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康熙帝决定不再立后,但他并未将这个决定昭告天下,因此他后宫的一干人等俱在摩拳擦掌,等着孝昭皇后三周年祭礼一过,她们的位份是不是能更进一步?
佟佳贵妃虽以贵妃之身管着六宫,但她心里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下一任皇后就是她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康熙十九年十月,皇上又娶了两个新人入宫,且这两个新人的身份极不一般。
她们一个是仁孝皇后的胞妹,一个是孝昭皇后的胞妹。
佟佳贵妃气得又摔了几套茶盏。
她冷静下来后心里直嘀咕,皇上表哥怎么那么喜欢姐妹花?算上新进宫的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皇上的后宫已经三对姐妹花了。
宜嫔郭络罗氏的姐姐,也在康熙十六年五月被选入宫中,且她还是以寡妇的身份被皇上看中的。
郭络罗氏姐妹如今住在同一宫室,皇上去她们那的次数也不少,佟佳贵妃用精致的护甲敲着桌沿,心道皇上难不成喜欢姐妹齐上阵?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得红了脸,随即连忙甩了甩头,忘记这荒诞的想法。
郭络罗氏姐妹再受宠,到底也是包衣旗籍,不比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这两人可是能够与自己争夺后位的存在。
皇上突然让她们入宫,莫非是想选她们中的一人为后?
为什么?佟佳贵妃想不通,为什么皇上表哥就是不肯立自己为后呢?
“额娘。”佟佳贵妃正百思不得其解,一声软软的孩童叫声将她唤醒,她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兰笤牵着一两岁的男童慢慢走了进来。
佟佳贵妃收敛神情,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拍了拍自己的双腿道:“胤禛,快到佟额娘这儿来。”
小胤禛便即松开兰笤的手,噔噔噔朝着佟佳贵妃跑了过去。
佟佳贵妃弯腰将他抱起,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孩子是永和宫德嫔的孩子,自满月后皇上就让她抱来养着,她初时嫌麻烦,没想到养着养着倒也养出了感情。
佟佳贵妃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她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孩子,她对胤禛的爱也不会减少半分。
“不是去永和宫看你额娘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日是康熙十九年十月三十日,正是胤禛的两岁生辰。
他的生辰宴自然是要在景仁宫办的,但佟佳氏想着德嫔毕竟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平时也不拦着德嫔来景仁宫见他,这个特殊的日子她便让宫女一大早带着胤禛去永和宫给德嫔磕个头。
只是他们回来的比她想象中要快。
她问了后,久久不见胤禛回答,佟佳贵妃低头一看,就见胤禛一张小脸紧紧绷着,蹙起的眉头间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孩子平时不爱笑,皱眉板脸是他最正常的表情,但像现在这样还嘟着嘴,绝对不正常。
他既然不想说,佟佳贵妃也就不再追问。
她柔声道:“刚刚你皇阿玛派人送了一箱子礼物过来,佟额娘偷偷看了看,都是你喜欢的,让你乳母带你去看看好吗?”
胤禛到底是个两岁的孩童,不开心的事他本来也记不了多久,如今一听有礼物,自然将心里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嘴角微微一弯,道:“好。”
佟佳贵妃便将他递给乳母带了下去,她这才问兰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笤叹口气道:“德嫔娘娘似乎是忘记了今日是咱们阿哥的生辰,阿哥磕完头后,她就去照顾六阿哥了。”
“怎么可能呢?胤禛的生辰宴本宫好几日前就命内务府筹办了,本宫不信她能忘记。”佟佳贵妃觉得兰笤的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了。
兰笤也道:“奴婢也想着嫔娘娘不至于不记得,可她的确是没怎么理会咱们阿哥。”
佟佳贵妃:“去叫德嫔来见本宫。”
她还就不信了,作为胤禛的生母,她能忘记胤禛的生辰?
但无论佟佳贵妃相信与否,德嫔的确是忘了,不过她并非是彻底遗忘,她早几日其实已经准备好了送给胤禛的生辰礼,只是今早起来脑子里突然就没想起来罢了。
再加之胤禛来得时候,她的小儿子胤祚刚刚睡醒,正啼哭着找她,德嫔的全部心思也就转到了胤祚身上。
贵妃派人来唤她时,德嫔又想起了这事。难怪今早胤禛的表情有些不对,让他来陪弟弟说句话他只是楞楞地站着。
这孩子也真是的,既是自己的生辰,她忘了他提醒她就是了,何必板着一张脸呢。
胤禛这孩子,真是与她无半点相似之处。
*
胤禛的生辰,孟露也派人准备了一份厚礼送了过去。
阿木尔好奇道:“主子,您似乎格外喜欢四阿哥,您若是开口的话,皇上定会同意将四阿哥交于您抚养的。”
未来的雍正帝吗,孟露自然是喜欢的,至于将他要来慈仁宫养着,孟露觉得还是不要的好。
她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养孩子,万一她把未来的雍正帝给养成一个废物,那可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门外一迭声的“皇祖母”就传了进来,只见一个小胖子噔噔噔地跑了进来,直直冲向孟露的怀里。
孟露叹口气讲他揽住,笑着道:“我这儿已经有个胤祺了,这一个也够我操心的了。”
胤祺是宜嫔所生第一子,同胤禛一样,依旧是一满月就被抱到了慈仁宫。
康熙帝去年来请她养育胤祺时,孟露心里是百般不愿的,但是考虑到她还有求于康熙帝,也就只能担负起照顾孙儿的责任。
哎,一转眼孟露发现自己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马上就要迎来她的五十岁大寿,她琢磨着,等她五十岁大寿时,她要给自己准备一份厚礼。
*
且说十月份新入宫的赫舍里氏与钮祜禄氏,这两人的身份都是十足的贵重,但入宫后的待遇却是大不相同。
其中钮祜禄氏是妃级待遇,赫舍里氏则只有贵格格的待遇,比钮祜禄氏低两个等级。至于为何如此,孟露觉得原因在于太子胤礽。
赫舍里家作为太子胤礽的舅家,康熙帝也不想让外戚权势过盛,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再不能出一个高位嫔妃了,以免将来威胁皇权。
钮祜禄家则不同,孝昭皇后没有子嗣,所以康熙帝不介意再册封钮祜禄家的女子为高位嫔妃。
康熙二十年十月二十五日,康熙帝第二次大封六宫,这次得到册封的一共有五人。
景仁宫的佟佳贵妃在贵妃位上守了四年后,被册封为皇贵妃。
她终究还是没能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好在让她觉得安慰的是,皇上也并没有册封皇后,因此她还是这宫里最大的。
除了皇贵妃,去年新入宫的钮祜禄氏被封为贵妃,另又册封了恵荣德宜四妃。
恵荣宜三妃,便是上次册封的恵荣宜三嫔,只有德嫔是后来居上。
册封礼结束后,阿木尔和那斯图就凑在一起议论:“倒是没想到德妃娘娘会有这么大的福气。”
孟露心道她的福气还大着呢,只看这位德妃娘娘是否能够握得住这福气了。
“走吧,陪我去库里看看。”
康熙帝一口气又册封了这么些个后妃,孟露这个太后就得去给她们准备赏赐。好在这些年清朝国库逐渐充盈,孟露这些年因着皇太后的月例以及康熙帝时不时的孝敬,她已经存了一批非常可观的数目,再加上原主那些没用完的嫁妆,孟露粗略估计了下,觉得若是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算的话,她大概可以称得上一个千万富婆。
只是这些资产对于一个太后来说,实在没多少能用的地方,但孟露不想让它们就在库里蒙尘,她要让这笔银子花出它应有的价值。
*
康熙二十年腊月二十八日傍晚,孟露突然决定去乾清宫找康熙。
阿木尔和那斯图忙阻拦:“主子,您今晚用膳时喝了几口酒,此刻外头正下着雪,又吹着风,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找皇上吧。”
孟露摇摇头,坚定道:“不,我就要现在去。”
“”阿木尔和那斯图面面相觑,她们还是甚少见孟露这样的,那斯图甚至提议道:“太后,您若真有事找皇上,奴婢现在去请皇上过来可以吗?”
这黑灯瞎火的雪地又路滑,摔着太后可该怎么办呦。
但孟露不听她们的话,她抬脚就往外走。
阿木尔和那斯图见阻拦无用,只好手忙脚乱地替她穿好保暖的衣裳,同时吩咐其他宫女去准备出行轿辇。
孟露被阿木尔和那斯图包裹的严严实实,随后她便走向书房,抓起案上的一本册子转头就往慈仁宫外头走。
阿木尔和那斯图再次交换了下眼神,两人在心里默默达成了一致:太后醉了,否则她为何要抓着慈仁宫的账册去找皇上呢?
乾清宫里,康熙帝检查了胤礽的功课,正打算去宜妃处就寝,外头就传太后娘娘驾到。
康熙皇帝的震惊不亚于阿木尔等人,自打皇阿玛崩逝后,皇额娘就再未踏足过乾清宫。如今听到皇额娘冒雪而来,康熙帝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让人将胤礽带了下去,随后匆匆出去迎接。
看到皇额娘披着宽大的斗篷,脸色绯红又似乎怒气冲冲地朝他走近后,康熙帝心里的不安达到了极点,“皇额娘,您”他话未说完,眼前突然就飞来一个东西,康熙帝一愣,下意识闪身躲避,他以为那是暗器,等它砸到身后的梁九功头上上,康熙帝才发现那似乎是一本书。
梁九功"哎哟"一声,随后一手揉着脑袋,一手将砸中他脑门的东西捡起来,声音隐隐含着委屈:“太后娘娘,不知奴才犯了何错?”
孟露:“给皇上。”
梁九功茫然看向康熙帝,“皇上?”
康熙帝亦是满头雾水,他从梁九功手上接过那暗器不,接过那书,看清那其实是慈仁宫的账册。
他翻开仔细一看,又发现这也算不上是账本,上面从康熙元年开始,记录着皇额娘宫中每一笔进项。
若是进项是一些珠宝玉器什么的,皇额娘就在后头写着约值多少多少银子这样的字眼。
康熙帝快速浏览,翻阅到最后,发现记录截止到昨日,最后一行写着:共计三百万两。
“皇额娘,您宫里是缺什么吗?”康熙帝看完也不知道孟露给他看这个的意思,他只能猜测。
孟露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我什么都不缺。”
她在宫里吃住内务府都会另外给份例,因此这些年积少成多也攒了不少家产。
“我打算将这些都捐出去,充做军费。”孟露道。
康熙帝愣了片刻,回道:“皇额娘,这些都是您的私产,是儿臣孝敬给您的,您自个儿留着用就是了。再说如今朝廷也没有别的战争,朝廷的军费也是充足的。”
“不,我想将这些银子,用作朝廷攻打倭国的军费。”
第152章
自从顺治死后,说难听一点,孟露其实一直就抱着一种躺平等死的心态。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心态渐渐产生了变化,突然有一日,她觉得自己既然有了这匪夷所思的遭遇,那为什么不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呢?
历史的洪流滚滚倾泻而下,孟露没有改变其方向的能力,那索性她也就不想着改变它的方向,不如让她来给历史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让这洪流迸发地更加猛烈。
那一刻,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攻打倭国,将其变成清朝的疆域。
“玄烨,如果可以的话,皇额娘想让你派兵攻打倭国。”
孟露叫着他的名字,将那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单单是说出这句话来,就让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栗,胸中的热血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说完后便静静地盯着康熙帝,观察着他的神情。
康熙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她在大年夜前夕,突然冒着风雪踏着夜色跑到乾清宫,所说的却是让他出兵攻打一个弹丸小国,康熙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酒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喝醉了?
但看她认真的神情又不怎么像。
皇额娘很少让他做什么,这几乎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康熙帝疑惑之余,更好奇皇额娘的动机。
他迟疑着道:“皇额娘,能告诉儿臣为什么吗?”
倭国这个地方,离大清的疆域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主要是中间隔着一大片海,别说攻打了,就是大清的兵马想要毫发无损地到达倭国,也是一大难题。
大清是马背上的民族,于陆地上的作战能力自不在话下,吴三桂手下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的平西军也在清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足以见这些年大清兵力的强盛。
但即便如此,现阶段的清兵水上作战的能力,却是略显不足。
康熙帝也从未想过耗费兵马去打一个与大清隔着汪洋大海的倭国。
康熙的顾虑,孟露也不是全然想不到,她也没想着明日就能让倭国对大清俯首称臣。
不过再难的事,也需要一个开始。
孟露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前几日,皇额娘做了一个梦,皇额娘梦见倭国派兵大肆入侵咱们大清,先是盛京一带,再是河北北京,大清几乎有一半的国土都被倭国的铁骑践踏,更是有几十万的无辜百姓丧命于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倭国士兵手下,百姓的尸体堆积成山”孟露说到这,只觉五脏六腑像是燃着烈火,烧得她浑身都疼。
她停下来顿了片刻,闭着眼平复了下心绪,睁开眼接着道:“皇额娘还梦见,倭国的将领将一座城的百姓都聚集到一起,他们就坐在一旁点着篝火喝酒吃肉,下令让他们的下属进行比赛,谁在一刻钟内杀掉的百姓更多,便能得到更丰厚的奖赏。”
“咱们大清百姓的性命,就沦为了他们玩乐的筹码百姓的哭声被倭国士兵的笑声掩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带着巨大的恐惧命丧毒手。”
“皇额娘,您先坐着,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孟露说到这,康熙帝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随即上前扶着她坐下,接着又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
他发现自己若是再不出声,任由皇额娘说下去,皇额娘极有可能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昏过去。
皇额娘方才所说的这些话,的确骇人听闻。
只是皇额娘也说了,这是她梦见的,就因为一个荒诞的梦就去出兵攻打一个国家,怎么说都有些太过不负责任。
康熙微微沉吟着,待孟露的情绪缓和了几分才道:“皇额娘,倭国毕竟不曾侵犯过大清,儿臣出兵也是师出无名啊。”
孟露沉默半晌,道:“若是以保护琉球国为由呢?”
康熙帝道:“皇额娘的意思是……”
“琉球是大清的属国,它的位置不就紧邻倭国吗,若是有人欺负琉球,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吧?”
康熙帝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回道:“这是自然,有人敢侵犯大清的附属国,也就代表着不将大清放在眼里,儿臣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只是,倭国这些年一直很安分。”
它没有侵扰过琉球。
孟露却轻轻一笑,道:“安不安分的,自然不能由倭国说了算,若是护送琉球使臣回国的清军消失在倭国地界,我们是不是也能名正言顺地出兵倭国,寻找咱们的士兵?”
“……”康熙帝微微吃惊,皇额娘的意思,是想让他联合琉球,制造一场阴谋,从而可以让他顺理成章地派兵出征倭国。
皇额娘对倭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恨意?倭国是干了什么事得罪了皇额娘吗?
孟露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康熙帝仍有疑虑,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康熙帝就跪了下去。
“皇上,我求你出兵倭国。”
她这一跪,在场的所有人直接被吓了个半死,阿木尔和那斯图震惊之余一脸茫然地跟着跪下。
康熙身后的梁九功也是什么都来不及想,“噗通”就跪了下去。
至于康熙本人,他一向沉稳严肃的神情几乎裂开,随即大惊失色地也跪了下去,口中慌乱道:“皇额娘,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您起来好好说,您这不是折煞儿臣吗?”
孟露知道以她的身份对着康熙一跪,只怕康熙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觉,说不得他会在夜半时惊坐而起,偷偷在心里骂一句“皇额娘是不是疯了”。
不过孟露不在乎,她这一跪,不是以仁宪太后的身份,她代表的是两百多年后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以及那些浴血奋战而死的先烈。
“玄烨。”孟露跪在地上,任凭康熙帝怎么搀扶都不起身,她又叫了一次康熙帝的名字,用着他小时候自己喊他的那种语气:“玄烨,皇额娘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你成全皇额娘吧。”
“好好,儿臣答应您,皇额娘您快起来。”
康熙帝一个头两个大,只要能让皇额娘起来,他想就算是皇额娘说想当两天皇帝玩玩,他情急之下也有可能会应了。
孟露也不想让他为难,听他一应便连忙起身,追问道:“你真的答应皇额娘攻打倭国?”
康熙帝头皮一阵发麻,整个脑子嗡嗡嗡地响,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几乎有些发虚:“是,儿臣答应您。”
孟露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缓缓道:“那就好。”
康熙帝已经不敢再去追问她到底为何非要攻打一个倭国,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皇额娘又给他跪下了。
不过攻打倭国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皇额娘,这事儿臣虽答应了您,但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未必会有个结果。儿臣需召集兵部大臣们商议此事,需要制定一套详细的计划。”
而且,大清现在的水上作战能力还是较为薄弱的,倭国又是个岛国,四面环海,他们国家的军队定然更适合水战。
出兵之前,恐怕朝廷的军队还需好好操练一番才行。
康熙说完,孟露就摆摆手道:“无妨,你慢慢筹划即可,你若是打不下来,将来便让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的曾孙子继续去打,总有一日会打下来的。”
康熙帝:“……”
皇额娘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他一定要尽快将这个倭国给打下来!
第153章
攻打一个岛国不是一句话的事,康熙帝虽已下定决心要尽早将倭国打下,但这场仗该如何打,却需要谨慎地制定出一个完全之策。
过了年,康熙帝恢复早朝后,便召集了几个重臣商议此事,最后的结果便是攻打倭国之事先暂缓,不如先将被郑氏军队占领的台湾给收复回来,倒是可以为攻打倭国一战积累些经验。
康熙帝最终任命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与福建总督姚启圣共同商议攻取台湾事宜。
这施琅,曾经也是郑成功手下一先锋,只是后来与郑成功交恶,导致其兵权被夺,又被郑成功下令囚禁。他后来设计逃脱以后,便彻底投入了大清的阵营。
因为此事,施琅对郑氏王朝可谓是深恶痛绝,恨不能将其子孙赶尽杀绝。康熙帝将夺取台湾的事交给他,施琅自然是十分的尽心。
攻台之战不疾不徐地进行着,宫里的日子也同样慢慢过着。
孟露的那些财产,康熙帝决意是不肯要的,但孟露却坚持,反正她吃穿不愁,这些财产死后也用不上,她索性全部充做军费,全当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既然要打仗,自然避免不了有兵将会牺牲,那些钱,就当做给那些兵将家眷的一点抚恤吧。
康熙帝是被孟露那一跪给吓怕了的,因此也只是随意地说了两句推拒的话,说多了他怕皇额娘再给他跪下。
*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的时候,施琅征得康熙帝的首肯,正式向台湾的郑氏集团发动战争。
这一场战争前期虽筹备了近两年的时间,但结束的却极其迅速,这一年七月十五日的时候,延平王郑克塽不敌清军势如破竹的进贡之势,只能向施琅放出了投降的信号。
台湾投降后,朝中对于其之后的处置方式却是产生了分歧。
有大臣认为台湾山高路远,又是一座孤零零悬于海上的孤岛,若是派官员以及军队去治理防守,后续的军费花销怕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们便提议不如让其如琉球朝鲜等国一样,不必归于大清版图,只每岁向大清纳贡即可。
这一方案,康熙帝打心里就是不愿意的。
在他决定正式攻□□之前,也曾下令对其招抚过,正是因为当时的郑氏王朝不愿剃发易服彻底归顺大清,他这才下定决心派兵出征的。
如今他若是采取了这一方案,那这场攻台之战岂不是白打了?
只是大臣们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台湾的确是太远了,治理起来恐怕不是个易事。
在他看来,台湾这个地方比倭国还小,得之无所加,不得也无所损,他之所以下令攻□□,本身也是因为台湾的郑氏集团乃前明余孽,与台湾本身并无多少关系。
施琅看出了康熙帝疑虑,他一连上了好几道折子,言辞恳切地向康熙帝阐明了台湾的重要性,康熙帝深思熟虑后,最终下令设置台湾府,隶属福建省管辖,并派遣八千余官兵登岛驻防,如此,台湾便彻底成为了大清疆域的一块。
台湾的事了结后,康熙帝亲来慈仁宫,告诉孟露自己已经对攻打倭国一事有了打算,不过得等到今年除夕,琉球使臣来京朝拜后才能开始计划。
“好好好,能开始就好,这两年我又攒了一些银子,就给前线的兵将们做件衣裳吧。”
康熙帝:“皇额娘,您之前给的那笔钱,已经够了,为大清开疆拓土的事,怎能让您连自己的私房银子也贴补出来呢。”
孟露摆摆手道:“反正我也用不着,你也不必劝我,只管派人来搬走就是了。”
康熙帝:“”那好吧。大不了回头他再孝敬皇额娘一些就是了。
康熙帝陪着孟露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孟露觉得有些累,正打算去午睡一会儿,外头突然就传来一阵孩童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孟露叹了口气,困意瞬间不翼而飞。
“这胤祺又怎么了?”孟露一边嘀咕一边往外走。
自从抚养了胤祺后,她这慈仁宫几乎日日都是鸡飞狗跳不得清闲,尤其是如今胤祺又到了人嫌狗憎的年纪,孟露简直不得一日安生。
到了外头,就看见胤祺小脸扬起张着嘴大哭,也不低头看下路,全凭负责照顾他的那斯图牵着走。
孟露看见胤祺身后还跟了一个与他个头一般大的孩子,正是养在皇贵妃处的四阿哥胤禛。
胤禛到了近前便规规矩矩地给孟露请安:“孙儿见过皇祖母。”
孟露弯腰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又拿着帕子擦了擦胤禛满脑门的汗,吩咐阿木尔去准备解暑的果汁。
一旁的胤祺本来就伤心,如今见皇祖母竟不第一时间来关心自己,而是给四哥擦汗,他顿时更伤心了。
胤祺松开了那斯图的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嚎得更大声了。
孟露只当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继续对胤禛道:“皇祖母看你衣裳都湿透了,你五弟的衣裳你穿着应该合身,皇祖母让人带你下去换一身好吗?”
胤禛下意识看向正在地上打滚的胤祺,抿了抿唇小声道:“皇祖母,五弟的衣裳,要不要问一问五弟?”
孟露心里暗暗称赞,皇贵妃倒是把胤禛教的极为懂事明理,她微微笑道:“好,咱们问问胤祺。”
话落孟露就看向了胤祺,淡淡道:“胤祺,你四哥的衣裳都湿透了,让那斯图姑姑带你们兄弟两人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裳可好?”
回应她的,是胤祺越发震耳欲聋的一嗓子哭嚎。
孟露伸手捂了捂耳朵,不由看向桌上花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忍住了想要给胤祺一个完整童年的冲动。
并非她不担心胤祺,只是胤祺如今出入都有那斯图跟着,若是胤祺真在外头受了欺负,那斯图回来后自会向孟露说明实情。
今日那斯图自进来后便一句话都没说,孟露也就知道这孩子并未受什么委屈。想到这,孟露轻咳一声,扬声道:“胤祺,皇祖母数到三。”
“一。”
胤祺的哭声止住。
“二。”
胤祺从地上爬了起来。
“三。”
胤祺抱着孟露的大腿可怜兮兮地道:“皇祖母,孙儿这就和四哥去换衣裳。”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四阿哥胤禛,简直惊呆了。
他微微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五弟和皇祖母。
他曾经见六弟这么冲着自己的额娘撒娇,额娘见六弟往地上一躺,顿时就心疼地不行,蹲在六弟身边心肝宝贝的地哄着。
胤禛觉得,如果六弟要天上的星星,只怕自己的额娘就会造一把可以摘星的梯子出来。
他一方面觉得六弟颇为不懂事,堂堂皇阿哥怎能动不动泼皮耍赖往地上躺,一方面又有些羡慕额娘对六弟的疼爱,他就从来不敢在额娘面前这般。
抚养他的佟额娘也很好,但胤禛始终记得她不是自己的亲额娘,所以在佟额娘面前,胤禛一直尽力做一个懂事的孩子。
尤其如今佟额娘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胤禛轻轻地叹口气,心道与他一样寄人篱下的五弟就比他没心没肺,他居然敢对着皇祖母这般撒泼打滚,而皇祖母应对五弟的方式也很有趣。
胤禛想着想着,严肃的小脸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孟露并未主意到胤禛的神情变化,她低头摸了摸胤祺的脑门,含笑道:“去吧,皇祖母让人去准备你爱吃的点心,你和你四哥换好衣裳出来就能吃了。”
胤祺脸上还有泪,闻言用力一点头:“好。”
话落他就走向了胤禛,拉起了胤禛的手:“四哥,咱们去换衣裳,皇祖母给我做了两身新衣裳,我送你一身。”
自有两个阿哥的嬷嬷跟着进去伺候他们换衣,孟露便留下了那斯图,打听胤祺是怎么一回事。
那斯图叹口气道:“阿哥在翊坤宫的后花园玩儿,碰到了四公主,他想跟四公主一起玩,但四公主似乎是不愿搭理他,阿哥情急之下,就扯了下四公主的头发,四公主的脾气也是很大,竟然回神就抓住了阿哥的发辫阿哥被扯疼了,然后就开始嚎啕大哭了。”
“宜妃正在午睡,奴婢怕吵着宜妃,就赶快带着阿哥回慈仁宫,后来在宫道上又碰见了四阿哥,四阿哥应该是担心五阿哥,就跟着奴婢一起回来了。”
扯人家小姑娘的头发,也是活该被人家反击,孟露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又问道:“四公主的病好了?”
那斯图道:“看着没什么大碍了,否则五阿哥也不会落了下风。”
孟露点点头,心想这位四公主出生于康熙十八年五月,生母正是宜妃的亲姐姐郭络罗贵人。
前几日,四公主感染了风寒,病得甚是凶险,孟露几乎以为她要熬不过去了,结果三日后,太医却说四公主的病情渐渐好转,倒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孩子。
四公主如今就随着自己的生母郭络罗氏贵人一起居住在翊坤宫偏殿,翊坤宫正殿住的正是宜妃,也就是胤祺的生母。
算起来,胤祺与四公主这姐弟关系,倒是比别的皇子更亲近几分。
孟露也是没想到,这姐弟二人居然闹出了这样的矛盾,也是怪胤祺手贱。
只不过发生这样的事,宜妃不可能不知道,她对胤祺这个自小便送到自己身边的儿子也是颇为疼爱,而据孟露观察,郭络罗氏姐妹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如表面那般和谐,难说宜妃不会因此事而怪罪于郭络罗氏贵人。
郭络罗氏姐妹二人如今都怀着孕,肚子也是很大了,若是因为这点事伤了她们两人的胎,到时候康熙帝对胤祺和四公主怕是会多几分厌恶。
孟露沉吟片刻,对那斯图道:“去看看他们兄弟两换好衣裳没有,换好了我带胤祺去趟翊坤宫。”
那斯图进去不到一刻钟就带着换了干爽衣裳的胤禛和胤祺出来。
孟露笑着对胤禛道:“皇祖母要带你五弟去翊坤宫,一会儿路过的时候,让那斯图姑姑送你回景仁宫可好?”
胤禛蹙着眉想了想,抬头小声道:“皇祖母,孙儿能跟您一块儿去翊坤宫吗?”
佟额娘最近忙于照顾新出生的八妹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哄他睡过觉了。
八妹妹才一个多月,胤禛觉得自己不能嫉妒八妹妹得到了佟额娘全部的注意力,为了不让自己多想,他只能尽量地,晚一点回景仁宫。
孟露能察觉到胤禛情绪不高,她隐隐能猜到一点原因,于是便吩咐随侍胤禛身边的宫女乳母,“那你们回去告诉皇贵妃一声吧,两位阿哥难得玩的投缘,今晚四阿哥就歇在慈仁宫了。”
宫女应了声便朝景仁宫而去,站在胤禛身边的胤祺闻言却是高兴地龇着大牙乐:“四哥,今晚咱们睡一个被窝哦。”
四阿哥胤禛皱眉看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抗拒。
他有时候来慈仁宫给皇祖母请安,也会陪着五弟玩一会儿,有时候玩累了宫女就会将他们抱到一起睡着。
只能说敢跟五弟睡在一起的,都是大清的巴图鲁。
胤禛觉得自己不是,他正为难着,皇祖母却揪着五弟的后领将他移开,道:“胤祺,知道皇祖母为何要带你去翊坤宫吗?”
胤祺傲娇地冷哼一声,随即两手叉腰道:“皇祖母要给胤祺出口恶气,要惩罚四姐姐。”
“啪。”
孟露伸手朝胤祺的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无奈道:“是要带你去给你四姐姐赔罪。”
胤祺捂着后脑勺,嘴巴一瘪就要哭。
孟露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胤禛,缓缓道:“胤祺,皇祖母告诉过你,面对女孩子要如何来着?”
胤祺:“……要尊重她们,她们不愿意的事不能强迫她们。”
他虽能将孟露叫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但显然他并未领会其中深意。
孟露接着道:“今日你四姐姐不想理你,你正确的做法就是别强迫你四姐姐,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你四姐姐远些,结果你倒好,竟然去扯你四姐姐的头发,你四姐姐扯你的头发是她在自卫,在反击,她没有做错,错的是你。”
这一堆话,胤祺大部分是没听懂的,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皇祖母说错的是他。
皇祖母从不会骗他,她说错的是他,那一定错的是他。
胤祺心里虽还觉得委屈,但还是乖乖道:“那孙儿去给四姐姐赔罪。”
皇祖母说了,做错了事不可怕,重要的是要知错能改,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他要做皇祖母跟前的好孩子。
第154章
翊坤宫,宜妃被自己儿子的哭声给惊醒,她抚着跳动的心脏问身边的侍女翠微:“怎么回事?快去看看五阿哥是不是摔着了?”
翠微急匆匆出去看了看,很快便折返回来,回话道:“娘娘,刚刚四公主扯了下五阿哥的头发,阿哥吃疼,便哭了。”
宜妃一边拖着沉重的孕肚下地一边心疼道:“快去抱五阿哥进来,再去请太医过来看看。”
翠微道:“……娘娘,太后身边的姑姑已经带五阿哥回慈仁宫了。”
宜妃愣了愣道:“也不知道胤祺伤着没有……”
翠微迟疑片刻,小声道:“这,奴婢出去也没见着阿哥,想来四公主那么小,应该也没什么力气。”
翠微的话宜妃听在心里,自然也觉得四公主一个刚刚大病一场的小女娃应当是伤不了像小牛犊一般强壮的胤祺,但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还是对四公主的行径产生了不满。
宜妃顿时沉下脸,冷声道:“去后殿请郭贵人和四公主过来一趟。”
翠微抬头看她一眼,低声提醒,“娘娘您息怒,郭贵人如今也怀胎九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临盆,娘娘您不如先忍一忍,待将来有机会再为阿哥出这口恶气。”
宜妃听罢秀眉紧蹙,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在地上。她自己的儿子被人伤了,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可翠微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后殿的郭贵人乃是她的亲姐姐,她本来该是一辈子守寡的命运,岂料皇上却开了恩特许她入宫侍奉。
皇上虽只给她一个贵人的位分,可她的恩宠丝毫不逊于自己,尤其皇上最重子嗣,此时自己若因一时冲动使得郭贵人胎儿有异,只怕会惹皇上大怒。
宜妃抚着肚子缓缓走着,片刻后沉吟道:“那就带四公主来见本宫,嘱咐郭贵人,让她好好的在殿中休息。”
翠微到后殿转达了宜妃的话,郭贵人自然不肯让自己的女儿独自一人去面对宜妃。
外头发生的事,女儿回来后就告诉了她,在她看来那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之间发生的小小矛盾,完全用不着大人出面。
可她的亲妹妹宜妃,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不好过的机会的。
郭贵人挺着大肚子站在后殿门口,含笑道:“不知宜妃娘娘传召四公主是有何吩咐。”
翠微道:“娘娘自是有话要与公主说,还请公主这就随奴婢走吧。”
话落她便要越过郭贵人去牵后面的四公主银霜。
郭贵人又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这宫女的步伐,淡淡道:“四公主到底年幼,还是让我带着她一同去吧。”
翠微轻蔑地看了郭贵人一眼,几乎将对郭贵人的不屑写在了脸上,她淡淡道:“宜妃娘娘说了只见四公主,郭贵人莫不是要忤逆娘娘?”
郭贵人道:“嫔妾不敢,只是今日之事,到底没伤着五阿哥,还请宜妃娘娘息怒。”
翠微已然有些不耐烦,再不带着四公主回去复命,只怕宜妃娘娘会越发不高兴,到时候她们这些下人也难免会被娘娘迁怒。
她懒得再跟郭贵人多话,冷着脸吩咐郭贵人身边的下人:“宜妃娘娘有令,郭贵人临盆在即,最好是在殿中安心休养,无事不要外出,以免动了胎气。”
“你们是贴身伺候贵人的,贵人的胎可都得你们紧着心留神着,万一有个差池,宜妃娘娘也救不了你们。”
这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几句话出来,郭贵人身边的宫女立时就上前劝她:“主子,您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四公主身份尊贵,宜妃娘娘顶多是训诫公主几句,您别担心。”
近身的侍女说出这样的话,郭贵人心底难免有些心寒,可转念一想也怪不得她们。
自己虽也能得到几分皇恩,可跟宜妃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
宜妃是翊坤宫的主位,翊坤宫的所有人都受她的管辖,即便是她的贴身侍女,是走是留也不过是宜妃一句话的事。
只是,自己断断不能看着女儿独自一人面对宜妃,她正要抬脚,侍女俯身到她耳边,声音极轻地说道:“主子,太医都说了,您这一胎有八成的可能会生个阿哥,您当真要为了四公主置肚子里的阿哥于不顾吗?”
这话一出,郭贵人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她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眼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又回头看一眼身后睁着一双黑亮双眼的女儿。
如果她今日硬要拦着宜妃的人带走四公主,她料定宜妃也不敢硬来。
只是今日四公主已经惹得宜妃不悦,若是她不让宜妃出了这口气,以后自己和肚子里这个阿哥该如何在翊坤宫度日呢。
可女儿也是她的心头肉,手心手背都是肉,郭贵人咬了咬唇,还是无法放任女儿独自前往宜妃处。
可正当她再度准备抬脚时,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四公主银霜缓缓走到她面前,仰起头看着宜妃的人,细声道:“我这就随你去见宜妃娘娘。”
她说这句话时,神情不见丝毫胆怯,反而有种让翠微心惊的不屑冷淡,她稚嫩的脸庞上仿佛写着“我倒要看看宜妃想怎样”的狂傲。
翠微恍惚了下,不由咽了口唾沫。她很快又回神,又觉得自己定是看错了,四公主一个四岁的小女娃,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眼神?
翠微轻轻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下心绪,淡淡道:“公主请。”
四公主便即要抬脚,一脸震惊的郭贵人仓惶拉住她,强颜欢笑道:“银霜,额娘陪你去。”
四公主银霜回过头,脸上已然是一副天真无邪,她甜甜一笑道:“额娘,我自己去就行了,您还是多顾着点他吧。”
她说这话时,用自己小小的右手轻轻点了点郭贵人的肚腹,随即便在郭贵人怔愣又惊疑的眼神中转身走了。
刚刚她额娘的贴身宫女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额娘肚子里这个有可能是个阿哥,额娘很是看重。
额娘心里可能也是疼爱自己的,但在这个未出生的弟弟面前,额娘还是犹豫了。
额娘的犹豫代表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那么她就做一个懂事的女儿,别再让额娘为难好了。
额娘的侍女有句话说的很对,她再怎么也是个公主,宜妃顶多是斥责她两句,也没什么好怕的。
身后传来郭贵人急切的呼唤,但四公主没有片刻停顿,她面无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你看啊,并没有人拦着额娘,可额娘并没有追上来不是吗?这就意味着,自己这个女儿对于额娘来说,终究是不如她肚子里那个重要。
第155章
四公主银霜被带到翊坤宫正殿时,宜妃正闲适地依靠在塌上,小口小口地抿着今日的安胎汤药。
银霜的目光先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随后才慢慢移到她的脸上。
宜妃长着一张和自己额娘极为相似的面孔,区别就是眼前的这张脸比翊坤宫后殿那张多了几分肆意张扬,缺了几分小心谨慎。
倒也难怪,毕竟她的阿玛来十回翊坤宫,有九次都是去陪宜妃的,后殿的郭贵人不过是仰仗着宜妃才能有幸生下四公主,又怀上了如今肚子里的这一胎。
银霜仔细打量着宜妃,一时忘了请安行礼,宜妃见她久久站立,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她看了翠微一眼,翠微忙道:“公主,见了宜妃娘娘要下跪请安的。”
银霜怔愣半晌,随即“哦”了一声,接着动作僵硬地跪了下去,口中道:“给宜妃娘娘请安。”
话毕却不见宜妃叫她起身,银霜直起上半身,一动不动地盯着宜妃,心道莫不是宜妃今日真要处罚她?
如此可就有些麻烦了,她才这么大点,又是大病初愈,就算宜妃只是罚她多跪一会儿,只怕也会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虚弱。
银霜心想自己现在需要一个人来救她。
显然她的额娘是没这个本事,她的阿玛……算了,她的阿玛日理万机,就连前几日自己病重,他亦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就走了。
银霜公主小小的脸庞上尽是忧愁,她不由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外头便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四阿哥到,五阿哥到!”
这一连串的通报,让宜妃的心口微微一跳,她在侍女的搀扶下挪动略显笨重的身子下地,又吩咐翠微:“快扶公主起来。”
银霜:“……”看来太后娘娘就是她的救星了。
翠微应了声是,随后便将跪在地上的银霜一把抱起,接着就去搀扶着宜妃往外走。
满宫的人都出去迎接太后大驾,独留银霜一人在殿内呆呆地站着。
她沉思片刻,嘴角微微上扬,脑袋里蹦出一个念头。
她眨了眨眼,也抬起一双小短腿跟在宜妃等人身后走了出去。
*孟露牵着胤禛和胤祺小心地跨过翊坤宫的大门,就看见宜妃挺着个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胤祺看到自己的额娘,兴奋地喊了一声,随即松开孟露的手就冲了过去,孟露忙喊道:“慢点,别撞到你额娘。”
胤祺闻言步伐慢了些,跑到宜妃跟前顺利刹住了车。他握住宜妃的手,傻愣愣地一笑,宜妃也低着头,下意识用帕子擦了擦胤祺额头的汗。
一旁的胤禛看着,眼底不由露出了艳羡。
同样是自打出生就被送往别处长大的阿哥,额娘对他的方式,半点不像五点的额娘对五弟那般。
他脸上的失神只有片刻,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带着违和地严肃神情,静静站在皇祖母身边。
孟露出声止住要给她行礼的宜妃,含笑道:“你挺着这么大个肚子,不必多礼。”
宜妃亦笑着谢恩,柔声道:“太后娘娘突然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仁宪太后平日甚少离开慈仁宫,即便是走出慈仁宫的大门,她也很少去六宫妃嫔处,顶多就是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个安。
今日她突然带着胤祺来翊坤宫,宜妃直觉她是有事。
莫不是也为了胤祺被四公主误伤一事?
这样想着,宜妃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胤祺,见他一切正常。
她听见仁宪太后开口道:“原也没什么事,只是胤祺晌午的时候哭着回了慈仁宫,那斯图说”宜妃听见她说到一半就没了声,不由好奇抬头,便看到仁宪太后视线越过她,正看着她身后。宜妃一转头,就看见四公主银霜抚着自己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跨过门槛,动作笨拙地行礼:“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屈膝行礼时,眉宇间显露出一分痛苦神色。
孟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给阿木尔一个眼神,阿木尔会意,上前扶起四公主,并将她抱到了孟露身边。
“银霜,你怎么会在这,你额娘也在吗?”孟露上下打量着四公主,她虽在阿木尔的怀里,她双手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膝盖。
孟露若有所思地看了宜妃一眼,又问银霜:“你的腿怎么了?”
银霜小嘴一瘪,眼眶立时发红,接着哽咽道:“回皇祖母,银霜跪的膝盖有些疼。”
这话一出,一旁的宜妃立时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公主银霜。
她在她跟前跪了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即便是个纸糊的人,也不至于跪了那么点时间就膝盖疼。
宜妃心中震惊不已,这四公主小小年纪,居然敢在太后跟前污蔑她这个姨母,如此心计,定然与她的那个额娘脱不了干系。
“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孟露平静道,随即牵着胤禛走了进去,阿木尔抱着四公主跟着。
宜妃还在原地震惊地不知所措,胤祺却晃了晃自己额娘的手臂,乖巧道:“额娘,外头好热啊,咱们也进去吧。”
宜妃对着儿子轻轻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孟露已坐定,见宜妃进来,她也就让宜妃坐下,然后才道:“你罚银霜,是因为她和胤祺之间的事?”
宜妃心知太后必定已经心知肚明,她也不敢欺瞒太后,便小声道:“太后娘娘恕罪,嫔妾也知道四公主不是故意的,只是嫔妾身为胤祺的额娘,实在是心疼这孩子遭此大罪,这才”孟露听到这出声打断她:“胤祺遭此大罪?宜妃,你清楚两个孩子今日发生了何事吗?”
宜妃道:“嫔妾听下人说,四公主扯了胤祺的发辫”孟露叹口气,看向胤祺,温声道:“胤祺,告诉你额娘,你跟你四姐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胤祺进来后便松开了宜妃的手,自顾自上到炕几上吃起了上头的点心,孟露叫他时,他嘴里还塞着一嘴的点心,手里还捏着一块点心正往眉头紧皱的胤禛嘴里塞。
胤禛嫌弃地整个身子都快往后倒下了,听到孟露的声音,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道:“五弟,皇祖母叫你呢。”
胤祺一脸茫然地看向孟露,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阿木尔姑姑怀里抱着的四姐姐。
他身子不由地瑟缩了下,总觉得四姐姐看他的眼神,好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孟露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胤祺将嘴里的点心嚼了几下吞咽掉,然后逻辑清晰地道:“我想跟四姐姐玩,四姐姐不理我,我就抓她的头发,然后四姐姐就生气了,也抓了我的头发。”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仿佛头皮被拽得生疼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胤祺喉咙吞咽了下,眼睛里带着胆怯,小心翼翼地又觑了眼四姐姐。
他总觉得大病一场的四姐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来翊坤宫时,经常趁着额娘和那斯图姑姑不注意,跑去后殿找四姐姐玩,四姐姐虽不愿意,但她一直都会依着自己,今日是她第一次冰冷且不耐烦地让他走开。
他一时气急,就拽了四姐姐的头发,然后四姐姐便毫不示弱地拽了回来。
细想想,的确是自己错,皇祖母常常说身为男子汉,要学会尊重身边的女孩子,他不明白尊重是什么意思,皇祖母就说:尊重就是女孩子不愿意的事,你不能强迫她。
他的确是强迫四姐姐跟他一起玩了。
可是四姐姐为什么不喜欢跟自己玩呢?明明宫里所有人都很喜欢自己。
四姐姐难道不喜欢自己吗?
胤祺越想越委屈,顷刻间就滚下两行泪来,随即哽咽道:“四姐姐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孟露朝着胤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含笑看向银霜,接着整个人便是一愣。
银霜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她的脸上不应该出现方才那般冷淡不屑一顾的神情,仿佛胤祺的道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一样。
然而孟露发现银霜在察觉自己看过去时,脸上顿时恢复了天真无邪的表情,她细声细语地道:“五弟不必多礼,姐姐原谅你。”
孟露心头浮起一丝怀疑,她伸手将银霜接过抱在自己怀中,温声道:“这就对了,你们姐弟之间的小龃龉,说开了也就罢了。”
她说话时,双手下意识地撩起了银霜的裤管。夏日衣裳单薄,银霜的裤管轻松被撩起,她的双膝上不见半点淤青伤痕。孟露又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微微用力一压,也不见银霜有什么反应。
这孩子,说她膝盖疼莫不是装的?
孟露心里又惊又疑,对宜妃道:“好了,你歇着吧,我去后殿看看郭贵人,你们姐妹两临盆的时间因当不会差多少,平日你们也得互相照应着。”
宜妃低头应是:“太后放心,嫔妾会好好照顾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孟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将银霜放在地上,缓缓道:“银霜,皇祖母送你回去?”
银霜也乖乖地嗯了声,随即迈着小短腿跟她一起往外走,行走间不见丝毫蹒跚。
孟露:果然是装的,这可就奇了。
这孩子她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她印象里的四公主银霜,腼腆内向,胆小怯懦,在人前几乎不敢开口说话。
这样的一个孩子,居然会在她面前故意装着双膝受伤,实在匪夷所思。
第156章
孟露让胤禛胤祺两兄弟在宜妃处先呆着,自己带了银霜往后殿走去。
郭贵人自女儿走后便一直坐立难安,她几次三番想到前殿去,但宜妃是翊坤宫之主,这满宫的人自然也是视宜妃的话为圭臬,郭贵人发现自己根本踏不出后殿的门。
当她看见孟露带着银霜回来时,郭贵人又惊又喜,孟露同样摆手止住了她给自己行礼,翊坤宫这姐妹两肚子一个比一个大,临盆的时间都在眼前,孟露可不想她们有个闪失。
前殿发生了什么,郭贵人一无所知,当着孟露的面,她也不好问银霜宜妃有没有为难她,但她看银霜神色自如,便舒心了不少。
郭贵人亲自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孟露,恭敬道:“太后娘娘请用茶。”
孟露含笑接过抿了一口,便即听郭贵人道:“嫔妾听说,银霜今日跟五阿哥起了冲突,不小心伤到了五阿哥,不知道五阿哥是否有大碍?”
“两个孩子调皮玩闹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孟露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担心,便温声安慰道。
郭贵人接着道:“银霜前些日子病着,嫔妾便有些娇惯她,竟使得她如此大胆,实在是嫔妾管教无方。”
五阿哥的生母是备受皇上宠爱的宜妃,又是被仁宪太后抚养着,虽同样都是皇上的子嗣,但谁的地位更尊贵却也是一目了然,郭贵人也怕太后会偏疼五阿哥,会对银霜颇有不满。
孟露一直坚信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大人不应该过多的插手,他们有自己的社交圈,也有解决矛盾的能力,但在这个尊卑有序又重男轻女的时代,很少有人能与她意见一致,孟露也懒得去跟别人讲述自己的观念,她放下茶杯,视线落到了四公主银霜身上。
大人们说话,她自己就跑到了郭贵人的妆台前,从妆台上拿了一只发簪,放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孟露看着,轻轻吁出一口气,心脏倏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又笑着看向郭贵人,慢慢道:“再有一两个月,你也该生了,哀家想着,你怀着孕,还要照顾四公主也实在是辛苦,你若信得过哀家,不如从今日起,让银霜在慈仁宫住着如何?”
这话一出,银霜和郭贵人皆是一愣,银霜停下手中动作,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孟露,但那茫然之下,却又含着一丝极力隐藏的探究之意。
孟露只当看不见,她在等郭贵人点头。
她料定郭贵人会同意,果然,短暂的怔愣过后,郭贵人声音有些激动地道:“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竟愿意抚养四公主,嫔妾多谢太后娘娘。”
将女儿送给别人抚养,她心里自然是不舍,但太后说的对,她肚子里这一胎马上就生了,到时候自己未必有精力看顾两个孩子。
再者,让银霜跟着太后,总比跟着她这个位份只是贵人的生母好。
碍着太后抚养银霜的缘故,将来皇上给银霜赐婚,想必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
短短几息功夫,郭贵人已经替女儿的未来做好了打算,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追更锦江婆文她调整了下呼吸,缓缓道:“还请太后娘娘给嫔妾一点时间,嫔妾这就去收拾下四公主的东西,稍晚时便会派人送她到慈仁宫去。”
孟露道:“你不用先问问银霜的意见吗?”
郭贵人微微一愣,心道这事哪里能轮得上银霜说什么。
皇上孝敬太后,连宜妃所出的五阿哥都能送到太后处抚养,如今太后主动开口要将银霜接去慈仁宫,她们母女只有谢恩的份。
况且这事对她们母女来说并不算坏事,想到这,郭贵人忙道:“能得太后娘娘亲自抚养教诲,是嫔妾和四公主的荣幸,她自然是愿意的。”
孟露没说话,朝银霜招了招手,银霜两条细细的眉毛几不可查地一挑,随即放下手里的发簪,走到孟露面前,怯生生唤道:“皇祖母。”
“银霜,皇祖母刚刚跟你额娘说的话,你听懂了吗?”孟露弯腰将银霜抱起放到腿上,捏了捏她的脸问道。
银霜没有立即回答,她看了看自己的额娘,又回过头来看看孟露,随后才道:“银霜愿意去皇祖母宫里住着。”
话音一落,郭贵人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她神情略有些呆愣,看着银霜的眼神带着些许疑惑,些许不敢置信,还有一丝难掩的落寞。
郭贵人之所以提出晚些时候再送银霜到慈仁宫,就是怕若是太后现在就带她走,银霜可能会哭闹。
小孩子舍不得自己的额娘也是常事,但若是惹得太后厌烦,那便得不偿失了。
她是打算等太后走后,再慢慢地跟银霜说即将要离开额娘这件事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于搬到慈仁宫长住这件事,银霜竟没有一丝的不舍。
在太后面前,郭贵人也不敢表现出什么,只能强颜欢笑地嘱咐银霜:“以后到了慈仁宫,要好好听太后娘娘的话,也不能再与你五弟耍性子了。”
银霜乖乖点头,声音软软道:“银霜知道了。”
孟露也就笑着道:“既如此,哀家今日就带银霜回去了,她的东西你先派人收拾着,过几日送过来就是。”
话毕孟露也就起了身,带着银霜离开。
出了翊坤宫后,孟露便即派人到乾清宫告诉康熙帝一声,康熙帝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让下人回话,嘱咐孟露也要注意着自己的身体。
孟露来时带了胤禛和胤祺,回去时又多了四公主。
她对银霜充满了好奇,因此回去的时候便让阿木尔那斯图照顾着两个阿哥,她自己带着银霜共乘一辇。
银霜一路上并无什么异样,但孟露总觉得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
孟露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她一路上都在认真打量四周的环境。
后来回到了慈仁宫,孟露见胤禛还没有回景仁宫的意思,便让胤祺带着胤禛和银霜,三个人凑在一起玩耍。
孟露就在一旁坐着看他们玩。
胤祺似乎已经忘记了早些时候自己和四姐姐之间发生的不快,他翻出自己最珍贵的一箱玩具,欢快道:“四哥,四姐姐,这是皇祖母特地让内务府给我做的一箱小人偶,咱们一起玩。”
孟露捧了一杯茶慢慢抿着,然后她就看见银霜在胤祺打开木箱盖的那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惊愕。
她迟疑又小心地伸手,从胤祺的木箱里抓出一个小玩具,接着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喜极而泣的神情看着孟露。
“胤祺,你带着你四哥回你屋子去玩吧,皇祖母陪你四姐姐说说话。”
胤祺“哦”了一声,看了眼四姐姐手上拿着的那个小玩偶,心道既然四姐姐喜欢这个黄色的小玩偶,那他就送给四姐姐吧。
反正箱子里还有许多。
他拉着胤禛离开,伺候的宫女便抱着木箱跟着过去。
孟露找了个借口支开阿木尔等人,屋内只剩下她和四公主银霜。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四公主,四公主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们在互相打量。
半晌过后,孟露先开了口:“你拿的这个玩偶,你喜欢吗?”
“喜欢。”
孟露双手用力握着茶杯,指尖近乎泛白。她小声道:“那,你知道这个玩偶的名字吗?”
银霜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是小黄人。”
孟露闻言手一松,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四公主银霜,已经不是以前的四公主银霜了。
她想自己在这个时代,终于久违地迎来了一个与她属于同一个地方的同伴。
第157章
孟露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电影,就是小黄人,她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家中,摆放了满满一柜子的小黄人玩偶。
她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小黄人的姿势形象,前几个月她闲着无聊,便提笔按着记忆画了出来。
胤祺无意中看见很是喜爱,孟露于是就将画出来的小黄人交给内务府,让他们找个木工师傅雕刻出来。
小黄人这个形象,孟露敢肯定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认识,但四公主银霜准确地说出了小黄人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孟露按着胸口,调整了下激动的心绪问道。
“前几日,我受了重伤,再醒来时就在这具身体里头了。”银霜先孟露一步平静下来,她轻轻叹口气问道:“有回去的办法吗?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孟露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没有回去的办法,反正我是没发现,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了。”
银霜闻言眼底尽是失落,叹了口气。
孟露一时也有些怅然,她顿了顿又问:“你刚刚说你受了重伤,是遇到了意外?没准是因为你在未来的生命已经结束,这才到了这里。”
这次过了许久,银霜才叹息着道:“或许吧,只是如此一来,我手下的那些人,就得自己打赢那场仗了。”
银霜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半人高的炕边,孟露正想抱她上来,就见银霜双手在炕沿上一按,接着她的身子便腾空而起,轻轻落到了炕沿上。
孟露看得惊讶,听了她的话也有些不明所以,她挑眉道:“打仗?打什么仗?”
银霜道:“自然是生存之战。”话落她也发现了眼前这个先她一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似乎对那场战争一无所知,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你从哪一年而来?”
孟露道:“自然是2023年,你难道不是2023年吗?”
银霜摇头否认,孟露又道:“那你的年代比我还要早吗?”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国家成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所谓的生存之战。而听银霜的话,她口中的战争,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孟露心道难不成银霜来自于那个让所有人都会心痛的年代,那她可就要成了自己的前辈了。
她还想着自己要如何用一个晚辈的心态面对一个四岁的孩子,就听银霜缓缓道:“不是,我来自于2123年,比你的时代还要晚一百年。”
“一百年”这三个字,让孟露呼吸凝滞,她微张着嘴,直到感到口中干涩难耐时才回过神,接着她就有些好奇一百年后她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了。
孟露充满期待地向银霜问出了自己的好奇,在她的预想里,一百年后她的国家,一定会越加强盛,成为一个再无人敢轻视的存在,可银霜的话却像一桶冷彻肺腑的冰水,兜头朝着孟露浇了下来。
银霜眼底有着悲哀,嘴角浮起苦笑,缓缓道:“一百年后,还不如一百年前。”
“2103年的时候,由于核污染水被排放至海洋,地球的环境越来越恶劣,世界范围内已经没有几块可以供人类生存的地方,全世界的人只剩下不到一半,大多数人都因为核污染水的原因痛苦而死。侥幸活下来的那些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等待阎王索命的那日。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努力的活着,努力地与自己的同伴去争夺那一点点微末的生存资源,且随时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我刚刚所说的生存之战。”
“我那个年代,比起你的年代,可要混乱多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说着话,老一辈的人就会向我们讲述着以前的日子,我们很羡慕……”
银霜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转过头来,含泪道:“你的年代,是最幸福的年代,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殿内一片死寂,孟露听着银霜极力压抑的低泣声,久久难以置信。
“怎么会呢?”孟露整个人已经不知所措,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接着紧紧盯着银霜,怀疑道:“好端端哪里来的核污染水”质疑的话说到一半,孟露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拉过银霜的手,颤抖着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随即咬着牙恨声道:“是它吗?”
银霜冷笑道:“除了它,还有谁呢?它对咱们国家,对整个世界带来的灾难,一向都是极具毁灭性的。”
孟露浑身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想着银霜的话,再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一切,只觉得恨不得现在就叫康熙帝出兵倭国。
可这事急不得,若她表现地太过急躁,难免让康熙帝生疑,到时候再生出什么变故,也是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孟露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起身走到银霜面前,紧紧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虽然我们回不去那个最美好的年代,但上天既然给了我们在这个世界重活一次的机会,我们便不能浪费,咱们想想办法,或许能够改变未来呢。”
不同于孟露的乐观,常年为了能够活着而不敢有片刻松懈的银霜却是极度地消极,她绝望道:“咱们当前所在的这个时代,我这几日也有所了解,若你我穿成男儿身也就罢了,或许还能做些什么,只是两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孟露拿起手中的帕子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温声道:“女子又如何,尝试着去做些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的好。”
“而且,康熙帝已经答应我,派兵去攻打倭国了,倭国就是它的前身。”
银霜从孟露怀中抬起了头,疑惑道:“康熙帝?”
孟露猜到她所在的那个年代,若是所有人都忙着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奔波着,或许对于现在这段历史是一无所知。
她摸了摸银霜的发顶,接着坐回原位,开始向银霜解释现在的情况。
“咱们虽说是穿成了女子之身,但好在不是寻常的女子之身。”孟露用手支着下巴徐徐道来:“现在这个国家,皇帝便是一国之主,就是我刚刚所说的康熙帝。”
“也是赶巧,这位一国之主,算是我的儿子,也是你这具身体的父亲。我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这个皇帝极为孝顺,对我还算可以,因此年前我请他派兵攻打倭国,他虽不解,但到底是答应了我。”
银霜想了想道:“既是一国之主,能够多吞灭一个小国,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孟露道:“是这个道理,所以你不能太悲观。对于你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平安地长大,咱们不能亲自去解决它,起码可以想办法让别人替我们解决它。”
银霜迟疑着点点头,心里渐渐燃起了希望,她问孟露:“你说我一个女子之身,将来有没有可能带兵打仗?”
“这怕是有些难了。”孟露下意识回道,突然又想到她方才上炕那极利落的动作,遂试探着道:“你懂如何带兵打仗?”
银霜闻言挺了挺胸脯,语气一下子充满了自豪:“我是由国家训练出的特种战士,无论是领兵还是独自作战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么厉害?”孟露突然就对银霜多了几分肃然起敬,她好奇道:“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以前的名字不提也罢,以后您就唤我银霜即可。”
孟露微微一笑,回答她的问题:“以女子之身带兵出征,或许是难以登天,不过我们可以试一试。”
“康熙帝常来我这请安,咱们想想办法,让他注意到自己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儿,说不定能有一点机会。”
“好,我听您的,以后,我就叫您皇祖母了。”
孟露微微笑着应下,反正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未来,她都当得起银霜一声皇祖母。
祖孙两人敲定了今后的行事准则,天色也渐渐暗了。
孟露叫来人一问,得知胤禛和胤祺兄弟二人玩累了,现下双双睡得不省人事,怕是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
眼看着到了用晚膳的时刻,阿木尔对于要不要叫醒两位阿哥有些迟疑。
孟露道:“阿哥们睡前可有用些吃食?”
阿木尔道:“用了些点心。”
孟露道:“那就让他们睡着吧,等他们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用膳。”
顿了顿又吩咐:“派个人去告诉皇贵妃一声吧,看这架势,今晚胤禛是要歇在慈仁宫了。”
孟露回想了下胤禛今日的种种反应,他先是跟着胤祺来到了慈仁宫,接着又跟她去了趟翊坤宫,后来从翊坤宫回来,经过景仁宫时,孟露问过他要不要回去,胤禛当时只是平静地看了眼景仁宫的大门,随即便小声道:“皇祖母,孙儿想跟五弟多玩一会儿。”
这孩子不想回景仁宫,也不知道是不是皇贵妃有了女儿,对他疏于照顾了。
皇贵妃的女儿前几日才刚满月,她入宫多年未曾生育,如今虽生的是个女儿,但皇贵妃对那个孩子也是极为疼爱,孟露倒是也能理解皇贵妃一时只顾着自己的女儿了。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派人去通知皇贵妃一声的好。
但让孟露意想不到的是,慈仁宫的宫人回来时,皇贵妃也来了。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皇贵妃头上的珠穗晃动,恭敬地朝孟露行礼。
孟露讶异道:“不是说了让你仔细养着身体,无事不必来请安吗?”
孟露还维持着以前的习惯,无事不让康熙帝的妃嫔一日两趟地往慈仁宫跑。
尤其是皇贵妃怀孕后,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一大圈,别人怀孕都会丰腴一些,但皇贵妃怀个孩子,几乎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
她的女儿怀的艰难,生时也险些难产,如今看着仍旧是瘦骨嶙峋的模样。
孟露忍不住念叨:“你平时要多吃些,都瘦成什么样了。”
皇贵妃瘦削的脸庞浮现温柔的笑意,她屈了屈膝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平日里会注意的。”
话落皇贵妃顿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太后,臣妾是来接胤禛回景仁宫的,这孩子打小就住在臣妾哪里,这些年也从未在别处歇过,臣妾怕他会扰了您休息。”
孟露微微含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贵妃,她一时倒是也看不出皇贵妃对胤禛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存着利用。
不过她既然来了,孟露也就让人去将胤禛抱出来。
胤禛被那斯图抱出来时,觉已经醒了一大半,看到皇贵妃时,他的困意也彻底消失。
他略微挣扎了下,那斯图便将他放了下来。
胤禛低头道:“儿臣参见佟额娘。”
皇贵妃蹲在胤禛面前,用拇指轻轻擦了擦胤禛眼角睡出的痕迹,柔声道:“胤禛,额娘来接你回景仁宫,今日在外头玩了一天,累了吧?”
胤禛双手握在一起,摇头道:“儿臣不累。”
皇贵妃将他胸口的褶皱抚平,道:“时候不早了,随额娘回去吧。”
胤禛咬了咬唇,小声道:“儿臣今晚想睡在皇祖母这。”
皇贵妃微微一愣,道:“可是你从未离开过额娘……”
“皇祖母这里有五弟,儿臣今晚和五弟睡,额娘您陪着八妹妹就好了。”皇贵妃的话还未说完,胤禛便皱起了眉头,稚嫩的声音里有些微的不耐烦。
一旁的孟露心里暗暗吐了下舌头,心道胤禛对皇贵妃的怨气还挺深。
皇贵妃也是万分惊愕。
太后的人来告诉她胤禛今晚不回来时,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亲自哄胤禛睡觉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有了女儿就不爱胤禛,她对胤禛的爱一如既往,只是自己怀孕时便一直身体不适,孩子生下后她虽好了很多,可那孩子却总是成日成日的啼哭。
太医说,婴孩只有不舒服才会不停地哭,可孩子太小,不会说话,太医也诊不出来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她这一个月几乎是焦头烂额,是以就忽略了胤禛,直到今日听到胤禛不回景仁宫。
皇贵妃当即就匆匆来了慈仁宫,却没想到胤禛还是不愿意跟自己回去。
短暂的怔愣过后,她舔了舔唇道:“好,那额娘一会叫人将你被子送过来。”
“皇祖母这里有被子。”胤禛低着头,语气有些别扭。
孟露也暗暗点头,心道她的慈仁宫难道还没床多余的被子吗。
皇贵妃却道:“可你不是没了那块被子,就睡不着吗?”
说是被子,其实不过是一片陈旧不堪的破布罢了,那还是胤禛不足一岁时盖过的,但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胤禛每晚睡觉时都会各种闹腾,除非给他盖上那块小破布。
胤禛:“……”
这样的事,佟额娘为什么要当着皇祖母的面说出来?
就在孟露惊讶未来的雍正帝小时候居然会有这样可爱的习惯时,她就看见胤禛一向沉稳的小脸上布满了红晕,接着他跺了跺脚,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不是跑向胤祺的卧室,而是跑出了慈仁宫的大门。
皇贵妃忙吩咐她带来的下人:“快去跟着阿哥,仔细别让他摔着了。”
话毕又看向孟露,孟露含笑先一步开口:“你去吧,胤禛那孩子只是性子有些别扭罢了,放心,他不会怪你的。”
皇贵妃跟胤禛说话的神情语态,看得出她是真疼爱这个孩子,起码比永和宫的德妃要疼爱胤禛。
那么孟露便也放心让皇贵妃继续养着胤禛了。
第158章
八月底的时候,翊坤宫的郭络罗氏姐妹先后生产,且生的都是皇子。
康熙帝一连得了两个儿子,自是龙颜大悦,着人送了许多的赏赐给宜妃和郭贵人,孟露作为太后,赏赐自然也很多。
康熙帝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她已经分不清这次出生的是康熙帝第几个儿子,但康熙帝给宜妃的儿子赐名胤禟,别的不说,孟露在无数清宫戏的熏陶下,对于九龙夺嫡的各个选手大名自是熟记于心的。
胤禟便是九龙夺嫡的九阿哥了,他在九龙夺嫡活动中坚定地支持八阿哥胤禩,胤禩今年也有两岁了,也是一出生便被抱离了生母,如今正养在惠妃宫里。
算起来,那九条龙如今只差十阿哥,十三哥哥和十四阿哥了。
如今宫中有孕的还有个钮钴禄贵妃,这位贵妃正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遏必隆的另一个女儿。她于康熙十九年入宫侍奉,第二年就被册封为贵妃。
如果孟露没记错的话,钮钴禄贵妃腹中所怀的,正是九龙中的十阿哥胤?。
孟露想到这,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康熙帝的生育能力实在是没得说,如今不过康熙二十二年,孟露就已经快要记不清他都有哪些孩子了。
她一个在后宫咸鱼躺平的人都记不得,康熙帝日理万机,他的儿子们他或许还能记得,但像银霜这样的公主,恐怕很难在康熙帝的心中留下印象。
孟露蹙着眉,望着一旁正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当棍棒的银霜。
银霜说自己在未来是一个身手极好的战士,与人打架厮杀就如同她的一日三餐般稀松平常,如今突然被困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银霜这几日可被憋得够呛。
如今到了慈仁宫,身边有了与她经历相似的孟露,她实在有些手痒,可她又不能去找几个人来打架,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精力,同时也尽可能地让这具瘦小的身体更加强壮一些。
孟露见她练得有模有样,也不忍打断,她索性开始思忖着该如何让银霜在康熙帝的心中留下印象。
不多时,外头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银霜听到这声音便即停下动作,转身跑到了孟露身边,孟露来不及给她擦拭满头的汗水,康熙帝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康熙帝一撩衣摆,含笑请安。
孟露温声道:“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康熙帝遂起身坐到孟露另一边的炕沿上,银霜心里还记着孟露的话,知道这个人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她呼吸微喘,两只小手放在一侧,摆出一副怯生生模样,福了福身道:“儿臣参见皇阿玛。”
“银霜啊。”康熙帝低头看向银霜,见她鬓边的碎发还在往下滴水,便失笑道:“这是干什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康熙帝瞧着只是随口一问,因他问了也没等银霜回答,便又转了话题道:“皇额娘,过几日,儿子打算带皇祖母出去散散心,不知皇额娘可愿同行?”
孟露示意阿木尔带着银霜下去洗漱换衣,她问:“你打算去哪里?”
康熙道:“五台山吧,皇祖母这些年一心向佛,之前还跟儿子提过想去五台山去祭拜一番,正好眼下儿子得空,最近天气不热也不冷,是个合适的时机。”
孟露微微讶异,不确定地道:“你皇祖母去年才过了七十岁寿辰,如今又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她的身子能承受得住吗?”
康熙帝心里其实也有这个顾虑,然而正如皇额娘所言,皇祖母已七十岁高龄,说句不孝的话,皇祖母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薨逝,他心里其实很感激皇祖母在自己当初刚登基时对自己的多番护佑照料,如今带她去五台山,也不过是想着能替皇祖母多了结一个心愿罢了。
他想了想道:“儿子已命太医院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随行,这一路上也有马车轿辇,路上儿臣也会多停顿让皇祖母多休息,想来应是无妨。”
“那便好,你皇祖母的身子一向康健,应当不会有什么事。”孟露点点头缓缓开口:“不过我就不去了,胤祺和银霜年纪小,离不开我,带着他们出行也多有不便,我就在宫里替你照看你的妻儿子女吧。”
康熙帝道:“那便多谢皇额娘了,儿子与皇祖母走后,这宫里的一切就交由您帮忙看顾了。”
孟露笑着说句放心,这时阿木尔带着换好衣裳的银霜走了出来。
孟露看着银霜走近,脑海里突然有了主意:“皇上,前段时间银霜这孩子大病一场,太医说多半是因为她的身子太弱,我就想着,不如给银霜找个师傅,教她习武吧。”
康熙帝沉吟道:“习武是强身健体,皇额娘所说也的确是个好主意。”
宫里也有教授皇子武艺的师傅,只不过他们都是男子,出入后宫多有不便,让他们去教授公主也不合礼数。
康熙帝想了想道:“儿臣会派人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师傅进宫,教授银霜武艺。”
孟露满意颔首,如此的话,银霜会武功这事,总算是有个正当的理由了。
*康熙帝行事一向利落,十几日后,乾清宫侍卫曹寅便带着一利落打扮的女子前来,说是京城一武馆馆主之女。
孟露不动声色地打量下这女子,见她面目清秀,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落落大方的气质,丝毫没有平民百姓初入这深宫大院的拘谨不安。
这女子名唤李问柳,与孟露请安说话也是不卑不亢,孟露问什么她也都落落大方地回了。
孟露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让阿木尔带她去与银霜见面。
既要教授银霜“习武”,孟露就想着宫里另外几个公主,五公主就不必说了,她今年才一岁,连走路都还没学会,皇贵妃的女儿更是才两三个月大,尚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她们三个的身子也没强壮到哪里去,同样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大公主生于康熙十年,今年十二岁。
她其实并不是康熙帝亲生,而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
前几年康熙帝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却也一个接一个的夭折。
后来康熙帝就将恭亲王的长女抱进宫里,养在慈宁宫太皇太后膝下。
说来也奇怪,自打这位公主入宫,康熙帝的子女们渐渐地就能留住了,康熙帝和太皇太后一致认为,大公主就是皇室的福星,他最疼爱的,也是这个收养的女儿,至于他亲生的几个公主,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反倒不如大公主。
太皇太后更是寸步不离地带着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曾孙女,这次出巡五台山也带着去了。
既不在宫里,暂时也不用考虑。
余下的二公主,今年十岁,生母是荣妃。
三公主今年九岁,生母是布贵人兆佳氏。
这两个孩子的身体看着同样弱不禁风,孟露想了想,便让阿木尔与那斯图分头去了荣妃处与布贵人处,看她们是否愿意将公主每日送到慈仁宫两个时辰,好让她们也跟着练一练。
结果也是在孟露预料之中。
如今到了她这个地位,这整个紫禁城的人,除了年事已高,近些年不怎么出门的太皇太后以外,其他人无一不是对自己尊着敬着。
她想做的事,只要不是太离谱,其他人只有顺着她的份。
毕竟就连她提出想要攻打倭国一事康熙帝都答应了,其他的事更是微不足道,根本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不管荣妃与布贵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阿木尔和那斯图去后没多久,她们二人就各自带着二公主与三公主,来慈仁宫给孟露请安了。
荣妃道:“多谢太后娘娘厚恩,二公主能得太后娘娘如此记挂,是我们娘儿俩的福分。”
布贵人也笑着道:“是呢,嫔妾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平日里不让我们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如今就请您受嫔妾一拜吧。”
说着便拉着三公主跪了下去,对着孟露行了大礼。
一旁的荣妃和二公主也不好干站着,于是四人一同跪拜孟露。
孟露这次没拦着,等她们行完礼后才笑着让她们起身,道:“原也是小事,都是我的孙女,我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的。”
孟露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公主们不像皇子,可以学习骑射武艺等,成日里闷着学那些琴棋书画与礼仪之术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光顾着学那些,忽略了体能的训练,否则以后就成了一碰就碎的纸壳花架子,受不得一点磕碰。”
荣妃与布贵人忙附和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孟露道:“既然你们都没什么意见,那么以后每日下午申时,就让两个孩子来慈仁宫吧。”
“是,嫔妾遵命。”
自这日之后,慈仁宫每日就越发热闹了,对此最为兴奋的不是孟露,反倒是五阿哥胤祺。
他听说皇祖母特地为他的三位姐姐请了师傅后,心里还很吃味,吵着闹着要去跟三位姐姐一块习武。
孟露忍不住泼他的冷水,“你急什么,等你到了六岁,就要跟你大哥和太子他们一样,每日卯时不到便要起床,读书写字,骑马射箭,样样都要学,且你皇阿玛每日都会检查你们的功课,若是答不上来,仔细你皇阿玛打你屁股。”
尤其康熙帝本人读书就极为刻苦,他曾经为了理解一本书中的义理,硬是将那书读了不下百遍,达到了字字倒背如流的地步。
可想而知他对自己儿子们的教育会有多严厉。
更别提已经有大阿哥和太子二人在前头当例子了。
现在荣妃的儿子三阿哥胤祉已有六岁,却还未上学,孟露估摸着,康熙帝多半是想让他和胤禛胤祺一起开蒙的。
这么一看,说不定过了年,胤祺就要过上每日卯时不到就要起床的准备了。
胤祺性子又是个懒散爱玩的,到时候怕不是每日都要哭鼻子。
孟露越想越惆怅,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这么些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一方面希望这孩子去读书,一方面也担心他受不来那种苦。
胤祺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皇祖母唉声叹气的模样,连忙捂住自己的屁股,一脸惊恐地看着皇祖母,大声道:“我不要去上学,不要离开皇祖母。”
孟露不由失笑,心里越发难过了。大阿哥开蒙后,就不再住在惠妃宫里了,也不知道到了胤祺时,康熙帝会不会让他继续住在慈仁宫。
孟露一边想着一边将胤祺拉到身前,在他额头亲了一口,随后温声道:“你啊,趁现在有时间,多去找你四哥玩儿吧。”
毕竟能天真玩闹的时间不多了。
第159章
胤祺到底还是个孩子,孟露刚说了让他多去找胤禛玩,他下一刻就吵嚷着要去景仁宫,孟露看了眼时间,索性带着胤祺和银霜一起出门往景仁宫去。
皇贵妃的女儿算起来也快五个月了,可看着还不如寻常三个月的婴儿大。孟露觉着多半是因为康熙与皇贵妃是亲表兄妹的缘故,近亲结婚害处多多,难保他们的孩子没存在着基因缺陷。
这孩子生来刚一月时,就险些夭折了。后来虽熬了过来,但依旧是大病小病不断,为此皇贵妃没少在佛前祈求,但终是无济于事。
孟露也想去看看皇贵妃母女。
去的路上,胤祺依旧像是疯了一样,一路上蹦蹦跳跳,活像是刚从五指山下被解救出来的孙大圣一样,孟露如今的体力跟不上,便让伺候的宫女太监追上去看顾着,她自己牵了银霜在后头慢慢地走着。
带着银霜,是想让银霜也多与胤禛相处。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乾清宫的主人便是胤禛,孟露深知自己大约是活不到胤禛登基,那么胤祺和银霜的以后,自然要多仰仗着胤禛,这都是孟露的私心。
景仁宫离慈仁宫不远,孟露晃晃悠悠的,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也就到了。
随行的太监要高声喊太后驾到,被孟露抬手制止,她看见了院中树荫下正安静坐着的胤禛,胤祺早一阵烟似的朝胤禛跑了过去,结结实实给胤禛一个熊抱。
孟露微微笑着走近,胤禛眉心微皱,手忙脚乱地将比自己还稍微高一些的五弟从身上扒拉下来,随即整了整衣襟稳重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孟露温声道:“起来吧。”
紧接着身旁的银霜便按着孟露教她的,上前一步用着软糯可爱的声音道:“见过四哥哥。”
今日银霜穿着一身雪白的宫装,头上梳着两个丸子头,又用两只粉色的流苏发饰点缀,瞧着乖巧又机灵。
她笑着唤胤禛四哥哥,胤禛突然就想到了永和宫里自己的亲妹妹。
他的亲妹妹今年一岁,也是一个冰雪可爱的糯米团子。妹妹如今渐渐会说话了,她会对着六弟喊哥哥,但见了自己,她却总是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要不就是嚎啕大哭,好像自己会吃了她似的。
次数一多,每次自己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时,额娘总会让人将妹妹先抱下去。
额娘压根不让他与妹妹亲近。
佟额娘会允许自己抱抱八妹妹,但额娘却不许他靠近亲妹妹一步。
银霜见眼前的小男孩神情恍惚,就又用甜美地声音喊了一句:“四哥哥?”
胤禛蓦然回神,再看着眼前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四妹妹,他一向严肃冷硬的小小面庞顿时柔软几分,嘴角微微上扬道:“四妹妹安好。”
孟露看着胤禛露出罕见笑意,心里既惊讶又高兴,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胤祺就又吵了起来:“四哥,你为什么不对我笑呀?”
胤禛闻言收敛笑意,转身淡淡地看了胤祺一眼。
孟露:“”孟露看着胤禛一脸“你如何能跟四妹妹相提并论你个泼皮无赖货”的表情,心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有时也忍不住怀疑,明明她对待胤祺也算严厉,并不一味地溺爱,怎么胤祺就能长成这副德行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副德行或许更好,起码能保他将来平安。
孟露收回思绪,问胤禛:“你佟额娘呢?”
她来好一阵功夫了,久久不见皇贵妃出来相迎,倒不是孟露摆架子,只是皇贵妃这些年年岁渐大,也没了刚入宫时的心浮气躁,如今的她不会这样不知礼数。
孟露问完后,胤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瓮声道:“昨夜八妹妹又病了,佟额娘一夜未合眼,现下应该在陪着八妹妹。”
胤禛话音刚落,皇贵妃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大驾光临,嫔妾”“行了起来吧,听胤禛说公主又病了?”孟露看着她一脸的憔悴疲累,便知道她昨夜定是不好过,孟露忙出声打断道:“请了太医吗?”
一说到体弱多病的女儿,皇贵妃忍不住眼眶酸涩,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胤禛见佟额娘如此,便抬脚轻轻走过去,静静地握着皇贵妃的手。
皇贵妃低头看他一眼,勉力露出一丝笑来。她将胤禛小小的手掌握紧,调整了下呼吸道:“回太后的话,太医来瞧过了,可如同前几次一样,太医们也说不出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皇贵妃声音已有些哽咽。
孟露的心情也有些沉重,“我去看看她。”
距离上次见皇贵妃的女儿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如今再看她,孟露觉得她非但没见长个儿,反而似乎更瘦小了些,历史上这个公主似乎也是夭折的命运,只是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当着皇贵妃的面,孟露没敢露出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在照顾公主的同时,也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拖垮了。
皇贵妃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孟露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胤禛,又道:“你照顾公主,又要照顾胤祺,若是顾不上来,不妨让胤禛先去我那儿住上一阵?”
皇贵妃也觉得自己照顾两个孩子,加之还要处理后宫事宜有些乏力,让胤禛去慈仁宫住,总好过让他回永和宫,只是想着前段日子自己因为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而对胤禛稍有忽略,最后惹得他闷闷不乐时,皇贵妃就想着还是让胤禛在景仁宫住着吧她低声道:“嫔妾多谢太后娘娘体谅,只是胤禛在景仁宫住惯了,嫔妾也还忙得过来,就不让他去打扰太后娘娘了。”
孟露看得出来皇贵妃也舍不得胤禛,她也不强求,刚想点头,就听胤禛道:“佟额娘,儿臣愿意去皇祖母那儿住些时日。”
皇贵妃惊愕转身,神情有些许慌乱,她心里想着莫不是自己这几日又不小心忽略了胤禛?
胤禛走到皇贵妃身侧,皇贵妃立即蹲下身去,胤禛抬手环抱住皇贵妃的脖颈,将脑袋搭在她的颈侧,轻声道:“儿臣想让您好好的,不想让您累着,等八妹妹的病好了,儿臣就搬回来。”
他很爱很爱自己的佟额娘,也不想看着佟额娘一面要因为八妹妹的病夜不成寐,一面还要费心照顾他的起居。
皇贵妃心里一软,眼眶渐渐湿润。
她柔声道:“好,那你去了皇祖母那儿,一定要听皇祖母的话,平日里要多照顾着点弟弟妹妹。”
不待胤禛说话,孟露便笑着道:“皇贵妃,你将胤禛教得很好,他很是懂事,你就放心吧。”
“多谢太后娘娘夸赞。”皇贵妃摸了摸胤禛的脑袋,起身又行了一礼:“这段日子,就有劳太后娘娘了。”
孟露心道倒也不用劳动她什么,慈仁宫几十个下人,照顾几个孩子根本用不上她亲自动手,她每日只需要将几个孩子叫到跟前看他们玩耍就是了,实在是费不了多大力气。
这就是钱与权的力量啊。
*
日子就这么不疾不徐地过着,转眼就到了康熙二十二年年底。
腊月二十五以后,朝鲜琉球等各藩属国使臣陆续入京朝拜,孟露与银霜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先前康熙帝说,等年节时琉球使臣入京,便会着手准备攻打倭国一事。
孟露不好再去催促康熙帝,便只能和银霜翘首以盼的等着。
康熙二十三年正月十六这日,康熙帝就来了慈仁宫,他道:“儿臣问过琉球国的使臣,这个倭国啊,虽然地方不大,但野心却是不小。前明时期,倭国的人便经常骚扰福建一带沿海居民,给百姓们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孟露心道那可不,它的野心你还没怎么见识过呢。
“倭国如今虽有天皇一职,但国家实权却是由其下的征夷大将军掌控,这征夷大将军一职,多年来一直都出自德川家族,现在掌权的,是康熙十九年即位的德川纲吉。”
孟露对于古代倭国的历史并不了解,闻言也只是跟着点头。
康熙帝说完便嗤笑一声道:“倭国的天皇也真是废物一个,竟能让一个武将爬到他的头上去。”
孟露对此不置可否,她虽不了解倭国的政治体系,但天皇这两个字,应该与吉祥物差不多,他们本来就不掌握实权的。
她跟着附和康熙帝两句,便忍不住问道:“那么,攻打倭国一事,皇上可有主意了?”
康熙帝道:“根据琉球使臣所言,攻打倭国也费不了什么劲,不过儿臣行事只求一个稳字,月底琉球使臣便要归国,儿臣打算派人护送他们回去,先探听清楚倭国的兵力布放,再派兵也不迟。”
孟露不懂兵法,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她还是懂的,且她与康熙的想法也是一致,攻打倭国只求一个“稳”字,更何况它的地理位置还很特殊,自然是要先了解清楚再动手不迟。
想到这,孟露便即笑着点头,道:“要攻打倭国,势必要出动水师,越过海面。海上作战不易,还是得避开每年的风季,具体你跟朝臣们好好商议着来。”
康熙帝点了点头,又说到了给胤祺等几个兄弟开蒙的事:“下个月,胤祉就满七岁了,儿臣本打算让他去年就去上书房开蒙的,但想着胤禛和胤祺也差不多年纪了,索性就让他们兄弟三人一同开蒙。”
孟露听着这话,不由向一旁正往嘴里塞点心的胤祺投去一个头疼的眼神,就听康熙帝接着道:“等三月里天气回暖了,儿臣就打算让他们去上书房了,不知皇额娘意下如何?”
皇子教育问题,孟露不会插手,因此她也就笑着道:“甚好,正好他们兄弟三人也是个伴。”不过这样一来,胤祺怕是也不能住在慈仁宫了,果然康熙帝就说:“要开蒙上学,每日就得早起,为了不打扰到皇额娘,儿臣打算让他们搬到乾东五所去住着。”
想到陪伴自己多年的胤祺要离开,孟露心里还是颇为不舍的,她忍不住愣了下,目光下意识就看向了胤祺,那傻孩子还吃点心呢,他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了。
康熙帝也看出了她的不舍,遂道:“皇额娘放心,他们每日下学后,还是能回慈仁宫陪伴您的。”
孟露笑着道:“无妨,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随你安排就是。”
好在她身边还有个银霜,孟露想着慈仁宫也不会太冷清,她没想到的是,康熙帝紧接着又提出了想让她养育五公主的想法。
孟露呆了片刻,道:“五公主不是在德妃那儿养着吗?”
且她如今已经会认人了,贸然抱她离开德妃,恐怕也不好。
康熙帝却不管这些,他前几日去和皇贵妃商议胤禛开蒙一事,正好碰见皇贵妃正在安慰眼眶通红的胤禛。
康熙帝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儿子哭,便问了一句,皇贵妃便跟他埋怨:“还不是德妃和五公主,臣妾也是想不明白,连臣妾的女儿见了胤禛都会咧着嘴笑,怎么五公主次次见了胤禛就要哭。”
“还有德妃,臣妾知道她心疼女儿,可她也不能女儿一哭就责怪胤禛啊,胤禛今日回来就红着个眼眶,臣妾从未见他如此难过。”
皇贵妃在他跟前一向是有话直说的,康熙帝知道她所说都是真话,他私心里还是比较偏袒胤禛的,既然每次胤禛去给德妃请安都能引得五公主啼哭,那就别让五公主再在永和宫待着了。
于是就这样,慈仁宫走了一个阿哥,又多了一个公主,还是一个整日哇哇大哭的公主。
孟露:头很痛!
五公主银昕来慈仁宫不过短短几日,孟露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日她看着乳母无论怎么都哄不好公主,便只能开口道:“去叫德妃过来。”
即便她不怕吵闹,这孩子这么一直哭下去也不是个事。
永和宫离慈仁宫也不远,德妃估计也是挂心于女儿,没多久她就匆匆赶来了。
五公主见了自己的额娘,很快便止住了哭声,孟露也跟着舒了口气。
她看着对银昕颇为疼爱的德妃,便问道:“听皇上说,三月时打算让胤禛几个兄弟去上书房去开蒙,这事你听说了吗?”
德妃怀里抱着五公主,轻轻摇晃着道:“是,嫔妾听皇贵妃娘娘说过。”
孟露道:“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搬到乾东五所去住着,虽有内务府分发下去的奴才,但你这个做额娘的,也该替胤禛打点打点。”
起码也该派一个她信任的人去照顾胤禛。
然而德妃却道:“胤禛那儿有皇贵妃操心着,太后您老人家放心就是。”
孟露:“……”
罢了,她该提醒的也提醒了,德妃听不进去她也没辙。
第160章
到了三月,天气渐渐暖和,康熙帝下令让胤祉,胤禛和胤祺三兄弟一起搬入了乾东五所。
乾东五所位于御花园东北角,是五座相邻着的三进院落。
太子胤礽是住在毓庆宫的,是以如今这乾东五所,也就只有头所里住了大阿哥胤褆,其余的二所,三所,四所,五所皆空着。
康熙的意思是让三位阿哥各住一所,由各自的奴才下人侍奉着,但胤祺这个小哭包一听要自己独住一所大院子,当即就又开始了哭闹,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独住。
孟露两眼一黑,忍住了没去抄起鸡毛掸子。她苦口婆心地劝了胤祺一阵,仍旧无济于事。
这事也很快就传到了乾清宫,胤祺若是由其他人抚养,康熙帝定会去责怪抚养之人娇惯了胤祺,但这人是孟露,康熙帝也不敢说什么。
他甚至都打算松口让胤祺还住在慈仁宫时,最后还是胤禛开了口:“那就让五弟跟我一起住吧。”
胤祺听到要跟自己的四哥同住,当下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康熙帝一想自己还有好几个儿子,将来开蒙读书也都是要搬到这儿的,挤挤倒也无妨,便点头应了。
如此孟露也放心不少,胤禛年纪虽小,行事却可见其心性沉稳,有他看着,胤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胤禛三兄弟上学的第一日,康熙帝就将他们叫到了乾清宫,倒也不是考究他们的功课,毕竟他们如今还处在认字的阶段。
康熙帝主要还是提问胤褆和胤礽,同时也让三个小的在一旁看着。
这三小只什么也不懂,但只见无论皇阿玛神情严肃,轮流提问大哥和太子。
无论皇阿玛问什么,大哥和太子二哥均能答得上来,三人脸上也就露出了崇拜羡慕之情。
胤祺更是在胤褆和胤礽再度回答上康熙帝的提问后,兴奋地鼓起了掌,他嘴上喊道:“哥哥好棒呀。”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原本气氛严峻的乾清宫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胤祺投了过来。
胤禛见此忙将胤祺还在拍个不停的双手用力放下,低声道:“你安静点。”
胤祺呆呆地“哦”了一声,有些茫然地放下双手,在康熙帝严厉的视线下悄悄往胤禛身后挪了一挪。
偏他比胤禛还要高上几寸,康熙帝透过四儿子的头顶看着五儿子的眼睛,心里忍俊不禁,嘴上却还是严肃道:“躲在兄长身后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来站好。”
胤祺委屈地嘟了嘟嘴,慢悠悠地从胤禛身后走出。
康熙帝叹息着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今日就到这里吧。”康熙帝目光复又转到胤褆和胤礽脸上,缓缓出了口气,合上书本,代表今天的抽查结束。
胤褆和胤礽紧绷的心神也渐渐松懈下来。
康熙帝看着眼前的五个儿子,沉吟着道:“今日开始,他们三个也要去上书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一旁端正站立的兄弟三人,“如今朕国事愈发繁忙,偶尔也许会无暇过问他们的功课,以后你们兄弟二人就替朕多看着点。他们若有什么不懂的,你们两个做兄长的,也要多教着点他们。”
这话他是对着胤褆和胤礽说的,当着康熙帝的面,他二人只是恭敬地应声:“儿臣遵旨。”
“嗯,胤祉和胤禛就交给胤礽了。”康熙帝活动了下姿势,往后慵懒地一靠,缓缓道:“胤褆你便辛苦些,负责教授这性子最跳脱的胤祺吧。”
胤褆胤礽兄弟二人再次齐声道:“是。”
给三个小儿子分配好了老师,康熙帝也就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兄弟五人相继出了乾清宫正殿,到了外头时,一直走在最前头的太子胤礽突然停了下来,比他略靠后一步的胤褆也顿住脚步。
胤祉和胤禛也跟着停下,唯有走路不看路的胤祺还闷着头往前走,胤禛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拉住,避免了他撞上太子后背。
胤礽如今虽只是个十岁的少年,但身上却已有了几分上位者傲视一切的骄傲气息。
他回过头,背着手姿态从容地对胤褆道:“大哥,今日三弟他们初入上书房,以后这上书房就不只是咱们兄弟二人了。”
胤褆的个子比胤礽还要高上几分,他闻言淡淡看了胤礽一眼,含笑回应:“是啊,咱们有伴了。”
胤礽也笑了笑,接着道:“不如今日你们都去我的毓庆宫,我吩咐人准备一桌好菜,咱们兄弟几个吃上一顿,也趁此好好的说说话,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太子做东这件事,胤褆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他心里其实是厌恶极了他这个太子二弟。
两人年龄上虽只有两岁的差距,可自打胤礽出生起,皇阿玛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了他的位置。
胤礽幼时可以住在乾清宫,得皇阿玛亲自教导,他却连见皇阿玛一面都难。
也就是后来自己开始上学,皇阿玛见他的次数才多了些。
可没过多久胤礽也开蒙上学,皇阿玛总是有意无意地拿他和胤礽做比较,总是会对他说“看看你弟弟”……
也因为如此,他私下里和胤礽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和睦,但即使这样,在人前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和太子兄弟情深的样子。
胤褆双拳微微握紧,笑道:“太子殿下设宴,我自然是要去的。”
胤礽一笑,回头又看向沉默的胤禛等人,问:“三位弟弟可愿意赏脸去我的毓庆宫小坐?”
胤祉和胤禛都点了点头,唯独胤祺,他很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回去看皇祖母。”
话落他竟转身就要走,又被胤禛一把拉了回来。
胤禛视线瞥到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胤祺道:“五弟,时候还早,咱们先去毓庆宫陪哥哥们说会儿话,晚些时候我再陪你去看皇祖母。”
离开景仁宫的头一晚,胤禛一夜没睡,佟额娘哄睡了八妹妹后也过来陪着他坐了一夜。
佟额娘嘱咐了他很多事。
但除了刻苦读书以外,佟额娘说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到了上书房就会与太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太子是国之储君,身份尊贵,在太子面前万不可不冒失,不可冲撞了太子,也最好不要忤逆太子。
佟额娘说的委婉,胤禛心里却明白,佟额娘的意思,其实就是说太子在皇阿玛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不是他们其他兄弟能够相媲美的。
显然大哥和三哥都明白这个道理,相信皇祖母也跟五弟提过,但五弟显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然而这就是胤禛多想了,孟露压根没想过让胤祺与太子搞好关系,她自始至终潜移默化告诉胤祺的,都是让他讨好他的四哥去。
此时的胤禛当然想不到将来的皇位会是自己的,他只是想着,既然五弟在这些事上缺根筋,那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多替他留心几分罢了。
*太子在毓庆宫设宴款待几个兄弟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康熙帝耳中,彼时康熙帝正与朝中几个臣子们商议国事。
康熙帝当着臣子的面就对太子胤礽赞誉有加,言语间透着一个父亲的自豪。
下头的臣子们自然也跟着奉承,说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导,自然是样样拔尖的。
康熙帝原本也暗暗有几分显摆之意,抛开皇帝的身份不谈,他于胤礽来说就是一个父亲,一个父亲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方方面面都能够出类拔萃的,更何况将来太子是要继承大统,自然不能是庸俗之辈。
如今听着朝臣们也对胤礽赞不绝口,康熙帝的心情就越发地好了。
心情一好,他就想干点大事,康熙帝将几位文臣打发了,接着问梁九功:“裕亲王那边还没有传回什么消息来吗?”
梁九功答道:“启禀皇上,王爷还未曾有书信传回。”
正月底的时候,康熙帝派了一队人马护送琉球使臣回国,裕亲王福全便是这队人马的首领。
裕亲王同时也得了康熙帝的指示,到了琉球后,要在琉球国王的协助下,顺利迁入倭国,查探倭国的兵力布防。
如今算算王爷出发也有一个月了,也不知王爷的行动是否顺利。
梁九功沉思着,又低声开口:“皇上您也别着急,一来倭国离咱们隔着一大片汪洋,往来实在不便,二来王爷武艺高强,行事谨慎,王爷定是想要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回信的。”
康熙帝点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天气越来越热,眼下是三月,等到了七月,天气转瞬即变,那时就不适合作战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施琅也还没进京?”
“施大人如今六十多岁了,皇上您传他进京的旨意估摸着十日前才能到福建,施大人即便是马不停蹄地赶路,最快也怕是要这个月月中才能抵达京城啊。”
康熙帝皱着眉,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喃喃自语道:“是啊,施琅已经六十多岁了,是老了。”
大清的水师,如今也就只有福建这一支,要攻打水师,也势必要依靠福建水师,依靠施琅。
康熙帝之所以有些着急,也是怕万一施琅哪日哐当倒下,朝中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一个可以统领水师军队的将领。
此次召施琅进京,也正是想让他制定出一套详尽的攻倭计划。
同时,康熙帝也想向这位有着吩咐作战经验的水师提督好好请教一番。
大清的疆域毕竟还靠着大海,他们的水师也需得迅速成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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