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时清鲜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西装衬衫换过了,但还是粘腻地贴在身上;脸上是新鲜的指头印,火辣辣得疼;右手受伤最严重,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手背渐渐肿成紫红色,完全不敢用力。
助理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而他身心俱疲,只想回家。
戴上口罩匆匆离开酒店,到家后,咬牙冲完热水澡,喊医生来处理,又被念叨一通,什么冷敷热敷搞反了,手背肿得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睡觉,夜里开始发烧,烧得昏昏沉沉喊人,才想起来林深今晚不在家。
偌大的卧室冷清清的,冷气吹过滚烫的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体温一度一度攀升,高热来临之前,整个人都在寒战。
他给林深打电话,关机了,只好按铃喊管家,连夜送他去医院。
抽血,化验,做检查,一顿折腾,最后挂上水难受地睡过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管家守着人,林先生联系不上,付家人不敢轻易联系,想起夫夫俩愈发怪异的相处,担忧地叹息出声。
付时清在医院点滴睡了一觉,第二天感觉好多了,拿到医生开的药方,打算回家休整两天。顶着招摇的巴掌印,别说去公司上班了,出个门都难。
刘助随之开启线上办公模式,无缝衔接全天候待命。
老板居家办公,随时遥控,比正常打卡上班辛苦多了,好歹那时候还有午餐时间和茶歇。
刘助不合时宜地想念林深来公司“探班”的光景。付时清不仅心情好一些,还能提前结束开会,午休时间都顺势延长了。
可惜林先生好多天没来了,刘助惋惜地想,对外界议论纷纷的离婚传闻嗤之以鼻。没看见老板亲自上门送饭,挨了一巴掌都没说林先生半句不是。啧,俩人好着呢。
付时清右手负伤,严重影响办公效率,好在另一只手还能打字发语音。持续性低热,不断消耗着人的精神,他不得不选择在家输液。
点滴的时候,什么工作都要暂时停下来,等水输完了,才能继续,毕竟只剩下一只好手,留给他嚯嚯。
管家在旁看得忧心,难免啰嗦两句,付时清听得烦了,单手拎着输液架,走远了躲清净。
不知不觉来到放映厅,索性坐下来看会儿电影,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佣人捧着手册问他想看哪一部,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林深主演的第一部电影。
那时候他们还没结缘,初闻林深这个名字,是在金美奖颁奖晚会。
他作为投资方出席,而林深是那一届金美奖最佳新人提名。据说最后成功捧杯了,但因为奖项安排得太靠后,他半途就离席了。
后来听公司的艺人总监说,盛云那时候就动了挖人的心思,还主动跟林深接洽过。出人意料的是,林深并没有接受盛云抛来的橄榄枝,而是选择了成立个人工作室。
算算时间,林深转型演员时,才不过二十岁,同时拒绝了老东家续约和大公司招揽,带着自己的团队,义无反顾开启新征程。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林深是真敢啊,付时清感叹着,想到后面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还是觉得后悔。
如果他知道未来的爱人会经历什么,他一定、一定不会就这样放人走。
放映厅逐渐暗下来,付时清看着大荧幕变得光影生动,目光拉远了没有焦距,好像落在电影故事里,又好像没有。
七八年前的老片子了,有种老电影的质感,人物台词不紧不慢说着,付时清撑起下巴听,偶尔职业病发作,还在心里点评一番。
林深当时接演这个角色,表现力远不如现在惊艳。不过青涩的演技中,可以看出难以遮掩的光芒,那是对于一名优秀演员来说,最难能可贵的灵气。
他只是站在那儿不说话,用那双生动的眼睛回望镜头,眼尾随着画外音一点点翘起来,露出些羞涩可人的笑意,就很有感觉。
与那些流水线生产的偶像演员不同,林深的表演是有层次的,不是浮于人设的速写,而是深入内核的塑造,所以观众会觉得他把角色演活了,活在生动的荧幕里。
付时清本来打算随便看一会儿就结束的,最后竟然看完了全片,随着游轮的汽笛声飘远,注意力才从故事中脱离。
输液架上的点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过了。电影结尾,大屏幕开始滚动演员列表,抒情的片尾曲悠扬响起。
林深的声线,和他这个人一般,充满娓娓动人的故事感。闭上眼聆听,如同置身温暖的洋流,不用担心被带往何方,歌声永远充满值得信任的力量,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
付时清情不自禁跟随歌声轻哼,想象着林深怀抱吉他,坐在台上动情演唱的场景;想象着如果他们在更早的时光里相遇,又会看到怎样热烈的少年。
回望过去越多,越能帮人们看清楚现在。付时清恍然发觉,生活不比歌谣,哪怕他们迎来了崭新的明天,可还是把生活过得七零八碎,心力交瘁。
多疑、嫉妒、愤怒、冲动......前所未有的情绪,挣脱理智的牢笼,张牙舞爪叫嚣着。林深眉梢不经意滑落的霜雪,总能压垮他紧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
事情到底从什么时候脱轨的?出差回国前?还是很早就埋下了隐患?付时清揉捏眉心,沉思这个问题的答案。
谢幕悄无声息走到尾声,纯黑色的荧幕中央,最后显示出“王翌升导演作品”的字样。
原来林深的第一部电影,是王翌升导的。对于王翌升这样富有名气的大导,新人的成长,也属于作品呈现的一部分。外界大多赞誉名导调.教演员的能力,而林深的能量,在遥远的当时,难免被低估。
付时清感慨着离开放映厅,再回到书房办公,没有觉出休息过后的轻松,反而觉得更累了。
忙着忙着,偶尔会对着文件空白处发呆,落笔时才发现手伤了,短时间内都无法签字。
真是印象深刻的一次吵架。
付时清苦笑,看了眼绷带包扎的右手,不得不在空白纸上练习左手签名。他的伤可以慢慢养,但是盛云这个高速运转的庞然大物等不起。
他强撑起精神,让自己快速适应另一种节奏,同时把视频会议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工作之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手机上,好似等待着什么。
七十二小时过去了,他没有等来想看到的消息,亦或是来电提醒。
付时清终于死心,认命地开始回拨电话。没人接就再打一遍,拒接了也要接着打,只要不是关机状态,他机械地重复相同的号码。
不知道最后是不是挂得烦了,电话突然接通时,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听着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时无话。
“......喂?有事吗?”
有。他发烧了,手疼得要命,连着半边身子都跟着疼。
还有,他现在特别、特别想见他,告诉他那晚不是故意吵架的。
付时清喉头滚动,发现想说的话有些多,最终涌到嘴边,只能尽量语气自然地,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林深拿下手机,看一眼屏幕显示的日期。这次的冷战期是两天半,比起上次吵架后的一星期,竟然缩短了一半。
他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递了台阶就赶紧下,免得僵持到最后,还得转过头哄人。
可是他的确很忙,忙着准备新剧发布会,忙着布置十周年活动,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处理吵架的事。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付时清听着林深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不好再提回家的话,想了想又问:“......明天的体检,刘助跟你确认过了吧?”
“我会去的。”林深答得爽快,看他没什么要说的了,利索挂断电话。
虽然确定明天就能见到林深,但是付时清并没有感觉好到哪儿去,一整天工作忙完,提前躺在床上,竟然有点失眠。
原来失眠是这样折磨人的一件事。放空的大脑,会不由自主闪回白天的记忆,一祯祯,一页页,那些当下忽略的细节,遗忘的尖锐,会不断以画面的形式回响,搅得人心浮气躁。
床头柜的手机,适时发出“嗡嗡嗡”的振动声,他随手拿过来看,发现是小五约他出来喝酒。
付时清无意赴约,摁灭了手机继续酝酿睡意。然而事与愿违,尝试了许久未果,最终还是坐起身,换衣服,下楼。
管家看见,忍不住又要念叨:“这么晚了,付先生还要出去?”
“去去就回。”付时清答,穿好西装外套,吩咐司机送他出门。
华灯初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地点约在湘云天,游园似的大饭庄,亭台楼阁,豪华阔气,处处透露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若放在平时,付时清只觉得厌烦,不过今晚不是为了应酬,纯粹熬得难受,找个地方透透气。
他来到定位里的游河,看见付显钧背靠栏杆喝酒,身后河灯繁星点点,映衬着河边成双成对的情侣。
付时清忽然记起今天什么日子,一时间,心绪难辨。
他和林深晚上才通过电话,却无人提及节日的事。以往他想不起来,林深会特意提醒他,他们互相准备礼物,共度美好的夜晚。
现在吵完架,竟然提都不愿意提了。付时清叹气,迈步踏上台阶。
人潮汹涌,修筑在游河上方的回廊时有人往,跟热闹的花灯游船比起来,曲径通幽处,独享一份清净。
付显钧横坐在金丝楠木的灯笼下,背靠亭柱,一个人一箱酒,脚边空酒瓶堆积成片,看到他来,晃悠悠喊人:“约你几次都约不到人,还以为你晚上不来了!”
付时清环顾清冷的四周,颇为意外:“你一个人?”
“我撵他们去别处玩了,三哥陪我喝。”说着,付显钧从酒箱拎出酒,熟稔地开瓶,递上。
“年纪轻轻少喝酒,”付时清看得摇头,拒绝了他递来的酒:“前两天刚输过液,现在没心思喝。”
付显钧一愣,反应过来悻悻收回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病住院?”
“发烧,点滴了一晚。”付时清简单解释说,感觉这里晚风还算通透,随便找个位置看景。
借着近处的光,付显钧这才看清他手上的伤,顿时嚷嚷起来:“你手怎么了?谁弄的?!”
“前几天不小心夹到了。”付时清答,神色寡淡,不欲多谈的样子。
付显钧低头端详了会儿,看他西装板正,啧啧两声:“都这样了还天天干活,生产队的驴,都没你能干!”
“......”付时清一巴掌糊在付显钧脑壳,气笑不得:“怎么说话呢?”
“嘿!我这不是关心你!”付显钧呲牙咧嘴叫道,一脸关切地:“家里人都开始动作了,你天天待在盛云忙,怎么没点儿动静?”
付时清瞥他一眼,不答反问:“这些话,谁教你问的?”
付显钧傻眼,试图敷衍过去,但失败了,最后老实交代说:“三婶让我问的,你别怪她,她也是关心你,谁让你总不回家。”
付时清沉默,片刻才回话:“他们说的话,听听算了,不要过多掺和分家的事。”
“没掺和啊,还不是因为我关心你,才多说两句。”付显钧为自己抱屈,咕咚咕咚对着酒瓶喝酒,不死心问:“真不能喝?”
“嗯。”付时清应声,双手插在口袋,眺望远处璀璨的灯河,一言不发。
付显钧看他这落寞模样,终于察觉出几分古怪。约出来喝酒,来了又不能喝,这哪是看景,明摆着有心事啊!
可问题是,l市吃喝玩乐找他在行,聊心事,不都找付显筠那呆子?不不不,绝对不能让三哥找付显筠!
无聊的好胜心作祟,付显钧酒瓶一搁,硬要拉着付时清去找大部队。
不就是解语花吗?酒桌上多的是!不喝酒,纯陪聊更没问题!
热闹的派对现场,此刻杯盏正欢,说说笑笑高声讨论着什么,还没踏进包厅,便听到扎耳的关键词。
“听说盛云新戏下半年开机?能不能动用动用人脉,把我家倒霉弟弟塞进去?价钱什么的,好说。”
“嗐!名单估计早就定好了,听说带资进组的都没戏!”
“哦?怎么说?”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小道消息,这部戏可是盛云为秦墨量身定制,从导演到演员,全部严格挑选,别说想来镀个金,好多想带资进组的,全都被拒了。”
“盛云下这么大血本捧人?这是打算等秦墨一回国就签约?”
“肯定啊,现在那些个花瓶明星,有几个真本事的?人家秦墨实打实演技派,说起来也是国家级话剧演员,奔着奖项的定制剧本,当然愿意下血本。”
“盛云这一手妙啊,提前押注,签人签戏,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还用说,你是不知道啊......”
付时清在门外简短地听了一耳朵,说来说去,无非还是外界最近在热议的新戏话题。
随着盛云官宣大ip版权,新戏开机事宜逐渐提上日程,现在正是“小道消息”、“内幕消息”满天飞的时候,有人谈论这些并不奇怪。
走进包厅,果然圈内人居多,还有家宴时见过的付家小辈,看见两人到了,忙让人重新布置座位。
原本插不上话的年轻人们,看见付时清来了,高兴地围坐过来,想要继续家宴时候没聊完的瓜,更有甚者,掏出了手机暗搓搓前排合影。
薛少一个慢动作,就被挤在了最后面,忍不住嘀咕一句:“我说你们至于吗。”
举着手机搞合影的那位,听到声音扭过头:“啊?你说什么?”
薛少尴尬一笑,敷衍过去:“我看你又换新手机了哈。”
“这不是上次拍视频,把屏摔碎了。”提起这个,那位兴致勃勃跟他分享换手机的契机:“你是没看见,小钧叔当时飞过来撞在碎玻璃上,我都快吓死了好吧!幸好没大事,还给我包了最新款,定制的哦,上面有我的名字~!”
说完又抱怨起旧手机开不了机,好多聊天记录没法传,还得花高价钱,找专业人士复原数据。
随便换个手机都是顶配,还嫌修手机贵?再说看你用手机有超过一年的吗?年年换,导数据真不嫌麻烦。
薛少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还是老实相。他才不说这话得罪人呢,要知道付家人最记仇了。
众人看到付时清来,自然一通劝酒,付显钧替他解释几句,再一看,手上绷带还没去呢,便不再劝。
大家喝酒谈笑,唯独付时清喝茶,浅酌两杯,话也不多,有点借酒消愁额...借茶消愁的滋味。
有心人一看,赶紧安排。唱歌的,跳舞的,尽兴节目,通通安排。
没多时,宽敞的包厅人多起来。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不乏圈里数得上名的明星,香槟塔挨个堆好,通宵派对的架势。
付时清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直接起身:“你们玩吧,我走了。”说着,拎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身后惊起阵阵挽留声,付显钧离得近,先一步去拦:“都是经常玩的朋友,别多想。”
“多想?”付时清冷笑一声,训斥几句:“以为你在国外待了几年,多少能磨磨性子,看来还是没长进。”
付显钧一听这话,急了:“要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我闲的没事,特地喊这么多人哄你高兴?”
付时清才不吃他这一套,冷声挤兑他:“今晚这局不是你组的?谁逼你组的不成?”
“......我!”付显钧气结,说来说去,倒成他的不是了?!
场面一时间冷下来,台上男男女女噤声,有人跑过来打圆场:“付总人忙事多,就当晚上抽空试个镜。放心,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会有消息传出去。”
谁跟你是自己人?付时清转头看向献殷勤的这位。
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仗着家里开经纪公司的,没少传出去包.养明星的桃色新闻。跟这种人沾上,付显钧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付时清冷笑着细品“试镜”这个词儿,不该有的花边内涵,好整以暇整理一下搭在臂弯的西装,目光扫过台上男男女女。
他倒要看看,穿成这样,哪个是来正经试镜的!
公子哥看惯了娱乐圈钱色交易,心知混圈的就没有坐怀不乱的,当场献计献策:“付总看看相中哪个,让他去楼上给您单独试戏!”话音落在“单独”上,暗示意味满满。
“......”
付时清摁眉,只觉得脑壳疼。
难道他脑子也进水了?竟然试图跟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理论?今晚就不该应小五这臭小子的约!
话音落在这儿,大家看付时清迟迟没出声,旁边有人跟着起哄:“我说刘少!试什么镜啊?!刚刚不是说了,角儿早就定了!秦墨!”
“哦对,瞧我这记性!”刘少一拍脑门,仗着自己厚脸皮,笑嘻嘻接话:“这不是还没开机呢?付总再选选!今晚来的各个盘亮条顺,不喜欢再试下一批!管够!”说完冲台上摆手,示意大家再热情一点。
这下付时清不只脑壳疼了,眼睛疼,耳朵也跟着疼。
这群人难道没有一点儿廉耻心吗?!这场面,跟古代招摇的戏子有什么区别?!哦,有区别,人家戏子可是正经行当,卖艺不卖身!
竟敢拿新戏试镜当噱头,付时清听着简直觉得辱没了秦墨名声。
“戏子怎么能跟秦墨比。”付时清冷冷留下一句,头也不回走人。
让你哄人就这么哄的?!付显钧气恼地瞪刘少一眼,忙不迭追出门去。
“哥,别走啊!”
“你要是不喜欢,下次不整了还不行?!”
“再说都是圈内人,一起出来喝酒听曲儿不是很正常,你至于生气?!”
“我说,你等等我——!”
眼看追不上了,付显钧一咬牙,抄近道跳下半尺高的台阶,成功截住付时清,非要弄个明白:“是不是最后听见秦墨的名字,惹你不高兴了?”
“......跟他什么关系?”付时清不得不停下脚步,尽可能说服自己不动气,收拾这混小子。
“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付显钧喘着粗气,摆摆手回话:“我看他们一提秦墨你就恼了,不会是因为他马上要回国,所以你......”说到后面,没了声音。
“我什么?”付时清也不着急走了,就这么冷淡的神色看他。
“你要是真的在意,赶紧离婚了去追啊。”付显钧无所谓道。
付时清强忍跳痛的额角,眼底洇出抹刺红:“什么乱七八糟的!给我滚回去醒酒!!”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三哥。”接连被训斥,付显钧现在反而平静下来,趁机说出早就想说的话:“当年要不是林深搅局,那晚应该是秦墨去接你的。谁都知道林深别有用心,那么碰巧出现在爷爷安排的酒会上......”
付显钧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看见付时清眼神完全冷了下来。与惯常的冷脸不同,寒冰凝结的眉眼,几乎感觉不到一丝人情的温度。
他莫名觉得胆怵,却还是硬着头皮对峙:“我有说错吗?他就是别有用心接近你!利用你!眼看想要的都得到了,就哄着你跟他领证!”
“啪——!!!”
兜头而来的掌风,直接把人惯倒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
付显钧整个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时,眼中满是震惊和茫然。
却见付时清落下挂在左臂的西装,抬手去解右手缠绕的绷带。因为刚才用的是右手,此时绷带上溅出血星,不多,但刺眼得很。
“哥你......”
付显钧心惊肉跳看着付时清解完染血的绷带,又开始解袖扣,好似怕把东西弄脏了,特意抽出西装外套的领口巾,包好袖扣,装进西裤口袋。
最后一寸一寸卷起衬衫衣袖,慢腾腾蹲下身,平视的目光扫过他唇角的伤,语气淡淡喊他:“起来。”
“我......”
付显钧一激灵,顿时感觉酒醒了。
印象中的付时清,从来没对他动过手,哪怕青春期干过再混的事,都是冷脸来学校处理完,最后口头教育几句,训斥都少有。
这是第一次对他动手!竟然因为林深这个贱人!!!
“哥,你竟然为了林深这个贱——!”
付显钧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又被同样的掌风抽翻在地。
成年男人的手劲儿,完全没有因为受伤减少分毫,甚至夹杂了盛怒,比平时打得更加用力。
这一次,没有绷带的阻拦,温热的液体滚落在付显钧脸颊,星星点点,流过下颌,洒在衬衫上。
他被男人陌生又冷酷的气息吓着了,时隔三年没见,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付时清。
“从前看你小,口无遮拦,家里人都惯着。”
付时清自上而下俯视地上狼狈的年轻人,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地,随意捡起一旁的西装外套,擦拭着掌间裂开的鲜血,话音掷地有声。
“既然选择回来,就该有个成年人的样子!以后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今晚只是个教训,如果今后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任何一句不该有的话,小五,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该说的,付时清攥着脏掉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长廊下的垃圾桶,一身单薄衬衫消失在夜里,留下付显钧摔在原地,半晌缓不过神。
“小舅舅?小舅舅你没事吧!”
薛少本来没想出来看热闹,还不是身旁这位非要拉着他来,偷偷举着个新手机,狗仔似的。
来得晚,根本没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一来就见付显钧摔倒在地,这又赶紧跑过来扶。
付显钧再狼狈,不至于在小外甥面前丢了面子,尽管现在估计里子都不剩了。
“你一个人出来的?”舌尖顶在划破的颊粘膜,他站起来吐出口血水,声音冷森森的,“都看见什么了?”
“额......”薛少本来想说他们两个人一起跑出来的,结果一回头,哪儿还看得见狗仔兄的身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边说边心里犯嘀咕,小舅舅要不要这么好面子啊,摔倒了都不让人说。
付显钧拒绝对方的搀扶,往回走时,才发现膝盖一阵一阵剐着疼,八成摔倒的时候磕伤了。
他低啐一声,回想着付时清临走前警告的话,眼帘垂落一抹阴郁,仿佛氤氲着可怕的风暴。
林、深......他无声念出这个名字,裂伤的唇角露出抹灿烂的笑意,却是怎么看怎么瘆人。
薛少冷不丁一哆嗦,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正要悄悄溜走,又被叫回来,小舅舅让他把地上的手机捡过来。
什么手机?薛少茫然脸,定眼一瞧,乐了。拐角的走廊地上,孤零零躺着块手机,屏幕碎得如出一辙。
嘿!让你撇下我偷跑!手机又摔了吧!薛少心里幸灾乐祸地笑,忙不迭拾起手机交给付显钧。
只见付显钧掂量两下,从镌刻的名字中认出谁的手机,冷笑一声,装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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