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乌苏格格有孕之事,似乎在宫里没有掀起任何的风波,后宫福晋格格们看菜下碟,见皇上连永寿宫的大门都没靠近一步,便也不将乌苏格格放在心上。
而对于孟露而言,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需要她留意照顾的有孕妃嫔。这也是有经验的,孟露还是跟照顾其他几位有孕的一样,将伺候的太医直接留在宫里,以便出现意外。
太医们每隔三日会来坤宁宫向她汇报几人的胎像,虽说是让孟露这个皇后照顾,其实她也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即可。
*九月初三这日,晋为福晋的佟氏来坤宁宫给她请安了。
清初时,后宫的位分其实很乱,又很敷衍。佟氏如今名义上虽从格格变成了福晋,可待遇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也就相当于称呼略微变了一下。
不过孟露看得出来,新晋的佟福晋还是很高兴的。
等到佟福晋按着规矩跪拜完了,孟露笑眯眯地叫她起身,招呼她坐了。
佟福晋谨慎的谢过,扶着婢女的手坐在了一旁。
孟露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气色尚佳,这才缓缓道:“看你这肚子也越来越大了,真是辛苦你了。”
佟福晋微微垂眸,语气有些惶恐:“娘娘抬举了,为皇上孕育子嗣,是嫔妾应尽之务,何来辛苦一说呢。”
孟露心道:行吧,你自己不辛苦就行。
她随即真诚地看着佟福晋,缓缓道:“本宫要向你赔个不是,为着当初在慈宁宫外打你的那一巴掌。”
佟福晋听了这话,面上立时露出不安的神色,扶着婢女的手从座椅上起来,接着便要行礼,孟露连忙示意阿木尔过去将她扶住了。
佟福晋行礼不成,急声道:“皇后娘娘折煞嫔妾了,教育宫嫔,是娘娘的责任,嫔妾甘愿被罚。”
这话便就是场面话了,不过孟露也没想过要佟福晋的真心相待,她只是想要佟福晋知道,如今的自己再不会为难她罢了。
孟露再次示意她坐下,叹了口气,接着道:“还好,你肚子里的孩子没因着本宫当初那一巴掌而出意外,否则本宫真是千古罪人了。”
“皇后娘娘……”佟福晋简直快要急哭了,她今日是按规矩来给皇后请安的,却不是来听皇后反思自己罪过的。
再说,就算皇后要反思己过,也不该是对着她。
佟福晋只觉得,今日自己若是坦然接受了皇后娘娘这类似赔罪一样的话,怕是后果不妙。
尤其皇上近日对皇后也似乎颇为看重,佟福晋并不敢在此时在皇后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孟露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看了一眼佟氏的肚子,眼底亮晶晶的:“怎么样,伺候你的太医有没有说,你这一胎是男是女?”
“……”
佟福晋惊愕的眨了眨眼,下意识道:“这,嫔妾腹中这孩子如今不过才三个多月,太医还诊不出来的。”
孟露目光还停留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眼底浮现着炽热的光芒。
那里头可是她以后的大腿,这大腿可比顺治与庄太后这两根好抱多了。
看着孟露这样的眼神,佟福晋蓦然想起中秋家宴那晚,皇后也是这样看了她的肚子一眼。
佟福晋条件反射般地将双手放置于腹部前,呈现出一种防御姿态来。
正在她惊疑不定的瞬间,孟露又笑着补了一句:“本宫瞧着,你这一胎,定能再给皇上添位皇子。”
刹那间,佟福晋脑海里浮现出了“去母留子”,皇后莫不是,打上了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主意?
想到这一层,她顿时遍体生寒,面色也变得有些发白。
佟福晋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稳了稳心神道:“嫔妾承娘娘吉言了,不过娘娘日后定然也能为皇上诞育皇子的。”
孟露心道:不可能。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万一自己不幸怀上顺治的孩子,她便会给自己准备一碗落胎药。
落胎伤身,但要让她给顺治冒险生个孩子,她宁愿落胎。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能对别人说,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因此听佟福晋这样说了,孟露也只是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随后又叮嘱佟福晋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只不过孟露感到很奇怪,怎么越听自己说话,佟福晋看她的眼神就多出了一丝防备呢。
她知道康熙帝的生母命不好,明明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可她却没享上几天福,在康熙二年就薨逝了。
她叮嘱佟福晋保重身子,也只不过是想让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双亲不至于都早死罢了。
孟露是这样的想法,可在佟福晋听来,皇后却是另一番意思。
她是看上了自己的孩子,想占为己有!
从坤宁宫出来,青怜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不好,便问道:“娘娘,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来看看?”
佟福晋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你派人去给我阿玛传个信儿,就说我想母亲了。”
青怜听她如此吩咐,便知道主子是有大事要与母家商量,当下便安排人去传信了。
*佟福晋走后,孟露又叫来内务府的人,仔细询问了秋衣发放的情况,务必不能遗漏一宫一室。
一到了九月,天气越发的冷,晨起时出门甚至会冻耳朵。孟露觉得再过上十天半个月,怕是又要发放冬日衣裳了。
想到这,孟露沉吟道:“冬日的衣裳也该准备着了,阿木尔,你传话给各宫,若是有怕冷的,也可以提前去领取冬日衣裳。”
“是。”阿木尔与内务府总管一同应了是。
孟露想了想接着道:“尤其是杨福晋和董鄂福晋那,锦璇和福全年纪太小,正是该万分注意的时候,千万不能着了凉。”
这年代,小孩子一受风寒,基本上也就相当于进了鬼门关了。
当下孟露说这话,是真的担心锦璇和福全,毕竟即便是医疗和营养都能跟得上的现代,一到了冬日,那儿科医院哪个不是人山人海?
小孩子就是免疫力低下,轻微的气候变化也能引得他们生病,尤其联想到顺治子女的成活率,孟露是打心眼里担心如今这两个已出世的孩子。
可这话说了不过一日,陈福晋那儿就遣人来通报,说大公主锦璇受了风寒,病了。
孟露:我真是个乌鸦嘴。
将自己骂完后,孟露一刻没耽搁,匆匆去了永和宫。
前几日,陈福晋还带着锦璇来过坤宁宫,孟露陪她玩了许久,直到天都快黑了,这小姑娘才依依不舍的跟着自己的额娘离开。
怎么才过了几日,她就突然病了呢。
孟露心下担忧,到永和宫后直奔公主的寝殿,就见锦璇小小的一个人,此刻静静的躺在寝被下,脸颊通红,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她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还剧烈的咳嗽两下,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殿中弥漫着浓烈苦涩的药味,陈福晋双眼红肿,此刻跪在塌边,握着锦璇的手一动不动。
孟露探手在锦璇的额头试了试,只觉烫手的厉害。
她的心蓦地往下一沉,尽量让自己出口的声音还算冷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回话的是陈福晋身边的缃叶,她带着哭腔道:“回皇后娘娘,昨日下午,福晋带着公主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儿,许是吹了风,公主晚上便发起了热,熬的药公主也喝不下去,今日竟是越来越烫了。”
孟露太知道这么大点孩子高烧不退会有什么后果,她犹豫片刻,对阿木尔道:“你去太医院,将那些擅长风寒以及儿科的太医都叫过来。”
有皇后的口谕,太医院的人很快便到了。
孟露坐在一旁,等着他们商量对策。
很快,太医便道:“回皇后娘娘,公主就是普通的风寒之症,只是公主年纪太小,喝不下去药,只怕是……”
“那就想想办法,本宫叫你们来是给公主治病的。”孟露冷声打断太医的话,“公主烫的厉害,有什么办法先让她降下温去?”
否则照这么烧下去,迟早要出事。
太医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出个主意来。正如他们刚刚所说,公主喝不下药,强行去灌,要是呛着公主,也有危险。
而其他的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孟露按了按眉心,也不能去责怪他们。她蹙眉沉思着,片刻后道:“若是让公主的乳娘先喝了药,再去喂公主呢?”
“……倒可以一试。”有太医回道。
孟露便即看向陈福晋,刚刚一直精神恍惚的陈福晋此刻也突然有了些反应,她连忙道:“快去叫公主的乳母过来。”
两个乳母一人喝了两碗退热止咳的药,但是人体的代谢没那么快,孟露便让陈福晋先用帕子浸了凉水,轻轻擦拭锦璇的手脚。
很快地,顺治那儿也受到了消息,到底是公主生病这样的大事,顺治来得也很快。
只不过他问了问太医锦璇的病情,得知只是普通风寒后,焦急的神色稍霁,“既是寻常风寒,陈福晋你也不必太担心,按皇后的法子先治着就是了。”
孟露也安慰道:“是啊,锦璇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陈福晋一手握着锦璇的小手,在床边跪了:“是,嫔妾会小心照顾公主的。”
顺治到底也不能一直守在这,天黑的时候,他便回了位育宫。
而孟露当晚则留在了永和宫,想到锦璇对自己的喜爱,她也实在不忍心回去,便一直守到了天明。
好在这一夜过去,乳母喂过三次后,天明时,锦璇的体温总算不那么烫了。
孟露松了口气,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坤宁宫。
第42章
孟露原以为,锦璇高热一退,风寒便会渐渐远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再度变成那个活蹦乱跳玉雪可爱的小公主。
她也知道病去如抽丝,是以接下来的半个月,看着锦璇虽还是时常咳嗽,但孟露只当是风寒的后遗症,慢慢养着也就好了。
可没想到,九月十八这日傍晚,孟露刚打算用晚膳,永和宫就传来消息,锦璇再度发起高热,且这回还伴随着惊厥抽搐。
孟露听完也顾不得吃饭了,匆匆搁下筷子又去了永和宫。
去了后没见着陈福晋,只看到锦璇的人中位置有一道几乎见血的指甲印,印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格外渗人。
孟露还能听见锦璇粗重的呼吸声,心里稍安了些,这才转向众人,问一句:“公主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么又发起热了?”
缃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此刻不断抽噎着回话:“回皇后娘娘,晨起的时候,奴婢们伺候公主和福晋用完早膳,公主就想出去外头玩玩。”
病了半个多月,锦璇几乎没踏出过永和宫偏殿的门一步,小孩子本就好动,如今有了些精神,锦璇就闹着让陈福晋带她出去玩。
陈福晋也知道总不能将她一直关在宫里,总得出去透透气,她看着今日天气不错,早膳后便将锦璇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出门了。
也许是出去遇着了冷风,没多久,锦璇便咳嗽了两声,陈福晋这半月来衣不解带的照顾女儿,自是时时刻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一听见锦璇咳嗽,便立马哄着将其带了回去。
回去后锦璇倒也没立时有什么不对,据缃叶说,公主回来后又缠着陈福晋陪她玩了许久,又用了午膳,公主这才露出困意,随后陈福晋也就哄着公主睡下了。
公主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不见醒,起初陈福晋只当是女儿今日累着了,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可到了傍晚时刻,乳娘战战兢兢来回话,说公主还没醒,且额头摸着有些热。
陈福晋一惊,忙跑去偏殿,果然就见锦璇满身是汗,迷迷糊糊的喊着额娘,额头也烫的厉害。
陈福晋定了定神,让缃叶赶紧去传太医。
好在孟露早就请示过顺治,永和宫与咸福宫的孩子还小,为了防止意外,她的意思是就让这两个宫里伺候的太医也不必每日从宫外进来请脉了,就在两宫后殿旁的小屋子里住着,以免突发紧急情况。
这也是为了顺治的两个孩子好,顺治自然也允准,所以今日太医也来得还算及时。
正好在锦璇惊厥的时候来了。
不必缃叶细说,孟露也知道陈福晋看着锦璇抽搐起来,只怕惊惧交加,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太医上前看了锦璇一眼,接着便对与自己同行的另一名太医:“不好,公主抽搐了,快准备施针。”
太医说话的语气自然很是沉重,因为眼下锦璇的情况也的确是不容乐观,他原本也只是下意识的跟自己的同伴这么一说,没想到陈福晋听完他说的“不好,公主抽搐了”,立马就惊叫一声,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是以孟露过来时,便只看到守在偏殿的两名太医和缃叶等人。
他二人也是好不容易将锦璇的情况给稳住,这才抽空去看了陈福晋一眼,好在陈福晋只是惊惧过度,暂时失去意识而已,歇一会儿就能醒来。
此时见孟露进来,那位说公主不好的太医就战战兢兢的跪了,向孟露请罪,直言自己口无遮拦,惊着了福晋,请皇后恕罪。
孟露眼下心里也只有锦璇,她权当没听见太医的话,直接问道:“公主现下如何了?”
太医道:“微臣方才施针,暂时稳定了,只是……”
孟露自然明白太医欲言又止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锦璇或许只是感染风寒,又或许是得了什么其他的病。最主要的是,小孩子抵抗力实在是太差,即便是普通的风寒,太医现在也不敢保证公主就一定能够完完全全的康复。
实在是小孩子的病情,本就是瞬息万变的,孟露能够理解他们,因此只说了一句用心照顾着,便让他们出去商议去了。
但她理解,顺治可不能理解。
今日情况紧急,自然也是要去通知顺治的,只是当时位育宫正好有几个臣子在,说是在商讨南边的战事情况,也提前说了谁来都不见,陈福晋处的下人自不敢跑上去强扣殿门,只能在外头等着。
等到那几个臣子好不容易离开,天也已经黑透了,吴良辅这才将公主再度病倒一事告诉了顺治。
到底是唯一的一个公主,顺治听后便朝着永和宫来了。
此时陈福晋也清醒了,她醒后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跑了过来,得知锦璇暂时无碍后,陈福晋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干,整个人蓬头垢面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孟露有心安慰几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能怎么安慰呢?连太医都不敢说个准话,她又能对陈福晋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对于陈福晋而言,别人说再多,都不如锦璇睁眼对她笑一笑。
*顺治进来的时候,陈福晋总算有了点反应,她突然就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顺治扑了过去。
“皇上,您抱抱锦璇,您抱抱她就好了。”她跪到在顺治脚边,抱着他的腿一边哭一边充满希冀的向顺治祈求着。
顺治看着她鬓发凌乱,又□□双足,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先出声让陈福晋起来,接着才道:“你也先去洗洗脸换身衣裳,如此蓬头垢面的,又怎么照顾公主?公主生病,自有太医照看着,你哭哭啼啼的又有什么用?”
顺治的语气虽然平和,可陈福晋听来还是有些心凉,她的女儿如今生死未卜,她又哪来的精力去收拾自己。
原以为皇上来了能给她一点支撑,却没想到皇上居然还在意这个,连皇后都不曾斥她一句形容不敬。
陈福晋擦着眼泪出去了,而孟露则垂了眼,她怕自己眼里的不满叫顺治给看了去。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顾得上管陈福晋形容是否得体,眼下不该是一双父母抱头一起,为自己的女儿伤心祈祷的时候吗?
怎么他一来,反而先斥责陈福晋形象上的问题呢?
顺治等陈福晋出去后,这才看向一旁跪着的太医:“公主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他的声音很冷,两位太医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却也不敢有所欺瞒,只是语言上稍微婉转了些,一五一十的回了话。
中心意思就是公主年纪太小,这病我们也说不准,只能先喝药治着,至于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却是不知了。
顺治听完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然后下一刻,孟露就见他抬起了腿,一脚就将回话的太医给踹倒了。
另外一名太医眼见同伴狼狈地跌倒在地,他整个人也俯身在地上,嘴上不断说着皇上恕罪,皇上息怒的话,再不敢抬起头来。
天子一怒,孟露这个皇后也不得不做做样子蹲下去:“皇上息怒。”
顺治深呼吸了两下,接着道:“若是治不好公主,你们也不必在宫里当差了。”
两位太医闻言心中难免一喜,心道:还好不是让他们给公主陪葬。
许是顺治的确政务缠身,他恐吓完太医,便又转身扶起了孟露,沉吟道:“杨福晋如今也住在永和宫?”
永和宫正殿空着,如今东西偏殿各自住着陈福晋和杨福晋。
这宫室自然是顺治亲口分下的,只他这一问,孟露不由有些惊讶。
好歹杨福晋肚子里还有顺治的孩子,合着他连杨福晋住在哪都不知道?
顺治的确是不知道,或者说是忘记了。
他后宫除了皇后外还有十几个女人,他怎么可能记得她们每一个人的宫室。尤其是杨福晋相貌并不出挑,性子也平平。
顺治是知道自己宠幸过一次的杨福晋有了身孕,至于其他的,却是不知道了。
也是方才进永和宫时正好碰见杨福晋挺着肚子,这才想了起来。
顺治略微思忖了下,道:“如今锦璇既又病了,朕打算安排几个萨满驱驱邪,就让杨福晋搬出去住吧。”
孟露迟疑道:“可是,杨福晋怀着孕,贸然挪宫,只怕是多有不便。”
顺治道:“她的肚子看着还不是很大,先挪吧。”
锦璇短短半月再度病倒,顺治心里明白这是孩子体弱,但他还是想试试这种迷信的法子。
也许真就是有什么小妖小鬼在背后作祟,害得公主病情反复。
杨福晋倒是无所谓,但萨满祈福要是冲撞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索性就搬出去得了。
眼见顺治已经定了主意,孟露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便也不再劝,只问道:“那皇上想让杨福晋搬去哪里?”
“你是皇后,此事你看着定就行。”
顺治也懒得为这种事分神,一应交给皇后就行,反正皇后的职责不就是统领以及管理后宫吗。
只安排一个宫室,也不难。
孟露也只能应了。
第43章
虽然顺治说了让她看着定,但孟露也不能眼睛一闭随便指个地方就让杨福晋挺着大肚子搬过去。
他临走时说了,三日后便请萨满来永和宫为锦璇祈福,那么杨福晋就得在三日内搬出去。
孟露踏着夜色回了坤宁宫,当即就让阿木尔将如今各宫各室的人员名单拿了上来。
杨福晋还怀着孕,搬家路程太远也麻烦,孟露粗粗看了一遍,最后觉得让杨福晋就搬到永和宫前头的延禧宫去。
好在顺治后宫如今也就两个正式的主位福晋,空缺的宫室倒是挺多。
定了宫室,孟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吩咐那斯图明日一早去内务府多领上几个宫女太监,永和宫去帮着杨福晋搬家。
这一折腾,时间已经很晚了,而孟露今日的晚膳还没来得及用。
但想着睡前多食也不好,且她饿过了头反倒没了胃口,便让阿木尔准备了几样点心,随便吃了几口,孟露也就睡了。
只是躺下后,孟露却怎么也睡不着。
锦璇是她来到这个地方后,唯一一个与之相处不需要做戏伪装的人。
不管锦璇对她亲近的原因是什么,孟露都已经在短短几次与锦璇的相处中,对这个孩子有了感情。
如今看她再度生病,孟露心里也难受。更因为她提前知晓大部分历史,知道顺治唯一一个活到成年的女儿应当也不是他的长女,孟露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悲凉。
兼之无能为力的绝望。
“哎。”孟露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闭上眼让自己尽量入睡。
明日一早还要去慈宁宫见庄太后,再不睡,到时候就得盯着两个熊猫眼出门了。
*因心里想着事,孟露这一夜睡得也很是不安稳,中途更是好几次被惊醒,最后连阿木尔和那斯图都不敢去后院下人房里休息,只得打发了守夜宫女,二人亲自守在孟露塌前。
到了天亮去慈宁宫的时候,孟露便感到头晕脑胀,平日里白嫩如玉的面颊,今日也蔫蔫的没个精神。
孟露对着镜子叹了口气,抬手又在脸上多加了一层粉,随后才忐忑不安的往慈宁宫而去。
她上次去慈宁宫,还是月初的时候,不过当时庄太后晚睡未起,她只进了个慈宁宫的大门。
苏茉儿说庄太后会召见她,于是孟露一直等着,这一等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慈宁宫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半个月未来,这院里的树叶子都快落光了。
孟露照旧进门先请安,庄太后也同往常那样亲切地叫她起身,随后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临窗的塌上。
上次孟露被庄太后伤到一事,两人心照不宣的揭过不提。
庄太后先是问了问锦璇的病情,孟露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提了一句顺治要请萨满法师的事。
庄太后点了点头道:“让法师来驱驱邪也好,皇帝的子嗣实在不多,大阿哥更是连百日都没到便早早去了,正该让法师们瞧瞧。”
孟露只低头应是,心里却想着你儿子如今不过才十六岁,就已经有了三个已出世,四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太后您老人家还嫌少吗?
而且顺治这个十六岁还是个虚的,他其实也就是个十五岁的青少年,他的一众后妃福晋年纪更是少有比他大的,一群发育都没发育好的孩子,生出来的孩子健康长大的几率自然很小。
但这只不过是孟露的想法,而庄太后这个老古人自然不这么想,她只会想着是自己儿子后宫的人太少了。
于是孟露就听庄太后道:“哀家想着,等到明年开了春,该往后宫再添上些人了。”
短暂的怔愣后,孟露表情迅速恢复如常,抬头等着庄太后吩咐。
她既然找自己说这件事,必然不只是简单的提这么一句就完了。
庄太后见她脸上没有露出不满之色,这才接着道:“你堂兄绰尔济的两个女儿,还有你堂叔满珠习礼家你那三个妹妹,都还没有定下亲事,哀家打算让她们今年在宫中过年。”
过完年也就不必回去了。
孟露听着这话,只觉得庄太后的算盘实在是打得很响,说是给顺治添人,可这添得却都是她母家的人。
她翻了翻原主的记忆,绰尔济家的两个女儿,年纪应与原主差不多,这塞给顺治也就罢了。
可她堂叔满珠习礼家的三个妹妹,孟露蹙眉想了想,好像最大的今年才九岁?
才这么大点,竟也要被庄太后拉来宫里凑数了吗?
“皇上近日对你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等锦璇好一些,你也在他面前提提。”
庄太后看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又嘱咐了一句。
孟露当即就有些烦了。
顺治本来就不喜欢蒙古妃嫔,庄太后也不是不知道,但她还是一意孤行的想把娘家的姑娘给塞进儿子的后宫。
孟露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顺治必然会大怒,说不定还会连累得她再度出现被废的风险。
可眼前这位上司发了话,孟露自然不能梗着脖子说不干。
于是孟露沉吟半晌,缓缓道:“皇额娘,儿臣记得,堂叔家的三位妹妹,应该还不足十岁吧,是否太小了些?”
好歹让蒙古的妃嫔少来几个也行。
庄太后却摆摆手道:“无妨,先接进宫里住着,等大些再说也不迟。”
孟露:……
好吗,合着不是你的女儿你不心疼,让人家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背井离乡的跑到这个地方等着给你儿子做妾,你可真是个好母亲,好姑姑啊。
眼瞧着庄太后心意已决,孟露只能婉转道:“如今宫里还有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两人来自科尔沁,不如儿臣想想办法,让皇上也去她们二人宫里坐坐?”
眼下有现成的科尔沁福晋,何必舍近求远。
然而庄太后听完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她二人已经被皇上厌弃,没必要再在她们身上浪费功夫了。”
最主要的是,这两人虽然也姓博尔济吉特,但到底不是一家子,庄太后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
孟露听完也反应过来了,合着庄太后只想要她娘家亲兄弟的后嗣女儿罢了。
可这样一来,她就更不能冒险与顺治提了。
真是烦死了。
“你放心,让她们进宫,说到底也还是为了你。”
许是察觉了孟露的迟疑为难,庄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得赶紧生下皇子,若你有子傍身,她们进宫便是锦上添花,若你迟迟无子……”
庄太后叹息了声,顿了片刻才道:“她们要是产下了皇子,将来也是你的依靠。”
总之,未来的太后,只能是科尔沁的女人。
*离开了慈宁宫的地界,孟露只觉身心俱疲。
她很想用力摇晃着庄太后的肩膀,大声对她喊道:“您老人家就别折腾了,就顺其自然吧。未来的皇上如今正在佟福晋的肚子里,且还是个难得的好皇帝,您老人家只要安安稳稳的坐着享福,等着八年后再度教养皇帝即可。”
但她不能。
她的前路如今还未知,庄太后和顺治这两尊大佛,她是一个也不能得罪。
孟露坐在辇轿上闭着眼,一路都在想该怎么跟顺治提这件事,才能让他把怒气全部对准庄太后。
“皇后娘娘万安。”
孟露一手支着额头,正沉思着,便感觉辇轿停了下来,两道轻柔温和的女声随之响起。
她微掀眼皮,却发现是董鄂福晋和石福晋。
“起来吧。”孟露坐直身体,温言叫她们起身。
看着两人过来的方向,孟露疑惑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石福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董鄂福晋便上前一步回话道:“回娘娘,嫔妾听闻大公主如今病痛缠身,久久不愈,便想着与石妹妹一同去宝华殿为公主祈福。”
提到锦璇,孟露心里又是一阵担忧,只同时又想起福全来,便温声夸赞了两人一句,然后问道:“本宫也许久未见福全了,他如今可会笑了?”
说起儿子,董鄂福晋神色柔和了许多,她露出一抹笑来,道:“回娘娘,福全只会咧咧嘴,还笑不出声来。”
“嗯,秋冬天寒,仔细照顾着吧。”
孟露还得回去盯着杨福晋搬宫一事,且锦璇那边她也想再去看看,于是随意与董鄂福晋石福晋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她走后,董鄂福晋看着皇后远去的仪仗久久不语。
石福晋就拉了她一把,“姐姐,快走吧。”
董鄂福晋应了声,随后又道:“你有没有发现,皇后娘娘似乎有烦心事?”
石福晋挑了挑眉:是吗,她没注意。
董鄂福晋也知道她素来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便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该是从慈宁宫而来,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说了什么。”
石福晋淡淡道:“主子们的事,咱们还是少操心吧,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也是。”董鄂福晋叹了口气,慢慢道:“只是自从皇后大病一场后,都不怎么让咱们去坤宁宫请安了。”
不常常见到皇后,她就摸不准皇后近来的性子,心里也有些不安。
石福晋自然明白董鄂福晋话中的意思,她语气平静,低声道:“只要皇后娘娘不故意为难我等,不用日日早起出门,不是挺好吗?”
董鄂福晋抿了抿唇,半晌后也点了点头。
也对,只要皇后不为难她们,就足够了。
于她们而言,安稳度日,才是最要紧的。
第44章
杨福晋迁宫的事办得很是顺利,几乎没有出什么意外,且杨福晋本人对于能够搬到延禧宫,还是很高兴的。
延禧宫如今无主位,只后殿住了两名格格,她搬过去后虽然也没有住进主殿的资格,但到底这里没有与她平级或者位分与她一样的福晋了。
日后她关起门在自己宫里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杨福晋在完成迁宫的第二日,还特地鼓起勇气走了一趟坤宁宫,感谢孟露给她安排宫室一事。
“这都是皇上的恩典,如今大公主生病,你住在永和宫也多有不便,皇上遂下旨让你搬宫。”
孟露端着雍容沉静的笑,关切道:“只是你这身子还好吧,可因为迁宫一事累着?”
杨福晋坐在圈椅上,眼瞧着她已经没有刚进来时的惶恐了,她微微颔首笑道:“多谢皇上与皇后恩德,嫔妾无碍。”
顿了顿,杨福晋还是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再次福了福身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让嫔妾搬到延禧宫去。”
她虽然在宫里并不起眼,皇上也不怎么记得她,却也不代表她是两眼一抹黑的过日子。
这次迁宫是皇上的旨意没错,可最终迁到哪里,却是皇后娘娘做决定。
杨福晋初听到这消息时,属实还担忧了好一阵儿,生怕皇后随便给她找个偏僻宫室将她塞进去,但事实却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宫里福晋格格们私下都在传,皇后一病之后性子绵软了许多,对她们对下人皆没有以往的疾言厉色,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杨福晋所求与宫中大部分被顺治宠幸一次就抛诸脑后的福晋格格是一样的,只希望能在皇后手下安稳度日。
即便她很幸运的怀上龙嗣,可那又如何呢?
皇上还年轻,他未来会有数不清的福晋格格,会有数不清的龙子公主,她肚子里这个即便是个皇子,也是无足轻重的。
端看先帝那么多成年的儿子,可先帝驾崩后,即位的不还是幼子吗?可见在皇家,你能不能生下皇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生下皇子的时机,以及你母家的能力。
杨福晋自认为她娘家权势比不过科尔沁部,如今她只想平安将孩子生下,顺顺当当的抚养长大,将来也算有个依靠了。
孟露再次抬手让杨福晋坐了,她笑着领了杨福晋的谢,又与她寒暄了几句,直到宫中管事处的来回话,杨福晋才告退离开。
*杨福晋迁宫的第二日,三个萨满法师便依皇命去了永和宫,替公主祈福。
祈福结束后,锦璇的病情确有好转,只是堪堪过了三日,她就又发起了高热。
一直到了十月初五,锦璇便一直是这样,好容易有点起色,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她就再次病了。
孟露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上一刻还沉浸在锦璇好转的喜悦中,下一刻便有人来回禀,公主的病,又严重了。
自然,最受折磨的,当然是锦璇的亲额娘,陈福晋。
陈福晋日日夜夜守在女儿塌前,一刻都不敢松懈。几次三番的折腾下来,她自己也病倒了。
永和宫一时兵荒马乱,孟露听到消息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在最后庄太后出面,让苏茉儿去永和宫坐镇,兼照顾公主与陈福晋。
孟露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期间,顺治也很少来坤宁宫,除非是有什么事告诉她。
这日晚间,孟露正打算按照自己的习惯用晚膳时,顺治来了。
他进来时脸色便有些沉,孟露请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顺治开口淡淡的打断。
她深吸一口气,像个向日葵似的跟着顺治的身影转身,缓缓跟了上去。
“皇上走得累了,先喝杯茶缓缓吧。”
这段日子以来,孟露一面忧心锦璇的病情,一面又在烦恼庄太后所提给顺治后宫添人一事,焦头烂额之下,再加之秋日干燥,孟露嘴巴里头起了好几个泡。
阿木尔泡好了清凉的菊花茶让她下火,孟露便给顺治也来了一杯,正好也压压他的火气。
顺治接了茶水,漫不经心地抿了几口,面色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看。
“坐吧。”
等他将一杯菊花茶都喝完了,这才淡淡出声,孟露也就在他对面正襟危坐了下来,随后关心道:“皇上心情不好?”
顺治将杯子搁下,问道:“陈福晋病了?”
“是,公主久病不愈,陈福晋日夜守于床前照顾,想必也是心力交瘁。”
孟露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道:“皇上放心,臣妾会让太医好生照顾陈福晋和公主的,且如今皇额娘也派了苏茉儿去永和宫,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她以为顺治也是因着陈福晋母女先后病倒而心烦担忧,岂料她说完这话,却听到顺治哼了一声,冷冷道:“她连公主也照顾不好,实在是愚笨无能,朕觉得还不如让苏茉儿将公主带回慈宁宫去。”
孟露:“……皇上的意思是,将公主交给皇额娘抚养?”
顺治道:“公主几次三番生病,可见她这个做额娘的失职,朕不能允许朕的公主沦为后宫争宠的棋子。”
孟露一惊,蓦然反应过来,自打公主生病以来,顺治常去永和宫探望锦璇,有几次他甚至就留宿在了永和宫,期间他就没再去过其他福晋格格处,连坤宁宫也很少来,可以说这段日子,顺治但凡正儿八经的入后宫,皆是去了陈福晋那儿。
孟露还有些欣慰,好歹他有个做父亲的样子,以他的身份来说,女儿生病他能时时去探望已经不错了。
却没想到他今日说出了这样的话,孟露咬了咬唇,缓缓道:“皇上怎会有如此想法?想来陈福晋也不至于故意……”
孟露欲言又止,她不信陈福晋会故意让自己的女儿生病,就为了顺治的恩宠。
但顺治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想法深信不疑,见她开口便抬起手制止,孟露便适时闭嘴,也不再多言。
“那这事您跟皇额娘说了吗?”
顺治道:“朕暂时还没决定,等锦璇痊愈后再说吧。”
说完这事,外头已经很黑了,见顺治还没有离开的打算,甚至坐在那儿开始吃起了孟露的膳食。
孟露就看着他将一碟子自己心爱的凉拌莲藕嘎嘣嘎嘣的嚼完了。
心痛。
但她也不能拦着顺治不让吃,于是只能坐在那儿,眼巴巴的看着。
顺治吃完后,原本已经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似乎是才发现这碟子凉拌莲藕格外的酸,此刻两边的后槽牙似乎都有些软了。
他狐疑地看向孟露,不解道:“朕记得你以前不爱酸食。”
孟露的眼皮一跳,忙笑着道:“许是秋日干燥,臣妾近日倒是有些爱吃酸的。”
“吴良辅。”顺治听了她的话,神色莫名的看了她一阵,突然朝外喊了一声。
吴良辅也不知道在哪藏着,半晌没见他人影,顺治一喊,他就出现在了门口,躬着腰道:“皇上,奴才在。”
“让章龄现在来坤宁宫。”
章龄是太医院院使,日常负责在位育宫伺候。
此刻孟露突然听顺治唤章龄过来,语含担忧道:“皇上,可是龙体不适?”
顺治突然起身向孟露走近,牵着她的手领她坐到了临窗的塌上。
他神色语气都温和了不少,低声道:“朕看你近日为着锦璇和陈福晋也有些焦躁上火,让章龄过来给你瞧瞧。”
孟露心里纳罕,皇后也有专门的太医照料,若他真担心自己,倒是没有必要非让章龄来一趟。
她心思微转,只是温顺地颔首,感激道:“多谢皇上关怀。”
顺治噙着一抹浅淡的笑容,坐在了孟露的对面。
在等待章龄过来的这会儿功夫,顺治没再同她说话,只是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他嘴角虽洋溢着笑容,可眉宇间却满是忧愁之色。
孟露将心下的疑惑暂且按耐住,端正的坐着。
章龄很快就背着药箱进来,顺治甚至免了他行礼,指了指孟露道:“皇后近日有些上火,口味也有些变化,你给看看。”
章龄应了声是,随即从药箱拿出小金枕,对孟露道:“请皇后娘娘伸手。”
孟露自然配合。
她看着章龄的神色,一开始有些不安,到了最后则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章龄收起金枕,退后一步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的上火之症只需食用些清凉之物即可,微臣也会替娘娘开一剂方子,喝上几次这嘴里起的泡也就能消了。”
孟露笑着道:“如此,有劳章太医了。”
章太医只说不敢,随后才退下。
等章龄出去,孟露再次起身对他弯了弯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顺治微微颔首,随即便叫人准备热水。
这便是要留宿了。
同前几次一样,坤宁宫其他下人井井有条的忙碌了起来,伺候顺治和孟露歇息。
完事后,顺治很快睡着了,孟露照旧让人抬了干净的水进来,将自己细细的洗漱了一番。
阿木尔和那斯图扶着她从浴桶中出来,用一张宽大的沐巾将她包裹起来。
那斯图替她拆解盘起来的头发,阿木尔则凑近孟露,压低声音道:“娘娘,要喝醋吗?”
孟露摇了摇头,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
转眼之间,她来到这里已然有三个多月了,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和顺治过夜。
她现在,已经将顺治当成了美中不足的床伴,反正她又换不了,便只能逼着自己慢慢接受。
那醋也实在酸得厉害,若非前几次她实在恶心,也不必捏着鼻子硬往下灌了。
换了寝衣后,孟露静静的躺在顺治身侧,耳边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噜声,再次没了困意。
既然睡不着,孟露索性琢磨起今晚顺治的反常举动来。
他为何会突然叫章龄过来替她诊脉?
还有他当时眉心的愁绪,孟露觉得他并不是担心自己。
她在脑海里将顺治今晚的一言一行细细过了一遍。
他先是很恼怒的责怪陈福晋照顾女儿不周,透露出要将锦璇交给别人抚养的意思。
接着便拿起筷子吃起了孟露的晚膳,吃的是那碟凉拌莲藕……
凉拌莲藕……想到这,孟露瞳孔骤然一缩。
顺治吃完后,突然提起她以前不爱吃酸食,然后他就让吴良辅去请章龄了。
孟露沉吟着,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怀孕了吧?可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有种担忧。
章龄诊脉后,他的表情就有些放松了。
孟露心底渐渐浮出一个念头:顺治并不想她有孕。
可,他怎么不给自己赏赐那传说中不能留下龙种的汤药呢?
第45章
孟露很是不解,既然他并不想让自己有孕,那为何还要来坤宁宫过夜。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却还是想不出理由来,索性也就不想了,顺手从枕头下摸出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开始睡觉。
这一夜也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顺治刚一有动静,孟露就醒了过来。
她悄悄伸手摘了耳朵里的棉花,如往常一般装作熟睡。
好在顺治在这方面还算有点人性,不会硬把她叫起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不过他洗漱的动静却也不小,孟露也不好一直装睡,等他开始穿衣时,孟露便适时的睁开了眼。
“不如,你来抚养锦璇吧,朕看锦璇挺喜欢你的。”
孟露刚披了件外衣,脚还没沾到地上,便听顺治突然说道,她愕然看向他,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后便道:“皇上,臣妾从未生育过,又年轻没什么经验,恐怕照顾不好公主的。”
顺治道:“无妨,有奶娘有宫女,你只要将她抱来你的坤宁宫养着就是。”
孟露无语,他这是铁了心要让陈福晋母女分离了。
顺治的衣裳大体已经穿完,只剩下朝冠,孟露上前拿起朝冠给他戴了上去,纤细玉指娴熟地绑着他颔下系带。
“皇上,臣妾还是不相信陈福晋会拿公主的安全开玩笑,不知皇上为何会有此想法?”
顺治前两日还作为一个心疼女儿的慈父去过永和宫,怎么堪堪过了两日,他突然就认为锦璇的病,是陈福晋故意为之呢。
难道是有人在他耳边吹了风?
孟露想一想顺治这两日见过的福晋格格,好像只有佟福晋。
但,佟福晋似乎也没有理由给顺治灌输这样的想法,那么到底是谁让他突然做了如此决定呢?
“不管她有没有故意令锦璇生病,她照顾不好公主,便已经不配做一个额娘,做一个母亲了。”
孟露:……好吧,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样的观点。
孟露觉得陈福晋肯定会很伤心,不过,她倒是可以日日让陈福晋来坤宁宫陪她说话,也许能让她们母女不那么辛苦。
这时,一早就去永和宫打探情况的那斯图回来了,说锦璇公主今日看着好多了,晨起还进了小半碗米粥,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玩她的小玩意。
孟露面上刚露出了几分舒心的笑容,顺治一句话又将她的好心情毁了大半:“既如此,那你待会儿便走一趟永和宫,锦璇若能出门的话,就将她赶紧抱回坤宁宫吧。”
他撂下这语气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就出门上朝去了,孟露却在原地犯起了难。
陈福晋还病着,他就让自己去把锦璇抱走,这是存心想把陈福晋往死逼吗?
可他这话既然说了出来,金口玉言便如同圣旨,孟露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得走一趟永和宫了。
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还好他话里还有余地,锦璇既是着了风寒才引起这病,那么肯定还是不能出门的。
但这借口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再过几日,她又该用什么借口呢?
随着身下辇轿越来越靠近永和宫,孟露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到了永和宫时,苏茉儿亲自出来迎她,“皇后娘娘,可是有烦心事?”
孟露听到她关切的话语,舒展眉头笑了笑道:“没什么,苏姑姑不必担心。”
苏茉儿温和道:“那便好,皇后娘娘有事可别硬扛着,太后是您的亲姑母,无论您遇到什么事,她老人家都会帮衬您的。”
孟露嘴角持续上扬着,渐渐有些僵硬。
她心道:苏姑姑你也太天真了,您口中的太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喜欢蒙古来的福晋格格,却还执意要弄几个蒙古女子进宫,甚至连不足十岁的女孩儿都不放过。
这也就罢了,横竖是他们母子之间的较量,她爱怎么折腾都是她的事,可庄太后居然让自己去给顺治做做思想工作,这纯粹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孟露心中叹气,却还是点了点头道:“皇额娘一向疼惜我的。”
她不想跟苏茉儿探讨庄太后对自己的姑侄情意,说完这句就扯开话题:“听说锦璇今日能坐起来了?”
苏茉儿道:“是呢,公主今天精神了许多,这会儿缃叶正陪着公主玩呢。”
孟露步伐加快了些,“我去看看。”
她进去后,果然看到锦璇正坐在涌起的被子中间,正津津有味地盯着缃叶手里翻飞的花绳。
见她进来,锦璇的眼睛骤然一亮,软软地朝她喊了一声:“皇额娘。”
面对锦璇,孟露的脸上永远都是慈爱的姨母笑。
她顺势坐在了床沿,抬手摸了摸锦璇的额头,感觉温度还算正常。
又顺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两腮:柔声夸赞道:“听说锦璇今早喝了半碗小米粥,好厉害啊。”
锦璇抬起双手捂了嘴,眼睛里是羞涩的笑意,随后就见她朝孟露爬了过来,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孟露的腿上。
稚嫩的嗓音慢慢响起:“要好起来,额娘担心。”
孟露闻言心口处又酸又软,低头对上她又黑又亮的双眼,笑着道:“对,多吃些,才能早点好起来。”
“要见额娘。”小姑娘脸上的笑突然变成了惆怅,嘴巴也瘪了起来。
孟露脸上的笑突然就有些维持不住了,不管这个孩子再怎么喜欢自己,陈福晋在她心里的地位都是无人能撼动的。
若是自己真把她抱回了坤宁宫,只怕她再也不会软软地喊她一声“皇额娘”了。
孟露心中难受,却不敢当着锦璇的面表现出来。她不知道锦璇要是知道以后不能跟着陈福晋一起生活,会有多伤心。
这一瞬间,孟露突然就下定了决心,她要忤逆顺治一次,她不能做那个让锦璇与生母分离的恶人。
很快,宫女端了一小碗熬好的药进来。
乳娘喝了药再喂给锦璇,到底不如她亲自喝了顶用。
于是锦璇但凡醒着的时候,太医都会赶紧熬一副药端进来。
孟露虽没有亲自给锦璇喂过药,但也听说了每次锦璇喝药都很不配合,陈福晋每次都得狠下心硬灌。
可今日,锦璇看到药被端进来,却没有躲闪的动作,反而含着哭腔道:“喝药,好得快。”
孟露:老天不长眼,为什么要用病痛去折磨一个孩子。
她伸手将锦璇抱了起来,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缓缓哄道:“锦璇乖,趁热一口气喝完就没那么苦了。”
“……好。”
这一个好,连嗓音都是颤的。
好在按着孟露的法子,她倒是一口没吐。
孟露看着她皱成一团的面容因为一颗蜜饯而渐渐舒展,紧绷的心神这才松懈。
她再次出声夸了夸,便听锦璇又问道:“皇额娘,我额娘呢?”
孟露拉过寝被一角将她盖住,一前一后地摇晃起来。
“你额娘也病了,所以锦璇要快快好起来,这样就可以照顾你额娘了。”
“好。”锦璇的声音闷闷的。
又过了一会儿,锦璇再次出声:“皇额娘,锦璇想睡觉了。”
孟露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好,皇额娘哄你睡。”
“嗯,等锦璇好起来,再去皇额娘宫里玩儿。”
孟露觉得,这是她听过锦璇说的最长最流利的一句话了,她笑着应道:“好,等你好起来了,皇额娘跟你额娘一起,一定陪你玩个够。”
可孟露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当夜,锦璇就走了。
彼时孟露刚从位育宫“忤逆”完顺治回来。
阿木尔和那斯图都有些担忧,说她不应该去违抗顺治的旨意,孟露胸有成竹地朝她们笑了笑:“放心吧,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她就不信顺治会因为这件事废后。
不过刚才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此刻骤然放松,还有些累了。
可孟露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缃叶头发乱蓬蓬的哭进了她的坤宁宫。
孟露一看到她,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攥紧手里的帕子,声音有些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缃叶跪在地上,说了“公主”两个字后就抽抽噎噎的险些要背过气去,孟露胸口剧烈的起伏,加重了语气道:“公主怎么了?”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可当缃叶哭着说出“公主薨了”四个字后,孟露还是感到不敢置信。
她眼眶一热,身子不稳地晃了晃,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满脸震惊的阿木尔和那斯图忙一人一边将她扶住,口中急呼:“皇后娘娘……快传太医!”
孟露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道:“不必,去永和宫。”
她第一次飞奔在紫禁城幽深黑暗的宫道上,阿木尔和那斯图等人在后面跟着喊着,却始终追不上孟露的脚步。
刚出了坤宁门时,她几乎已经听到了永和宫方向传来的哭声。
等到了永和宫时,便看到院中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此刻都在大声哭嚎着。
而里头,陈福晋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声不断冲击着孟露的耳膜和心脏。
“锦璇,你带着额娘一起走吧。”
孟露在殿外顿住脚步,怎么也不敢往里踏一步。
第46章
缃叶跟着她一路跑到永和宫,此刻跪在殿外再度泣不成声。
孟露缓了缓,声音嘶哑地问她:“早起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缃叶抬起双手胡乱抹了下脸,悲痛道:“晌午的时候,公主还醒过一次,她吵着要见福晋,苏姑姑怕陈福晋的病气再过给公主,便没让见……公主很乖很听话,喝了药就又睡了……可方才,公主再度醒转,这次竟是哭闹了起来,苏姑姑和奴婢们怎么哄都不管用……”
缃叶停下均匀了下呼吸,继续道:“公主哭着哭着突然就抽搐起来,奴婢们连忙喊了太医……陈福晋听到动静也不顾苏姑姑的阻拦跑了进来,太医刚进来的时候,公主就晕了过去,再然后……”
再然后就渐渐的没了气息。
太医都没来得及施针,公主就在陈福晋的怀里,安安静静的走了。
“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缃叶的语气带着绝望凄凉。
把小主子照顾死,她们这些下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飘落而下,孟露伸手去接,发现老天竟然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像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旋转飞舞地落在她的手上,随后化为晶莹的水珠。
孟露声音压得很低:“陈福晋,最后见到公主了吗?”
缃叶点点头:“福晋进来后,公主就不再哭闹了,只是没过多久,她就……”
缃叶再也说不下去,跪趴在地上厉声哭嚎。
耳边充斥着各种哭声,孟露将手心的几片雪花握住,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迈进了殿门。
陈福晋已经哭不出声音了,此刻只是无声地淌着泪。她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双手紧紧地抱着锦璇小小的身体。
孟露推一推那斯图和阿木尔,道:“地上太凉,快扶陈福晋起来。”
可陈福晋人在极度悲伤之下,身体瘫软不肯配合,阿木尔和那斯图脸都累红了,依然不能将她移动分毫。
不过陈福晋看到孟露进来,倒是自己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抱着锦璇朝孟露走近:“锦璇,你看,你皇额娘来看你了,你不是最喜欢和你皇额娘玩吗?”
又对孟露道:“皇后娘娘,您赔锦璇玩玩,您抱抱她,您抱抱她就肯睁眼了。”
孟露嗓子干哑的厉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点点头,将手上的护甲摘了,接过了锦璇。
她的身体还是热的……
可孟露将她的小脸靠近自己颈侧,却感受不到一点气息。
“皇后娘娘,您说句话,锦璇不知道您来了呢,您说句话她就知道了。”
陈福晋希冀的双眼里不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孟露嘴里发苦,低声道:“陈福晋,锦璇她……”
面对这样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孟露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来,她只是将锦璇的身体抱的更紧了些。
陈福晋伸手摸了摸锦璇的小脸,继续道:“皇后娘娘您别哭,您看,锦璇还是热的,她没死,您说句话。”
孟露不忍拒绝一个伤心的母亲,她低头看向锦璇,看向她已渐渐苍白的面容,颤声道:“锦璇,皇额娘来陪你玩了。”
可锦璇再也不会睁眼了。
陈福晋带泪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她静静看向锦璇,却发现她一直不动。
陈福晋的心,彻底绝望了。
她本来就还病着,骤然大悲,孟露就见她再次喊了一声,接着两眼一闭,向后倒了下去。
幸而阿木尔和那斯图眼疾手快,没让陈福晋直接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这时,顺治和庄太后也一前一后的到了。
顺治进来时,就看到陈福晋倒在两个宫女的怀里,而孟露则抱着已经开始僵硬的锦璇一动不动的站着。
只看到外头宫女太监敢扯着嗓子哭嚎,顺治就知道锦璇是已经薨了,于是也没有上前查看。
他只瞥了一眼孟露怀中的女儿便移开视线,再看到陈福晋哪怕是晕倒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的模样,即便是心里对陈福晋多有不满,但此刻他到底是有些不忍。
“将陈福晋扶回去躺着,叫太医去看看。”顺治说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
之后便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太后这时也到了。
锦璇到底是她第一个孙女,即便是庶妃所生,庄太后平日对这个孙女还是很疼爱的,要不然也不会派出苏茉儿来永和宫。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苏茉儿会哭着向她说:公主薨了。
也许是长期身处高位见惯了生死的缘故,庄太后虽心痛,却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看到孟露抱着锦璇,便皱了皱眉对殿内跪着的宫女太监道:“公主既已走了,怎还让皇后抱着,你们都是死的吗?”
可殿内的宫女太监哪敢触碰公主遗体,听到庄太后责骂,众人也只是跪得更低了。
庄太后叹了口气,只好对苏茉儿道:“你去把公主放回床上躺平吧。”
随后又对孟露道:“你也是,怎么还抱着不放了。”
没了气息的人,即便是皇室公主,也到底是有些不吉利的。
苏茉儿将锦璇从她怀里抱走,又放回到那张宽大的床上,孟露最后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对着庄太后微微屈膝:“是,儿臣鲁莽了。”
庄太后倒也不会真为了这事责怪她,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锦璇的后事还得你来料理。”
又对一旁低着头不言语的顺治道:“你也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上朝。”
“皇额娘和皇后先回去吧,朕再坐一会儿。”
顺治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孟露的意料,不顾她眼下也没有精力去细想,只低低的应了声“是”,随后跟着庄太后一起离开了永和宫。
*锦璇的后事,其实也好办。
她和巴尔福晋所生的大阿哥一样,都是没有封号的皇子公主,去后顺治也没有进行追封,按着风俗早夭之人的丧事也不能大办。
于是宫里的生活也并没有因为公主的死去而受到很大的影响,只除了永和宫的下人们身上挂了白以外,宫里其他地方还是一切如旧,该如何便如何。
转眼日子到了十月底,天也越来越冷了,各宫里已经开始用上了炭火。
孟露早起掀开窗户往外一看,外头的雪还下着。
自十月初十锦璇薨逝后,这雪就断断续续的下个没停。
孟露对着外头的冰天雪地发了会儿呆,就见那斯图抱着手从外头跑了进来。
她是奉孟露之命,去永和宫查看陈福晋的病情的。
自打公主薨逝,陈福晋的病也是越来越重了,但太医也是束手无策。陈福晋心病难医,日日以泪洗面,不肯配合太医进行治疗,甚至有一次还差点随公主而去。
后来孟露终于看不下去,顶着风雪再次踏进了永和宫。
“皇上和太后都还健在,你整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毕竟顺治心里存了陈福晋故意令锦璇生病的想法,虽则他现在什么都没说,可难保陈福晋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不会惹恼了顺治,万一顺治下令让她给公主陪葬,可怎么办。
“你母家的人,也不管了吗?”
两句重话说出后,陈福晋似乎也冷静下来,只是蜷缩在塌上,怀里抱着锦璇的衣裳,无声的流着泪。
孟露心下不忍,放软了声音道:“那日,锦璇喝药时特别乖,她跟我说,要快点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去照顾你了。锦璇那么懂事,她在天上要是看到你寻死觅活的样子,只怕也快乐不起来。”
陈福晋还是不说话,但孟露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她叹息了声,起身朝外走去,陈福晋突然出声叫住了她:“皇后娘娘留步。”
孟露转身,就见陈福晋指了鞠衣,让她去拿妆台上的一个盒子。
陈福晋的贴身侍女原本是缃叶,然而缃叶连同永和宫其他下人,包括锦璇的乳娘等人,都被顺治下令赐死了。
顺治的动作很快,缃叶等人连十月十一的太阳都没看见。
孟露在坤宁宫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次意识到了她所处的是怎样一个地方。
在这里,除了皇上和太后,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她作为皇后虽也是主子,可在做主子之前,她也先是皇上和太后的奴才。
她以后行事只能更加谨慎稳重。
且说当下,陈福晋接过盒子,从里头拿出来一个东西,递给孟露:“皇后娘娘,嫔妾想让您收着这个。”
陈福晋手里拿的,是一支粉色的珠花,跟锦璇之前从自己头上扯下送给孟露的那支是一对的。
陈福晋笑容苦涩:“锦璇一直都很喜欢皇后娘娘,嫔妾感激皇后娘娘这段日子对我们母女的照顾,也感激皇后娘娘今日走这一趟。”
她说着便下了地,对着孟露拜了一拜。
孟露舒心一笑,便也知道陈福晋是听进去她的话了。
那斯图的话将孟露从回忆中拉回:“娘娘,陈福晋好了很多了,太医说用不了几日,她就能恢复如常了。”
孟露看了一眼手心里的一对粉色珠花,叹息一声道:“那就好。”
顿了顿又道:“我让你们打听的事,如何了?”
那斯图示意阿木尔摒退殿内其他下人,随后小声道:“皇上那几日,的确只见过佟福晋,不过,佟福晋有没有对皇上说什么,奴婢无能,却是打听不到了。”
“不怪你们。”
毕竟谁也不敢去蹲在顺治和佟福晋的床前去听他们说了什么。
而且,孟露也只是猜测,她始终觉得,佟福晋没有诋毁陈福晋的必要。
反正如今锦璇也薨逝了,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第47章
日子很快到了十一月,因冬至的时候顺治要率领文武百官去圜丘祭天,所以也有好些日子没进后宫了。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祭天活动历朝历代都很重视,去前必须得沐浴斋戒,以表示对祖宗的尊重。这种时候,顺治自然不好在近女色,于是后宫好一阵儿没见到他的影子。
这期间,庄太后又找了她一次,说是原主的三位堂妹并两位堂侄女,不日就要从科尔沁启程了。
因着如今是在冬日,北方多雪,行程自然要慢上许多,预计过了腊月二十,她们才能到达北京城。
她再度让孟露去劝顺治,将这五位科尔沁女子全部收入后宫。
孟露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这让她怎么劝?
尤其顺治近日的心情可不太好。
五月份的时候,福建那边的清军两度大败于郑成功率领的抗清军队之下,顺治为了缓和两军之间紧张的气氛(孟露认为他就是为了挽回清廷的脸面),下令敕封郑成功为“海澄公”,岂料郑成功一口回绝了。
这次他祭完天后,再度下旨敕封郑成功,并且还承诺将泉州府给予郑成功,好让他的军队安置修养。
顺治招降意味明显,自认为已经给足了郑成功好处,然而郑成功再次拒绝了。
他坚持要抗清。
这给顺治气得,听说他在位育宫砸了好多个杯子,怒骂郑成功不识好歹,辜负了他一片怜材爱将之心。
孟露可不想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但孟露不想去,顺治却来找她了。
这日晚间,孟露已经换好了寝衣打算睡了,门外太监突然报:“皇上驾到。”
孟露惊愕过后,连忙披了件外衣出去迎接。
厚重的门帘掀起,顺治浑身裹挟着外头冰天雪地的气息走了进来,孟露被这冷意一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三百年前的北京,寒冷更甚。
顺治瞧见她脖颈处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便道:“天冷,你先去里头躺着吧,朕沐浴后进来。”
孟露:这是又要留宿了,可真是麻烦。
然而他沐浴后上了床,却也没什么动作。
孟露听见他窸窸窣窣的躺好,然后才低声道:“皇额娘前两日找你了,是有什么事让你告诉朕?”
孟露心中警铃大作,听他这话音,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据她所知,庄太后是亲自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送到了科尔沁。
这顺治也是知道的,因为庄太后对外的说辞就是想娘家人了,正好快到过年了,想让母家来几个人到宫里陪她过过年,顺带拜见皇上,加深一下满蒙之间的情谊。
这样的理由顺治自然不会拒绝。
大清政权初定,南边的战事一直不得停歇,要是北部再出了问题,前狼后虎的,难保这还没住热乎的紫禁城就得让给别人。
顺治不想让给别人,自然不能跟科尔沁撕破脸,这也是他愿意来坤宁宫的主要原因。
只要皇后不触碰他的底线,好好的当她的皇后,他也就能忍。
毕竟废了她,他下一个皇后还是科尔沁女子,好歹如今这个姿色上能入了他的眼,再来一个可就未必了。
不过即便如此,皇额娘似乎还是贪心不足。
今日礼部递上了科尔沁那边来京拜见的人员名单,他一看,就知道皇额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次科尔沁一行六人入京,除了他的亲舅舅兼岳父外,剩下五个,全是科尔沁的未婚女子。
他还能不明白皇额娘是想干什么吗?
只是眼见着他们已经启程出发了,皇额娘却没在他跟前提一句,反倒是多次召见皇后。
再联想到近几次皇后见他时眼底掩饰不住的迟疑顾忌,顺治已经猜出了一二。
迟迟等不到皇后亲自开口,索性他今日挑明了。
就在孟露沉思的功夫,听到顺治再次开口:“怎么不说话?”
孟露心里叹息了声,觉得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她掀开被子起身,从床尾下了地,将自己已经不值钱的膝盖一弯,跪下便道:“回皇上,皇额娘的确是让臣妾来劝您。”
顺治冷笑一声:“劝朕再收了你的几个堂妹堂侄女?”
孟露滞了滞,低声应道:“皇上英明。”
顺治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帐顶慢条斯理地道:“你那两个堂侄女也就罢了,但你的堂妹,你知道她们多大了吗?”
孟露低着头,小声道:“大堂妹,今年九岁了。”
“九岁。”顺治继续冷笑,“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七岁,皇额娘真是丧心病狂了。”
啊这……
孟露觉得顺治说得很对,原主的两个堂侄女年纪也不大,但好歹是满了十二,按照当下的环境,的确是可以嫁人了。
但那三个堂妹,就真的太小了。
孟露当初听了庄太后的话,回去着实犯了好一阵的恶心。
庄太后,在这件事上,确是有些丧心病狂了。
但人家顺治可以编排自己的额娘,孟露却不敢跟着附和一句:我觉得你说的对。
她紧紧抿着唇,机械般地磕了一头,道:“皇上息怒……”
“行了,你上来吧。”顺治知道这件事上,皇后也很被动,他倒不会无缘无故的去责怪皇后,生了一阵闷气后也就让她起身了。
“你明日就去回皇额娘的话,就说你已经跟朕说了。”
等孟露再度躺下,顺治淡淡对她说道:“她要是问起朕的答复,你就说朕会慎重考虑,挑选合适之人收进后宫。”
“是,臣妾遵命。”
顺治估计是接连被郑成功和自己的亲妈给气狠了,佳人在侧也没了兴致,说完这事也就睡了,倒是免了她冰天雪地冷哇哇的还要起身洗漱的功夫。
孟露第二日去了一趟慈宁宫,按着顺治的话回了庄太后,庄太后听罢不由舒了一口气,含笑道:“那就好,原也不指望他能都收了,阿拉坦琪琪格和博翁阔都到了年纪,但那三个却是小了。”
孟露无语,原来您老人家也知道她们太小了啊?
就在她以为庄太后没有顺治说得那么丧心病狂时,庄太后自己亲口推翻了孟露对她的评价。
“不过也无妨,在宫里养上几年,满了十二岁再去伺候皇上也不迟。”
孟露:……
行吧,您儿子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顺治十年十一月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转眼到了十二月,杨福晋和巴尔福晋接连生产,诞下了顺治的第二女和第三女。
许是因为锦璇这个长女早夭的缘故,这两个女儿的降生,顺治似乎格外高兴,赏赐也较以往丰厚,孟露只得咬咬牙在坤宁宫出的赏赐里也多添了几份。
一时间宫内因为这两个小公主的降生,倒很是热闹了一番。
巴尔福晋母凭女贵,顺治还解了她的禁足,孟露第二日去慈宁宫请安时,就见庄太后的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说起来,孟露倒是有些好奇,巴尔福晋敢在太后的吃食上动手脚,按着规矩怎么都不该是禁足了事。
即便先前是因为她怀着龙胎,但如今龙胎落地,按理也该重罚了,怎么顺治反倒是解了她的禁足呢?
孟露在三公主的洗三宴上托着腮沉思半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作为顺治的第一个女人,巴尔福晋在顺治心里的地位,还真是非同小可。
这个结论很快又得到了证实,巴尔福晋生下小公主不过两月,太医再次诊出了巴尔福晋的喜脉。
一时间后宫众人简直把对巴尔福晋的羡慕嫉妒恨写在了脸上,谁暗地里不含酸捻醋地说一句巴尔福晋命好。
孟露听了只淡淡地笑,心道巴尔福晋这一胎生的艰难,公主降生时胎位不正,她足足哭嚎了一天一夜才顺利生下公主,这本来就伤了身子。
然而顺治这么快就让她再次有孕,孟露一点都没看出巴尔福晋命好。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且说当下,科尔沁那几位年纪尚小的女子,顶着冬日的严寒,经过一番艰苦的长途跋涉后,终于赶在腊月二十八进了紫禁城。
这日,庄太后在慈宁宫设了家宴,招待她从娘家给自己儿子选的几位小妾。
她原本也想将顺治给请过来,不过顺治以要款待前来朝拜的各国使臣为由,拒了。
庄太后听了太监的回话倒也不恼,横竖人都已经进了宫,再接下来的事,便也不难了。
不过顺治有正当理由拒绝参宴,孟露却没有。
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洗漱打扮,准备往慈宁宫而去。
孟露坐在妆台前,感觉今天的头有些沉,她往铜镜中一瞥,随即问道:“怎么今日给我戴了这么多的发簪?”
孟露说着抬手拔下了鬓边的两支珠钗,淡声道:“还像平日那样打扮就成。”
阿木尔手上还捧了另一支打算往她头上戴的簪子,小声道:“娘娘,今日是您第一次见科尔沁的几位格格,正该盛装打扮呢。”
“不必。”孟露又拿起帕子沾了沾嘴唇,唇色淡一些显得她更加的温柔易亲近。
“我只是去见见娘家来得妹妹和侄女们,又不是召见命妇,只家常打扮就行。”
“可,您是皇后,只是见太后也就罢了,那几位格格可是要……”
阿木尔抿了抿唇,将“成为皇上的女人”几个字咽了回去。
太后突然召几位格格从科尔沁千里迢迢来北京的目的,她和那斯图看得一清二楚,主子这些时日的为难她们也看在眼里。
她们只觉得主子夹在太后和皇上中间,真的是如履薄冰。
因此今日娘娘第一次见这几位未来的福晋,她就想让娘娘打扮地华丽一些,起码气势上应该给几位蒙古来的格格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以免她们日后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生出了越俎代庖的心思。
毕竟这五位格格,身份上较阿格福晋和吉雅福晋又有所不同。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孟露拉过了阿木尔和那斯图的手,含笑道:“但是,想要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重点从来都不是旁人。”
就算这几位格格将来敢骑在她的头上,孟露也是不怕的。
毕竟,在顺治十八年到来之前,她所要讨好的人,只有顺治。
至于以后……
孟露叹息了声,她的穿越不会产生蝴蝶效应,玄烨顺利登基,那她只要乖乖养老就是了。
但前提是历史不会发生变化。
想到这,孟露催促侍女尽快替她梳妆,她现在想赶紧见一见那五位格格中的一人,阿拉坦琪琪格。
如果孟露没有穿越,那么阿拉坦琪琪格,就会是顺治的第二任皇后。
如今她这个变数已经存在,也不知阿拉坦琪琪格的命运又将会如何。
第48章
孟露到得慈宁宫时,五位蒙古来的格格正陪着庄太后说话。
隔着暖阁厚重的门帘,孟露便听到里头一片欢声笑语,女子柔美的嗓音不知在说着什么,惹得庄太后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孟露脚步微微一顿,调整了下表情,随即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今日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孟露很少见庄太后如此高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多谢皇额娘。”
她笑着起身,视线掠过庄太后对面的五位格格,从身高上倒也能大致分辨出来她们的身份。
她的几位堂妹不足十岁,此时皆是一幅小孩儿模样,面上稚气未脱,双颊红扑扑的立在那,看她的眼神带着难掩的好奇。
个子稍高的两位,自然就是阿拉坦琪琪格和她的亲妹妹博翁阔了。
这姐妹二人的容貌倒是颇为相像,都长着一张略显富态的大饼脸,算不得十分美丽。
只一眼,孟露就知道她们不是顺治喜欢的类型。
顺治此人,后世提起他,说的最多的便是他和董鄂妃之间的旷世绝恋,野史更传董鄂妃逝世后,顺治悲痛欲绝,对红尘全然没了留恋,直接遁入了空门。
无论后世怎么歌颂他对董鄂妃的感情,在孟露看来都有些可笑。
不说别的,就说他的后妃数量。他只活了二十四岁,可他的后妃,有记载的便有三十余人。
或许单看这个数字并不值得一提,可清朝皇帝中活得时间最长的乾隆帝,一生有记载的后妃才四十余位;活得第二长的康熙帝,有记载的五十余位。
拿这二帝跟顺治一比,孟露就觉得顺治也是个花心的。
他喜欢宠爱的,自然都是姿色上有几分看头的。
就连她能让顺治对自己的态度改观,大部分还是占了原主这张脸的便宜。
因此,只看这二人平平无奇的容貌,便知顺治不会喜欢她们,更别提她们的母家了。
*孟露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留意打量着她们。
五人也按着还不是很熟练的礼节向孟露问好,孟露脸上的笑也一直挂着:“快起来,不必多礼。”
她看着眼前这两姐妹,一时有些分不清她们谁才是阿拉坦琪琪格。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这对堂侄女的画面并不多,孟露正思索着如何开口确认下她们的身份,那姐妹中的一人突然站了出来,言笑晏晏地道:“堂姑母,许久未见,您比当年嫁给姑父时又好看了许多。”
孟露讶异地挑了挑眉,心中正猜测这说话之人的身份,庄太后闻言一顿,将手放在了炕上的案桌上,纯金护甲磕出了冷冽的声响。
她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语气不快道:“博翁阔,宫中只有皇上和皇后,没有你的姑母和姑父,怎么你来得这一路上,嬷嬷没有教你们规矩吗?”
庄太后的家书送往蒙古科尔沁时,随行的还有一位年纪不大却资历深重的嬷嬷。
这位嬷嬷的任务便是跟着五位格格一同返京,在路上教导她们皇宫的礼仪规矩。
毕竟顺治心中自然是知道这五位格格都与他的皇额娘和皇后沾亲带故的,但要是有人日日在他耳边提醒,却又不同了。
庄太后也算是煞费苦心,力求她们见到皇上时,已然是一派京中贵女作风,不会让皇上想起科尔沁来。
既如此,那什么“姑母”、“姑父”等等称呼,是不能出现的。
庄太后面色骤然变得素然,博翁阔的脸突地变得铁青,她吞吞吐吐地道:“我……我……”
她看一眼不再慈祥地对她笑的庄太后,再看一眼始终温柔含笑的孟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觉得自己叫这声姑母并没有错,眼前的人的确是她的姑母呀?
至于皇上,是她姑母的丈夫,不是姑父那又是什么?
眼看着博翁阔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孟露差点忍不住要开口替她解围,这时,博翁阔身后那与她面容相似的女子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低声道:“太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妹妹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许久未见皇后娘娘,妹妹一时情急,这才说错了话……”
这次说话的,就是阿拉坦琪琪格了。
她仔细斟酌了下说辞,浅声道:“太后娘娘您放心,嬷嬷教的规矩我们都记住了,日后定不会再犯了。”
孟露心道能被庄太后选来当第二任皇后的人,果然性子比较稳重。
庄太后闻言也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笑了笑道:“好了,都是一家人,哀家也没怪你们,走,去西配殿去,哀家命人准备了这宫里最好的吃食,亦备了不少佳酿,今日你们几个小辈好好陪哀家喝上一杯。”
孟露上前扶了庄太后一侧的胳膊,嘴角抽了抽才温声道:“是呢,都是一家人,快跟上。”
她头一次觉得,“一家人”三个字有些讽刺。
*席间的时候,五人也都是规规矩矩的用膳,却也没再主动说话,除非庄太后问她们什么。
几杯热酒下肚,庄太后或许是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她伸手拉过阿拉坦琪琪格的手,语气带着一抹淡淡的惆怅:“你太祖母,还好吗?”
阿拉坦琪琪格恭敬回道:“太后娘娘您放心,太祖母她身体很硬朗,我们走得时候,她老人家还说,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她还想来宫里探望太后您呢。”
庄太后听罢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她对一旁的宫女道:“再给哀家满上。”
宫女有些迟疑,太后今日喝得有些多了。
她不敢再给太后添酒,却也不敢明着违抗太后的话,只能无助地看向孟露。
孟露眼皮一跳,这才发现今日似乎没看见苏茉儿,她若是在的话,自然会劝着庄太后,如今她不在,这任务只能落在孟露头上。
孟露心里叹息一声,起身走到庄太后身边,将她面前的酒杯拿远,低声道:“皇额娘,您不能再喝了。”
庄太后眼看着自己的酒杯被端走,也不生气,她似乎没听见孟露的话一样,继续望着阿拉坦琪琪格,“你祖父,还有你几位堂祖父们,都还好吗?”
阿拉坦琪琪格继续点头:“都很好的,祖父们的身体也都康健。”
喝多了的庄太后,突然有些任性,她歪了歪头,声音提高了些,幽幽地道:“你不会是骗哀家的吧?”
若是熟知庄太后的人,便知道她这句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可阿拉坦琪琪格等人不知道。
她们从科尔沁出发时,族中长辈就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宫里一切以太后为大,万不可忤逆太后,使太后不快。
尤其庄太后方才严厉的斥责了博翁阔一番,如今听她声音一提高,阿拉坦琪琪格立刻就起身跪了下去,其他四人也跟着跪了。
孟露:“……”
“皇额娘,我阿布不是也来了吗,等他拜见完皇上,到时候就能来给您请安了,几位伯父的情况,您问我阿布,他难道还会骗您不成?”
庄太后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她,半晌才对上她的眼睛,“好,哀家信你。”
孟露舒了口气,接着道:“那儿臣扶您进去歇着吧,她们几个舟车劳顿也累得很了,今日就让她们早些歇了吧?”
“好。”
醉意上头的庄太后全然没了往日的深不可测,无论孟露说什么,她都只是回一个好字。
伺候她睡下,倒是没有费什么功夫。
等孟露从寝殿出来时,却发现五个人还在那跪着。
孟露叹了口气,连忙道:“都起来吧,太后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家了,你们别放在心上,都下去歇着吧。”
庄太后早就命人将慈宁宫后殿收拾出来,让这几位格格住进去,孟露找了慈宁宫另一名宫女,叫她带着几人去后殿歇息,自己则往坤宁宫而去。
她今日也喝了不少酒,虽不至于醉,但出来一遇冷风,倒是觉得头晕乎乎的。
紫禁城这两日又下起了雪,温度也一日冷过一日,虽马上要到除夕,但各宫各殿的人几乎都猫着没出来,白雪皑皑下的宫殿更显冷寂萧瑟。
庄太后今日罕见的在人前露出几分柔弱,却是因为思念家人,这也勾起孟露了心中一直被她深压的愁绪。
她也有让她思念的爸爸妈妈和亲人。
她自毕业后,便一直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上班,逢年过节也难得回一趟家。
刚毕业那几年还好,爸爸妈妈也只是希望她在外面能够平平安安的。
然而随着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孟露遇到了几乎和所有人同样的问题:被催婚。
与爸爸妈妈的每一次联系,他们都会明里暗里的提及让她快些结婚。
可孟露自己却对婚姻并不怎么上心。
她也有相恋多年的男友,可这个男友,却是不被爸妈所看好的。
然而她的爸爸妈妈却也尊重她,即便心里百般不愿,却还是由着孟露与男友订了婚。
可订婚之后,两人迟迟没有结婚。
孟露发觉自己内心似乎是产生了一丝抗拒迟疑。
她觉得男友似乎也跟她有同样的想法,要不然不可能订婚许久,也没跟她谈过结婚的事。
也或许是看出了对方的迟疑,孟露更加犹豫不决。
既张不开嘴跟爸爸妈妈说清一切,也没办法主动提出结婚。
一边是爸爸妈妈的催促,一边是男友的迟迟不作为,那段时日,孟露压力很大,几乎夜夜失眠。
最后一次妈妈在电话中再次问起,孟露没忍住发了脾气,随后挂了她的电话。
再之后,她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在现代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陷入了昏迷成为了植物人?
要是她的爸爸妈妈知道了,心里又该多难受。
孟露没有上辇轿,而是一路踏着积雪,走回了坤宁宫。
积雪厚重,路不好走,她又穿着花盆底,一路上她自己不觉得,可在阿木尔和那斯图看来,她却是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
二人心惊胆战,多次想要上前搀扶,皆被孟露挣脱。
于是她们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两侧,以防娘娘突然跌倒。
好在孟露虽有了三分醉意,脚下却还是稳当,她走到坤宁门前,却止步不前。
阿木尔与那斯图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疑惑,娘娘怎么突然情绪如此低落。
阿木尔咬了咬唇,上前道:“娘娘,进去吧,外头冷,您喝了酒,小心别冷着了。”
她话音一落,孟露突然抬手推开那斯图撑在她头顶的油纸伞,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倒是让她有些发晕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我要去御花园。”
她不想回那个压抑冷寂的坤宁宫。
第49章
“娘娘,这雪这么大,御花园里什么都没有啊。”
孟露心血来潮,突然转身就往御花园而去,阿木尔和那斯图一时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孟露人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两人只好再次跟上,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还是回去吧,明日一早您得陪着太后娘娘拜佛,内外命妇们也要入宫拜见,等到了晚上还得参加晚宴,只怕得折腾到很晚,今日该早些歇息,养精蓄锐的。”
孟露左耳进右耳出,脚下不停。
阿木尔和那斯图看出孟露情绪不对,略一思索,便让其余人都先回去,只她二人跟着。
正如她们一开始说的,如今御花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头,都被大雪掩盖着。
孟露来这原也不是为了看景,她只是想找一处开阔之地,不想待在那重重屋檐之下。
而整座皇宫,她能随意去的开阔之地,也就只有这没什么看头的御花园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次次陷入雪地,又一次次被她拔出,这样的雪天行走,着实费力。
孟露叹了口气,顿时又起了回去的念头。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问好声:“见过皇嫂。”
孟露一转头,就看见堆秀山前站着一少年,正笑盈盈地向她请安。
她眯了眯眼睛,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这才认出了对方。
“博果尔,是你呀。”
孟露打量了他一眼,总觉得几个月未见,他似乎是长高了。
她笑了笑,问道:“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只看他冻得通红的双颊,以及他身后已有些发抖的小太监,就知道这孩子应该在外头待了不少时间。
博果尔朝她走了走,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低声道:“回皇嫂,臣帝陪着皇兄在太和殿宴请各国使臣,坐得有些乏了,皇兄便让臣弟出来透透气。”
“那你这跑得也太远了。”
太和殿和御花园,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差可甚远。
博果尔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臣弟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走远了。”
孟露也忍不住笑了,“那你快些回去吧,太和殿的宴席,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能结束呢。”
这一到了年下,朝鲜,琉球,乌思藏以及蒙古各部皆派了使臣前来朝贡,作为东道主的清皇室,自然要大办宴席,款待各个使臣。
这个时候,所有的皇室男性成员,都要陪着顺治在那漫长的宴席上枯燥等待。
席间虽也准备了各种节目,但看得多了,便也索然无味起来。
也难怪博果尔想出来透透气了。
孟露说完这句话,又吩咐那斯图将将多带的手炉给了博果尔,她用一种长辈关怀晚辈地语气道:“天冷,这个你拿着,别冻伤了。”
博果尔愣了愣,心里是有些抗拒的。
他这个年纪,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手里捧个取暖的手炉,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若是叫几位兄长见了,定然要嘲笑他的。
“多谢皇嫂。”
然而短暂的犹豫后,博果尔还是伸出手接了。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热乎了起来。
孟露见他手心,便也打算离开了。
博果尔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追了两步道:“皇嫂请留步。”
“怎么了,你还有事?”孟露疑惑地转头看他。
就见博果尔突然一撩衣摆,跪在了雪地里,孟露愕然,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一直未曾有机会谢过皇嫂,若不是皇嫂在皇兄跟前进言,额娘她……”
博果尔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有再说,而是对着孟露深深地磕了一头。
“我当是什么事呢。”孟露惊跳的心脏慢慢趋于平稳,她含笑道:“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哪里就担得起你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吧。”
博果尔应声而起,目光复杂地看了孟露一眼,随即离开了御花园。
他走后,孟露也就往回走了。
回到坤宁宫时,天已经快黑了,她躺在贵妃塌上,皱着眉让阿木尔替她按摩胀痛的太阳穴。
酒后吹了冷风,此刻她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嘶”了声。
阿木尔轻声道:“娘娘再忍忍,那厮图已经带着人去熬醒酒汤和姜汤了,等会儿娘娘喝了就会好一些。”
孟露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悔恨道:“我就不该去御花园。”
这下遭罪的可是她自己了。
阿木尔有些心疼,朝外喊了一声,“去看看醒酒汤和姜汤熬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宫女匆匆从外间奔进来,道:“禀皇后娘娘,懿靖贵太妃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孟露睁开眼,迟疑地重复道:“懿靖贵太妃?”
宫女说了声是,接着道:“说是懿靖贵太妃送给您和几位福晋格格的新年贺礼。”
孟露“喔”了一声,便叫人收下了。
其实宫里的人情往来跟别的地方也是一样,逢年过节的,小辈们自然也要给宫中的太后太妃们送上新年礼物,而太后太妃们以示和蔼,也会顺手赏赐一两件首饰或是一两匹布料作为回礼。
而因为除夕那日,宫里的女人们几乎要忙上一整天,所以这交换礼物的活动,早几日前就已经开始了。
是以懿靖贵太妃派人送东西来倒也不奇怪。
孟露再次闭上眼,跟脑子里钻心的痛感作斗争,方才的宫女又奔了进来,这次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她道:“娘娘,懿靖贵太妃,还送了一碗姜汤并一碗醒酒汤过来。”
孟露再度睁开了眼,眼底满是疑惑。
阿木尔上前打开食盒看了看,回头道:“娘娘,还是热的。”
热的,那想必是刚熬出来就叫人送来了。
今日她从慈宁宫出来,见过的人只有一个博果尔,想必这也是博果尔叫她额娘所为。
阿木尔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随口道:“这十爷倒是心细,竟还发现娘娘您饮酒了。”
她将姜汤喝醒酒汤取出,用银针细细地探了一探,然后道:“娘娘,您难受得厉害,不如先喝这个吧。”
“倒了吧。”
孟露淡淡启唇,说出的话让阿木尔一愣,她连忙道:“娘娘您放心,奴婢用银针探过了,里头没毒。”
“我知道,倒了吧。”
懿靖贵太妃没有害她的理由,更不会蠢到如此明目张胆地往她送给坤宁宫里东西里下毒。
只是别人送来的吃食,孟露从来不吃。
就算是顺治和庄太后偶尔赏赐一道菜过来,她也是从来都不吃的。
见她坚持,阿木尔也只能依言倒掉,好在那斯图很快就端着她们自己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孟露喝下后,头痛之感便也慢慢地缓解了。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这日,早上伸手还不见五指的时刻,孟露就已经穿好了吉服戴好了朝冠,准备开启这劳心劳神的一日。
按着规矩,这一日,后宫福晋格格们要先来坤宁宫给她拜年,然后她这个皇后要带领她们前往位育宫拜见顺治,之后一群人再乌泱泱地去慈宁宫给庄太后请安。
拜见庄太后也就罢了,可一想到她一会儿得给顺治又磕又跪的,孟露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觉得自己的膝盖在跟自己抗议。
孟露只好安慰自己,一会儿拜完了,顺治就会往各宫送赏赐。
看在钱的份上,跪就跪吧。
“娘娘,福晋格格们都在正殿等着,请您移步正殿,接受福晋格格们的跪拜叩头。”
阿木尔和那斯图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今日身着吉服朝冠的孟露,心里只觉得这身行头,实在是太配她们娘娘了。
孟露动了动僵直的脖子,心道这冠子看着贵重,可戴着也极重,她想了想道:“不必了,直接去位育宫,那斯图,你去正殿说一声。”
那斯图愣住:“娘娘,她们得先给您跪拜叩头的。”
“时辰快来不及了,先去位育宫。”
孟露虽披着古人的皮,但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她怕别人给她磕多了头,会折她的寿。
内外命妇们的跪拜她拒绝不了,顺治的这些福晋格格们的头,她还是可以找个理由拒了。
*去位育宫跪完顺治,孟露等人又跟着顺治往慈宁宫去跪拜太后。
这个时候,天也亮了,顺治给庄太后拜过年后,就去祭拜祖先牌位去了,而她们这些后妃还不能离开,又陪着庄太后去英华殿敬神礼佛。
等这一系列繁琐冗杂的流程走完,已经到了晌午。
庄太后这时才发话:“今日除夕,大家都辛苦了,现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各回各宫。
孟露也匆匆回了坤宁宫,留守的宫女们早就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孟露索性脱鞋上了炕,就在炕上的小桌上用了些。
她头上的朝冠压得她脖子疼,然而现在却不是取下来的时候,一会儿内外命妇们该要来坤宁宫请安了。
阿木尔和那斯图抓紧时机给她捏了捏酸疼的膝盖和双腿,就听见外头太监喊话命妇们来了。
这道流程倒也简单,孟露只需要安静端坐于高位,受了她们的礼就成,甚至不需要开口与她们寒暄,只看她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就好。
然而她今日还是留下了一人,阿吉格公主。
等人都走光了,孟露便叫阿吉格进了内室,她一边叫人卸下她身上沉重的吉服朝冠,一边问道:“怎么样,与驸马相处的可还好?”
其实单看阿吉格的神色,孟露就知道她目前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毕竟在公主府,她就是最大的,想做什么都没人敢管着,更何况陪嫁的侍女嬷嬷还都是她亲近之人,自然一心向着阿吉格。
但孟露还是想从阿吉格嘴里听到回答。
她就见阿吉格低了低头,眉眼间带着羞赧,低低道:“谢皇嫂关心,驸马他……很好。”
孟露使了个眼色示意阿木尔等人站远些,接着拉过阿吉格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你们有没有圆房?”
这话一出,阿吉格一张脸立时红了个彻底,双手搅着帕子,声若蚊蝇:“皇嫂,您怎么问这个?”
孟露:“……”
她始终觉得,十二岁的人年纪实在太小,而她的驸马吴应熊却已经满了十八,这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成年人和一个儿童,光想想都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阿吉格出嫁前,她就暗示过她不要着急,也不知道这孩子听进去没有。
“皇嫂只是问问,你年纪还小……”
见她脸红得都快要渗出血了,孟露只好温言解释,然而说到一半,阿吉格就小声道:“没有,驸马也说我年纪太小,等再长两年再……”
孟露挑了挑眉,心道这吴应熊倒不错。
可阿吉格接下来一句话,就让孟露无语了。
“内务府当初挑的陪嫁侍女,倒还有样貌看得过去的,我就挑了两个去伺候驸马。”
孟露:“……”
她愕然半晌,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给驸马挑了两个侍妾?”
阿吉格点点头,这也是嬷嬷提醒她的。
她虽心里不愿,但想到驸马或许会找其他女子当侍妾,还不如让她身边的人去。
孟露抿了抿唇,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傻啊”,然而几番思量后,孟露还是岔开了话题,道:“我之前写信让你打听的,如何了?”
第50章
说到这事,阿吉格也很快肃了神色,她认真道:“回皇嫂,那鄂硕家里,的确是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今年应该十五岁了。”
“鄂硕大人前几年一直随军南征,多在苏杭一带驻扎,他的妻子儿女也都跟着鄂硕大人,一家人应当是顺治八年才回京长住的。”
阿吉格所说的鄂硕,正是董鄂妃的生父。
孟露在宫里,宫外的事她便只能让阿吉格去探听一二。
“那你知道,鄂硕的女儿,可曾定亲?”
孟露实在是好奇董鄂妃,恨不得现在就将董鄂妃的事打听的一清二楚。
然而有无定亲这事,到底是人家家里头的私事,阿吉格倒是有听说鄂硕的继室福晋,似乎有在为这个女儿相看,至于有没有定下人来,她就不知道了。
“皇嫂,您打听她做什么?”阿吉格也是好奇,皇嫂为何突然对一个从未听过的人有了兴趣。
孟露自不能说她会是你皇兄未来的宠妃,只是随便含糊了过去。
之后孟露陷入了沉思,清廷入关不久,此时还没有严格而完善的选秀制度,世家贵女们到了年纪自然要自行婚嫁。
只听阿吉格所言,怕是这位董鄂妃当真会先嫁为人妻,然后再被顺治收入后宫,只是,董鄂妃的前夫,到底是谁呢?
有野史传董鄂妃嫁给了博果尔,可博果尔如今才十二岁,董鄂妃已经十五,从年龄上看,似乎是不大可能。
孟露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也就不想了。
明日就是顺治十一年了,再过上两年半的时间,董鄂氏也就入宫了,她的前夫是谁,到时候自然能知道。
*顺治十年的除夕,平静无波的过了。
进入了正月,隔三差五下了一整个冬日的雪总算是停了,不过天气依然很冷。
这日,顺治手里的折子批完的早,晚膳时刻就来了坤宁宫。
膳后,离天黑还有一段时辰,顺治便提议去御花园转转。
外头太冷,孟露实不想出去,更不想和顺治一同出去。
帝后同游御花园这事,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然而顺治却笑着拉过她的手,语气带着一丝温情:“你也忒惫懒了,朕听说你除了去慈宁宫请安以外,连坤宁宫的大门都不曾迈出去一步。”
孟露暗暗掐了掐自己另外那只手的手心,嘴角上扬着:“皇上,臣妾怕冷。”
这几日天天都是艳阳高照,冰雪消融的日子反倒是比年前还冷了。
“能有多冷,出去走走就热乎了。”
看来他是非要帝后同游御花园了。
孟露无法,只能含笑点头:“是,臣妾遵命。”
阿木尔也就捧了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出来给她披上,顺治看了道:“上次皇额娘不是给了你一件墨狐斗篷吗,那是东北少有的墨狐皮制成,比你身上这件更暖和,穿那件吧。”
孟露此时正低着头看着阿木尔灵巧地将斗篷的系带挽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闻言神色一僵,阿木尔的手也顿了顿。
不过主仆二人很快便恢复如常,阿木尔手下继续,孟露则认真道:“皇额娘赏赐,臣妾舍不得穿。”
顺治自然听得出她的话不是真心,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那件墨狐斗篷,皇额娘是因何赐给皇后,他还记得。
也难怪她不愿穿了。
这么一想,顺治心底蓦地又对皇后生出了几分不忍来。
皇额娘当真是给了她好大的委屈,却也没见她哭哭啼啼地来跟自己诉苦。
不像乌雅福晋,上次只是被皇额娘说了两句,她就躲在自己怀里哭个不停,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乌雅福晋住了嘴的。
想到这,顺治突然皱了皱眉。
他怎么感觉有点说不上的奇怪呢?
见顺治没再追问,孟露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她不穿那件墨狐斗篷,倒并不是因为庄太后的缘故,而是因为那件斗篷,被博果尔送给她的猫给当做自己的领地,狠狠地做了个印记。
那斗篷又不能水洗,孟露晾在外头一个月,也没将那股味给驱散。
庄太后的“一片心意”,算是彻底废了。
孟露暗暗叹息了声,就听顺治道:“你穿朕这件。”
她抬眼,就见顺治将自己身上的一件棕色的绸里貂皮端罩解了下来。
孟露微微一愣,下意识道:“那您穿什么?”
顺治喊了吴良辅进来,让他速去位育宫再拿一件端罩过来,然后才对孟露道:“朕等下穿别的,你先换上这件。”
孟露看一眼他手里端罩,貂毛的未必比她身上的狐狸毛保暖吧?
看出了她的迟疑,顺治不由失笑,淡淡解释道:“朕这件端罩,用得可都貂爪上最厚实最浓密的那片毛发所制,可比你身上这件暖和多了。”
孟露滞了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怔怔地道:“一整件都是用貂爪上的毛所制吗?”
那得需要多少只貂爪?
孟露呆滞的功夫,阿木尔已经将她身上的狐狸毛斗篷解了下来,她便要去接顺治手上的端罩,顺治却没给她,而是亲自给孟露披上。
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是,貂爪上的毛制成的端罩,最是暖和,朕那还有几件,这就就给你吧。”
孟露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端罩,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在顺治面前,她只能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吴良辅很快就替顺治拿了另外一件同样用貂爪毛所制成的端罩,顺治穿上好,便拉了她的手走出了坤宁宫。
按理说,顺治能对她如此温柔,她该高兴的,可孟露心里闷闷的,觉得此时的她与顺治,就像两个浑身挂满雪貂尸体的刽子手。
*二人进了御花园没多久,便听见风中隐隐传来少女的娇笑声。
顺治停下脚步,看了吴良辅一眼。
吴良辅会意,立即小跑着去了前面查看。
他很快折返回来,笑眯眯地道:“回皇上皇后,前头千秋亭那,几位蒙古格格正在堆雪人玩呢。”
吴良辅话音刚落,孟露就瞥见顺治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没人教过她们规矩吗,竟敢在宫中大声喧哗!”顺治冷哼一声,凉凉道:“来人……”
“皇上!”
电光火石间,孟露意识到他要找借口处罚几个蒙古格格。
孟露同时也想到了几位蒙古格格被处罚的后果,庄太后与顺治的母子关系势必再度恶劣,庄太后不能对皇帝怎么样,可难保她不会迁怒于自己。
庄太后一定会责怪她,为何不替几人向顺治求情的。
来不及深思,孟露脱口而出,打断顺治的话。
顺治话虽停了,可看向她的眼神,渐渐也有了不满。
他不喜别人忤逆他,皇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跟自己唱反调了。
他静静地看着孟露,语气平静:“皇后有话要说?”
孟露紧咬牙根,几息之间将可能出现的后果想了一遍,然后硬着头皮跪了下去:“皇上,她们是臣妾娘家的侄女和妹妹,便也是皇上的侄女和妹妹,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莫要跟她们一般计较,臣妾之后定会让人严加管教,不会再出现今日之事了。”
她说完后,顺治久久未发一语。
前方五位格格的欢声笑语,与孟露剧烈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他虽没说话,可孟露也感觉得到他冷淡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孟露只觉头皮发麻,心脏骤然紧缩,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多嘴的。
若是为了不得罪庄太后而给几位蒙古格格求情,继而惹恼了顺治,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孟露咬了咬唇,正思忖该如何补救,突觉头顶顺治冷冽的视线似乎移开了。
接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顺治淡声道:“雪地里凉,起来吧。”
孟露迟缓地抬头看他,顺治脸上的神情虽没了刚刚与她一起出门时的惬意温和,但也没了方才的不满。
她慢慢将自己的手搭在顺治手上,低声道:“谢皇上。”
她脸上的担忧恐惧,顺治看得一清二楚。
当她打断自己说话那一刹那,他很快就想起了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皇后,心里消失许久的厌恶不满也一瞬间尽数出现。
然而当她低眉顺眼地跪在自己面前,带着惧怕的声音向他求情时,顺治心里的不满,也就渐渐消散了。
也罢,正如她所说,那五人是她的妹妹和侄女,上头又还有个皇额娘压着,皇后想必也是左右为难。
他可以饶恕她这一次。
看她跪在雪地里身躯都在微微颤抖,顺治眉心的皱纹彻底被抚平了。
“你见过她们,觉得她们如何?”
将孟露扶起后,顺治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缓缓朝着千秋亭而去。
孟露立刻跟上,想了想道:“皇额娘亲自教导的,自然不会差在哪里。”
“是吗?朕可听说她们的样貌与你相比,可是差远了。”
顺治侧首瞥了她一眼,看到那张娇俏艳丽的面容,他感觉心情更加舒畅了。
听了他这话,孟露心里有些不适,却还是笑着道:“皇上过奖了,臣妾也不过平凡之姿罢了。”
“皇额娘的意思,是想让朕再收几个你和她娘家的人进后宫,可皇后你应该明白,朕不喜欢后宫有太多科尔沁的女子。”
这话她怎么接?
孟露嘴角的笑有些僵了,她垂着眸,心道顺治最好别问她该怎么办。
“皇后认为,朕应该顺自己的心意,还是顺皇额娘的心意?”
孟露:“……”
这个问题,无疑是给孟露丢了一个火坑,还是孟露不得不跳的火坑。
“皇上是天子,自然是您的心意更为重要。”
孟露坚定不移地站在了顺治这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臣妾相信,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额娘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皇上,只要皇上高兴了,皇额娘定然也会高兴的。”
话说到这,孟露与顺治已经走到了千秋亭附近。
顺治在拐角处停了下来,看见了千秋亭前头的空地上,五位格格正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着应该在哪个位置给雪人安一个鼻子。
顺治没出声,孟露也只能静静的跟他杵着。
她心想,也不知道五位格格有没有感觉到有一双不怀好意的视线正盯着她们。
事实上,人的第六感还是极准的,即便孟露与顺治一行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五位格格还是发现了她们。
最先看见他们的是阿拉坦琪琪格,孟露看见她脸上天真无邪的笑瞬间收了起来,接着就按着宫中面见皇上的礼仪跪了:“臣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她一出声,其他四个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也反应了过来,博翁阔倒是还好,规矩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但原主的那三个堂妹,到底是年纪小,乍然见了一直从别人嘴里听说的皇帝,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只是呆呆的站那望着顺治。
孟露心里不由“咯噔”了下,深怕顺治给她们三人安一个“御前失仪”罪名,然而顺治却什么话都说,甚至都没开口让她们免礼,转身就走。
孟露茫然片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随后跟上了顺治的步伐。
见了几个不想见的人,顺治也没了再散心的兴致。
他上了等在御花园外头的御辇,对跟在身后的孟露道:“你去告诉皇额娘,朕会挑两个合适的留在后宫,至于其他人,朕会为她们指一门好婚事。”
孟露道:“是,臣妾遵命。”
想来顺治要留下的两人,十有八九就是阿拉坦琪琪格与博翁阔姐妹二人了。
只是,不知道顺治会给阿拉坦琪琪格什么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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