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病弱小先生(七)
那忽然变换的称呼亲昵暧昧。
从褚文清嘴里非常流畅地说出时, 没有一丝卡顿,就像是已经在背地里叫过千遍万遍一样的自然。
可联想起他平日的作风,那二字顿时就失去了亲近含义,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怪异的瘆人。
不清楚的,估计还以为褚文清是故意在讥讽人。
也确实是带着些刻意的成分。
只是这刻意并不是针对李映池, 而是针对那出现在他家中的陌生男人。
这样的举动和圈占领地的小狗没什么差别。
李映池听见了那一声称呼,只是道:“稍等。”
没有往别的方面多想, 因为褚老爷子也经常这样叫他。
或许是他这位虚伪的上级, 准备在外人面前表现一下友爱也不一定。
毕竟现在讲究民心, 新官上任,总归要注意一些。
虽然褚文清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放在官场上,他以后或许会是一方清廉公正的青天大老爷。
招呼着不知为何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坐下。
李映池声音是如常的轻柔温和,回答道:“这位是我最近认识的新朋友, 苏言澈,他就住在我隔壁。”
“之前我因为生病请假的时候,还多亏了他来照顾我,不然我都不一定能这么快恢复。”
话语间还不忘给褚文清多添了一双碗筷。
邻居?
恢复靠他照顾?
短短两句话听得褚文清无名火起, 越看苏言澈越觉得碍眼。
都说相由心生,就凭苏言澈这模样, 鼻塌嘴歪衣衫破旧的, 这样的人如果成了邻居,他夜里都要多防备几分才是。
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们不在同一条路的人, 李映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他本就不愿意让李映池住在这里,不是说自作多情想要管对方, 只是,明明他可以给李映池更好的生活条件, 哪怕只是作为同僚之间的帮助。
何必让青年一个人待在这处偏僻地。
周围都是山野农田,一到夜晚就黑得无法视物。
青年的屋子又没什么防护,半人高的篱笆,一踹就能踢开的房门。
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如今又认识了这样一个邻居,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不论是哪个,都不如让李映池和自己离开来得好,之后他一定要找机会把人带回去。
见李映池说着说着就要去给自己装饭,褚文清赶紧阻拦,“你去坐着,我自己来。”
坐回位置上时,李映池正在和苏言澈介绍他。
话语里不乏夸赞,把他的形象说得格外的高大伟岸。
听得褚文清都有些脸热。
他端着样子,拿着装满了白米饭的碗也像是捏个茶杯似的,“在你眼里,我真的这么好?”
褚文清有意无意地看向对面。
见苏言澈不自然地低下头一个劲吃饭,面对李映池的话,也只是含糊地应声,褚文清狭长的眼眸里盛满了得意。
像是在说,看吧,我才是李映池最亲近的人,就算你住他隔壁又怎样。
你算什么东西。
“自然,褚先生待私塾众人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吃饭时李映池不太喜欢说话,只是褚文清又问他,他又不好不回答。
垂着眉眼,青年嗓音清润柔柔,像是有些累了,少了些活力,只慢条斯理地说话。
今日忙了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就有些饿了。
本来早该开饭的,结果褚文清突然来了,现在还这么多事。
好麻烦。
话说着说着就不走心了,多是挑些场面话去夸人,讲到后面,李映池用上的大多形容词都有些疏远。
不像是真心,更像是随手挑了点词。
大概在想着把褚文清的品性夸赞到天上就好,和往日里那些人的阿谀奉承没什么差别。
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说出这些话的人变得不一样了。
一个让自己很在意的人这样夸他,这让他的心情很复杂。
心中愉悦欣喜,毕竟第一次亲耳听李映池对他说这些。
但一想到对方可能只是在敷衍他,说出来的那些都并不是对方真实的想法,这又让他有些摸不着底。
他宁愿对方没把他说得那么好。
最好是能提起些日常的事情,让他听听自己在对方眼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好就最好,不好他就去改,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名誉,他更想要的是和青年接近一些。
无论是距离还是心灵。
“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褚先生谦虚了……”
“不用叫我先生,小池叫我的名字就好。”
“褚公子谦虚了。”
褚文清面无表情地夹了点菜到李映池碗里。
不懂褚文清的心思,李映池言罢,又开始对之前生病时的照顾表达感激,话里话外都在夸赞苏言澈的好心。
褚文清眉头皱起,欲言又止,“你生病的时候,明明我也给你找了郎中……”
他拿着筷子有些别扭地夹着米粒,带着些不服气,但又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有点丢脸,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李映池没听清,又侧耳靠近褚文清,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褚文清毕竟是他带来的朋友,落座时便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
屋子里空间不大,小小一个饭桌,一边摆上两个凳子就有些挤了。二人坐得很近,李映池这样一凑近,几乎是和褚文清贴在了一起。
青年发丝间的清香丝丝缕缕地转进他的鼻尖,褚文清在此时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呼吸,正微弱地擦过他的脸侧。
余光里,他轻瞥着青年白皙莹润的侧脸。
脑海里所想的东西都在此刻放慢了不知几倍,眼瞳里倒映着的东西,是那几缕割断暖黄光线垂落慵懒的发丝,青年小巧挺翘鼻尖下静待回答时微弯的唇。
只要他现在转过脸,就能够轻易地吻上他肖想已久的人。
“没说什么。”褚文清否认了。
连带着脑海里那些未尽的幻想一同掩埋,身侧被遮盖住的手臂早已因为攥拳而显现出了青筋。
耳根冒红。
他看着李映池听完就乖乖点头应声的模样,心中对他好哄的评价又再次上升了一个等级。
这样的青年要是不将他留在身边,好好的看着他,褚文清真怕哪天他就会被人拐跑。
“原来你就是小池的邻居啊,久仰。”
久仰二字说得飘忽,听不出久仰的意思,更多的,是不把对方放在眼中的轻蔑。
言下之意,原来你就是妄想待在李映池身边的那个人啊。
居心叵测,诡计多端,但是再怎样想方设法,也无法撼动属于他的位置。
褚文清高傲的态度轻易刺穿了苏言澈所剩无几的自尊。
哪怕苏言澈此时对李映池只是有些,有些连自己都还未捋清的好感,被人这样一说,他难免觉得冒犯。
二人之间的差距,苏言澈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这个时代最为普通的百姓。
靠天吃饭,没有什么学识也没有多少钱,住宿简陋吃食粗糙。
可写字看书,考取功名,这其中所用的银钱如汹涌的流水般消逝,他能够给对方这样的生活吗?
就算他拼了命地去赚钱,那这其中所花费的时间,小先生又凭什么等他。
拿出自己这十几年来所有的积蓄,恐怕对于褚文清这样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日的收入罢了。
李小先生不是他能够觊觎的存在。
他这样美好的人,该是伸展着不断向上的枝芽,不该被自己这样的泥泞所打搅。
但他不配,褚文清就一定配吗?
感情一事从来都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不过一个和自己怀着同样心思的人,现在说出这种话,是以怎样的身份说出口的?
只怕褚文清是也在忌讳着自己吧。
因为在小先生的眼里,褚文清和自己没什么差别。
没有特殊的对待,摸不到底可有可无的态度,每一个出现在李映池身边的人,都有获得青睐的机会。
所以褚文清才会无法抑制地产生了类似于嫉妒的情感。
连他这个才是见了第一面的人,褚文清忍不住对他露出如此防备的态度。
虽然防他防得没错,自己确实对小先生有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可褚文清这以眷侣自居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烦意乱。
苏言澈忍不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褚公子说笑了。”
“我何时开过玩笑。”褚文清一袭白袍中着墨黑纹金长衣,面容俊朗清逸,略微冷硬的气质含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即使是在简陋的屋子里,他端坐在那里就自有一种登上高堂的感觉。
没什么情绪的视线审视着对面局促垂首的男人,褚文清淡淡道:“还多谢阁下在我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小池了,今后有需要的地方,阁下只管开口。”
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苏言澈和李映池这几日的交情归结为一场交易。
苏言澈是见过褚文清的。
褚家那位年少便功成名就的公子,在夏初的时候来了镇上的私塾,富有才识,许多人都梦想着找他指点一二。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才,但苏言澈没想到对方的心机竟也如此深沉。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话。
只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又不懂该如何去回绝那一句话。
思考片刻,只说:“褚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其他的就不必了。”
“阁下不必客气,小池的事就是我的事。”
“……”
无形的硝烟没有蔓延到李映池那边。
他们这边针锋相对,每一句话都是绵里藏针,一旁的李映池已经开始夹菜了。
李映池只知道他该开饭了,再不吃,桌上刚热好的饭菜就又该冷了。
后来过来半天,发现旁边两个人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李映池才咽下嘴里的饭,眨了眨眼,提醒道:“你们还不饿吗?”
接连不断的交谈声终于停了下来,转而变成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响。
过了一会,褚文清憋不住了。
他在吃饭的过程中偷瞄了无数眼,认真吃东西时脸颊一鼓一鼓的青年过于可爱,他状似无意地夸赞道:“没想到小池你做饭还不错啊。”
“不过我的厨艺也还行,下次换你来我家尝尝我做的菜吧。”
李映池抬眼,有些诧异地扫过褚文清碗里的饭菜,“可是你都没有吃我做的那盘菜。”
褚文清夹菜的动作一顿,“这些不是你做的吗?”
“不是啊,是苏言澈做的。”李映池点了点苏言澈面前所剩无几的一盘菜,“只有那碗是我做的。”
正好是褚文清一直没夹过的一盘。
啧。
褚文清咬牙,怎么千算万算算错了这一步,倒是给苏言澈占了先机。
“啊,难怪吃起来这么奇怪。”他没什么负担的当场改口,转而夹走了那碗里的最后一块,“还是小池你做的最、”
他神情猛地一顿,眼神震惊看向苏言澈。
苏言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抬手喝了杯水。
李映池没发现,再抬眸时褚文清已经吞下去了,男人对着他点点头,“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你也这样觉得吗?”
李映池轻笑了声,漂亮秀气的侧脸微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苏言澈也是这样说的。每次我一下厨,做的菜基本上都是他吃完的。”
“你觉得好吃就再好不过啦。”
第122章 病弱小先生(八)
吃过晚饭, 苏言澈主动揽下了收拾碗筷的任务。
几道菜三个人,碗筷不算多,只是洗了半天也没结束。
苏言澈今日干活的速率明显下降。
厨房, 也就是灶台附近。
这里离前厅不远,水流的声音压下去后, 不用刻意侧耳倾听,就能清楚的听见屋内另外二人的谈话内容。
“你之后还准备一直待在这里?”
视线凝于青年背影, 褚文清靠在桌子旁, 斟酌着该如何说动对方跟自己离开。
“褚文清, 你为什么又这样问?这个问题你好像已经说过几次了。”
眉尖轻皱,李映池手上动作不停,回答着那莫名其妙的问题,“可是这里是我家,我除了待在这, 又还能往哪儿去。”
拗不过褚文清一直提起名字的事情,李映池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
虽然只是完整的名字,但也已经是不小的进步。
褚文清对这点略为满意,又不太满意青年的回复。
他很少会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眉间隐去烦躁,只食指不住地叩着茶几, “你住在这里不合适, 这一处离私塾那么远,往来上课很不方便。”
茶几被他敲出了几声轻响。
一道清凌凌的眼神迅速锁定了褚文清, “啊。”
李映池家里只有那一个茶几,是唯一一件还算看得过去的家具。
他有点担心褚文清会把他茶几敲坏, 赶紧低头从褚文清带来的东西里掏了个糖果,递给对方。
褚文清果然不敲了, 视线在李映池和他手中的糖之间转动。
这还是李映池第一次给他送东西。
虽然是自己给的,但到李映池手上再转赠,不就是送给他的礼物了吗?
在李映池紧盯地目光下,他动作犹豫地剥开了糖衣。
“虽然是有点点远。”李映池重新转过了身,这才开始思考褚文清的话。
早就不是第一日去私塾上课了,私塾和住处之间的距离李映池烂熟于心,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方便不方便。
他以为是褚文清是故意挑刺,找借口要来责怪自己。
贝齿不自觉地咬住猩红唇瓣,齿印点点,李映池心中还是有些生气,语气也不是那么好了,回他,“可我又不会迟到。”
说完李映池又有点心虚,因为他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过话,“是真的呀,你明明也知道的。”
唇齿间甜味晕开,褚文清轻啧了一声,“我又没说你的不好。”
“这月月钱我会给你翻三倍,就当做是给你买药的补贴,至于剩下的钱……”
“很快就到冬天了,你既然不愿意去我给你安排的住处,那你就自己租个好点的屋子,别待在这里了。”
褚文清一直觉得这屋子破。
是那种指不定哪一天一阵大风刮过就要塌的简陋。
起初李映池倔也就算了,偏偏天气转凉他身体还不好,褚文清没法看着他乱来不管。
李映池还在整理着褚文清带来的东西。
最重的部分便是那十几袋的药材。
是他吃一个月的分量,除了治疗风寒的,还有些是疗养身子的补品。
上面有标注熬煮需要注意的事项,笔锋锐利,一眼看去就能知道是褚文清的字迹,十几袋,每一袋都写了字。
闻言,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眼睫翘起,不太明白褚文清的意思,“可是我之前旷工了,没有月钱,翻多少倍都没有月钱。”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扣你月钱?”褚文清眉头一挑,觉得自己带着这么多东西来,已经足够能体现自己的好意了。
他把糖纸揣进口袋里。
知道李映池不愿意接受自己太多的帮助,也没说给他买个宅子,退了一步,“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换。”
“换去镇子里租个近的住处,差多少钱我给你补,就算是……私塾给你这个新先生的福利。”
“哦,多谢你。”李映池不为所动,捏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在研究,“不过我最近不准备换,还是算了吧,月钱照常给我就好。”
他还是觉得自己待在这挺好的。
不需要别人可怜的,或者觉得他过得惨惨的,自己吃得饱穿得暖,这还有什么好说。
褚文清人还挺好,居然不扣他月钱,果然是个青天大老爷。
碗筷终于收拾完了。
关上碗柜门的声音闷响一下,苏言澈擦着手走出来,步伐有些急促,“你们在聊住处的事情啊?”
他这样说着,动作有些慌乱,手上的水沾湿了身上粗糙的布衣。
“是啊,我觉得这个地方太偏僻,怕小池哪天遇到点事也没个照应。”褚文清意有所指,眉间有被人打扰谈话的烦意,视线冷淡。
不太赞同对方的话,李映池敛着眉间,温声道:“四周都是熟悉的人家,我待在家里又能有什么事。”
像是为了应和李映池的话,苏言澈连忙道:“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院子里喊我一声就好。”
“我就住在隔壁,有事的时候先生您知会一声,我立马就来帮忙。虽然我会的东西不多,但就算是再难的东西,我也愿意去学。”
他肤色微深的脸上是风吹日晒后略显野性的深邃轮廓,和褚文清这样常年和纸笔打交道的文化人不是一种风格,独有的庄稼人气质令他说话时看起来十分诚恳。
因为深知自己在别的方面比不过别人,没别人有本事,所以在付出这一点上格外的尽其所能。
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希望能够让自己进入青年的视线。
人和庄稼是一样的,今年如此,明年虽然一样是那个名字,那个地点,可未必会是相同的结果。
抓住季节和时机,叫老天能看见他的诚意,或许能够得到一场及时的甘霖。
本就是他触碰不到的云端,哪怕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他的上空,也足够他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感到庆幸。
李映池本就因为对方这几日的照顾,对他颇有好感。
此时听苏言澈这样一说,更是小脸一点,当场肯定道:“你别妄自菲薄,你会的东西可多了,之前还多亏了你照顾我。”
“有你这样的邻居我晚上睡觉都安心不少。”
青年这些话听在耳里,跟世间最腻人的甜言蜜语没差,苏言澈脸上顿时浮起了一层不太明显的红意,“那都是我该做的。”
对,就是这样。
李映池很满意苏言澈的态度,听在耳里,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他好不容易和邻居亲近了一些,刚熟悉起附近的环境,他怎么能随便离开。
不想再去和别人认识。
经历了华亮如一事后,李映池不想再那样傻傻地付出自己的真心,无法确定别人的心意,那便不要再相信别人。
哪怕被骗,他只需要确定那一时的好意是真实的就足够了。
“要是你非要想要留在这,那便留吧,不过之后,你要是改变了主意的话,随时可以来跟我说。”
“别忙着拒绝我,那是你在私塾应得的好处。”
褚文清受不了他们这郎情妾意的场面,直白地打断二人的交流,站在路中间阻隔了李映池的视线,“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确实是该各回各家的时间了,哪怕他们还想继续待在这,李映池也差不多该去休息了。
褚文清说的话在理,李映池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性子。
捏着指尖,他点了点头,嗫喏道:“那月钱还可以继续给我三倍吗?”
“很缺钱?”褚文清忍不住皱眉,伸手就想往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怎么不早跟我说。”
李映池抬眸看他,神情无辜,“不是的,是你刚刚和我说,这些是我来私塾应得的好处,那三倍银钱不包括在里面吗?”
有便宜不占是笨蛋,他本来就不用完全拒绝,褚文清又那样说了,那他开口问问怎么了。
三倍的月钱哎。
还怪多的。
褚文清真大方!
听他说不缺钱褚文清才放下心,一时间气也不是担心也不是,没好气道:“包括。要是你能照顾好自己,别再生病,月月我都能给你三倍。”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褚文清都那样说了,苏言澈也没理由再继续待下去。
在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作为主人,李映池把两位客人给送到了院子门口才停下脚步。
道别的时候,他眼睫翘起,漂亮的杏眼浑圆,盈着一层水光乖乖地看人,“褚文清,天黑路陡,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些,注意安全。”
褚文清忍不住挑了挑眉,眼神打了个转,压抑着嗓音沉沉应道:“嗯,知道了。”
不跟别人说这些话,就只让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这是什么意思?
平时没看出来,没想到李映池小心思还挺多的,对他这么特殊?
他就知道自己在李映池这里不一般。
这样一想,褚文清克制地抿唇,不让上翘的唇角暴露自己的心思,连离开的背影都有些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明明只是几句客套话,可褚文清偏偏当了真。
哪里还记得苏言澈就住在李映池隔壁,转个弯就进了家门的地方,难道还能摔死了不成?
根本不需要对方再对苏言澈说什么空话。
谁也没比谁特殊。
挂在院子处的灯笼灯光黯淡,飞虫萦绕着,枯黄的叶片被晚饭吹着摩擦过地面,发出了点干燥的声音。
李映池站在那看了一会自己的影子,思绪空荡,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叫住。
“先生。”
他有些惊讶地抬眼,“你还没回去吗?”
苏言澈是跟褚文清一起离开院子的,他还以为苏言澈早就已经走了。
第123章 病弱小先生(九)
“先生。”
没有正面回复李映池的问题, 篱笆外,苏言澈站在昏暗的转角处再次开口,“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灯光太暗, 因为看不清楚苏言澈的脸,李映池还主动往前站了站, “怎么了?你说。”
已经是没什么人走动的时间,周围安静得连一点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苏言澈却在开口前突然犹豫了。
这个问题对于苏言澈来说, 难以就这样轻松说出口。
因为是和李映池私事相关的东西。
他不想让李映池觉得自己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可是抓心挠肝的感觉已经持续了一晚, 他无法将心中的疑虑继续隐藏下去。
最后还是问了。
苏言澈认为,他在李映池的眼里本来就算不得什么。
他这样只是因为一时幸运,才于先生那样平静美好的一生当中出现片刻的角色,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重。
既然如此,那他今日就算是问了又如何, 大不了就让先生讨厌自己。
哪怕是这样,也好过他不言不语,放任和李映池有关的事情发展成最坏的情况。
最初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在自己还未认识先生之前, 他无法干涉。
那时推开门,在昏暗的屋子里, 看见先生惨白着脸色落泪于床榻之上的模样, 他就暗暗发誓,在先生身边的每一天, 都要照顾好先生。
如今他明知先生和别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生再一次掉进火坑里。
“先生今天是去见了华家二少吗?”
在李映池准备离开的时候, 苏言澈这样问道。
他声音里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隔着有一段距离, 李映池仍能感受到他如有实质的视线。
没察觉到男人的异样,李映池闻言惊愕不已,远山般的细秀黛眉顿时皱起,“什么?”
因为时隔太久,又很少这样称呼主角,李映池差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苏言澈说的是谁。
李映池其实不明白,这个时候,苏言澈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他今早离开的时候明明还和对方还说过一次,自己是有事要去私塾一趟的。
这样的问题让他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李映池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唇,“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言澈明知自己在华亮如身上受挫,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
他明明都知道,那在这种时候还提起华亮如,这其中的意思不就和故意嘲笑他没有差别吗?
虽然平日里脾气温和,但是在这种时候,李映池难免会有些生气。
他不喜欢和让自己心情不愉快的人说话,哪怕他们之前的关系再怎么好,如果发现对方不站在自己这一边时,那这段友谊就算了。
更何况苏言澈还不算是他的朋友。
李映池懊恼,他之前还觉得苏言澈人好,真是错看了,他还是没在华亮如那吃够教训。
这些人果然都是一般模样的坏。
因为愤怒,李映池白皙脸颊上浮现起明显的红意。
他生气地撂下几句话:“我怎么会去和他见面?苏言澈,你明明清楚我因为他有多难过,可现在,你是在拿这件事取笑我吗?”
意识到这样的争吵根本没有意义后,李映池转头就要往家里走。
他不想再和对方这样耗下去,“苏言澈,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话……之前你帮过我的事情,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
“以后我们就当做不认识彼此。”
“不是的,先生您误会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苏言澈慌忙解释,“我没有故意提起这件事,只是看见先生您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明显是华家的工艺,还以为您今天去了华家……”
“您不要走,您先听我说,先生,求您。”
李映池哪里会听。
他性子执拗,认定了的事情就不愿意改变,何况只是这一两句话的劝阻。
本来是一早就做好了先生会讨厌自己的准备,可等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苏言澈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迈开脚步想挡住对方的去路。
像是百米赛跑,二人的方向都是那间屋子。
一人快走一人小跑,李映池转身离开的速度哪里能比得过苏言澈这个山野莽夫,还没走几步,就给人抓住了。
他整个人还没苏言澈半个块头大,一被人从背后挡住,就能把他遮个精光。
生得纤瘦又饭量不大,已经成年许久的年纪,小先生却还是细胳膊细腿的,一身嫩肉,文文弱弱,苏言澈一掐就能给他禁锢在原地。
李映池挣扎了半天也不得其道,倒是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
清晰地认识到二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后,李映池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破罐破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解释清楚,先生,我是真的没有那样想过。”苏言澈抓着李映池的手也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对方。
他憨厚直率,这个时候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也觉得心中委屈,“我是害怕华亮如再一次将先生哄了去。您是那样仁善的好先生,对谁都报以十分的真心,毕竟您对我都那样好……我真怕您又因为他难过,可华亮如真的配不上您。”
“如今您身体都还未痊愈,要是再因为他变得更严重,在下当真会愧疚万分,怪只怪我没能拦住您。”
这大概是苏言澈这大半辈子以来说过的最为长的话,他没读过什么书,这时候慌张起来也挑不了什么好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夸的,安慰的,话里话外还不忘踩华亮如一脚。
他当真是讨厌极了这个让李映池难过的人。
李映池哪怕是不想听,这个时候被苏言澈拦在原地,也不得不把他的解释听了进去。
纤细如玉的手指撑在二人之间,勉强拉开了一些距离,李映池抬眼看他,“你摸着良心跟我说实话。”
“千真万确。我对天发誓,要是我对您说的那些话里,有一个字是虚假的。”
“那我就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这辈子种的庄稼永远没法长成,死后祖坟都没办法进。”
苏言澈左手四指合并举在耳旁,视线一错不错地凝在身前人清澈透亮的眼眸里。
像是在看青年眸子中倒映着的自己,又像是透过倒影,无数次临摹青年在自己眼中的模样。
空口说永世不得超生或许太过陈词滥调。
苏言澈怕李映池不信,就用了他这辈子作为靠土地吃饭的人眼里,最为重要的事来发誓。
除了那个,还有他们老苏家世代相传的说法。
不知道真假,但苏言澈一直很相信。
没办法进入祖坟的人,来世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永远等不到下一次的转生。
这是他眼中,比永世不得超生六字更为有威慑力的话语。
李映池也没想到苏言澈会发这样毒的誓言。
原本僵持着的氛围忽然因为他这一下,变得有些不上不下。
那几句话像是在大火燃烧时骤然泼下的水,将之前的争吵化为乌有,李映池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垂下眼。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李映池推开他,“好吧……要是你这样说的话,我可以勉强再信你一回。”
“先生。”
轮廓分明的脸庞逆着光线,凌厉的眉眼本该是充满野性的掠夺,此时如同被雨淋湿了皮毛的兽类。
苏言澈就那样低头看向李映池,手臂微不可查地颤抖,又一次沉声叫他。
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怎样的原因,苏言澈很少会直接叫青年的名字,先生二字仿佛承载着他所有的情感。
他们是邻居,又不止是邻居。
陌生人也可以说出口的称呼,从他口中唤出来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苏言澈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谁的态度。
只有李映池是不一样的。
早在他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早已变得不一样了。
不再禁锢着他的手臂,苏言澈放开了手,没再过多言语,主动和李映池拉开了距离。
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令他全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言澈。
李映池低着头忍受着这熬人的沉默,突然有种做了坏人似的心虚感,他拉住苏言澈的衣角,“我今天的确去了华家,那是因为我要去给华家的小小少爷补课。”
“先生,您不用跟我解释。”苏言澈打断了他,轻轻回握住那微凉的指尖,“先生做任何事无需告诉我缘由,知道您没有再见那个人,我就放心了。”
“我从未有过一丝对先生不敬的心思。我只是害怕,您知道的,我只是害怕……”
说着说着,男人的头几乎靠在了他的肩上,微长的发丝落入他颈肩,微痒的感觉令李映池控制不住地一抖。
受不住苏言澈一个大男人这样的示弱。
李映池表情纠结,终究还是无法坐视不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软声道:“你放心,我没有见过华亮如。身上的衣服也只是因为不小心泼湿了水,问府上的人借了一件。”
“我不会再去见他,更不会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一番解释和劝慰之后,二人重归于好,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状态。
困意上涌,李映池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点泪花。
他这次真的该去休息了。
临走前,李映池想起什么,在被苏言澈送回房间时,他随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这是华家的衣服?这些衣服不都是一样的吗?我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苏言澈答他:“原是发现这件衣服不是先生的,就多看了几眼,后发现格外眼熟,便从那细节处的花纹和样式认了出来。”
待在镇上这么多年以来,周围的人穿的衣服大多都是相同的款式。
都是普通百姓,哪有那么多钱去买些上好的布料,存些文钱囤积点粮食过冬,便已经算得上奢侈。
哪怕是价格昂贵点的衣服,也是和华家特供的那些衣服有不小差别的。
布料和工艺都如此精细的长袍,除了华家,周围没有一个店铺会提供这样的料子,拥有这样好的手艺。
褚文清认不出,是因为他家境优越,家中又与华家交好。
周围的人穿的都是那种料子,李映池偶然穿着这么件衣服,在他眼里便也算不得特殊。
更何况李映池确实适合那件衣服。
他穿上时完全看不出违和感,只除了尺寸稍大些,穿上去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好像也并不突兀。
因为大人总爱叮嘱,要多穿些,保暖更重要。
李映池天生就该是生在富贵人家,被人娇养着长大,吃穿用度都得用上最好的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他住在同一个地方。
“先生,您早些休息,明日我上工比较早,药会提早熬在灶台上,您睡醒了要记得喝。”
“好。”
“明日可能会比今天还冷些,先生要多加衣。”
“……好,你也是。”-
第二日李映池便要重新开始上课了。
私塾里的学生不多,很好管教。
这个时代能上得起私塾的,如果不是家中的条件很好,那便是极为重视教育。
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小孩多数都很乖,李映池上起课来也轻松不少。
临近下午放学的时刻,私塾外已经聚集了一些家长。
褚文清因为有事,很早就离开了私塾,所以组织这些学生离开私塾的工作,便落到了李映池的头上。
也称不上什么组织,其实就是看着家长们把小孩一个个接走。
李映池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温柔地目送每一个孩子离开。
天色暗得很快,乌云逐渐涌动的时刻,渐渐的,私塾也空了下来。
只剩下了李映池和白致知二人。
刚想说可能是致知的家长太忙了,不如自己先送他回去,甫一抬头,李映池就见到了一个他如今最不想见到的面孔。
第124章 病弱小先生(十)
众人皆四散了去, 一道身影逆着人流而来。
白致知一早就停止了四处张望的动作。
刚到李映池腰间的小孩站得笔直,在对方走到近处时,他才怯怯开口, “小表哥。”
水润润的眼里有藏不住的紧张,大抵是往日里那人的纨绔作风深入人心, 叫他一个小孩都有些对他发憷。
只是如今的他好似突然褪去了那些不羁的性格,磨去了棱角, 多了几分沉稳的温柔。
令李映池感到恍惚。
“真是对不住。”
那人牵过白致知, 看着李映池缓声说道, “今日来晚了些,没耽误先生时间吧。”
他身着靛青云纹挑花长袍,冠发束起,剑眉星目。
那样平静的神情,除了额角处一层突兀的白纱, 其余都一切都令李映池熟悉到厌恶。
没有想过和华亮如再次见面时,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华亮如来得突然,面上一丝愧疚也无,好像根本没有想要和他解释之前发生的事。
这样假装不熟的态度令李映池遍体身寒。
倒也不想再和对方过多纠缠, 因为无论如何解释,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既然华亮如想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那他自然成全。
他也不必再无即将要做的事感到羞愧。
“没有耽误, 只是知知吹了点风,回家的时候可以喝些姜汤。”
声音淡淡, 李映池移开了视线,和被人拉走却依然在看自己的白致知告别, “那,明日见了, 知知。”
他陪着白致知在这等了那么久,记得叫别人喝姜汤,却不知道其实他看上去才是最需要注意保暖的那个人。
漂亮下垂的眼尾处有着因为寒意浮起的红晕,就连挺翘的鼻尖也是呈现淡粉。
隔着涌动的人群,青年如同末季燃烧生命盛得艳丽的花蕊,一眼就撞入了华亮如的视线里。
那一瞬间,他的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了些奇怪的感觉。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脑海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去接近青年,就好像他在很早之前就遇到过对方。
该是离开的时候,华亮如却依旧停留在原地。
他牵着白致知,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青年的身上。
李映池没有察觉到他的窥视。
纤长的眼睫如云雾垂下,散落的阴影打在脸颊处,他手指掠过耳畔,挽起了几根被风吹乱的发丝。
说不上是怎样的情绪,见到华亮如,李映池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明明自己那段时间什么都没做,分开的那天也是一切如常,却突然迎来了华亮如单方面的决裂。
但凡事后华亮如来找他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记恨对方。
结果他等到的却是一次长久的分别。
关于他们二人之间曾存在过的温情,好像在那晚狂风大作时就已经被抹去。
回想起当初相处的日常,李映池哪怕知道华亮如对自己怀着超过友谊之上的感情,还是有一种失去了朋友的惆怅之感。
但比起在深夜被华亮如放鸽子,显然现在对方这样故作不知,粉饰太平的行为更让他感到生气。
不打算再和对方有什么接触,多说一句也是浪费时间。
李映池转身要走。
私塾里还有他落下的东西。
收拾好,他今日早些回去,在秋日烧些热水煮点冰糖雪梨喝是再好不过的。
家中的水果总是忘记吃,不赶紧挑着些法子消耗,之后要是被苏言澈瞧见,多半又是一番苦口婆心。
可苏言澈也不想想,要不是他送那么多水果给自己,自己会吃不完吗。
“先生。”
白致知忽然挣脱了华亮如的手,小跑过去拽住李映池的衣角,“天要黑了,先生一个人回去吗?”
放学的时间不算晚,从此时私塾里无人的程度就能看出。
因为季节原因,天暗的速度比以往快,只是在这等了一小会后就看起来已经要晚上了。
不过也不至于到不可见物的程度。
李映池蹲下,微凉的手碰了碰白致知软乎的脸蛋,“怎么了?”
白致知盯着他,稚嫩的小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有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一个人走很不安全,我想送先生回家。”
只当是小孩童真,李映池笑了一下,没有当真,“知知真是懂事,不过先生不需要知知送哦,你早先回去吧。”
他的脸色在看向白致知身后无动于衷的男人时彻底冷了下来。
不知道把家里的小孩带回去吗?
自己都说了白致知吹了寒风要早点回家,现在孩子都跑他身边了,华亮如还不知道感觉把人带走。
华亮如被他瞪了一眼才忽然反应过来,两步走上前,拉过白致知的手。
“那我们先送先生您回家吧。”
他觉得白致知倒是懂事。
刚刚他走神了许久,一直在盯着青年看,都忘记还有这么件事了。
自己这个年纪,居然还没个小孩想得周到。
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李映池眉间一蹙,突然感到有些荒唐,“……不必了。”
华亮如只是向前走那么一步,李映池便会立刻退后一大步。
他的厌恶毫无遮掩,华亮如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得到李映池的情绪。
只是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做错,一时间站在原地,动也不是走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
脑海里开始快速反思,自己刚刚走到这里短短一段距离都干了些什么事。
“先生,我……”华亮如忐忑地看向他,想要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不愿意再陪华亮如这样虚情假意地演下去,李映池打断了他的话,“都说了不必了。”
早就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华亮如没有跟他说过一句道歉,现在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对自己示好。
李映池已经完全搞不明白华亮如的用意了。
望着华亮如那张关心不似作伪的脸,一种名为被戏耍的感觉好像包围住了他。
李映池颤抖着眼睫挪开眼,却在下一刻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他背过身,弯下腰止不住地小声咳嗽。
他咳得厉害,胸膛快速起伏着,眼睫处都被泪水浸得湿润。
事情发生得突然,华亮如猜可能是自己刚刚做错了什么,气到了自己刚遇见的小先生。
想过去扶人,却又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变得更难受。
就在他犹豫的这两秒里,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扶住了青年的腰间。
刚解决完商铺的问题便准备返回。
鬼使神差的,华衔青走了一条平时他根本不会选择的,距离家中更远的路线。
早该是众人归家的时刻了。
绕了这么一条路,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马车上,听着众人吆喝着收摊的声音,华衔青撑着额前的发带,觉得自己大抵是昏了头了。
只是在路过私塾之时,他还是挑起了帷裳向着外头看了过去。
倒是恰好。
向来觉得人与人之前的交集淡薄如水的人,在那一刻忽然品出了点宿命的味道。
轻轻拍上了青年瘦弱单薄的肩背,华衔青开口,却是对着仍愣怔在原地的一大一小说道:“时间不早,父亲还在家中等着,你先带着致知先回去。”
父亲何时有过等人的行为,一家人从不聚在一齐开饭,华亮如一时也想不明白。
他盯着那段被自己兄长掐得格外纤细的腰肢,“那先生他……”
李映池这时也终于缓过了劲,来不及考虑其他,只想远远地摆脱华亮如。
今日穿得薄了,腰间的手又烫又大,扶在那灼人似的折磨,令他浑身都有些软了。
他细眉蹙着,眼睫打着颤,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有华公子送我就好。”
被人顺着的背脊哄着,才刚缓过气来,脸颊晕开淡淡的粉,连唇瓣也是红得惊人,软软的唇瓣呼出点水雾,吐出几个字,黏黏糊糊地念。
一句正经的话从他这样正经的人嘴里说出来,却偏偏就显得格外的甜腻。
华公子,华公子。
明明在场有两个华公子,他却也不分个长幼,倒叫在场的两个人恨不得争个名头了。
纤白的手撑在华衔青的肩头,微微用力是想要挣脱开来的动作,只是因为整个人显得实在瘦弱,被人拦在身旁也像是陷入了怀中。
那手落在男人肩头顺着衣料下滑,柔弱无骨般的欲拒还迎,比起要逃脱,不如说是像是那依附着男人的撒娇。
华亮如看呆了眼。
明知自己被眼前的佳人冷着脸驱赶,还是挪不开步子。
要是按照以往他那公子哥的性子早该生气了,可他知道,对着李映池这样的人,换做谁来都不可能舍得离开。
直到长兄不含情感的目光警告似的落在他身上,这才让华亮如不情不愿地挪了脚。
牵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致知,华亮如恭恭敬敬地与人告了别。
才躬身行了礼,抬起头,视线又流连忘返在了仍未回神的青年身上。
思考着要是下次见面,他该赔些什么礼才能让小先生对自己印象好些,又想着,怕不是今日头上顶着的伤给人吓着了。
“要我送你回家?”
等人都走了,华衔青才沉声去问他。
像是在说青年胆大妄为,连华家的当家人都敢差使,瞧不明自己的身份。
这时李映池已经全然恢复过来了,掀着薄粉的眼皮看人。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话,李映池羞恼异常,也忘了些什么磨人的任务,只是想赶紧逃离。
唇瓣被血浸过,咬了又咬,细弱的眉翘起,含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难为情,“没有那样说,公子觉得耽搁,走就是了。”
又变成了两个字。
华衔青第一次知道普普通通的两个字能念成这个样子。
又让他想起了那天在他少有人敢踏入的卧房里,对方娇娇拦住他时的神情,也是像此时这样喊他,带着点慌乱和不知所措,和现在的模样倒是相差甚远。
如今好像因为身处熟悉的环境,性子也活跃了些,懂得怨怼人了。
读书人都这般难缠,还是只小先生一人性子娇气。
“不耽搁。”
华衔青朝着他伸出手,“该是对我表弟的先生多些耐心。”
李映池真不知这个时代的人是怎样的做派,就连迈出几步上马车的距离,竟然也要牵着手。
线条骤然陷下去的腰间似乎还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他慌张地后退了一步。
“稍、稍等下,我还有东西没拿。”
也不管男人信了没信,纤弱的背影摇晃着发丝便跑回了私塾里。
留华衔青一人站在马车旁,伸出的手仍停留在半空。
第125章 病弱小先生(十一)
装潢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过街巷, 朝着镇上偏僻的外围越走越远。
黑楠木车身外围包裹着名贵的丝绸,由金丝绣制而成的车帘在傍晚的光线下摇曳着,偶然泄露出几分车内氤氲而起的暗香。
窗外是充满烟火气的锅碗瓢盆碰撞声, 是平日回家之时李映池最为熟悉的声音,充斥着属于亲人之间的幸福感。
他路过那些人家, 别人甚至会探出头来和他打几声招呼。
只是这样的氛围与此时车内坐着的人明显有些割裂。
李映池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黑发玄衣的男人坐在他的身边,翻阅账目本时眉眼疏淡低垂, 贵气难掩。
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 他锐利五官依旧被阴影割裂分明, 突显得格外深邃。
因为是平时华衔青单独出行使用的马车,空间不算很大,只是自然地坐上去,二人也好似贴在了一起似的。
对方华贵的衣料柔顺崭新,与他洗得发白的素袍对比强烈。
想到冬天很快就要来临, 他还在愁着该如何更好的度过冬季,对方却根本无需考虑这样的事情。
李映池难为情地抿唇,努力地往角落挪了挪,试图跟华衔青保持一段距离。
这一小动作立马被华衔青注意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账目,侧目去看, “是觉得冷?”
车内垫着因为秋季降温而特意准备的绒毯, 熏香燃在角落,缠缠绕绕地勾勒出一段烟雾, 不过因为还没完全到寒冷的冬季,碳火并没有被摆上来。
自然不是的, 马车四处隔着风,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呼吸都显得滚烫, 怎么会觉得冷。
李映池闪躲着视线,眼睫无措地发颤,有些丢脸自己的动作被人看在眼里的窘迫,低垂着眉眼摇头,“没有。”
纤细的手指好像少了点能拿捏住的东西,说话时胡乱捏着衣摆揉搓消磨,粘了粉的指尖嫩生生的露在衣袖外,招摇羞涩,转眼又溺出更糜艳的色彩。
“嗯。”没什么情绪的应答声落下。
车帘被华衔青重新拉上,这次遮得更为严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了。
空气里的熏香气味开始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刚刚那番话也不知道华衔青有没有信。
脚尖轻轻点地,李映池思考着自己的任务该如何进行。
视线随意落在脚尖时,一道身影忽然压了过来,连带着那属于男人的热度和气息一同袭来。
李映池慌忙撤身紧贴着靠背,肩头耸起,漂亮的眼眸睁得圆幼,本就显得瘦弱的身形此时更是小巧得可怜,差点缩成了一团。
对上视线,这才发现原是华衔青附身去拉他那边的车帘。
等华衔青坐回去,李映池刚才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莫名其妙的,又再一次被填了个满。
如今两条腿紧紧地挨在了一起,他的空间彻底被剥削了个干净。
任由李映池再怎样紧紧地并拢着双腿,都无法躲开那陌生的滚烫温度。
隔着质量一般的布料,李映池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膝盖处的某块骨头,已经压陷了他的腿肉。
陌生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更用力地夹住双腿,丰腴的部分早已受不住他这样的折磨,黏黏腻腻地在淡色的长裤上鼓出了点弧度。
华衔青突然开了口,“今天的事很抱歉。”
含义不明的道歉反复思考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李映池疑惑地看向华衔青,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他才发现华衔青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
“……为什么这样说?”
像是不习惯这样和人对视,说完了那句话后青年便又低下了头,脸颊和耳根处像是被人揉开了桃色的粉,转瞬又被发丝遮掩得朦胧。
两根修长的手指忽然落在了李映池的膝间,不容分说地扣住了他,用了点力,将原本夹着的肉给解救了出来。
李映池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颤,两只手匆忙握住了华衔青的手腕,试图阻止这早已结束的冒犯。
同一时间,原本开合了些缝隙的腿间夹得更用力了。
华衔青也没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
他的手指完全地被青年温热柔软的腿肉给包裹在了其中。
黑沉的眼眸抬起,华衔青宽厚的肩背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笼罩着身前的人,“先生这是?”
本该是由李映池来质疑他的动作,却因为他自己这一下反射性的动作,又遭华衔青先发制人,变成了毫无底气的嗫喏,“你,是你先碰我的腿的。”
男人情绪不明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马车内沉默了片刻后。
“抱歉。”华衔青淡淡开口,挪动了下手指,“用来盖腿的薄毯在你的身后,我在这边实在是拿不到,只是想借个力,没想到……”
他平淡叙述的话里意有所指,李映池羞红着一张脸松开腿缝,握着对方的手腕反推着对方离开自己,“你可以让我帮忙拿的。”
“先生知道放在哪吗?”
李映池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次华衔青站起了身,那令李映池感到浑身战栗的手落在他敏感的肩颈处,微微施了点力,惹得他忍不住咬上了唇瓣。
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青年衣领间露出的一截脖颈上。
看着那脂雪般的肤肉上落了丝丝墨发,又在转头的动作间滑落得更深。
开合反复的衣领处,温热的体温蒸腾着空气,华衔青闻得格外清晰,是和车内那股茶调熏香完全相反的腻人甜味。
薄毯被盖在了李映池的腿上。
华衔青接着之前的话头,又道:“致知的接送安排,府里安排了专门的侍卫,想必先生之前也见过。”
“今日不知府内是出了什么情况,竟然让亮如来接了人。”华衔青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那薄毯压得更实了,“平白让先生在私塾等了这么久,实在抱歉,现下送先生回去也是应该的。”
这种客气的话一说出口,李映池自然推辞,即便他早已经坐上了对方的马车。
“也没有等多久……”
华衔青抬起眼皮看他,不置可否,“那看来在先生眼里,华亮如来得还挺快?”
“也是,老远看见先生和他在风中相谈甚欢,估计先生也不会觉得他来得有多晚。”
“今日一过,到了明头,怕是他连这几日闹着要看的圣贤书也不读了,早早的就来私塾外等着。”
李映池还是一次听华衔青说这么多话,平淡又低沉的男声此刻变得急促,说起这些事来好像都带着点什么情绪似的。
李映池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他只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眉头细细地皱起,有些疑惑。
华亮如在不和他见面的日子里竟然在读书?
从前和华亮如相识的时候,李映池就对他在外不太好的名声有所耳闻。
不过因为对方性格还算好,对他也体贴,便没多在意,但仍是知道对方不学无术的性子。
如今和他决裂一番,华亮如倒是突然转了性子。
怪事,难道故意做出这番行为,是想挖苦自己说是自己带坏了他?
“总之是比公子你快了些。”
眉头轻轻地皱着,含着水波的眼眸睨了华衔青一眼,又问,“那公子今日又是为何来了?”
“平日也没见您来,现在倒和着二公子一样,今日倒是来得挺快。”
“那明日呢?是您来,还是二公子来?”他故意扯华衔青的衣袖,本来就挨得近,这一下,说话间的热气就差没直接渡到华衔青的嘴里。
他偏生不自知,只是脑子里想着坏点子便无法思考多余的事。
也不知道自己和对方挨得有多近,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叫华衔青紧了眉头,又收紧了手臂。
现下的华衔青模样再也没了之前的轻松自然,全身都被身旁人甜甜腻腻的味道包围着,紧张得像根木头,哪还瞧得见把手勾人家腿心里的理直气壮。
男人的一大段话被李映池三言两语就堵了回去。
现下话题回归到华衔青身上,男人还欲再说的话却顿时卡在了喉中。
也不希望华衔青回答什么,李映池抿住水红色的唇瓣,眉间怯怯,“我更希望是公子你能来接致知呢。”
明明一开始就说过,平日里都是安排了侍卫来接送,此刻华衔青好像也失了神,没去纠结这一点,反而问道:“为什么是我?”
马车渐渐驶到了镇子中心边缘处。
这里靠李映池如今居住的地方更近,土地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平坦。
之前暴雨砸出的泥坑依然留存在路边,这里留出一个大坑,那里又还有一个小坑。
暮色的天边日头在此时已经完全消然了下去。
视野不再清晰,车夫一时不察,车轮嘎吱一声驶入泥坑,身后的车厢顿时随着泥坑的弧度颠簸而起。
一声略为短促的惊呼响起,车夫抹了把汗,赶紧问道:“公子,没事吧?”
待华衔青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平淡地回了一句无事之后,车夫才松了口气,赶紧道:“这条路有点难走,还委屈二位坐稳些了。”
若不是天气干燥,泥坑要是再积水泥泞些,今日他们就要被卡在这里了。
车夫再次挥起了鞭子。
车厢内,李映池已经全然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公子……”
白腻纤柔的双手正环在华衔青的肩头,李映池愣怔抬头,清亮的眼眸洇着点点水汽,整个人软软地依附于他的身上。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都来不及怎么反应,他整个人就在刚刚的颠簸中直接撞进了华衔青的怀里。
此时撑起身,腰臀依靠在对方环绕着自己的手臂上,到像是完全地陷了进去。
一直没动,等李映池这样娇娇地唤了一声,华衔青才垂下眼,黑沉的眸子如同幽深的古井,藏着无尽的情绪却又看不出一点波澜。
“嗯?”
他从喉间发出一声疑问,像是在疑惑李映池的行为。
自知自己冒犯了对方,李映池赶紧挪动了下身子,准备从对方的怀里出来,却在动作的下一秒小声地叫了出来。
扶住男人肩头的手慌乱又羞涩地捂住了自己撩起的衣袍,整个人软得快要化在华衔青的手里。
混乱当中,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直接一屁股坐上了男人的手臂,原本还好,可刚刚那一下动作他直接将人给坐到了中间。
这具身体从未做过什么力气活,整日待在房间里写写画画,最多的活动也不过是去远一些的地方淘些书本。
等当了先生后更是懒惰,除了来往的这么一条路外,平日里样样事情都能在私塾能做完。
整个人瞧着纤瘦,常年久坐的腿/根和腰间倒是养了不少软肉。
少了风吹日晒,又天生有些敏感,随处那么一捧上去便像是盈了捧雪似的柔软,滑腻腻的,满得几乎快要腻出来,被人一戳就止不住地颤。
薄薄的布料哪里能遮挡住什么,华衔青还什么都没做,光是体温放在那,他就咿呀地夹着被他蹭得袖子都上去的手臂软了腰。
“别乱动。”
被人这样坐手还是人生头一次,贴合着自己的人软乎乎的,幼嫩的部位真像是含了水,湿热的感觉不断从手臂传至大脑,华衔青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觉头晕眼花。
最敏感的部分落入别人手中,李映池虽然心知都是他一个人自作孽,仍是忍不住戚戚地小声哭了,“我没有动……”
实在是受不住李映池这样在自己耳边这样哭喘,华衔青单手扶住他的腰,支着力将他整个人半抬起来,重新将人好好地放回了原位。
这一下李映池是坐好了,被人窝在怀里好生作弄了一番后的华衔青倒是看起来衣袍凌乱。
衣袖被坐到了胳膊肘,布满分明青筋的手臂上似乎还留存着湿热的气息,李映池不太好意思地帮他拉了回去。
双眼含着雾,李映池无力地挂回华衔青的肩臂上,软软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华衔青当然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
他不在乎。
要是对方一早就这样说,他当然不会去计较这些事情,可青年三番两次故意说些话去勾着他。
被那样热烈专注的视线注视着,华衔青仿佛终于在这个充满失望的世间找到了唯一的热度。
既然李映池能够将一时的眼神留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不能永远的留在他的身上。
后来的路段比之前还要难走。
华衔青也不知道李映池平时有没有吃饭,身体又弱,就连体重也羽毛似的轻,每次车厢震动的时候都恨不得要被弹起来。
一开始李映池还不妥协,抓着华衔青的袖子差点没给人划拉破,之后差点要撞上车厢的时候,才终于没再反抗的被华衔青往怀里抱住了。
身前紧紧地贴着对方坚硬的胸膛,像是被人拿捏着折磨了一番,李映池红着眼眶,鼻翼翕动着要拉开距离。
华衔青以为他又是要走,严肃着一张脸,手紧紧地扣着人极细的腰间,“想撞个头破血流?”
“我没有啊。”李映池推他,却又不愿意说是因为什么。
僵持了好一会,马车还不住地往坑里走,华衔青只感觉一滴湿冷的水落在身上,李映池埋在他的身前,呜咽着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这样……”
实在是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华衔青受不住他这样,捏起他的脸,指节擦去白皙脸颊上的仍在下落的泪珠。
“难受不说?”
终于松开了手,李映池哼唧一声,捂着胸口转了个圈,“我说什么说,不说,要说公子说。”
他羞于启齿,可怜兮兮地护着自己的身前,也不闹腾了,皱巴着一张小脸缓解着身体上的不适。
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支线任务的确是叫他刻意引诱华衔青,可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啊,什么身体上的接触,李映池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他就想着多接触着些。
哪里知道在打探到对方喜好之前,就差点给人送到嘴里了。
也分不清楚有什么差别,李映池被毫不顾忌地磨了几次幼嫩的皮肉,微翘的小巧花/尖差点没给他撞破,酥麻疼痛之感烧得他差点又要哭出来。
只知道难受,其他的概念一概不懂。
人都快融化在别人的体温里了,小脑袋还惦记着要说华亮如坏话呢,一边想一边吐槽华衔青真是火炉做的。
和他接触到的部分处处都是烫烫的,他都快怀疑华衔青不是正常人了,尤其是他坐着的地方,又烫又不舒服。
偏偏他一想挪位置,摇着腰还没能动到哪去呢,臀尖就给华衔青拍了一下。
“再动。”
真的生气了,李映池根本不听,用力地碾上华衔青的腿根,“我没动,是马车在动,你不许怪我!”烟单停
然后就听华衔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水红的唇这才满意地翘起。
华衔青倒是第一次见这人这样耍小性子。
大抵是丢脸地小哭了几次,处处给人磋磨了个遍,心知自己再脾气好些就要被人连肉带骨地吞吃入腹,也不藏着那娇气的性子了。
华衔青知他身子软乎,性格也是黏黏糊糊的,说话细声细气,温温柔柔得像是个什么小菩萨一样。
就是辨别善恶的能力差了些,什么人都敢上赶着招惹。
如今闹了些不愉快,知道对方也不是和外表一致的好欺负,华衔青反而心里舒服了点。
虽然在他看来,李映池还是好欺负得不行。
也没什么好争的了,窝在华衔青怀里,李映池垂着湿红的眼尾,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好说话的先生。
他哄华衔青,“要是你来接致知,我便不会再被吓到。”
不知是从哪学来的话术,运用得倒是很灵活。
系统在这个前所未见的支线任务出现后,立刻给他的宿主恶补了一系列书籍和电视剧。
如今看来,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也不懂学了点什么。
“怎么说?”
华衔青紧闭的双眸重新睁开,低头看向青年,手稳稳地扶在对方腰间,像极了任劳任怨给人当坐垫的工具。
这样的话对他很是受用。
含含糊糊地念在他的耳边,话里话外都体现着他在李映池的认知里,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原本被他一路上反复阅读的账目现在早已被丢在了车厢角落,皱巴的一团,无人在意。
李映池背对着华衔青,表情仍是入戏的害怕,“你不知道你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吗?”
“他们都说华亮如行事乖张,仗着自己是华家的人,在镇子上无恶不作,我还亲眼见过他干坏事。”
草稿打得太过粗糙,以致于开始说坏话的时候,连华亮如到底干了什么坏事也还没想好。
像极了别人口中的笨蛋炮灰,当着华亮如的亲哥哥也能自如地开口抹黑他,丝毫不顾虑在血缘上对方更应该偏向华亮如。
“哦?”
华衔青眼角带上了点笑意,应和他,“原来我弟弟这么可怕啊。”
“是该叫他离你远些。”
犹觉不够,李映池侧过脸,纤长的眼睫翘起,神情专注又小心翼翼地凑近华衔青,好像是枕边吹妖风的小妻子一般,轻轻念起夜话。
整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漂亮得不成样子。
“别看他现在假装看什么书,背地里止不住要做些什么呢,公子作为哥哥怎么也不管管?”
“就像今日,他定是故意来得这么晚,我站在外面被冷得咳嗽,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公子,要是我生病了,怎么办呀?耽误了致知周末时的补课可怎么办呢?”
华衔青喜欢他这样的表情。
也很喜欢这样单独相处贴近时的亲密,唯有二人的环境,不会被分割开来的视线。
就连李映池说了什么他都有些听不清楚了,听细碎柔软的腔调正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他喉结滚动,“先生教训得是,回去我会好好管教他。”
“明日由我来接致知吧。”
“会来得更早些,总不能让先生吹了风生了病,平白无故的就叫致知换了老师。”
三言两语之间,倒真是叫华家的当家人事事都顺应了这胡搅蛮缠的小先生。
终于到了李映池的小屋子外。
华衔青给人理好了衣袍,下车送人到了那院子门前。
在车上小闹了一回,到了这个时候,李映池面上仍是晕着点痴痴的红,好似被人足足揉搓了一路,眼尾鼻尖都是晃眼的桃粉。
被男人的体温烧得还有些腿软,浑身酥酥麻麻找不到用劲的点。
刚下车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底朝天,还好华衔青正站在他面前等他下车,恰好接了个满怀。
车夫没能注意到这一幕。
否则定是要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好似只有生意能勾起他情绪波动的大公子,对着这皮白肤软的小先生柔了面容。
风吹拂而过,将二人身上交融得混合的气息都吹散了些。
剑眉微皱,华衔青感受着那腻人的甜味在随着时间逐渐消散,忍不住站得离人更近了些。
大门吱呀一声敞开了个口,个人气息浓郁的环境渐渐在华衔青的面前显露出来。
李映池好似是想起了些什么事,眼睫翘起,含了一汪水的眸子潋滟着波纹,勾华衔青的视线。
“公子要进来坐坐吗?”
华衔青只是不语。
“上次公子借我的衣袍真是厚重,虽然暖和,可我在河边搓洗了好多次,袖口和裤脚都湿透了才洗好,只是后来又在我的衣柜里放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如今还有没有沾上别的味道。”
那日拿回来华衔青的衣服,是当真厚重,沾了水重得他都快抬不动了,便叫苏言澈帮他草草搓洗了一次,大抵是……干净了吧。
李映池开了门,也不再邀请华衔青进来,半边脸藏在门后,弱声弱气的,只道,“要是公子不介意,我这就拿来还给你。”
“若是还不满意,您先闻闻呢,往后我换些其他皂角来,也不再贴着我自己的衣服放了。”
是真的有些忧心了。
李映池根本没什么家当,连衣柜都只是小小的一个,自己的衣服都快不够放的。
可偏偏也没了别的地方再塞衣服了。
晒干了衣服后,就只好把华衔青的那几件衣服紧紧挨着他的那些衣服放,气味这件事确实令他有些担忧,可他每天都乖乖洗澡,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吧?
“先生真是考虑得周全。”
华衔青推开了他的门,“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该细细检查一番。只是舟车劳顿,还请先生给我斟一杯茶水,容我多留片刻。”
第126章 病弱小先生(十二)
少有家人的田埂间草木茂盛, 今日月色朦胧模糊地笼罩着。
风过之时,草叶摇晃,黑影张牙舞爪地伸展在田野之间, 只有附近人家屋子里偶然泄露的光线,挥散了一丝寒凉。
在土地上零散分布的农家院子规模都不大, 为了物尽其用,大多人家选择在里面圈养些鸡鸭。
小先生不太会养那些动物, 便种了些小菜在院子里。
其余空余的地方塞了些花种, 花花草草养起来颇为茂盛。
秋天落叶的时候, 自有一方小天地仍在茁壮成长,是性子温柔的小先生最喜欢的场景。
就在他种满了花草的院子外,一辆突兀的马车正孤零零地停在那。
提着个灯笼,车夫正蹲在一旁检查着车轱辘,担心刚刚的颠簸弄坏了主家的东西。
而车上的两位贵客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正对着的那家院子里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过了好一会儿,一丝丝微弱的烛光才亮了起来。
掀开了帘子,李映池将烛台放到桌子上,微黄的光晕在他身上洒下了一层绒绒的雪雾。
他回头, 眼睫轻垂,好像是误闯了别人的家似的, 声音有些模糊低软地说道:“公子, 稍等一会儿。”
华衔青走在他的身后,担心这样黑暗的环境李映池会不小心摔倒, 将间隔的距离缩短到一步。
烛火亮起,华衔青就停在门前, 低头看着他淡淡地应了声好。
来不及再去厨房那边烧火热水,李映池决定浑水摸鱼。
他想着, 反正自己要还给别人的衣服就放在卧房里,那正好卧房里还剩着点凉了的茶水,就让华衔青将就些吧。
便直接领着华衔青进了他的卧房。
现下,他想去衣柜里找出借来的衣服,还得先拿了桌角对面的茶壶,给人斟上一杯才行。
答应了人家的事也不好不做。
惦记着那点子礼仪,李映池弯着身子半扶着桌边,要伸手去够那茶壶。
因为有些不稳,他纤细的腰身在弯下时习惯性地微微下塌。
轻薄劣质的布料紧贴着身躯,下坠起伏间将他单薄背部至身后的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
实在够不到,他就抿着唇找地使力去勾。
碍于自己主人的身份,也不开口叫人来帮忙,就自己一个人憋着口气难耐地踮着脚轻晃。
轻轻掩上的房门遮住了外面的风声。
挺拔修长的身影穿过黑暗,阴影中华衔青略显冷冽的面容逐渐显现,暗藏锋芒的眼眸中,正倒映着此时眼前的情景。
自恃君子,自踏入院门后他便一直没有出声,等待着青年的安排。
如今站在青年的对面,借着那莹莹的微弱烛火,他轻易就能将屋内所有收入眼中。
早在马车之上,华衔青就已经对青年有多招人一事有了大致的概念。
但此时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灼眼的冲击了。
华衔青曾粗略打量过,青年站起身来才将将到他的胸前。
那样纤细的身形,他一手就能抱起。
再谈些其他的,一个男人的腰怎么能软成那样,看上去和柳枝似的,风一吹就要软得要落在他身上。
手也小,撑在他身上的时候感受不到一点力气,一张脸是又白又嫩,还没他一个巴掌大。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靠哪里的山山水水养出来的。
骨架虽然小,身上的肉却哪哪都没少长。
平时穿着宽宽大大的衣服看不出来什么,等真正坐到了怀里,用腿捧着用手扶着,才能切实地体会到什么叫藏肉。
肤肉是水做似的绵软柔腻,轻轻一碰就能盈了满手,生怕再多用些力气人就能化在了手里。
来的路上被小小颠簸过,单薄衣袍胡乱裹着身躯,现下柔软的腰背塌下去一个弧度,不过是取个水的功夫,青年一动,饱满的桃尖便跟着轻抖,漾着那浪波般的弧度招人眼热。
哪怕来时并不觉渴,此时喉间也早已是燥火升起,干渴难忍。
“我自己来吧。”
华衔青自己提起了茶壶,莫名其妙就将自己折腾出一身汗的青年终于松了口气,弯着杏眼应了声,“那公子可别客气,多喝些,这茶叶我都不舍得喝呢。”
也没多舍不得喝。
是平日里不爱喝茶的,哪怕是白水都比这喝得多些。
不过是褚文清送的东西,不喝白不喝,泡了茶便牛饮一番,尝一嘴苦意草草作罢。
这才在今日恰好剩出了半壶茶水用以待客。
坐在木椅上,华衔青斟了一杯茶水慢慢品着。
本是二指夹着茶杯,尝了点涩意就放下,缓慢地将被子左右旋转了两圈,目光落在那杯壁上,若有所思。
小先生家境清贫,刚来镇上也没什么积蓄,住的环境简陋,就连茶具也只是一壶二杯。
那样大的概率,对方肯定用过他手中的杯子来喝茶吧?
小巧但意外饱满的唇瓣是淡淡的水红色,喝茶的时候喜欢抿住杯沿小口小口地轻嘬,将唇珠压得变了形后润湿润红。
要是觉得烫了,猫舌头一样的人还得吐出一段艳红的舌尖轻轻吹气,水润润的眼眸里包着泪看人,搞不清情况地要差使别人给他也吹吹。
像那天一样,对着他这个甚至没见过一次面的人张开嘴,咳了下就要人去瞧瞧他的嘴。
嘴有什么好瞧的,胆子再大点,叫他去试试才好。
茶水已经凉透,华衔青面无表情地灌下几口。
这再适合用来降火解渴不过了。
带着一股香风的人离开后,周边的气息便变得清晰了起来。
很明显,除了那不知道是什么皂角的味道,空气里还余有一些草药熬制过后的苦味。
指尖摩擦着杯壁,华衔青忍不住蹙起眉头,又想起了之前他曾见过的那抹血色。
当时他便有些疑惑,但因为只是初次遇到的人,他并不想提出可能会冒犯到别人的问题,只是淡淡提醒了一番,而后又因为别的事情打断,渐渐忘了这件事。
难道那天他看到的,并不是对方过艳的唇色,而是因为生病而咳出的血迹?
所以李映池才会在家中留有草药的味道,长时间的饮用熬制的中药,让这就连距离厨房有一段距离的卧房也染上了这个苦味。
茶杯被人重新放回了原位,发出了轻微的脆响。
不算宽敞的屋子里用一扇曲屏遮挡住了内里的床榻,以此分出了个平时拿来待客、看书的区域。
李映池持着烛台又引了另外一根的火,举着那根蜡烛就往里间去了。
屏风后的烛台比较起外间的烛台要显得更华丽些,也较为高,几乎和屏风一个高度,烛火放进去便照亮了一整个床铺,方便天冷时的小主人在被子里看书。
衣柜就放在李映池床头处。
他拉开柜门,想要把华衔青的衣服拿出来。
只是衣柜太小,自己的衣服和男人的挤在一团,李映池用了好些力气,也没能把那几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给拿出来。
没再等李映池继续和衣柜做斗争,华衔青走到他的身后,“你最近是在喝药?生了什么病?”
没什么好隐瞒的,李映池捏着衣柜门,抬眼去看他,“之前晚上太冷了,没穿够衣裳着了凉,回家就发了一次场烧。”
华衔青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心中情绪难以言喻。
这个视角去看青年,他纤长的眼睫就如同轻薄的蝶翼般扑扇,脆弱得稍微用力一碾就会碎了一地。
华衔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来往南北,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却从没遇到过和青年一样漂亮柔弱,却总是带着一股韧劲的人。
明明怎样想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困书生,话本里懦弱得不成样子的形象。
事实上见了面,他也确实像是个任人揉搓的面团子,吹了风就要生病,咳嗽了几天,再见他时人都还没好。
可偏偏又是个大胆无比的矛盾存在。
敢故意勾引不过是第一天见面的人,却又拒绝更亲密的亵衣,敢差使自己奴仆般地送他回家,却又在久病之时从不提起自己的病痛。
又或是他从未静下心愿意这样长久地去凝视着谁,以致于连这样细微之处他如今都知晓得清晰,这才让不过初识几天的青年,在他心中的模样变得如此清晰。
他被吸引。
被那恍若只为他一人所展露出的生涩引诱,钳制住了二十几年以来引以为豪的理智。
“喝的药是找郎中配的,还是自己在乱喝?”华衔青问。
言下之意,便是说李映池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见好转,喝的那些药,到底是起了个什么作用。
李映池眉间一蹙,不太高兴。
想不到那么深的地方,他只以为对方是真的在怀疑他会乱喝东西,“说什么呢?药怎么可能乱喝。”
“我发烧那天就见过郎中了,药也是郎中给配的,喝了快有一星期了。”
因为怀疑华衔青这是在检查白致知补课老师的健康问题,他还特地又补充了句,“只是最近风大寒凉,难免会有些咳嗽,但其他都已好得差不多了,并无大碍,喝药只是为了保险些。”
华衔青不置可否,他不担心白致知的安危,只是怀疑李映池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并无大碍’。
如果按照李映池所说,他喝药喝了一个星期,那当日前去补课时,他也早已喝了有一段时间,距离今日甚至没过去几天,可李映池在那个时候还咳了次血。
一星期?
华衔青突然注意到了这个有些特殊的时间。
青年一星期在晚上出门时着了凉生了病,那天夜里,好像也是华亮如出事的时候。
时间如此相近……
他有些起疑,但并未多说什么,看着青年略显苍白的肤色,思考起了镇子上有没有人认识什么医术比较好的郎中。
华衔青不说话,李映池就重新开始折腾衣柜。
“公子。”他又开始唤人。
原是伸手扯着华衔青那布料名贵的衣裳用了力,半天没拽出来,还把里面自己不少的贴身衣物给带了出来,小脸又羞粉了一团,急急忙忙地叫人帮忙。
华衔青帮他按住了里面的衣服,肤色比较于青年略深的手按压在一件柔软纯白的布料上,淡淡道:“怎的人小,衣柜也小。这件又是个什么衣服,居然也这么小。”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下,思考着这块布料会穿在李映池身上哪个部位的可能性更大。
这下可好,华衔青的衣服是拽出来了,不仅拽出来了,还被李映池用力地砸到了他的身上。
那力道对于华衔青来说不痛不痒,他将砸在身上的衣物接住,又道:“我哪里说得不对?”
随手把向外倾斜的衣服都推回了柜子里。
华衔青单指勾起了那块白色布料的一根丝线,像是真要好好研究一番般地放到了眼前,细细端详着。
裁制有些粗糙,很多边角处都没能缝好。
不像是擅长针线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倒像是因为什么而迫不得已,自己动手后做出来的半成品。
形状看上去有些奇特,从商多年,华衔青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衣物。
布料柔软,大抵是棉质的。
一种在市面上不算特别昂贵的布料,大多百姓用以过冬,算是物美价廉。
不是如同丝绸般顺滑,但比起平时小先生穿着的那些衣服材质,还是要好上一大截。
可这么一点点布料,能用来做什么?
他是该考虑下,在什么时候送小先生一些礼物,会更容易让他接受了。
类似这些平日里小先生会需要的衣服,或者是些漂亮的西洋玩意?如果愿意,一处可以让他舒适生活的府邸,以及更加优越的工作环境。
总之,李映池有任何想要得到的,都可以随意向他提出。
没道理会有人在被这样的小先生表达过明目张胆的偏爱后,仍能保持无动于衷。
观察得有些出神后,他便凑近了些。
在马车上时那股熟悉的腻人香味再次袭来。
华衔青捏着那边角,挺拔的鼻尖渐渐贴得更近,凌厉的面容着了魔似的紧挨了过去,几乎是把那点白色布料顶出了一个尖。
怎么会这样香?
好像自己被放入小先生衣柜内的衣服,也在不知不觉中沾上了这个味道,但只有这个东西,自己手上拿着的这块布料,香气是最为馥郁的。
就连在车上和小先生挨得最近的时候,都没有浓郁到这个程度。
就好像这块小布料在进入衣柜前,曾被主人塞入过怎样温热的蜜罐子里,贴着浸着蜜汁泡了一天,最后放到河边,由小先生那双纤白的手千搓百揉了之后,仍是无济于事。
当真会是皂角的味道?
小先生身上的香气,与这块纯白色不知道作何用处的布料,当真是由一块皂角能染出的香?
眼看着华衔青将那点白色布料举起,就那样大摇大摆地放在二人面前摇晃,李映池羞得几乎要晕过去。
可这也就罢了,还没等他缓过神呢,华衔青就将鼻给埋了进去。
从自己这个视角看,华衔青这样的做法,与把他的整张脸给贴上去又有何异。
“华衔青,你怎么这样子啊……”
又羞又急,想骂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的小先生红着眼眶,气得胸口都忍不住起伏,半天也就憋出这么一句。
他怎么也没想到,华衔青表面上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
背地里、背地里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拿着他的亵裤做这样的事……
虽然同是男生,华衔青这样闻自己的裤子好像也没什么,而且,他也有认真洗过,都是很干净的。
李映池忍不住咬住了唇瓣,内心纠结。
可是、可是那是他穿在那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该放在脸上呀。
明明任务里说让他去引诱华衔青,这下可好,还没开始做任务呢,自己反倒像是被华衔青先招了似的。
脸蛋红扑扑的,分不清是贴身衣物被人贴了脸害羞,还是被人惹急了要生气。
模样倒是极为惹人怜爱的。
再亲近些,怕是能直接捏了他的脸好好地亲上几下。
“?”
华衔青剑眉一挑,被李映池这样喊名字倒也不觉得冒犯。
小先生声音清润柔和,带着点情绪时就变得分外黏糊,怎么听都觉得是在撒娇。
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华衔青顺着他的意思放下那块布料,松手的瞬间就被李映池夺走了。
慌乱而羞窘。
华衔青坦然问道:“我什么样子?”
显然是没觉得自己刚刚做的那些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甚至还多添了一句,“先生用的是什么皂角?倒还挺香的,熏得我的衣裳都有些好闻了。”
李映池怵了他。
把自己因为不习惯这个时代贴身衣物,而选择自制的亵裤藏在了身后,确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被人拿走后,他这才回答:“也没那么香……用的,就是普通的皂角。”
说话时,他眼睫处一圈都蒙了雾似的水润,白腻的脸颊和小巧精致的耳垂皆是未退的红晕,低着头,把躲着人的意思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昨日沐浴时也用的这个?”
华衔青状似无意的问,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那块形状奇特的布料,“总感觉和之前闻到过的味道,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何止是有些不一样,简直是完全不一样了。
从从前浅淡的茶香混合着温热的皂角香气,变成了甜腻得几乎闻一下就能够让人发晕的味道。
“味道?”
李映池都不知道华衔青的鼻子这样好使。
即使真相有些不太体面,但李映池倒是不介意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说实话,“昨日沐浴时没有用,因为昨晚时忘了拿,就草草洗漱了一番。”
像是因为自己没有用上皂角,担心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李映池说完就偷偷地瞥了华衔青一眼,趁着没人注意,赶紧低头闻了闻脖颈处 。
确实一切正常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眼眸里有烛光的倒影,看人时忽闪忽闪的耀眼,“怎么了?”
华衔青看着他漂亮的眼眸,忽然有些说不出话了。
“没什么。”
“哦。”好像说什么就会信什么,小先生性子单纯,是异常的好哄。
末了,还不忘问一句,“衣服还需要我重新洗吗?”
李映池背在身后的手捏了又捏,脚尖悄悄点地。
下垂的衣摆摇晃了两下,不太确定地问道:“会不会沾了什么味道,或者没洗干净的……”
沾染上青年气息的几件衣服被挂在手臂处,华衔青听他问,这才低头佯装仔细观察了下,“没有,已经很干净了。”
“哦……那就好。”终于解决了一件事,李映池偷偷松了口气,转身赶紧把柜门关上,连带着手里的小布料一同塞了进去。
眼看时间流逝,他已经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华衔青太长时间。
刚准备把人送走,李映池抬眸,就又见华衔青目光沉沉,开口:“刚刚我拿着的那块东西,是什么?”
“我怎么没见过?”
第127章 病弱小先生(十三)
这个时代的亵裤样式, 其实与之前李映池去过的那些世界差不多。
外形类似于他们日常穿着的那种长裤,实际的长度应该会比外裤要还要稍短一些。
非要做个比较的话,这应该算是古代版的现代短裤。
在这个世界, 亵裤不仅是和外裤的外形相似,就连用料也和外裤大差不差。
或许有更好的布料能用来做一条亵裤。
但, 一个奔波而来的小先生靠着省吃俭用才租下一间院子,又哪里有闲钱去买更好的呢。
之前穿的已经是原主能买到最好的款式。
可这对于李映池来说, 简直是世界上最难熬的折磨了。
他自幼就是家中最受宠的老幺, 家人给他的一切, 都是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
后来因为身体缘故,他被迫常年辗转于疗养院和家中,别说去做什么运动了,多跑两步家里人都怕他会难受。
一身肌肤被娇养得吹弹可破,哪里经得住这样粗糙布料的磋磨。
不是贴身的衣物李映池尚可忍耐一二。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吃不了苦的人, 相反,系统所布置的每个任务,无论难度如何他都很愿意去挑战一番。
但紧贴着腿根的小裤子这样粗糙又算个什么事,他一秒也受不住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晚上, 在外走了一天的小先生姿势别扭地回了家。
好不容易爬到了床上,他悄悄掀开了裤子去看。
在发现通红一片, 几乎破皮的惨状后, 咬着唇差点没直接掉下眼泪。
因为面皮薄,李映池没好意思把这事告诉系统, 而是选择了第二天一早光临裁缝铺。
问了价格,拿出荷包, 小先生红着脸挑了块最便宜的棉布。
晚上放学时就拿着针线,在屋子里头点了灯, 捏着针穿线给自己缝制。
可惜不得其法。
小先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缝了半天也没成个样子,倒是把花费了不少钱的布料剪得东一块西一块的。
系统还是没忍住出声给了建议。
“或许您可以试着做出现实世界那种最简易的类型。”
小先生被它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说自己并不是在做亵裤,不是因为腿疼,是因为不喜欢那个样式才会这样……
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展现得淋漓尽致。
最简易的类型?
说得简单,听起来也好做,但小先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可惜任务前期系统没什么干涉世界的能力,没办法直接帮他开个无伤大雅的外挂,只能利用李映池剩下的布料给他示范了一次。
“这、这真的可以穿吗?”
那形状太羞人了,不过堪堪一小块布,能遮得住什么?
小先生拎着那细细的两根绳放在灯下看,看一会就忍不住要捂住眼睛,活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慌张,“等我赚到了钱,我一定要重新再做一个更好的。”
虽然事实是因为他差劲的手艺,导致根本没有剩下几块能用的布,所以才只能做出这个样子。
扭扭捏捏地穿了上去,瞧起来倒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结果穿着睡了一晚就立刻改变了想法。
“说真的。”
李映池和系统狡辩,也不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其实还挺舒服的,现在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
系统自然觉得没什么问题,它向来宠着李映池,宿主觉得舒服就足够了。
“还是因为宿主做得好。”-
所以这样一件他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华衔青见了觉得好奇,李映池完全能够理解。
可也不用像这样,一直纠结于这件事吧……
华衔青不依不饶地堵在屏风处,李映池躲开他的视线,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他垂着眼睫,声音软绵绵的,几乎要化在暖融的烛火里,“是一件衣服。”
“你没见过这样的样式,是因为,那是我自己做的。虽然看起来边边角角做得不太好,但其实还挺不错的。”
华家大少哪里做过这样追着人喋喋不休的事。
他自然不是想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只是那股浮动的香气令华衔青始终无法忘怀。
关于李映池的事,总能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失控。
听了李映池的解释后,他似乎轻轻哼笑了一声。
“先生居然还有这种手艺,真是令在下钦佩。”
他抱着胸,狭长的眸子隐着暗色,说话半真半假让人无法明白他的想法。
片刻,他又问:“那这衣服又是穿在哪的,上面似乎也有你的味道。”
分明没有用皂角,身上却有着和衣服上一样的香气,香味从何而来,耐人寻味。
第一次见面时曾闻过的浅淡香气,说是如同读书人常年平常蕴养出来的书本木香,倒不如说是那天的皂角掩盖了小先生身上原本就带着的味道。
可那块小布料上,远比他在小先生脖颈处嗅到的更为浓郁。
走南闯北的商人求知若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点东西的作用,根本不知道自己问出了多么冒犯的话。
要是让李映池选择,他肯定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真相。
没人会在知道自己拿着别人的亵裤做了那样的事后还不觉得反感的,更何况是一位富有权钱的当家人。
李映池都怕待会华衔青恼羞成怒,直接摔门而去,然后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要真是这样,那他的任务就完蛋了。
但在意识到得不到答案对方就会一直问下去,李映池还是放弃了挣扎,他抿着唇肉,“我说了的话,你不能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会生你的气?”眉头一挑,华衔青眼底浮现起了一丝困惑。
他这几日遇到小先生时有做过什么事,以致于给给小先生留下了一个这样的坏印象吗?
如果真有,那大概是一场天大的误会了。
李映池后退了两步,在狭窄的房间内努力的要和华衔青保持距离,“你先保证。”
“我保证。”
“那个其实是、是我的亵裤。”
他眼睫颤着,似乎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脸上就一直蒙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随着话音落下,他露在外面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全部变成了薄粉,不知是因为羞窘还是怎样,说完话之后就慌忙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但是想象中被人追究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有二人的房间内里安静得可怕。
李映池偷偷放下了手,却发现华衔青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怎、怎么了?”
李映池被他突然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一跳,脚步后撤时不小心被床沿绊了一下,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棉花似地弹了一下。
华衔青视线落在他的床榻上,心道,是了。
这样的人床榻也该是要垫上无数层软垫,千娇万宠地养着,好叫他俏生生地朝着你露出笑颜。
最好是只对着他一个人,永远。
得知全貌时,华衔青并没有很多想法,脑海中空白一片。
甚至感叹了一句,难怪。
就好像这个答案并不奇怪,而是本就该是这个回答,因为是紧贴着青年的衣服,所以才能够染上这样浓郁的香气。
无论是亵裤,还是裹住胸口的小衣。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情绪,华衔青想,面对李映池他完全无法做到平静地思考。
不是毫无预兆的,渐渐展露的怪异情感挠得他胸腔处一阵酸痒。
他的一生亲缘单薄,充满压力的幼年、爹娘对他态度冷漠的生长环境,养成了如今他对待万物都极为淡漠的心境。
可到底不是一蹴而就。
他小时候也曾幻想过无数次爹娘会对他温柔的说话,包容的鼓励。
是在每一次期盼都落空之后,他才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
所以他渴望着青年。
渴望那带着含蓄引诱却又饱含羞怯,轻柔专注的视线,妄想占有那位对于他来说,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小先生。
幸运的是,他的小先生也在朝他靠近。
好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不迫,华衔青几乎是颤抖着手,握住了青年那节纤细的手腕,“为什么?”
他好像是想要问为什么李映池会选择自己,又好像根本不需要对方的回答。
只是长久地凝视着那弯藏着秋水的眸子。
因为那里面只有属于他的身影,他透过那个倒影,看见了自己眼瞳中李映池的模样。
青丝散乱,面若桃花,在这间他本该觉得简陋的房间里,漂亮得像是他偷偷藏起来独自饲养的仙子。
呼吸都快要停止。
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李映池眨巴着眼抬头,对上华衔青的先生,小声:“啊?”
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水雾,不知道是何时晕了泪水,现下一绺一绺湿漉漉地耷拉在白皙透粉的面容上,正因为紧张而不断打颤。
有些坏习惯,说话经常喜欢不是抿唇就是咬唇。
才将将说了一段时间的话,唇瓣早已被他自己弄得肿/胀嫣红,唇珠突起,像是描过了唇线般的诱人采撷。
李映池还以为华衔青是在说自己没早点提醒他的事,不太好意思地侧开脸,“你很讨厌吗?”
说完他就咬住了唇,“不是,我是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问出了那句话,但李映池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和华衔青解释清楚。
没等他继续再补充。
“不讨厌。”
华衔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李映池的发言。
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用着不容抗拒的力度捧住了李映池的后颈,华衔青弯下腰,手掌摩擦着触摸到的细腻肌肤,“我很喜欢。”
炙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盈盈一握的腰间被男人死死扣住,李映池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唔!”
第128章 病弱小先生(十四)
这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突然, 不过眨眼的瞬间,华衔青便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吻了上来。
都来不及阻止,李映池就被华衔青亲得晕了视线。
听到喜欢二字之时, 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自己的支线任务要完成了。
但直到自己被人掐住腰间,莫名其妙地坐到了华衔青的腿上, 熟悉的电子音依旧没能响起。
怎么回事,李映池无法理解。
如果不是喜欢自己, 那华衔青的意思是喜欢……?
小先生不理解, 但是小先生觉得还行, 至少自己身上还有任务目标会喜欢的东西。
要是华衔青实在喜欢的话,自己也可以做几条送给他。
抖动的羽睫遮掩着忽闪忽闪的漂亮眼眸,他的走神被男人当场抓住。
“要专心。”
明明不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亲密之事,华衔青却能理直气壮地叮嘱小先生,好叫他把所有注意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好像李映池是他新取过门娇气小郎君似的。
“不要、不要再亲了呜……”
始终是受不住的。
小先生细伶伶的两条长腿无力地落在男人身侧, 整个人不住地向后仰,是一个想要逃脱的姿势。
可细弱的腰肢颤抖着,叫人一手便揽了满怀。
华衔青自然迁就他的姿势,将小先生一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却压着人向着他的方向去亲,比起原来还要令李映池无法承受。
无处可逃, 铺天盖地的, 能呼吸到的似乎只有二人之间暧昧难分的黏稠空气。
华衔青颇有耐心地含吻着眼前人的唇瓣,舌尖不住地□□着唇缝, 磨着李映池软嫩嫣红的唇、肉嗦了一口,试图汲取到一丝内里香甜的涎水。
唇齿交融, 呼吸滚烫,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如同擂鼓, 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东西。
衣摆不知何时被弄得皱起,扶在腰间的手早已绕过那几层布料,摸上了微微凸起的脊背。
略微粗糙的指腹摸在青年细嫩纤柔的腰间,瞬间陷下了五个小坑。
华衔青感受着怀中人温凉的体温,忍不住轻咬了咬被含舔得鼓/起的唇珠,惹得小先生呜/咽一声,抽泣了起来。
一张小脸粉粉白白,李映池下垂的眼尾蕴着水光,可怜巴巴地看人。
背着烛火的眼眸像是夜晚幽深的古井,在这个万物凋零的时刻,他是生机的秋,涌动着无尽能令华衔青重新活过来的甘露。
他总是知道要如何让华衔青心软。
好像是唤起了男人的良知,已经被亲得有些疼的唇瓣被短暂放过了几秒,眼尾处的泪花被人轻轻吻走。
但未经人事的青年不知道的是,让人心软的条件并不适用于床榻之上,哪怕只是这样单纯坐在一起。
尤其是,当对方把他当作心上人的时刻。
李映池被华衔青强、硬地搂在怀里,几乎是要融入骨血的抱法,贴得严实的不行。
感受着与自己绵/软身体极为不符的磕人肌肉,他细秀的纤眉凄凄蹙起,哭过的小脸湿湿润润,唇瓣红红饱满,唇珠上还印着华衔青咬出的印子。
一副被人疼到了骨子里的模样。
因为始终无法探查到鲜甜的内里,华衔青像是发现自己彻底无法标记伴侣的雄狼,焦急地嗅闻着对方发丝与皮肉之间独特的香味。
泛起血丝的狭长眼眸紧紧盯着对方,觊觎着苍白肌肤下滚动着的温热鲜血。
还没来得及抱怨几句,青年呼吸都还未顺好的时刻,软乎的唇肉再次被挤得变形。
青年平时只是会轻轻抿住的唇肉,到了华衔青的嘴里,就如同软滑的丸子似的被他随意揉捏。
不懂如何与人亲吻的小先生始终闭着嘴,就好像这样就能够保护自己,如同一开始向后倾倒的腰身一般,殊不知一切都是无用的挣扎。
手指蜷缩着撑在华衔青的胸膛上,小先生被亲得迷迷糊糊地哼哼,在一次呼吸不畅之时,终于忍不住张开了一个小口,让含着坏心思的人立刻抓住了机会。
虽然立刻就闭上了嘴,但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歹徒怎会就此罢休。
忽然停下的动作令李映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腰间的手好像握得更紧了些。
他看见华衔青突然勾起的嘴角,下一刻,他坐着的大/腿有力抬起,撑着他整个人猛地向上一抖。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小先生眼睛睁得浑圆,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搂住男人的肩头。
坐回去的时候只觉得腿/心被什么烫烫的东西戳了一下。
本就生得敏感,皮肉却又生得娇嫩,平时轻轻地碰到都忍不住要颤抖。
现下碰到的地方又是那常年不见天日的软绵地带,腰间顿时酥酥麻麻一片。
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像是融化了一样,软趴趴地倒在华衔青胸前,失声地张开了小巧的唇瓣,贝齿半露。
白皙的额头处覆盖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细密的黑色眼睫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羽毛般垂落着,像是在短短的几秒内,就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折磨一般可怜。
华衔青啄吻青年此刻鲜红如血的唇瓣,哑声道,“怎么了?”
明明现在这个场面是他一手导致的结果,却故意明知故问,要叫李映池抬头回答他。
唇瓣自然而然地抿了抿,又立刻被疼得皱起了眉,狼狈松开,李映池唇瓣开合刚要说话,就被抓到机会的男人重新搂回了怀里。
这次,华衔青尝到了自己追寻已久的甜味。
腰腹被人摸出了漂亮的桃粉,精致的面容是哭过后雾蒙蒙的湿润。
温温润润的小先生此时在自己的家中,正被另外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顶在怀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引狼入室四个字,现在李映池是学了个透。
天生的劣性根,让华衔青在这种时候变得过分,专门想要捉弄自己漂亮可爱的小先生。
不喜欢说点什么好话让小先生给自己好好地亲一下,非要故意使坏,就是要颠得小先生被吓得红嫩的舌尖吐出来,喂给自己吃才行。
亲得很深,没完没了地伸进去跟着那泛着甜兮兮水意的舌尖乱搅。
好似要把人吞吃入腹般的架势,把人狭窄/湿热/的口腔里塞了个满还不满足,还想要就着那舌根继续往里探。
一边亲还要一边后悔,早该在马车上对方戚戚看着自己时就该亲下去了。
安静的屋子内烛火晃动,颜色朴素的床榻上坐着两人,但只用了一个位置。
盛不住的水意从青年湿红的唇角处滑落,滴在华衔青华贵的衣衫领口,印出了深色的痕迹,无人在意,咕叽般的黏腻水声好似永无止境。
李映池簪起的黑发不知何时散了满背,整个人后仰着,垂落的黑发瀑布似的随着颤抖的腰身摇晃,泛着细腻的光晕。
层层叠叠的衣摆堆积在二人中间,透光的屏风上倒映着二人交叠的身影。
一大一小,相配至极。
因为中途挣扎,青年衣领散开了大半,半露的精致锁骨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三点红梅,叫人疑惑这寒冷深秋如何还能有蚊子出现。
蝴蝶骨难捱的弓现,被人爱怜地抚摸了无数遍,密密麻麻恍若永无止境的吻令李映池目眩神摇,战栗已经是完全无意识的反应。
腿部无力的放在华衔青的腰间,无视了对方叫自己勾着他的奇怪要求,只专注着想要离开烫到自己腿/根的那个东西。
其实没有更过分的行动了。
华衔青不舍得对自己的小先生太过分,但不知道自己的吻已经完全超过了对方的接受范畴。
又或者,单单是揽住青年那细伶伶的腰间,就已足够他颤抖着扶住门边缓上片刻。
怎么也没能想到华衔青会是这样的人。
小先生足尖轻点着柔软的床榻,原本套着的罗袜被男人解开,此时小巧可爱的足尖正泛着薄粉,被人欺负得过分,可怜兮兮地踮起试图借力挣脱,却根本找不到支撑点。
最后被放开的时候整张脸都变得湿漉漉。
眼睫处晕开的细密水雾是自亲吻开始就没停下过的泪水,挺翘的鼻尖红通通的,因为哭泣,不由自主地翕动着,最为可怜的是被人好生折磨了一番的幼嫩嘴唇。
要是这里能有个铜镜,小先生估计要捂住自己通红肿痛的唇瓣。
先是震惊,最后被华衔青揽入怀里安慰,回答他,“我的嘴巴变大了怎么办呜呜……”类似这样崩溃又难过的问题。
但现在也差不多了。
第一次接受这样亲密过线的深吻,李映池缺氧到大脑昏沉也无法忽略那酥麻的刺痛感。
光是一开始被华衔青那样浅尝截止地含咬了半天,就连唇珠都早已可怜兮兮地鼓了起来,现在又被人连舌根都好好逗弄了一番,嫩/红的口腔都麻木地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舌尖的存在了。
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就像是里面鲜嫩的糖葫芦外随意包了层可食用的糯米纸,起不到什么作用,只需要轻轻的一撕就要破了皮,流出点化了的,鲜红的糖水。
李映池这下也不敢乱动了,眼睫颤动着,一下又一下地落下泪水。
后来被华衔青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男人动作轻柔地给他顺着气,他扯着人家的领子,纤细的手指泛着点粉,又被华衔青抓在手里□□了半晌。
等到李映池终于缓过了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后,他颇觉丢脸地坐直身子,伸手擦了擦脸上仍存的泪水。
“我不是故意哭的。”李映池这样说,也不敢去看华衔青的脸,整个人仍是泛着羞怯的粉意,但这次是由华衔青亲自造成的结果。
华衔青埋在他的脖颈间,轻笑了一声。
他为自己几十年来的第一次孟/浪而感到无地自容,羞愧自己对小先生做出的这一切,却又不抗拒这样的冲动,为自己能够先一步遇到青年而感到庆幸。
这样好的小先生是属于他的,真是太好了。
紧握住怀中人的手,十指交叠,望着李映池精致秀丽的侧颜,这次轮到华衔青问出那一句,“讨厌吗?”
会讨厌我吗?
会讨厌这样与我亲密拥抱吗?
会接受这样无法抑制住对你喜爱的我吗?
“不讨厌。”
李映池轻声地说出了那句对于华衔青来说,大概算得上的判决书的话语,三个字便赦免了华衔青所有的罪行。
他好像根本不清楚这样的事情发生代表着什么。
只是觉得这样亲吻会有点难受,也觉得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哭很丢脸。
哪怕自己被人摸着柔软的小肚子,亲着小嘴巴,还会乖乖地说,“没关系的,只是有点不舒服,下次轻一点。”
“如果是你的话,不讨厌的。”
小先生那弯盈着春水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用他在刚才曾深深亲吻过的唇,说出了这样动人的话。
华衔青真的想死在这一刻。
第129章 病弱小先生(十五)
又是一日周末清晨, 睡过头的小先生匆忙吃过早饭,便收拾好了课本准备前往华府。
秀丽的眉眼间沾了秋日寒凉的井水,仍有着挥之不去的困意。
昨日放学时, 他替不少学生解了些困惑,就他导致晚上回来得晚了些, 一番洗漱用饭后已是深夜。
睡得有些迟了,早起便显得格外困难。
临出门时, 视线忽然瞥见角落处的一把木梳, 李映池迈出的脚步忽然停在了原地。
那是之前还与华亮如交好时, 对方送给他的礼物之一。
说是特地托人从桃乡给他订的仙木梳。
能够不让发丝打结,最适合在冬日的时候用。
华亮如当时还打趣地说过,以后要亲自给他梳些漂亮发型。
那个时候,李映池把华亮如的发言当作笑话一听而过,并未当真。
男子要梳什么漂亮发型, 左右不过是束起,分个高低罢了。
如今想起来倒还真是笑话一件。
家中其余和华亮如有关的东西,李映池早在上周就都收拾了出来。
眼不见心不烦,他一并给扔到了镇子上集中处理垃圾的地方。
唯独这一把梳子被丢在角落, 他一时也没有想起。
还是那晚将要分别前,华衔青看着他房间的角落忽然问了句, “桃乡的东西倒是少见, 先生随便放在地上,是不喜欢这种梳子?”
李映池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件华亮如的东西没有处理掉。
弯腰捡起那把梳子, 推开门,微凉的日光穿过打开的缝隙倾泻在地面上。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白致知最近学习得很认真, 李映池决定绕一段路,先去镇上处理垃圾的地方一趟。
顺路去街上带些小孩爱吃的糕点, 再往华府走。
这几日小先生过得和往常一样。
私塾与家中两点一线,日复一日的生活,就好像呼吸交织的那晚并没有改变什么。
只是多出了一个如影随形的身影。
许多来往的家长都发现了这一位华家的当家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接送家中小孩的任务,日日都能看见他在私塾外等待。
自然是来接人的。
不过并不是接白致知,一个有家中的侍卫专门接送的小孩,无需在意。
华衔青来,只是为了和小先生一同回家吃晚饭。
自觉领了身份,希望能够借此让青年多接受一点自己的示好,华衔青在刚要离开时就提出了想给李映池换一处宅子。
这里的环境过于简陋,不适合他的小先生居住。
害怕唐突了对方,华衔青想请他去家中一住的想法被第一时间否决,只是委婉地改口,换成了送一处宅子。
但这恰好与李映池想要借机去华府,与华衔青再多接触些的念头背道而驰。
果然没有同意。
华衔青没再多说什么。
他不想逼对方太紧,因为他们之间还会有很多时间。如果李映池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就换他来改变。
心落不到实处的时候,人就会患得患失。
侍卫们看着自己平日里最为讲究的家主,最近着了魔一样。
每天雷打不动的要往小小少爷的补课先生那里去,穿着那一身华服踏入简陋的小院,衣摆沾上了灰尘也毫不在意。
看着小先生要烧火煮饭,恨不得撸起袖子给人劈柴。
后来症状变得更严重了点。
以利益为先的人,整日处理完商铺的事务,就开始吩咐着下人端着那些时下的新衣往小先生的住处送。送完了衣服就开始定制一日三餐,药膳和补营养的种类换着来,
还不算结束,直到有天小厮在下午去找他汇报商铺情况的时候,才发现自家大公子每天都会在私塾外等待。
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都做了,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下人们琢磨不透他的意思,更不敢妄自揣测,被老爷子问起的时候,也是语焉不详地搪塞过去。
以致于现在看见小先生来到府内,侍卫们皆是目不斜视,恭敬地像是被当家主母视察一样。
与往日不同,中午补课结束之后本该是要离去的时刻,李映池推开大门,抬眸便看见了守在屋檐下的一身黑袍的华衔青。
“怎么在这等我?”
四周无人,李映池小跑过去,踮起脚尖在华衔青唇角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冷不冷?”
这是小先生给予华衔青的奖励。
获得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偶尔也会很难以获得,华衔青把这个当作重点研究的问题之一。
每晚从小先生家中离开的时候,他都会回想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
试图记住可能是什么让小先生开心了,又是什么没能让小先生满意,下次要多注意。
“一点都不冷。”
今日秋阳正好,李映池却问站在屋檐下的人冷不冷。
华衔青解了项帕系在他的脖颈处,“先生今日感觉如何?可有不适?致知有没有不听先生的话?”
“公子,这么多问题,你叫我先回答哪个才好。”
李映池倒是头一次知晓,华衔青是这样话多的一个人。
殊不知远处战战兢兢的侍卫们现在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上。
生怕发现了当家背地里的真实面目,明天就项上人头不保,可还不如人头不保呢,要是被发配到偏远地区的商行干活,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没有更多的话语,二人心照不宣,再自然不过地走向了华衔青的房间,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午餐时间。
在房间休息了片刻,临走时已是下午。
“你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呢,不必记挂我。”
这段时间里,大多都是李映池在家中目送华衔青离开,自觉有种莫名的凄凉之意,像是演话本似分别时的场景。
再配上这个凋零的季节,实在煽情。
李映池正是爱胡思乱想的年纪,不敢想象自己的想法代入到华衔青身上的感觉,便拒绝了华衔青想要相送的请求。
屋子里早早烘了炭火,饭后特地做了甜汤给他喝,一张小脸被暖得红红润润,回头对着华衔青微笑的时候,暖融得想叫人将他揣在怀里,溺死在那小巧甜人的酒窝里面。
“路上注意安全,晚些不要太早睡着,要记得听人敲门,好好吃饭。”
“嗯,知道啦。”
华衔青一直不知道李映池的厨艺如何,但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只需要用最好的东西养着对方,不要让他的小先生操心太多无意义的事情。
好叫他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在私塾教书,闲暇的时刻能分出一丝心神落到自己身上就好。
站在回廊处,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华衔青突然开始厌恶这府邸内总是弯弯曲曲的道路。
曲折的回廊,一眼看过去好似永无止境的漫长。
四周是自入住时便种下的树木与绿植,十几年来生长得遮天蔽日。
穿堂风过,簌簌作响,暖融秋日阳光始终透不进院子里,枯黄树叶落了满地,萧瑟难掩,如何都无法再次感受到李映池在时的温度。
当时李映池问他会不会觉得讨厌时,他想回答的话是什么。
华衔青想。
无法讨厌青年的味道,无法讨厌与青年有关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对方根本不喜欢他。
他自然看得出来李映池对他有所求,可只要李映池愿意在他身边,或许自己能够有对方所需要的东西,反而是一件值得他庆幸的事。
长久的相伴,喜欢与不喜欢,难道还会觉得重要吗?
至少他已经知道李映池并不反感自己,往后他还有足够多的时间,也有足够的信心,若是倾尽所有能够换来对方的依赖,那便足矣。
华衔青有时会觉得恍惚。
明明他渴求的是李映池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可渐渐的,反而是他注视着青年的时间越来越久。
贪恋对方发丝垂落时微微翘起的发尾,总是被抿得发红的柔嫩唇瓣,说话时吴侬软语的轻柔语调,好像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发了痴。
华衔青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但他最近经常会担心,要是李映池腻了他以后,会不会得到得还不够多。
并不是会回避自己感情的类型。
商人总是不吝啬嘴上的让利,偏偏在最初面对着李映池时,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潜意识里明白,对着李映池说出的任何承诺,他都无法不去完成。
所以华衔青有时候会觉得恍惚。
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只是他一见钟情却不敢承认的借口。
老天在他谈不上悲惨,也绝对说不上幸福,这样枯燥乏味的一生里,埋了一个他一脚踩进去就再也没办法维持清醒的陷阱。
这些想法要是让李映池知道,估计要拿着本子一点点记下来,最后因为太累了沉沉睡去。
直到睡醒都还没能完全理解华衔青的意思。
李映池思考不了这么复杂。
他还不知道华衔青的心思呢,每天都在很努力地做任务,就等着华衔青跟自己表白,好完成自己的支线任务。
怎么也不知道任务里还有着什么坑人的文字游戏。
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华府的大门,路至一半,喉间突然传来了无法忍耐的痒意。
蹙着眉间,李映池半蹲下身咳了咳,在看见指缝间溢出的血色时,神情慌张地开始寻找自己的手帕。
他最近都好久没咳出过血了。
平时只是轻轻地咳嗽两下就会结束,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突然这样。
也没有吹到冷风,完全是病弱的设定在在影响着他的身体。
其实感受不到什么痛感,只是没有东西擦拭,他不想用自己的血把别人家的地上弄脏。
捂着嘴,李映池开始犯难。
“先生……?”
一声迟疑的呼唤声从背后传来。
“是李映池,李先生吗?”
这还是华亮如特地从他哥那里问来的名字。
其实也不算,他哥没告诉他,但是他哥的车夫跟他说了。
第130章 病弱小先生(十六)
大病一场后, 华亮如像是换了一个人,突然就改了原本不学无术的性子。
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联系了书院先生,要订明年春的入院名额。
上次秋闱结束后书院正是热季。
想要考取功名的有志之士, 早就在去年就已经进了书院,开始对乡试展开针对性学习。
他这已经是晚来了快两年的时间, 加上往日里单薄的基础,情况不容乐观。
在别人眼里, 他就是一个前来书院找新鲜感的公子哥。
读书可不比玩乐有趣。
书院负责人委婉地劝说他放弃这一次的秋闱。
华亮如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 非但没有因此退缩, 反而亲自写了一封书信。
那封信里他的言辞诚恳,态度良好,但话里话外所带着的笃定,皆是对后年的那场秋闱势在必得。
在这之后,府内的几间书房变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
就连华亮如自己都不明白, 为什么他会突然对读圣贤书一事有了这么大的执念。
这几日的生活一如往常,自用过早饭,华亮如就又去了书房。
来回把那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他却始终也无法静下心来, 脑海里总是浮现起一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迤逦面孔。
只是在私塾外见了一面而已,这已经是华亮如不知道是第几次又想起那位先生了。
那位先生。
李映池。
华亮如在口中默念着。
再回神时已经在纸上写下了满满一面书页。
他沉默地把那一页撕了下来, 揉成纸团丢进了废纸篓中。
把这一切归为他太久没看书, 如今突然一下看得久了,人都快出了问题。
放下手中的书籍, 华亮如步至庭院中散心。
心中思虑着自己的不对劲,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府中。
虽远在庭院的另一头, 但在李映池衣角出现的那一刻,华亮如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想要攀谈的欲/望在那一瞬间升至顶点。
快步走近时, 长靴碰撞地面发出了点声音。
他想起李映池之前对他回避的态度,在几米外踌躇了片刻。
不远处纤瘦的身影忽然半弯下身,手扶着一旁的栏杆,单薄的肩头颤抖着。
“咳、咳咳……”
在咳嗽声传来那一刻,华亮如也顾不得去考虑些其他了。
他开始庆幸自己随身带了手帕。
半跪在一旁,等李映池呼吸弯起平缓下来,他才问,“先生,你没事吧?”
攥紧手帕,李映池擦掉自己唇瓣处可能会被人发现的血迹,抬头就瞪了对方一眼,“谁要你假好心!”
要不是手里都是血,这个样子也没办法示人,他才不会要华亮如的手帕。
用力拍开对方伸过来的手,李映池不情不愿道:“下次来的时候,手帕我会洗干净还给你。”
华亮如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人家不快,蜷着手心闷声道:“不用。”
先生的手好小,软软的。
力气也好小,打他一点都不痛,一个巴掌还没他半个巴掌大。
脾气倒是有点大,生气的样子也好好看。
难怪他见了一面就一直记着,这根本怪不了自己。
“不用?”李映池俏丽的眼睛瞪得浑圆,阴阳怪气他,“你和你哥一样,钱不是钱,手帕说丢就丢。”
“还是故意埋汰我?”鼻音娇娇地哼了一声,他也不给华亮如说话的机会,“那好,丢掉就丢掉,我出了门就给你丢到沟里。”
转身就是要走。
今日无需去私塾,他便只是梳了个半披发。
浓密的墨发散落至腰间,弯住发丝的白玉发簪处缀了点流苏,正随着他离开的动作轻晃。
一件普普通通的墨蓝长袍穿在他身上,在此时骤然显得摇曳生姿了起来。
华亮如快步追上,问的话却是跟那手帕毫无关系的问题,“你和我兄长,你们关系很好?”
这算什么问题。
李映池不想再理华亮如。
脚下步伐加快,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摆脱他的纠缠,“比和你的关系好一万倍。”
“你们是朋友?怎么才能跟你做朋友?”华亮如毫无被人厌烦的自觉,紧跟着人不放,“你今天是来我家玩的吗?你明天会不会来?”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华府的大小院子,地上的枯叶都被他们带起的风吹得打旋。
华亮如就像一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脏东西,无论李映池走得多快,说出的话有多凶,都没能影响华亮如要坚持继续跟着他的念头。
被对方的无赖行为气得说不出话,李映池冷着一张俏脸,手捧着书本猛往前走。
附近的路过的侍卫瞧着这一幕,面面相觑,而后欲言又止,“这,要跟大公子汇报吗?”
“说吧,这可不是小事啊。”
华亮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总之是有点鬼迷心窍,明知青年对自己避之不及,还是忍不住贴上去。
华亮如自觉和李映池一见如故,没想到人家对自己一见如仇敌。
他一路上都看着李映池的后脑勺出神,不敢拦着人也不敢去拉他的手,怕再惹了人生气。
眼看再不说话人就要走出大门了,他急匆匆地问道,“先生,你为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先生的不愉快?”
但凡换一个人在这,华亮如都说不出如此低声下气的话。
可面对着李映池,他好像天生就懂得要先低头。
清盈盈的眸子半眯着翘起,李映池站定,语气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不清楚?”
“哦,还是说你觉得你根本没做错?也对,你华家二公子哪里瞧得上我这么一个人。”
情绪变得越发激动,李映池看着华亮如神情茫然的模样就来气。
不等华亮如再继续狡辩,他估摸了下距离,坦然道:“我想扇你一个巴掌。”
大放厥词说要打人的小先生话刚说出口,就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华亮如从未遇到过如此令他语塞的情况。
但是身形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先生看着实在是太生气了。
他这么生气,又这么柔弱,想打人之前还要先跟他说一声,这么有礼貌的小先生,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他。
一个巴掌而已。
之前打他手的时候他就感受过,小先生的手软软凉凉的,打他一个巴掌能有多痛?
尴尬的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
被风吹了一下后,李映池思绪清醒多了。
原本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的离谱。
就在李映池以为华亮如会对他发脾气的时候,华亮如突然弯着腰凑了过来。
突然的凑近吓得李映池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手足无措,“你、你干嘛啊?”
“你不是想扇我吗?”华亮如抬着眼看他,又低了低头,确保这个高度已经足够对方发挥,“刚刚打不到吗?现在呢?”
真的有点辫太了。
如果说一开始李映池想打他,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与华亮如的态度实在令他生气,那现在他这一巴掌扇过去,纯粹是因为华亮如的行为过于辫太了。
“啪!”
略微火辣的刺痛感从脸侧传来。
华亮如看着身前人略为不安的表情,轻笑了一下,“不痛,一点都不痛。”
那样子,不像是挨了打,到像是喝高了。
要不是怕被青年当成什么奇怪的人,华亮如可能还要再夸上一句。
“打得好,力气真不错。”
其实已经被划为怪人了。
“疯子!谁管你痛不痛啊!”
李映池咬着唇,脸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浮起的红意,愤愤道:“厚脸皮!”
“先生刚刚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被打了一巴掌后华亮如倒觉得他们之间亲近了不少,也不怕惹人生气了,反正一个巴掌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又追着问:“我见先生第一眼就觉得欢喜,哪里会瞧不上,简直是瞧上了。”
“油嘴滑舌,说过一次的话还敢拿来说第二遍。”
华亮如这次真的被小先生说懵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他还和谁说过这样的话,然后让小先生听见了。
但别开玩笑了。
他这辈子根本没对谁说过好话,又怎么可能对着小先生以外的人说过这样的话?
比告诉自己,自己从前失忆过一次,然后在自己失忆以前就这样跟小先生说过同样的话还要荒谬。
动手打了华亮如之后,李映池感觉自己好受多了。
至少现在,他能心平气和地走完最后这段被华亮如死缠烂打的路。
“往事暂且不提,那最近呢,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是做什么事如此忙碌,李映池倒要看看,华亮如要扯些什么谎来掩盖他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来和自己解释的事实。
挠了挠后脑勺,华亮如也清楚自己往日在镇子上的名声,不太好意思道:“最近,在家中读书。”
“总觉得和谁约定好了,说一定要考取功名,以后赚大宅子……哎,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眉尖蹙起,李映池蓦地回头打量了华亮如两眼,“没想到你这么有志向。”
华亮如嘴边的笑还没扬起来呢,就看李映池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冷冰冰地丢下一句。
“这么会为了别人努力,和别人约去吧,约一辈子。”-
太阳晒到了头顶,正午过几刻的时候,便是私塾内短暂休息的时刻。
这里没有午休的说法。
所以休息的时间长度,大概只足够学生们在吃完饭后再回到课堂内小小的休息片刻。
作为私塾内说课的先生,休息时间的待遇同理。
学生们要上课,李映池便也无法休息。
但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春困秋乏,上午几乎是没有停歇地讲了快一个半时辰,到了中午,李映池便无法抑制地感到了困乏。
困意一阵阵上涌,李映池实在没了办法,便走到后院水池旁准备让自己清醒一下。
阳光明媚的秋日气温暖融,院子里的水池旁种了几颗桂花树,正是花季,水面上不知何时落上了不少嫩黄色香气四溢的花瓣。
褚文清前段时间还同他说过桂花树的不好。
说这花瓣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风一吹,雨一打,整颗树一夜之间就能秃了,徒留他的院子里面糟乱一地。
但始终没有将桂花树换掉,原是褚学者喜爱这桂花的香气,后是李映池觉得可爱。
各有各的理,也不知道褚文清是听了哪个,又或是两者都有。
也可能是他自己其实也喜欢桂花,只是嫌弃打扫麻烦,又或是觉得说自己爱花不太符合形象,总是否认。
伸手掬了一捧清水,水面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一片,还点缀着几点嫩黄饱满的小花瓣。
李映池将其轻泼在自己的脸上。
走至门边的人忍不住驻足。
只是随意地覆上层凌凌清水,不施粉黛,青年清丽精致的五官就像是染了墨色,点了朱唇的美人画。
浓墨重彩,却因为那欲坠不坠的水珠,别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
冰凉的水温令李映池忍不住闭着眼屏起了气,等到那凉意缓了过去,他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揉了揉被水模糊掉的眼睫,李映池将脸颊边晕湿的发丝捋至耳后,朝着刚刚传来动静的方向看去。
不听话的墨色发丝总是会不合时宜地跑出几缕。
才刚挽起,不过回头的片刻功夫,又落在了青年线条流畅的脸侧。
摇摇晃晃地抚摸过挺翘精致的鼻尖,在那张白纸上划出了墨色的痕迹。
像是抬眼对视的那一刻便有微风刮起,落在来人的眼里,心里,是一场骤然掀起,毫无预兆的狂风骤雨。
华衔青与他对视,“先生。”手上提着两个食盒向李映池示意。
他今日是特意来给李映池送午饭的。
之前李映池同他说过,私塾内中午有提供不错的饭食,但华衔青却始终觉得不够营养。
起初是叫府中的侍卫来送,后来因为忧心李映池有没有好好吃完饭,他便决定亲自来给李映池送饭。
称作送饭,实则督促人吃饭。
今日便是第一天。
他甚至没有提前告诉李映池,他会在今天来。
“你今日不忙吗?”李映池有些惊讶,他擦净了手上的水,想要去接过男人手中的饭盒。
“再忙的事情都会在来见你之前结束。”
华衔青避开了他的手,“饿了吗?今日后厨做的全是你喜欢吃的。”
没有去私塾内公共的饭堂,他们选择了更私密一些的地点,
私塾旁就是一条清澈的溪流,前人在这种上了一排杨柳,随着微风摇晃着柳枝下放了供人在此欣赏风景的石桌。
饭盒被放在石桌上,华衔青空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李映池擦脸。
“不要因此着凉,秋日的水足够冻得人生病,我不在的时候你总是这般不小心,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李映池抿着唇乖乖点头,“下次不会了,今天是因为太困了。”
华衔青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擦掉那些未干的水意,并不对李映池的工作做何点评。
虽是心疼李映池会因此劳累,但那毕竟是青年喜欢做的事,何故要阻止对方在自己爱的事业上努力。
于是换一个方向,华衔青会保证李映池在生活中的足够舒心与自由。
“秋日总是会多觉得困些,今天我都差点睡了过去。”
“真的啊?”李映池觉得新奇,没想到华衔青这样好似完全不需要休息的人,也会和他一样。
整日在商行商铺之间连轴转,几天几夜都没有休息,却依旧能够保持着最为清醒思路的华家长公子,李映池还以为华衔青永远不会觉得累。
华衔青柔和了眉眼,“骗你是小狗。”
听他说这话,李映池面上也有了些笑意,自然知道该如何讨人欢心,指尖触碰上华衔青眼尾,“太辛苦了。”
纤细的指尖被华衔青握在手里,轻轻捏了一下,“忙过这段时间就好,算不得什么辛苦。”
他们相谈甚欢,各自相貌又皆是一顶一的相配,在这幅秋日景下,显得颇为诗情画意。
但在前来找人的褚文清眼里,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便过于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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