跟包厢里其他女人多少有点不一样。
郝子意笑眯眯地问:“妹妹看着面生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南婳顿了顿,认真回答:“我们也是刚认识不久。”
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好听的像是黄鹂鸟,盈盈又缱绻。
一听她跟梁闻序刚认识不久,郝子意挑眉“哦”了声,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没多问,心里只道梁少爷眼光不错,平日里鲜少带女伴,这头次带出来,挑妹子的水准是要比其他人高一些。
梁闻序听了挑眉,冷白似玉的面庞疏淡静默,并未搭腔。
南婳自然不明白其他人的心思各异,注意力只在眼前叠得整整齐齐的牌上。
对于她这种从来没摸过牌的小白来说,第一次上桌就遇到三个在牌场上身经百战的牌友,她心中有所顾虑,又有点不好意思,轻轻靠近身旁的梁闻序,小声表达自己的窘迫:“我没钱。”
会不会打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承受输赢就是另一回事了。
梁闻序勾唇,喉间溢出一声悦耳的轻笑,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偏头又朝女孩凑近了些,薄唇掀动:“尽管玩。”
他抽了张椅子,就坐在南婳身边,语气云淡风轻:“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梁闻序知道南婳急缺一笔钱,不知道数额多少,又不肯向他借,他想到的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带她上牌桌。
靠她自己光明正大赢来的钱,哪有不收的道理?
有了这句,南婳隐隐约约忽然间明白,梁闻序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
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帮她。
意识到这一点,南婳好不容易恢复到平静如常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她深知梁闻序是危险的,可还是在他发出邀请时,没有拒绝。
她张了张唇,考虑到包厢里还有别其他人,欲言又止。
从卫生间回来的孟松瑄一见自己的旁边,坐着那个叫南婳的小姑娘,平日里几乎不上牌桌的梁大少爷竟然就坐人姑娘旁边,看样子是当起了参谋。
见孟松瑄出现,周明森的目光终于肯从南婳身上挪开,轻咳一声,嚷嚷:“去趟卫生间怎么这么长时间?”
“快点,就差你了。”
孟松瑄用毛巾擦了擦手丢给侍从,随即坐过去,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笑,对于南婳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一副早就知情的样子。
对上周明森略带阴霾审视的目光,孟松瑄的眼神很无辜,同时看周公子憋屈的样子,全程憋笑得难受。
直到周明森黑着脸吃了他一张牌,他才收敛。
桌上的麻将磕磕碰碰,碰撞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包厢内,刚才还有人抽烟,这会全都把烟给灭了,不远处的侍从将窗户打开通风,萦绕在空气中残留的烟草味渐渐淡去。
南婳虽然不会打牌,但梁闻序教得耐心,三言两语指点,南婳一点就通,当聊到这牌的输赢,起步就是两万,南婳听得心口一紧,捏在手中的牌顿时不敢往外打了。
以她的烂牌技,该不会让梁闻序输到倾家荡产吧?
对面的周明森懒懒靠着椅背,手中捏着牌把玩,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一旁的女伴贴心地将拨了皮的葡萄递到他嘴边,他张嘴含住,时不时旁若无人的说句调情的话,逗得那女孩红着脸娇嗔。
南婳黛眉轻蹙,莹白的腮边微不可察鼓了鼓,直到身旁的男人凑近,温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提醒她:“专心。”
两人的距离猝不及防的拉近,属于梁闻序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雪松香席卷而来,伴随着薄唇间轻吐的温热唇息,浅浅淡淡的喷洒在她薄而敏感的皮肤上,酥酥麻麻。
南婳缓慢调整着呼吸,侧目看他。
灯光下,男人的脸英俊立体,那双深邃含情的眼深陷在眼窝中,被光浸透,像缓缓流淌着的琥珀质地的河。
南婳肩膀微微耷拉下,忧心忡忡地问:“我手气向来不好,你要是被我——”
面前的女孩贝齿轻咬住下嘴唇,蹙着眉头,似乎担心的不得了。
梁闻序淡淡勾唇,伸手握住女孩犹豫不决的手,将她捏在手中的那张牌打出去,慢条斯理地问:“被你怎样?”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就像周明森和他身边的女伴,一样暧昧。
男人温热宽厚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短暂的贴紧,又离开,却烫得南婳指尖发热。
她低了低头,试图掩藏眼底的慌乱,以两人能闻的声音说:“被我输得倾家荡产怎么办?”
闻言,身旁的男人挑眉,含笑的眉眼间若有所思,当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南婳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牌面,心中越发没底。
忐忑间,梁闻序语速不急不缓地开腔,说是玩笑又透着认真:“那我只能赖上你了。”
属于梁闻序的气息不经意间越过她的肩,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她颈间,隔着衣衫也依旧难以忽视的体温,烘得她全身都有点发热。
南婳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默不吭声,两抹可疑的绯红慢慢爬上脸颊,原本莹白的耳朵根也烫得惊人。
她强装镇定,像个老实巴交的小学生,身体坐得端正笔直,白皙指尖去拿牌,却在丢出去时被制止。
梁闻序帮她重新理牌,从中抽出一张丢出去。
他笑:“刚才教的,都忘了?”
他算是发现了,这姑娘心慌意乱的时候,就容易出错。
南婳有点不服输:“我都记得的。”
两人因为悄悄话不经意间的靠近,旁人看了都觉得无比暧昧的距离,坐于对面的周明森虽全程盯着牌面看,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可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周明森这人最好面子,被南婳拒绝这事儿,他一直耿耿于怀,虽说不该跟个女人计较,可当看见她跟在梁闻序身边,这种令人不爽的憋闷感,跟团棉花似的,一直堵在心口。
难不成这姑娘根本不似表面那么单纯,一番挑挑拣拣后,在他和梁闻序之间,选择了后者?
见多了女人惯用的小伎俩,周明森沉着脸,越想越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他现在的女伴,不比南婳差。
同样是小鸟依人,温柔无害小白花的类型,关键是床上功夫一流,这会正帮他捏肩。
然而此时,周明森却觉得心烦,抬手打断她,吩咐她上旁边玩去,别搁这晃眼。
女伴不知他情绪的陡然转变,虽有不满却也只能乖乖听话,去找其他姐妹唱歌。
女伴一走,周明森心不在焉地丢了张牌出去,梁闻序随即指点南婳杠牌,周明森这才回过神,自己竟然将即将胡牌的关键一张牌给打出去了。
他轻啧了声,料定这局要输,但看对面那姑娘因为这个杠格外开心,周明森暗自撇嘴,反倒对输赢无所谓了。
目睹今天这牌场,孟松瑄全程都心情很好,就是憋笑有点难受,能让周公子吃瘪的,以前只有梁闻序一个,现在看来,又多了个南婳。
两人居然还真凑到一块了。
眼看着牌就快摸完,南婳还在研究梁闻序教她的,顺子对子点炮带勾,身旁的男人在这时起身,那双骨节匀称的手推开她的牌,轻描淡写的语气:“胡了。”
南婳惊讶,黑白分明的杏眼弯成两道皎洁的月牙,眉眼间的欣喜显而易见。
周明森懒懒推了牌,看了南婳一眼,“哟,手气不错呀,第一次打牌就能赢我们仨。”
郝子意在一旁笑嘻嘻:“序哥教得好,妹妹想输都难。”
南婳也觉得梁闻序教得好,让她没有输钱,玩了一局,她也摸到了些规则和技巧。
梁闻序看了眼正在洗牌的麻将机:“下一局,我看着你打。”
南婳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小姑娘的架势,似把牌桌上的游戏当成了一场检验他教学成果的考验,梁闻序被女孩眼底的认真逗笑,低低笑出声,越发觉得这小孩有趣。
桌上几位,都是打牌的老手,梁闻序不教,仅凭南婳,根本不是对手。
南婳也有点心虚,自己刚才信誓旦旦的话是不是说得太早,然而意外的是,这局她打得依然顺利,当看到最后的牌面时,她回头看梁闻序:“这是不是赢了?”
梁闻序挑眉,笑着点头,长臂越过她的肩,帮她推了牌。
其他三人神情各异,却也是心照不宣,周明森盯着面前的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唯一清楚的是,这局开始前,三人都收到来自梁少爷的同一条短信,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一行字:
“让她赢,钱从我账上出。”
梁闻序这人本质是个商人,见多了他在生意场上那些从不留情的手段,就跟他这人一样,看似温润和煦,人畜无害,实则对谁都淡漠,对谁都绝情。
周明森算是跟他同穿一条裤子长大,在他眼里,梁闻序对谁都一样,不分男女,更没有例外。
然而今天在南婳身上,梁闻序的关心显然超出他们的预想。
南婳中途起身去卫生间,由梁闻序暂时帮她打两局。
女孩一走,郝子意已经克制不住八卦因子,冲梁闻序扬了扬下巴:“哥,你跟这姑娘什么情况?”
“该不会就那次在SOMAL,你们就认识了吧?”孟松瑄若有所思地分析。
周明森百无聊赖地看了眼桌上洗好的牌,意味不明道:“这姑娘清高得很,她怎么突然跟着你了?”
梁闻序还在想刚才赢的钱够不够,闻言,波澜不惊地看他一眼,淡声纠正:“不是跟,是我赖着她。”
周明森:“什么意思?”
梁闻序:“字面意思。”
一旁的孟松瑄和郝子意听了也瞪大了眼睛。
卧槽?
序哥这是来真的?
其实包厢内有独立的卫生间,但有人在用,南婳只能出来。
沿着红毯铺陈的走廊一直往前走,每个包厢的实木门隔音效果很好,任凭其中如何喧闹嘈杂,走廊里仍静悄悄的,就连温度也低了两度。
南婳走到公共卫生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许是在闷躁的包厢盯了太久麻将,她这会脑子都有点昏昏沉沉。
回想起刚才在牌桌上的一幕,她忘了自己打过什么牌,赢了多少钱,满脑子都是梁闻序那句:“那我只能赖上你了。”
明知这句话里揶揄调侃的成分居多,可南婳却忍不住在心底反复琢磨,揣测对方的言语里,会不会藏着一丝认真的情绪。
要不然,她实在想不通,梁闻序为什么愿意帮她。
和梁闻序相处的点滴,危险又极具诱惑性,她一边充满理智的告诫自己,应该离他远一点,可另一边又无比清醒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他。
直觉告诉她,梁闻序一定是有所图的,至于图什么,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个声音。
南婳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微怔,连忙摇了摇脑袋,接了捧冷水扑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待脸颊发烫的热度渐渐散去,她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隔间。
不多时,隔间外传来两道高跟鞋踩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又有人来了卫生间,啪嗒的打火机声响,来人站在洗手池边聊天:
“周明森什么情况,居然让你打扮成这样?”一道女声稍带调侃的语气:“该不会最近换口味了吧?喜欢单纯柔软小白花?”
“谁知道呢,我打扮成这样,也没见他多热情,倒是一直盯着梁闻序身边那女的看。”
女人轻啧一声,吐出一道烟圈:“这群公子哥真是不好伺候。”
周明森的女伴对着镜子补口红,静了两秒,话题忽然扯到南婳。
“你说今天新来的那个,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跟着梁闻序。”
“能傍上梁闻序,真是不简单啊。”
“别看年龄不大,手段倒是高明,刚才打牌你看见没,梁家那位坐旁边亲自教。”
“看见了,我还看见周明森的眼睛一直往那女的身上瞟,你可得当心,别让人钻了空子。”抽烟的女人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
周明森的女伴不懂:“什么意思?”
那人觉得好笑,揶揄道:“难道你没发现,你今天的穿着打扮,都跟那女的很像吗?”
一样的长发,一样的学生气穿搭,要是没化妆,就跟复刻似的。
说完,周明森的女伴明显静了一瞬,淡淡轻嘲:“脱了衣服,还不都一样?”
她跟周明森本来就是各取所需,他图一乐子,而她只图钱。
等那两道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南婳才推开隔间的门走出来。
她走到水池边,在感应水龙头下仔细的冲洗双手,任凭清澈温热的水流滑过手背,自指缝间流走。
有钱人的圈子就是这样,女人常换,当做逗趣玩闹的消遣,而她们也心甘情愿用一段青春和身体换取一份不菲的酬劳,大家各取所需,南婳虽极少接触这群人,但在SOMAL兼职的那些日子,也听乐队的成员聊到过。
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那她和梁闻序呢?
在他眼里,她是不是跟这些女人没什么区别?
南婳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思考这样不切实际的问题。
云泥之别的两人有了交集,大抵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如果只是短暂拥有呢?
南婳自顾自摇了摇头,抽了张纸将手上的水擦干净,似乎从梁闻序主动帮她开始,她思考的问题也渐渐偏离了自己原来的轨道。
南婳转身走出卫生间,正要原路往回走,走廊尽头处忽然出现两道身影,一名中年男子搂着一个身着连衣短裙,背影高挑的女孩从转角走了过去。
看到女人一闪而过的那张熟悉的脸,南婳愣了下,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室友,谢诗雅。
南婳犹豫了两秒,还是跟上去,只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
进包厢前,中年男人的手就已经闲不住,迫不及待地钻进女孩的上衣中摸索,女孩不避不躲,配合地依偎在他怀中,在衣衫被扯掉那一刻,一男一女一同进了包厢。
走廊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清,空荡安静地像是南婳的错觉。
刚才惊鸿一瞥的人,的确是谢诗雅。
南婳没再上前,面无表情地原路返回。
这里是娱乐会所,每个人都有来往的权利,她都来了,谢诗雅自然也能来。
回到包厢,里面的热闹和靡靡之声依旧。
麻将桌的旁边,有公子哥正教女伴打桌球,还有一群男男女女正拿着话筒唱歌,其中几个面孔有些眼熟,听孟松瑄说,那是几个小网红。
那道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坐在她的位置上。
男人懒懒靠着椅背,即便是闲散松弛地坐着,身姿仍挺拔,不知一旁的郝子意说了什么,梁闻序淡淡勾唇,笑得漫不经心,温润疏淡的眉梢眼尾胜过窗棂外的弯月清辉。
这样的场合,梁闻序应付起来,显然比她游刃有余得多。
南婳淡淡收回目光,没再回牌桌,转身去了相对僻静冷清的偏厅。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像间临时的休息室。
恰好室友林锦棠在这时发来消息,询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提醒她待会会有宿管部的过来查寝。
南婳看了眼时间,这会赶过去怕是来不及了,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回复消息,还是想等梁闻序这局结束,跟他说一声再回学校。
南婳以为会很快,却在沙发上等得打起了盹儿
隔壁的牌桌
梁闻序垂眸看了眼时间,想着南婳去卫生间,却许久没回来,他侧目看了眼不远处玩乐的一行人,眉心微拧,索性起身去找。
正欲出门时,余光留意到偏厅,梁闻序的脚步停住,看见米白色沙发上静静靠坐的那抹熟悉娇小的身影。
女孩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绵长,毛茸茸的脑袋枕着立在一旁的抱枕,柔软的身体失去支撑似的斜靠着沙发扶手,暖金色的光影铺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盖着奶油般的眼睑,睡颜安静温顺,瘦瘦小小的一团,像只小鹿。
她或许回来了很久,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睡着。
梁闻序神情静默,凝视沙发上睡着的女孩片刻,他眸色微敛,并未将人叫醒,而是吩咐侍从拿来一条羊毛薄毯,轻轻盖在南婳身上。
牌桌上,见梁闻序隔了好半晌,还是一个人回来,周明森往他身后看了两眼,递给他一支烟,扬了扬下巴:“哥,南婳呢?”
“该不会走了吧?”
梁闻序看他一眼,神情疏淡平静,接住那支烟:“在偏厅,睡着了。”正欲点燃时,又想到什么,将烟重新收起来。
周明森垂眸,神情若有所思,他原本还想问他,对南婳是不是认真的,又觉得这个问题从他这个万花丛中过的人口中说出来,实在好笑。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梁家好歹是京都的名门望族,最讲究门第,谈恋爱玩玩可以,若要动真格,就不只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
一整晚,梁闻序话都很少,垂眸盯着手中的牌,一张一张丢出去,不知道是他手气好,还是牌桌上有人故意放水,梁闻序一晚上替南婳赢了20万。
20万的赌注,对几人来说不过毛毛雨,梁闻序却在想,这笔钱对南婳来说,够不够她应急
南婳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迷迷糊糊转醒时,头顶上方不是宿舍的白炽灯,而是那盏璀璨耀眼的吊灯,身上也不知何时多了条纯白色的薄毯。
像是意识到什么,南婳急忙起身,手边的手机还在,她看了眼时间,瞬间陷入绝望。
她居然睡了一个小时之久,这会早就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
屏幕中还有林锦棠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询问她今晚是不是不回去了。
南婳还没来及懊恼,微信未读消息下方,还紧跟着一条支付宝的转账提醒。
20万的金额,南婳以为自己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数了三遍2后面跟着的零,确认真的是20万,而且这笔钱是梁闻序转来的,她的手一哆嗦,手机直接砸在地上,在地毯中发出一声“哐当”的闷响。
这笔飞来巨款成功让南婳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还在想梁闻序为什么会给她转钱,而且还是一笔巨款。
直到耳畔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垂落的视野中出现一双一尘不染的男士黑色皮鞋,再往上,是两条包裹在西服裤中,修长优越的长腿。
面前的人走近,弯腰俯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磁沉低缓的声音:“醒了?”
南婳呼吸微窒,反应慢半拍地抬眸,不偏不倚地撞进那双温润含笑的眼里。
梁闻序刚才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就看见这姑娘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睁着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神色茫然,莹白光洁的额头上还留着一道被扶手压出的浅浅一道印。
南婳眨巴眼,微赧的脸颊浮现一丝窘迫,一开口声音还有点哑:“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
隔壁的棋牌声和笑闹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室内静悄悄的,似乎只有他们。
南婳:“他们都走了吗?”
梁闻序淡淡“嗯”了声,垂眸问她:“还困不困?”
南婳摇头,忽然间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连忙道:“对了,我刚才收到一笔金额很大的转账。”
看着女孩眉间蹙起的褶皱,梁闻序缓缓勾唇,神色尤为平静:“今晚难得手气好,那都是替你赢的。”
南婳的心情忐忑,拿起手机就要操作:“这也太多了,我现在退给你。”
她只要她的那部分就够了,已经完全足够支付养老院下个季度的生活费。
有钱人的牌桌,一局的输赢是寻常百姓好几个月的工资。
梁闻序眼睫低敛,伸手按住女孩在屏幕上跳跃的指尖:“不用。”
他并不在意,温柔克制地收回手:“不是一开始就说好,‘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
南婳张了张唇,有种“受之有愧”的感觉,即便如此,这也太多了。
在她做兼职,获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几十,大几百元面前,这笔20万的巨款,竟让她觉得无比沉重。
面前的男人似乎看出她心中的顾虑,清隽的眉眼依旧温和,好似和风微拂:“不用有心理负担。”
“只能说碰上你,是他们手气不太好。”他的语气像安慰,又似调侃,带着淡淡揶揄的成分。
南婳顿了顿,望着他,心中有不解,有冲动,继而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这样帮她。
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面前的男人远在张海安这类人之上,他想要什么,也能轻而易举得到,他愿意这样帮她,是想得到什么呢?
她的声音清清细细,渐渐低下去,比那晚他送她回学校时轻柔的风声还要小。
梁闻序微微俯身,幽暗深邃的视线与南婳平齐,定格在女孩脸上。
也不知是他心血来潮发的慈悲,还是在几番拉锯之后对这姑娘有了点认真的意味。
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去想过。
有句话说得挺好,人与人之间最强的滤镜,不过是一双偏爱的眼睛。
梁闻序觉得,他对南婳大抵也有这种偏爱。
或许第一次见她就产生了,只是当时这细微的变化容易让人忽略。
至于偏爱的结果是好是坏,他并不急着考虑。
短暂的对视,南婳猜不透面前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笑得很好看。
清眉黑目,挺鼻薄唇,英俊立体的面庞都被这笑晕染,多了分缱绻,令人心动的温柔。
梁闻序眸色深敛,末了抬手,微凉似玉的指尖轻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颊,淡淡笑着:“想你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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