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


    江舒正思考问题,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差点给她一个肘击:“你干嘛,吓我一跳。”


    黎颜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坐到她同桌的位置:“你才是,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我看你这几天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没事,就是有点焦虑。”江舒扯出一个笑。


    黎颜好看的眉头蹙起:“焦虑?是你和我说要坚持下去的,你可别先认输了。”


    江舒隐约记得,有段时间黎颜很颓丧,一度想要辍学打工,是江舒劝她留下来的。


    “不会的,我自己调整一下就行。”


    正说着,江舒的同桌回来了,黎颜只好起身让座,弯腰狐疑地看着她:“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她趴在桌上,摆摆手,“赶紧回去学习吧,学霸同学,别下次考试被我反超了。”


    “行吧,有啥事记得说。”


    “知道了。”


    江舒有气无力地回答,她状态不好当然不是因为焦虑。


    现在是高考结束的第五天,距离付澄伊奶奶去世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付澄伊偶尔会给江舒发消息,讲述小时候的经历,倾诉对未来的期望,每一句话里都有她的奶奶。听多了,付澄伊的奶奶在她心里逐渐变成一个活生生的,慈祥,勤劳的老人。


    看着付澄伊越来越活泼的话语,江舒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聊得越久,江舒越明白奶奶和她的羁绊有多深。


    可是作为一个知情人,江舒既不能告诉付澄伊结果,也无法提醒她早做防范。


    明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


    江舒第一次被这样的无力感包围。


    叮铃铃……


    上课铃声把江舒从思绪中抽离,她调整好状态,集中注意力认真听课。


    终于熬到放学时间,江舒一回家就拿起登了微信的老人机。


    偶像:【医生说奶奶的情况还可以,手术的成功率很大】


    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江舒的心里却像沉了一颗巨石。


    她打了恭喜两字,又慢慢删掉,犹豫许久,最后索性把手机丢开,沉浸到知识的海洋里。


    直到准备午睡,她才再次拿起手机,发现付澄伊又发了消息。


    偶像:【对了,聊了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


    江舒:【24】


    她想要营造一个成熟可靠的形象,帮付澄伊分忧。十四太小了,无法让人安心倾诉,更何况,她说二十四岁也不算撒谎。


    偶像:【是姐姐吗?】


    问性别的,江舒揉揉泛酸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江舒:【对】


    江舒:【我要午睡了,我们晚点聊】


    偶像:【嗯嗯,午安】


    对话到此告一段落,江舒再次收到消息时,已是深夜。


    偶像:【我奶奶明天就要做手术了,陈先生帮我请了国内顶尖的医生。】


    付澄伊和她提到过陈子濯,她查了资料。


    陈子濯是艺娱老总的纨绔儿子,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混。可是再混他也是资本家的儿子,付澄伊能得到他的帮助,必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可能和后来付澄伊恰烂钱被全文喷就和这件事有关。


    可是最后手术还是失败了。


    她知道结果,无法昧着良心发出祝福的话,只好转移话题,和付澄伊聊会天。


    江舒想起这两天听同学在讨论的星象异常事件。


    江舒:【你听说过星象异常的事情吗?最近新闻一直在播。】


    放在她重生前,走进科学可以再拍三十级了。


    偶像:【我知道,已经五个多月了,还没调查出结果。


    也是,这件事太诡异了,太阳系以外的所有星座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移位,根本就不是现代科学可以解释的。】


    付澄伊一反常态地侃侃而谈,但江舒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定格在“五个多月前”这几个字眼上。


    她忙于学习,许久没有看新闻,这两天听到同学在讨论,便以为是近期的事情。


    江舒:【你知道具体是哪天吗?】


    偶像:【5月24日早上6点多,太神奇了,就像是太阳系外的时间一瞬间快进了十年。】


    不,不是外面快进,而是整个太阳系时间倒流,而她幸运地保留了记忆。


    可为什么呢?


    江舒抓抓脑袋,决定放弃思考。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不是她该考虑的,科学家都研究不明白,她瞎掺和什么?


    偶像:【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各大网都站在报道,实时跟进。但一直没有合理的解释,哪怕稍微能服众的假设都没有。好在这五个多月以来,星象都还算正常。】


    江舒:【你很了解这些吗?】


    偶像:【比较感兴趣,我觉得星球的运行轨迹很迷人。】


    江舒:【这样啊。】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天文才是付澄伊原本想报的志愿吧?


    偶像:【很晚了,明天奶奶要做手术,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江舒:【嗯,晚安】


    偶像:【晚安】


    一把丢开手机,江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这种等待闸刀落下的感觉,实在难受。


    躺了不知几个小时,她烦躁地抓抓头发,拿起手机,打开付澄伊的聊天页面。


    江舒发呆了一会,忽然发现名称栏竟显示正在输入中,不多久又归于沉寂。


    江舒:【怎么了?】


    她主动问。


    偶像:【你还没睡啊】


    偶像:【没事,就是睡不着。】


    付澄伊停顿了一会,接着发消息。


    偶像:【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


    江舒盯着屏幕,总觉得不对劲,心中隐隐不安。


    犹豫几秒,她找到付澄伊的电话号码,直接拨过去,这是她们交换号码后第一次打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才接通,电话那头静悄悄的,没有人讲话。


    江舒小心翼翼地开口:“付澄伊?”


    “奶奶死了。”


    有些沙哑,但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怎么会?”江舒愣住,不是天亮才做手术吗?付澄伊昨天还说情况不错。


    “她把氧气管拔了。”


    老人本来就有肺栓塞,心梗同时发作,没抢救回来。


    “你说,为什么啊?”付澄伊的声音平静得吓人:“我明明已经凑到钱了,我放弃了梦想,放弃了自由,我明明只要她活着,只有这一点点要求。”


    “付澄伊……”


    女孩把她的话打断:“我不叫付澄伊!我叫付小丫,这是奶奶给我取的,可我马上连这个名字都要没了。”


    付澄伊蹲在墙角,把脸埋在臂弯,轻声呢喃:“你说,她怎么这么自私啊,氧气管一拔就完事,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


    “小姑娘。”江舒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讲话,是个年轻的女声,声音疲倦沙哑:“这是你奶奶留的遗书,我家老头帮忙写的,他两小时前也拔管了,真是不好意思,老头爱胡闹还拉上别人。”


    付澄伊抬起头,面前的女人眼底青黑,发丝凌乱,像是刚大哭了一场,鼻尖还是通红的。


    她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接过女人递给她的信封,上面写着付小丫亲启。


    目送那个女人离开,付澄伊低头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照着别人的字画出来的。


    小丫,我是奶奶,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奶奶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嫁了个窝囊废,儿子也没管教好,好在我的孙女争气,长得漂亮,读书好,还孝顺,我去了地府能和他们炫耀好几天的。


    唉,都是奶奶没用,当初没钱送你去市一中读书,不然你肯定不比新闻上那些人差。小丫,奶奶走了,你自己要报个喜欢的专业,好好读书。


    不要听村里那些长舌妇瞎说,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看我们小丫,才高中毕业奖学金就比奶奶一辈子赚的钱多了。


    我可听说了,这个手术要花快三十万哩,你拿着这钱,上大学就对自己好一点,吃一些以前奶奶没本事带你吃的东西。像什么大龙虾,帝王蟹,大鲍鱼……你替奶奶尝尝味道,再来告诉奶奶好不好吃。


    等你毕业了,再去找个好工作,挑个好男人结婚。挑不到也没关系,大不了咱就不结婚了,有句话叫什么“宁缺毋滥”,你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小丫,奶奶走了,你不要自责,也不要怪帮奶奶写信的那个爷爷,奶奶只是太累了,想早点休息。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有我们小丫过得好了,奶奶在下面才能安心。


    对了,等火化之后,就把奶奶的骨灰撒到河里吧,这样不管小丫走到哪里,奶奶都能陪着小丫。


    付澄伊把这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有些渗入唇齿,带来阵阵咸涩。


    电话还通着,付澄伊没有讲话,江舒便也不开口,静静地陪着她。


    良久,电话里传来小声的抽泣,慢慢变成压抑的哭声。


    江舒稍微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能把情绪宣泄出来总比憋着好。


    直到天蒙蒙亮,付澄伊才慢慢平静下来:“谢谢你。”


    她看着还亮着的手机屏幕,孤独感消了许多。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付……小付,你要把日子过好,不只是为你奶奶,也是为你自己。”


    电话里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付澄伊感觉自己沉寂的心有点回暖:“嗯,我会的。”


    挂掉电话,女孩拿出一颗糖放进嘴里,尝到带着丝丝苦涩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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