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走在安静的走廊。
中央空调扑簌簌吹着冷气,他小声打了个喷嚏,才发觉发梢还在滴水,贴在耳后,湿漉漉的。
先回卧室换上睡袍,他擦拭着头发,走进衣帽间。
配饰柜在最里间,左数第二层抽屉,摆放有各种香薰、香石。指尖掠过一排排标签,他耐心挑选今晚的安神香。
一个人的夜晚,从失眠开始。
幸运的是,今晚是雨夜,会有浅浅的声音敲打窗棂。风声,雨声,大自然的混响,轻盈入耳畔,不必再放音乐,就能助眠。
窗帘四合,遮住厚重的雨幕。等所有光线寂灭,他身陷软枕侧躺,偌大的睡床,只是占据最里面,床头习惯性备一杯冰水,以缓解睡梦惊醒时的燥热。
付时清忙完工作下楼,一推开卧室,仿佛踏入一个深邃无底的黑洞。
所有光线被吸纳,连盏小夜灯都没有,门缝是唯一的光源,轻轻推开,便会惊扰床间的身影。
他关门退出房间,看了眼腕表,确认现在是九点半。
以往这个时候,夫夫俩还能床笫温存一番,今晚竟然没等他。
“夫人现在睡这么早?”付时清许久没回家,询问佣人的时候,语气有些不确定。
“林先生今晚提前休息了。”二楼值夜的佣人回答说。
好吧,不赶巧了。
付时清想到让佣人把次卧收拾出来,又觉得麻烦。难得回家一趟,他想抱着老婆睡。
可问题是,真要进屋把人闹醒,也未必随他折腾......算了,将就一晚。
付时清捏捏眉心,说服自己挪动脚步。
本以为第二天一早就会见到人,结果林深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付时清坐在餐厅用餐,不止一次往楼上瞧,报表看了放下,放下又看,惯常冷沉的面色,明显能看出心不在焉。
这一幕被管家发现,远远拉了个佣人细问,才知道昨晚夫夫俩竟然是分房睡的。具体情况是,林先生先休息,付先生进门又出来,最后睡的次卧。
可能是林先生把人撵出来了,佣人们这样猜测。
管家皱眉,觉得不太对。
付先生平时工作忙,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什么时候见林先生冷脸过?向来是亲自下厨,陪吃陪聊,等到付先生加班忙起来了,才去做自己的事。
今天怎么回事?
管家看了眼挂钟,确信林先生再不出现,付先生就要去上班了,悄悄让人跑楼上打探情况。
林深生物钟还算规律,平时这个时间点已经起床了。就算没起,差不多也该醒了。
难得赖床,是因为一早醒来,发现付时清昨晚彻夜不回房,郁闷了。
出国一趟回来,觉都不和他睡了?要是累的话,纯睡觉也行啊,他又不会缠着他做。
林深嗓子堵得厉害,摸索着想要喝水,结果失手打翻了玻璃杯。
杯子滚落在床前毯,没碎,骨碌碌滚出去好远,留下一长串水渍。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发烧了。
浑身肌肉像被碾压过酸痛,喉咙干涩到开裂,咳嗽一声,仿佛能磨出血。
这时,敲门声响起。力度不大,轻轻的,隐约传来佣人的问询。
林深无声瞧了眼手机。
挂着这副黑眼圈,怎么出现在人前?别说早餐了,咽口水都费劲。
付时清最终没有等来二人时光,临走时,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上班路上,男人脸色始终紧绷着,矜贵的眉眼低沉,沉淀出难言的郁气。
等到了公司,助理来确认行程,首当其冲感受到这股低气压,汇报得小心翼翼,生怕撞枪口上。
“你抽空查一下,夫人昨天见了什么人,还有万象那边的动向。”开始工作前,付时清这样交代刘助。
刘助是付时清的私人特助,帮老板查点私事,不在话下,临走前例行确认一句:“中午用餐的话,还是夫人安排?”
付时清矜持颔首。早餐没见着人,中午当然要见到。
林深收到消息时,回笼觉睡得昏沉,窗帘紧闭着,透不出半分光亮。
他艰难地摸找手机。屏幕亮起,跳出几条未读消息。
08:00
清哥:午餐什么安排?
08:05
清哥:还没起床?
08:10
清哥:午餐做个腌笃鲜。
清哥:再煲个汤。
清哥:其他随意。
08:30
清哥:我开会了
清哥:到公司找刘助
消息停留在五分钟前。
林深盯着聊天框,想象对方打字时的神情。肯定是沉着脸,闷着气,最后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为什么生气?
因为他没及时回消息?
因为早餐时间没下楼?
还是因为,昨晚没有乖乖等他?
毫无修饰的文字泡,很快被主观臆想填满,林深靠坐在床头发呆。
手机屏自动熄灭,映出干燥皲裂的唇瓣,还有那双恹恹的眸。
半晌,他头重脚轻下床。
先去冲了个热水澡,洗漱完出来,一丝不苟化好底妆,确保眼圈刺眼的乌青遮住。
轻抿红润的唇珠,脸色终于能看了,林深打量镜中的自己,心想出门前一定记得戴眼镜,不带度数的平光镜,浅色渐变遮光,这样就看不出眼底的红血丝了。
林深拾掇好自己下楼。
餐厅保温着早餐,他没有胃口,让后厨煨了盅小吊梨汤,喝上一碗,才缓过劲儿来。
然后是准备午餐。
付时清在公司办公,习惯吃他准备的午餐。有时候会像今天这样,点一两道想吃的,厨房提前准备食材,等他做好了,亲自送过去。
整套流程下来,琐碎了点儿,但是付时清在外应酬得多,他不想错过照顾爱人的机会。
林深今天身体不适,却没耽误下厨,喝完梨汤就开始了。
第一道菜,付时清点名要吃的腌笃鲜,主要原料有咸肉、火腿、蹄髈和毛笋。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鲜嫩的春笋了,用冷冻笋肉会影响口感,他让人替换成应季的鞭笋;还有炖汤的蹄髈,几番滤焯油水,最后吃着才清爽。
至于付时清想喝的煲汤。
仲夏将至,已经不适合进补,汤料需要选用健脾降燥的食材,想要煲得入味,总要费些心思。
林深在后厨忙活起来,不一会儿额尖便冒起细汗,油烟一冲,眼睛熏得通红。
管家这才发现他病了,赶紧劝人回去休息,说什么也不让进厨房了。
林深心里暖暖的,眼弯漾起笑意:“我没事,韩姨。”
管家才不听他狡辩,吓唬说不吃药就联系家庭医生过来。
午餐没着落就没着落,反正付先生身边一大堆人,谁饿着,公司老总都不会饿着。(付时清:?
林深老实吃了药,才勉强被允许继续。
突如其来的暴雨下过两天一夜,终于在正午之前停歇。林深仔细检查过餐盒,坐车去公司。
到的时候,付时清还在开会。接待他的是刘助,老熟人了。
高高瘦瘦,戴着副无框眼镜,眉宇间一股书生气。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位年轻人,深得付时清器重。
刘助接到林深往里走,刷总裁专用梯上楼,送人到贵宾室。
林深轻车熟路跟着走。
身后自然有人提餐盒,大包小包,林林总总十几样,光是看着,就觉得排场。他走在中间,眼镜口罩一戴,并不在意来来往往的目光。
林深第一次来盛云时,也会惴惴不安,总担心哪里做得不好,给爱人添麻烦。
后来茶水间的八卦听多了,他好像也没必要否认,自己就是大家口中那个,三天两头来刷存在感的“正宫”。
盛云是文娱产业出身,大老板的“风流韵事”,总是员工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林深听得多了,就没那么想了解付时清每次应酬时,和哪些商界名流共进晚餐,亦或是出席了多少明星齐聚的酒会。
娱乐圈是个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太多人想要一步登天,即便是矜贵冷傲的付时清,也无意沾惹一身俗尘。
传言和真相,总是隔了太多有色目光,从某种层面来讲,付时清也是那些舆论的受害者。
在林深所珍视的婚姻关系里,他愿意多一份理解,多一份耐心,只要付时清愿意说,他就愿意相信。
这是他们共同确认过的信任。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