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饮枫阁,枫林武场外。
秦顾双手抱胸,靠着一棵茂盛枫树,阳光将他的眼眸照得发亮,有片枫叶飘落在他肩上,他偏过头,碎发拂过枫叶,那叶子便飘飘然落在地上。
有弟子从武场出来,向他问好:“秦师兄好,这是在等人么?”
与他同行的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多问,秦师兄当然是在等季师兄啦。”
他们一齐向秦顾行礼,嘻嘻哈哈着走了。
秦顾失笑,恰逢耳畔传来脚步声,伴随一声:“师兄!”
他转过头去,只见枫林间走出个高挑的青年,肩宽腰窄,黑发高高束起,肤色白皙,面如冠玉,所到之处,连阳光都柔和许多。
主角出场自带滤镜。
秦顾微笑着等他走近:“小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真是眼睁睁看着季允的身高跟抽条的柳树一样,一直长到与他并肩,如今已彻底超过他了。
季允微微一笑,幽紫的眸子看了过来:“让师兄久等,我方才听他们说师兄在武场外,还以为是他们看错了。”
秦顾的修为已近化神,被秦如练派去协助诛魔司追踪魔修,已有数月未曾回到饮枫阁。
其他弟子见他的次数本来就不多,但这几年他和季允关系亲密,是以季允会有此感慨。
秦顾有意逗他:“那师弟是想我回来,还是不想我回来?”
季允急忙道:“当然是想师兄回来。”
秦顾便大笑,季允察觉自己上了当,也跟着摇头低笑。
二人并肩穿过石洞,秦顾提起正事:“祭祖大典在即,母亲忙不过来,要我们俩下山去将秋猎时会用到的武器都带回来。”
祭祖大典是修真界最为重要的仪式。
传说千年前,曾有两名大乘期修士,相约共同渡劫飞升,然而飞升的紧要关头,其中一人竟堕入魔道,意图毁灭世界;
另一人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二人在雷劫中交战七天七夜,神州大地之上雷声不断,最终同归于尽。
但身为大乘修士,二人虽身死,魂魄却未散,仙舟正是与魔头交战的那名修士神识所化,悬浮于修真界之上,守护人间。
是的,仙舟实际是一座空中岛屿,而那名修士,则被视作修真界的鼻祖,后人将其灵位供奉在仙舟最高处,尊称他为无垢仙尊。
祭祖大典,顾名思义,就是祭拜无垢仙尊的典仪,同时也是仙盟众门派齐聚一堂的日子。
“祭祖大典...”季允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动身?”
秦顾拍了拍他的手背:“现在,正好让我检验一下,我们小允的轻功可有精进?”
说罢,他率先抢跑,足尖一点地面便凌空跃起,像只在山林间飞舞的红色雀鸟,飘逸轻灵。
季允注视着秦顾的背影,踩着枝桠三两步便追了上去,不远不近坠在他身后几米:“师兄轻功卓绝,我比不过。”
他其实收敛了功力,甘愿输秦顾一头。
山门很快就出现在眼前,秦顾落地站定,扭头看向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身后的季允:“放水也是作弊。”
季允神情自若,视线投向远处:“往哪里?”
好小子,三个月不见都学会转移话题了。
秦顾抬手指了指方向。
清县位于菏国版图的偏北处,地域辽阔,百姓富庶,更是菏国第一贸易之城,是以城内商铺林立,小巷四通八达。
而为饮枫阁提供训练用具的铁匠铺子,因其性质特殊,不可引人注目,藏在小巷最深处。
城内不可御剑,秦顾将地图颠来倒去看了半晌,才确定了具体的方位,两手并拢一点,迈步走了过去。
他们在小巷里七拐八弯,秦顾转得头晕目眩,总算在一处隐秘角落发现了“陈氏铁匠铺”几个小字。
铁匠铺的门经过仙术伪装,在凡人看来与墙壁无异,需得连续敲击三块砖瓦后注入灵力,门才会打开。
秦顾走上前,指节欲敲——
“等等!”
他敲门的动作一停,季允的声音同时响起。
秦顾皱起眉,后退一步:“结界破了。”
原本该被结界覆盖的铁匠铺,此刻金红结界已暗淡,结界上可见一道裂隙,蔓延至阵法中心。
而结界上,也只有这一道裂缝。
也就是说,此人只用了一击,就直取阵眼,将饮枫阁设立在此处的结界破了。
秦顾抬手贴上结界一侧,灵力灌注进去,继而摇了摇头:“没有魔息残留,袭击者应该已经离开了。”
但他隐隐有些不安,饮枫阁脚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了他们的武器仓库...
而且,还是在祭祖大典前夕。
秦顾想到了原著的情节,原著中,原身为了打压季允的风头,找了个由头将他关在柴房中,季允因此错过了登上仙舟的机会;
谁也没想到,这年的祭祖大典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仙门中竟有人与魔修勾结,而这一罪名,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季允的头上,虽然最后洗脱冤屈,却让季允对修真界更加失望,为堕魔埋下了祸根——
这都是后话,眼下的情况同样严峻。
原著没提,秦顾不知原身是如何处理此事,但要他来决断,救人最要紧。
当机立断,秦顾迅速敲击墙面三处,暗门顺势打开,露出一路向下的深邃甬道。
他摁住剑鞘,一步步慎重地沿着甬道往里走去。
铁匠铺内静悄悄的,锻好的刀剑整齐地挂在墙上,丝毫看不出入侵的痕迹。
再往里走,是一个折角,转过去,便是锻铁的工作间。
秦顾没急着迈步,捡起一块打铁石向墙壁掷去,打铁石撞上石墙,因外力而弹射出去,正好飞进了工作间内。
一缕神识就附在上面,灵息以神识为中心四散,蔓延到工作间的角角落落。
秦顾闭眼凝神片刻,将神识收回,示意季允继续走。
他没察觉到魔息残留,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事实也正是如此,工作间内的灯盏被打碎,灯芯掐断,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秦顾用灵力在指尖点了一簇火苗,总算看清了室内景象。
数名打铁匠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工作台上摆放着还没锻造完成的武器,而工作间最靠内的那堵墙上,用已经泛黑的鲜血写着扭曲的诗句:
“落花时节又逢君”
句末,用血画着一个灿烂的笑脸。
秦顾骂了一声“该死”,紧走两步到一名铁匠身旁蹲下,手指贴上对方颈侧,还有脉搏,放下心来。
剩下几人都是如此,看来是晕了过去,性命并无大碍。
检查完打铁匠的情况,秦顾与季允合力将他们挪到墙边靠好;
正欲仔细查看墙上的血字,季允突然喊住了他:“师兄,铁匠们手心里好像有东西。”
秦顾闻言,复又看向铁匠紧攥的手,有一缕黑色正从肉的缝隙里漏出来;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小心掰开铁匠的手指,黑色便露出全貌。
一片乌鸦的羽毛。
三年前那只梦魇般的乌鸦,好像又冲破记忆,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
——晏白术!
秦顾环顾一圈工作间,如果入侵的人是晏白术,那么一切不合理就都迎刃而解。
功力深厚的魔修,轻松破阵自是不在话下;
明明已经登堂入室,却只击晕打铁匠而不伤人,其目的,只是为了给他们留下这一挑衅的诗句。
又逢君。
这么多年,诛魔司从未放弃过追捕他的踪迹,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这次,是晏白术在告诉他们:我要回来了,做好准备迎接我吧。
张狂至此!
“是猪血,”季允已察看过墙上的血字,捻了捻指腹,走过来,“师兄,该怎么办?”
秦顾从怀里摸出一块软帕递给他,神情凝重:“必须上报仙盟,早做准备。”
但仙盟为祭祖大典准备许久,他们不会因为一个晏白术就推迟典仪。
既然如此,就只能加强防范,从饮枫阁开始,层层戒严,一旦发现可疑情况,就立即上报。
秦顾拧了拧眉心,这三年是书中难得风平浪静的时期,他抓紧时间刷了刷季允的好感,修炼更是一刻都没有松懈,如今再对上晏白术,他也不会像三年前那样束手无策。
况且祭祖大典上,各门各派的掌门都要到场,可谓是大能齐聚,晏白术修为再强悍,也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就怕此事,牵涉的不止有晏白术。
二人在晕厥的打铁匠身边守了片刻,打铁匠悠悠转醒。
他们并没有带来多少有用的信息,只说锻铁到一半,灯光突然暗了,之后闻到一股异香,后续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不知道了。
铁匠铺世代为饮枫阁锻造,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秦顾见他们很是惶急,安抚道:“几位师傅不要担心,今日先带上要紧东西,随我回饮枫阁避一避。”
于是几人收拾好东西,秦顾让他们先跟着闻讯赶来的饮枫阁弟子离开,自己和季允则在铁匠铺中又逛了一圈。
除了工作间的一句挑衅的诗外,铁匠铺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入侵的痕迹。
要么,晏白术没有使用灵力,但从结界的裂隙上来看,这点已经被排除;
要么...
晏白术有备而来,对铁匠铺的构造一清二楚。
秦顾猛地停下脚步,手掌成拳,砸在墙壁上。
秦顾双眉紧蹙,眼中怒火翻涌,周遭的空气被他影响,陡然沉重几分。
他总算知道从刚才开始,为什么总有隐隐的不安与违和萦绕在心间。
铁匠铺的位置向来只有饮枫阁内门弟子知晓,内部构造更是绝对的秘密,晏白术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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