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程锦靠坐在办公桌后,手上拿着刚才打印出来的徐星洛身体检查资料。
从表象来看,徐星洛的身体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实际上,两者大不相同。
从各项数据来看,徐星洛的身体指标都偏高,其中痛觉、感知数据更是高得吓人,但是偏偏造血指数却很低。
那是什么概念?如果正常人失去400cc的血液,可在48小时就能恢复,那徐星洛如果失去400cc的血液,可能需要正常人2-4倍的时间才能恢复。
那就意味着,徐星洛一旦大出血,可能就会死亡。
程锦推了推眼镜,不确定是否可以用死亡来衡量徐星洛。
想起徐星洛手心两道狰狞的伤口,程锦眸色幽深,指尖在桌上平缓敲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裴沆说过他们脱离队伍后并没有受到危险。那么,徐星洛的伤口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拿起桌上的钢笔,程锦在徐星洛造血指数那行画了个圈。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程锦让进的同时将徐星洛的资料放入抽屉内,并顺带上了锁。
推门而入的是程佳嘉。
“佳嘉,怎么来了?”程锦笑了笑。
“我不能来你这里吗?”
程佳嘉自顾自的拉过椅子坐下,双手环抱面色不好:“不是说我来了这里就能让裴沆喜欢我吗?你又在骗我?”
程锦眉峰微皱,不太满意她的语气,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当他知道女儿一直喜欢的人是裴沆后,就想着或者离得近些会更容易产生感情。
特别佳嘉母亲去世得早,他自己又比较忙,如果能来南区的话,自己也能陪陪她。
没想到,在她的嘴里,竟然成了骗。
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陈佳嘉就来气,她瞪着程锦,嘴巴不饶人。
“怎么?后悔把我接过来了?觉得我给你惹是生非了?看着我缠着裴沆的样子觉得丢脸了?那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或者为什么不在妈妈死了后也把我掐死?”
一声声的泣血质问,同时也是刀刀锋利的插进程锦心里。
作为中心区的主要研究人员,他渴望研制出抗体疫苗,所以一门心思埋进研究室。
妻子生下女儿产生抑郁他也没有发现,直到许久一次回家,看到女儿房间里已经死去多时的妻子尸体。
她或许是想要带着女儿走的,可能最终还是没有忍下心,只是把女儿哄睡着了。
程锦像是逃跑一般,自愿来到南区。他本想把女儿一起带走,可是又想着南区艰苦,想要等她再大一些。
等着等着,几年过去了。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程锦摘下眼镜,垂下头低声说:“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你可以恨我,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好好呢?”程佳嘉冷笑一声,“我确实是好好的,有你没有你都能好好的。”
说完她站起身,接着说:“你也知道,我是为了裴沆来这里的,不是为你。现在你答应我的事做不到,我只能找别人了。”
程锦猛地抬手,急忙起身,慌乱间金丝边框眼镜掉落再地,眼镜腿被摔断成两节。
“你要找谁?你联系中心区了?”
“不然呢?你和裴沆不就是想要研制出抗体疫苗吗?用那只像人的丧尸。”
程佳嘉看着程锦继续说:“我告诉了中心区,到时候中心区会派人下来帮助你们的,到时候裴沆一定会很感激我,然后喜欢上我。”
“胡闹!”
程锦一巴掌拍在桌上,尽管他尽量控制情绪,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声音格外的响。
程佳嘉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程锦生气。
或许因为是从主中心区出来的,程锦的教养真的很好,就算很生气,也极力克制,保持着风度和姿态。
“你怎么知道丧尸的事的?”
程锦支撑着桌面,低声质问。
不单单是因为裴沆说过,不希望除医疗队的人知道徐星洛的事,他自己也非常清晰的知道,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影响有多大。
他的研究才刚开始,不能就毁于一旦。
程锦握紧拳头,拼命的压制自己的怒火。
程佳嘉紧抿着嘴,固执的不说话。
程锦的态度让她更加生气,程锦从来都不会为了她着想,更不会为了她放弃他认为重要的研究。
她不想像妈妈一样,被程锦永远排在后面。
“说话!”
程佳嘉一抖,眼眶瞬间发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直愣愣的看着程锦,不想认输,可是看着程锦的看她的眼神,眼泪立刻忍不住的滚落下来。
“入口处你自己说的!”程佳嘉喊道。
看见程锦错愕的神情,她心中竟然产生报复的快感。抬手狠狠的擦了下眼泪后又说:“程锦,我恨你!”
程锦看着被砸上的门,左手微微颤抖。他用右手按住发抖的左手,缓和了许久才恢复正常。
是他错了,是他说的,在入口处太过自以为是,太过沾沾自喜,太过掉以轻心。
不该对佳嘉发火的。
程锦弯腰捡起眼镜,看着断掉的眼镜腿,心中生出一股无力。
狼狈的坐回椅子上,他伸手捂住了眼睛。
-
检查完身体后,弯弯带着徐星洛离开医疗院,进了旁边的军区院。
她告诉徐星洛,他的住所之所以安排在军区院,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
房间在裴沆的对面,虽然中间横跨着宽大的四方院,但是只要开窗或者开门,就能看到对面。
对于这点,徐星洛忐忑一天的心终于得到些缓和。
推开房门,走进去的第一眼,徐星洛就看到摆放在桌上,一个大白瓷瓶里的三多大大的向日葵花。
或许因为在医疗院时他抱得太紧,花瓣落了很多。
弯弯抬手看了眼时间,说:“小星星,我还有工作,你好好休息,明天九点我再来接你去医疗队。”
不等徐星洛回答,她已经急急忙忙的走了。
徐星洛缓步走到桌前,目光落在其中一朵向日葵的花心,那里是他捡起来的花瓣。
一一把花瓣捡起,徐星洛拿出包里的笔记本,把花瓣小心的夹进本子,接着又把本子放回包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推开窗子,拉过一把椅子坐着,趴在桌上盯着对面紧闭着的房门。
等了很久很久,天空完全黑下来,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徐星洛才后知后觉得想起来,弯弯给他说过,裴队长最近很忙。
军区院里树枝上挂着的灯亮了几盏,昏黄的灯光只能照出一方小小天地。
徐星洛把头埋进胳膊,将自己藏进黑暗中。
他想,如果裴队长总是很忙的话,他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心里闷闷的。摇摇头又劝自己,如果真的很忙,很久见一次也是可以的。
徐星洛没有想到,他竟然一语成谶,自裴沆带他摘了向日葵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
他每天都会被弯弯带去医疗室,一开始是检查,然后是吃一些他不懂的药,到现在每天都会抽血。
回来后他每天都会在窗前等裴沆,可是对面那扇门从来都没有被打开过。
就像是弯弯哄骗他的一个借口,对面根本不是裴沆住的地方,只是裴沆不想要他了。
那次的向日葵和笑容,或许更像是告别。
裴沆可能不太愿意说告别的话,所以就用花朵代替,这样,他就不会太难过。
“小星星,要不要吃糖,程教授说可以补补养分。”
从医疗院出来,徐星洛就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很沉默。
明明最近的这段时间,他说话已经足够利落,只要不是太绕口的话,都可以正常说出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天比一天低落,甚至有点无精打采的。
徐星洛摇了摇头,程教授的糖他可以吃,可是他不喜欢,因为吃不出味道。
“那要不要去摘花?去摘向日葵,你的向日葵不是都蔫吧了吗?”
徐星洛脚步一顿,喉咙干涉。
是的,他的太阳花死了,花瓣掉了个干净,就算他全都捡起来,藏进本子里,也阻止不了它们已经死亡的事实。
现在那个漂亮的大白花瓶里,只剩下三根干枯变色的太阳花杆,还有蔫吧的黄叶。
鼻腔酸涩,徐星洛抬手揉了揉。
“弯弯,糖,我现在想吃糖了。”徐星洛说。
弯弯终于高兴了些,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塞进徐星洛手心,还把他灰蓝色的包包里也塞了一些。
徐星洛默默拆开糖衣,噻进嘴里。就算他将糖果使劲咬碎,记忆中的甜腻味道也从未出现过。
时间越来越久,他似乎也在慢慢的忘记那些他曾经唾手可得的味道。
他的世界,在他的记忆里越发遥远,遥远得似乎存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裴沆怎么还不回来呢?
徐星洛忽然有些委屈,他好像就像这些糖一样,无滋无味,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食用。
唯一需要他的人不愿意要的话,就是没有用的东西。
徐星洛坐回窗前,指尖触碰太阳花杆上枯黄的叶子,叶子轻易就掉落下来。
徐星洛捡起。
他讨厌裴沆了。
裴沆怎么还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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