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殷玉瑶按照陈大娘说的路线一路向南,现在无论是市县范围都不像后世那么大,从县城通往市区就那么一条大路,她也不怕迷路。


    殷玉瑶骑车速度快,半小时就到了市里,她掏出纸条看了看出版社地址:二马路五号。下车一打听,拐了个弯就看到了山北省出版社驻南德市办事处的牌子。


    殷玉瑶将自行车锁好,刚推开门传达室的大爷就出来了:“小姑娘找谁?”


    殷玉瑶立马露出了乖巧地笑容:“大爷好,我是来应聘的,我找李秋生。”


    “找李主任啊。”大爷往走廊东边一指:“第二间办公室。”


    殷玉瑶道了谢,对着玻璃略微整理了下刘海儿和衣裳,这才走到第二间办公室门前。


    ****


    李秋生桌上摆着一堆画稿,他挨个翻看,越看越有些头大。出版社今年年初下发了要发行连环画的通知,其实也不只山北省一家出版社,全国各省出版社都有这一项任务。


    可这任务听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难得狠,如今识文断字的人都不算多,大部分是文盲,而会识文断字的人里面会作画的那就更少了。偏偏如今会作画的基本上都是建国前出生的人,而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下放了,有的不在了,有的压根就找不到人。有名有姓还能找到人的又不一定都住在山北省,人家别的省份也需要画连环画,他想请人都请不到。


    他接了这个任务快半年时间了,就找到一位会画人物的老先生把《三国演义》接过去了,忙活了两个月终于一本《孟德献刀》通过审批发售了。


    上面领导对这个结果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老先生画的不错,出版后得到了社会的好评和喜爱;不满意的是他李秋生的工作进度实在是太慢了,人家别的出版社都有出十几本《西游记》系列故事的了。


    李秋生想到上午副


    社长在电话里的批评,在看看桌上面试的人交来的试用画稿,忍不住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些都不行啊,人物面容就能看出眼睛鼻子嘴,没有表情不说,身体还不协调,配色更是乱七八糟。


    这一张张还是他们精心雕琢才交来的,那让他们画一本得成什么惨不忍睹的模样啊?到时候白浪费出版社的工资、纸张、笔墨、颜料不说,还交不出来能出版的画稿。若是再找不到人,看来就得往上面打报告,看能不能从下放的人里面找一两个能画画的,只是这手续想想就繁琐的让人头疼。


    李秋生有些心烦意乱的将桌上的画稿收了起来,喊了声旁边办公桌的小伙子:“小张,把这些画稿送些废稿处理处去,再领些画具回来。”


    小张应了一声,过来把画稿收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李秋生不抱希望地看了眼办公室房门,就见小张将门打开,一个穿着格子衬衣,扎着两个麻花辫,背着一个军绿色斜挎包的漂亮姑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请问是李主任吗?我想试试画小人书。”


    又来一个。


    不过也不稀奇,此时初中高中有一批学生刚毕业,若是找不到工作就要下乡。要是幸运的还能分到附近村庄,若是附近村庄分满了,指不定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打一个月前他这就开始陆陆续续来年轻人面试了,有的还能画两笔,有的连画都不会画,白浪费东西。不过来了就不能拒绝,万一有个会画的呢?


    李秋生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朝小张摆了摆手,示意他去领画具。


    “进来,请坐吧。”李秋生拿洗干净的茶缸子给殷玉瑶倒了杯水,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会画画吗?”


    殷玉瑶脸上挂着适宜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说道:“我叫殷玉瑶,刚从里果县高中毕业,从小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几笔。”


    果然又是如此。


    听着耳熟的词,李秋生连笑都不会笑了,他指着一张空的办公桌道:“那里有书,有纸、有各种笔、各种墨、颜料和水彩笔,你随便挑一个情节画一张图给我看。”


    李秋生说着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你来的有点晚,一下午未必画的完,能画多少画多少吧。”


    殷玉瑶道了谢,去空办公桌上先看了看那一排书,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大名著,然后就是单行本的一些书,另外还有一些汇集成册的抗日故事。


    殷玉瑶看了眼李秋生,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从自己进门以来对方的表情和语气来看,这段日子来面试的人不少,但看结果估计不尽人意,所以李秋生可能有了一种年轻的毕业生不能胜任这项工作的固有印象。所以便让自己随便画一画,到下班点的时候就可以顺利成章的将自己打发走了。


    但殷玉瑶却是对这份工作势在必得的,从五岁儿童画启蒙到初高中专业课特长,殷玉瑶接触的绘画种类可是不少,虽然最后没走美术专业,但是她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学过的看过的足以做这份工作。


    殷玉瑶也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估算了下回家的时间,自己争取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一副让李秋生认可的画。


    若说那本书的插画能让她画的又快又好,那必然是《西游记》无疑了,从小到大她不知道画了多少版本的孙悟空,看动画片时候看,后来看电影还画同人,各种形象的孙悟空在她这里是手到擒来。


    殷玉瑶随手拿了张白纸和一只铅笔就在纸上勾勾画画起来,李秋生对她画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没来看一看,只顾着忙自己手上的工作。毕竟除了小人书这部分工作以外,他还有专业的校队工作,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人书上面。


    殷玉瑶闷头画,她没有采用最经典的孙悟空水墨动画形象,而是画了自己心目中的孙悟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到下午四点钟,殷玉瑶放下了手里的笔,拿起桌子上的画欣赏了一下,这才站起来走到李秋生的桌前,轻轻地喊了一声:“李主任。”


    李秋生这一声唤回了神,他抬起头顺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才问道:“画完了?”


    “嗯。”殷玉瑶将手里的画递了过来,李秋生顺手接了过来扫了一眼,然后他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画。


    只见画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一幕,孙悟空从天而降将金箍棒砸在白骨精的头上。这画上孙悟空活灵活现,嫉恶如仇,被棒击的白骨精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惟妙惟肖,更妙的是殷玉瑶不仅只画了两个人物,还将背景的山水和其他师徒三人也画了上去,单从这张画来看,作品十分完整。


    最重要的是,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这张画。


    “好,太好了!”李秋生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真的有绘画功底。


    李秋生来了精神,把手里的画放下,赶紧用刚才的搪瓷缸子又重新给殷玉瑶倒了杯水,请她到沙发上坐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殷玉瑶。”


    “对对,殷玉瑶,好名字。”李秋生特别热情地夸赞了两句,然后直奔话题:“你除了画《西游记》以外别的能画吗?”


    因为自己一开始的态度不太热情,李秋生怕殷玉瑶误会自己为难他,就多解释了两句:“沪市那边已经开始创作《西游记》了,我们这边若是再画只怕重了,不如画些别的。”


    “我画什么都行。”殷玉瑶又过去拿了一张纸币,仅仅用了几分钟,董存瑞炸碉堡的粗略图画就跃然纸上。


    李秋生看了喜不自禁:“还是个绘画全才。”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可担不上这两个字,就是从小爱好而已,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过几笔。小时候用木枝子在图上画,长大了用过的本子也涂涂抹抹,当不得真。”


    “已经很好了,这说明你有绘画的天赋。”李秋生想了想出版社需要出版的内容:“我们现在需要创作的作品很多,《红楼梦》、《水浒传》的故事都可以,抗日英雄的系列故事我们也准备做,还有那些有名的传统故事,都是创作范围。你有没有想画的?”


    殷玉瑶不确定《红楼梦》和《水浒传》这两本书在这个特殊年代会不会因为书内的一些封建问题突然被抨击,万一以后有什么问题被拿到台面上讨论,她这个画了小人书的势必会受到牵连。倒不如画抗日英雄的小人书,这种题材任何时候都不会出错。


    最主要的是这些故事都比较短,背景也都是山林民房,可比《红楼梦》里面的雕梁画栋、《水浒传》里的十八般兵器好画多了。


    她记得陈大娘给的消息是按册给奖金,那必须画安全又赚钱的。


    殷玉瑶笑容更加标准了:“李主任,我想画抗日英雄的故事,让千家万户的孩子们一起学习英雄事迹。”


    “有觉悟,那你就创作英雄故事。”李秋生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提起了工资待遇:“虽然给我们出版社画小人书,但不能算正式员工。若是按工厂里的说法,就是临时工。我们每个月给十元钱基础工资,但是你每完成一册作品,我们就给三十元的奖金,另外就是每个月的各种票证是和正式员工一样的,我们得保证你吃饭嘛。”


    这些福利待遇殷玉瑶已经知道了,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李秋生又说道:“不过我们也有个限制,为了保证出版质量和速度,你必须两个月就得交给我们一册可以审核通过并能直接出版的作品,若是超过期限没有交稿,我们只能辞退你了。”


    殷玉瑶笑着问道:“那如果一个月画一册呢?”


    李秋生立马说道:“如果你每个月都能完成一册,那你一个月就能领四十块钱的工资,可比很多工人的工资还要高哟。”


    殷


    玉瑶笑的灿烂如花:“我会努力完成任务。”


    见殷玉瑶没什么异议,李秋生很开心:“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明天来出版社办手续,后天正式上班。对了,咱这边是办事处,地方小也没有家属楼,所以咱没有宿舍。食堂的话倒是有,不过自己交钱和粮票吃饭,你上班以后可以先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和粮票,但在第一次交稿前只能预支一个月。”


    殷玉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李秋生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交代的了:“那就这样吧。”


    小张听了半天,见李主任忘了最重要的事,连忙过来小声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声:“主任,绘画创作室现在钱老在用,他作画喜欢安静,当时您承诺让他自己一间办公室的。”


    李秋生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钱老是给出版社画《三国演义》的,画工非常好,虽然出图慢一些,但是质量都是上佳。社里给他的待遇也不是按临时工给的,而是一个月三十块钱加奖金。当时钱老就说自己创作喜欢绝对的安静,自己当时承诺让他独立使用一间办公室,因为这几个月没有招到另外的画手,他倒把这事忘了。


    不过这也不是事,创作嘛,在哪里都行。


    李秋生朝殷玉瑶招了招手,说道:“这样,你明天来办了手续后先领画具和纸张回家去创作,每五天带你的创作稿来报社一趟,让我看看你的进度。”


    殷玉瑶心里偷笑,这工作简直是太好了吧,不用通勤,每天在家工作,这简直赶的上后世的自由职业了。虽然每五天得来出版社一趟交一次稿子,不过也能理解,万一自己拿了工资去干别的了呢,主任的思虑很正常。


    李秋生见殷玉瑶没有异议,便将她送到办事处门口,看着她打开车锁准备走,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明天会来报到吧?”


    殷玉瑶回以灿烂的笑容:“李主任,你放心,我肯定会来的。”


    李主任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目送殷玉瑶离开,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这回自己年底应该不会挨骂了吧。


    ***


    殷玉瑶赶回陈淑华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虽然天色还发白,但是楼前楼后的人明显多了,孩子们跑来跑去闹成了一团,大人们凑在一起一边摘菜一边聊天,上了岁数的拿着蒲扇一边扇着一边纳凉。因为是医院的家属小区,彼此都熟络,聊起天来更加热闹。


    殷玉瑶骑着自行车回来,很多人觉得她眼生都看了过来,有好奇的忍不住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家的亲戚?怎么饭点来了?”


    有猜到的,指了指一群小孩中间的殷玉磊:“应该是那孩子的姐姐,陈大夫家亲戚。”


    果然话音刚落,殷玉磊眼尖的跑了过来,王晓慧也颠颠地跟在后面喊玉瑶姐姐。殷玉瑶将车子停在单元门口,手往包里一摸,掏出两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大红苹果,一个人给了一个。


    王晓慧抱着苹果开心的先跑回了家,打开门先把苹果举起来给陈淑华看:“妈妈,红苹果,姐姐给的。”


    陈淑华正在包饺子,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朝门口望去,正好看到殷玉瑶喜气洋洋的进来。


    陈淑华见状忍不住笑了:“工作的是有着落了?”


    “嗯,我同学妈妈帮我打听了地方,说省出版社在咱市里就有办事处,负责这块的人就在咱这里。我一听就忍不住直接去了。”殷玉瑶一边将身上的军绿色书包摘下来,一边说道:“我到那,人家让我画张画看看,我就画了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然后负责这事孙主任让我明天去报到。各种票证都按正式工发,可以先预支。工资一个月十块钱,我画完一册就额外给我三十块钱的奖金,我觉得我一个月怎么也能赚四十块钱吧。”


    “哎呀,真是好消息啊。”陈淑华忍不住鼓掌,结果刚拍了两下,手上沾的面粉扑了满脸,她连忙把手放下来,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快去洗洗脸,正好我晚上包饺子,给你庆祝一下。”


    殷玉瑶凑过来看了一眼,韭菜鸡蛋馅的。这时候的韭菜正新鲜,绿油油的散发着特有的清香,鸡蛋黄灿灿的交错在其中,看着特别有食欲。


    “多谢陈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殷玉瑶调皮地鞠了躬:“等我发了工资请陈姨去国营饭店吃大餐。”


    陈淑华忍不住笑着嗔了她一眼:“工资还没赚到手呢,就先想着怎么花了。”


    殷玉瑶眨了眨眼,学着陈淑华的语气说道:“庆祝嘛,发第一个月工资得庆祝一下。”


    “你这丫头。”陈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王晓慧和殷玉磊俩人洗干净了苹果,王晓慧先递过来给妈妈尝,殷玉磊也举着苹果送到殷玉瑶嘴边让她咬一口。


    清脆的口感,多汁的果肉,偏偏还凉丝丝的,咬一口清凉可口,连夏日的暑气都消了不少。


    “这苹果真好吃,是市里卖的吗?往常咱县里得秋后才有苹果卖呢。”殷玉瑶嚼着苹果嘿嘿的笑:“不是市里买的,我从市里回来的时候路过那片庄稼地,一个老农挎着篮子卖的,两个苹果一毛钱,不要票。”


    陈淑华瞪了她一眼:“两个苹果就要一毛钱,你也真舍得。”


    “恰好碰到了嘛,又不要票。”殷玉瑶去洗了手和脸,然后过来和陈淑华包饺子。


    两个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速度特别快,转眼间两大盖帘饺子就包好了。陈淑华正烧水准备煮饺子,外面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就听见王晓慧兴奋地喊了一声:“爸爸,你今天下班好早哦。”


    王国庆顺手将王晓慧抱了起来,随手摸了摸跟着出来的殷玉磊的头,往厨房开了一眼:“淑华,家里来客人了?”


    “是玉瑶和玉磊。”陈淑华十分自然地说道:“我和你说过的。”


    “知道知道。”王国庆把王晓慧放下,和殷玉瑶打了招呼,有些歉意地说道:“若是知道你们来,我该去食堂打两个肉菜回来的。”


    陈淑华往锅里点了次凉水,见饺子都浮上来了一边盛一边笑道:“玉瑶不是外人,今天给她包饺子吃,往后还她还得常来吃饭呢,你的肉菜下次记得买。”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白白的饺子皮能看到里面绿色的馅,看着更有食欲。陈淑华调了一碗蘸料,放了些醋,倒了一点点酱油,甚至奢侈的加了几滴香油,然后给每个人的小盘子里舀上两勺。


    几个人围桌坐下,陈淑华透过饺子的热气看着对面的姐弟两个,眼神温柔:“玉瑶、玉磊,以后陈姨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以后过年过节礼拜天就来陈姨家吃饭。”


    殷玉瑶心里一热,就连殷玉磊眼眶都红了,姐弟俩太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家的感觉了。殷玉磊也就是这一年多吃了后娘的苦,但殷玉瑶从前世来算,自打高中就失去了所有亲人,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七年,她真的是太久没有体会到家的感觉了。


    在陈淑华这里,她久违的感受到了那种让她魂牵梦绕的温暖。


    真的,就像妈妈一样。


    “好了,吃饭吃饭。”王国庆看着姐弟俩要哭的模样,赶紧打圆场,先夹了给饺子给玉磊,又给王晓慧夹了一个,不忘招呼殷玉瑶:“尝尝饺子,看看你陈姨的手艺怎么样。”


    殷玉瑶低下头将眼眶里的水雾快速眨掉,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掉:“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陈淑华笑着看着她,又转头和王国庆显摆:“我们玉瑶可厉害了,今天去省出版社驻南德办事处找工作,人家一眼就相中她了,明天就去报到。”


    “这么厉害啊!”王国庆惊叹道:“不愧是上了高中的,就是有文化,出版社也是慧眼识珠。”


    殷玉瑶谦虚地笑道:“像您这样的技术能手才是值得敬佩的,是能给国家创造价值的。我就是从小喜欢个涂涂画画的,碰巧会了点,人家赶巧需要画小人书的,这才招了我去。否则,我真没机会进出版社呢。”


    “明天


    就去上班,得天天往市里跑吧?”王国庆看向陈淑华:“骑车倒是不远,四十来分钟,但走路得两个小时吧。你那自行车不怎么骑,正好先借给玉瑶。”


    陈淑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琢磨晚上和你商量呢。”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为这心有灵犀而笑,不等殷玉瑶拒绝,陈淑华就先说道:“我家这自行车真是闲着的。前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医院给我发了一张自行车票,我就给你叔买了一辆自行车,想给他个惊喜。结果当天晚上他也推回来一辆,说是因为他得了咱市里的劳动模范,厂里给奖励的。”


    殷玉瑶和殷玉磊齐刷刷的“哇”了一声,奖励了一辆自行车啊,这在现在这个年代,可是所有人听了都羡慕的事。先不说自行车多贵啊,就这自行车票都十分难得,多少人望眼欲穿希望有一张,可一个单位通常到年底才有几张发给表现优秀的员工。


    王国庆笑着接着说:“淑华离医院近,走路就能去上班。本来邻居亲戚都想买这辆车来着,我们又觉得如果有什么急事还是有个自行车方便一些,所以就没卖,平时邻居同事有个急事也会来借着骑一骑。反正是要借出去的,还不如借给你上班骑。”


    殷玉瑶闻言也不推辞了,确实她现在没法明面拿出一辆自行车来用。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陈姨和王叔。”殷玉瑶先道了谢,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我也不用天天借,办事处那边暂时没有工位给我,让我先在家上班,每五天去一趟。”


    王国庆闻言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工作?


    “玉瑶,你这班上的也太舒坦了吧!”


    第22章


    殷玉瑶骑着陈淑华的自行车载着殷玉磊回家,想着明天就要去育红班上学了,殷玉磊开心的一回家先拿了干净的背心和裤衩就要洗澡。


    现在夏天热,殷玉瑶给淋浴室的大桶里面兑上一壶热水就足够用的了,水温稍微带点温热,正好洗去一天的暑气。


    殷玉磊屁颠屁颠的进去,特意用姐姐准备的香皂把自己短短的毛寸上的臭汗洗干净,把身上也洗的香香的,自己垫着脚把自己的牙缸拿出来,姐姐说早上晚上都要刷牙才是好孩子,这样才不会蛀牙。


    殷玉磊不知道蛀牙是什么,不过他想做好孩子,不用姐姐催,他每天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洗完了澡,殷玉磊自己用肥皂把换下来的衣服裤子洗干净,穿着小裤衩跑到院子里晾上,这才颠颠的跑回去:“姐姐,我明天要去育红班啦。”


    殷玉瑶已经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去博物馆给他准备好了上育红班的书包——崭新的小款军绿色斜跨包一只。


    殷玉磊“哇”的一声惊喜地跳了起来,抱着斜挎包就不撒手,兴奋地左看右看:“姐姐,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买好了,本来打算等你上小学的时候再给你的。”殷玉瑶捏了捏殷玉磊最近长了点肉的腮帮子,笑眯眯地说:“你上育红班就提前给你了。”


    殷玉磊背着书包转了两圈,摸着里面有东西,打开一看,一个铁的小小的铅笔盒,里面还有两只削好的笔和一块橡皮,另外还有两个本子。


    他忍不住打开看,这本子和虎子哥哥去年刚上小学时候用的一模一样,不过这铅笔盒可比虎子哥哥的好看多了。虎子哥哥的铅笔盒是木头的,而姐姐给自己的铅笔盒是铁的,铅笔盒上面还有两个小朋友捧着鸽子,真是太漂亮了。


    殷玉磊视若珍宝地将铅笔盒放回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书包问殷玉瑶:“姐姐,我明天就能用这些东西了吗?”


    殷玉瑶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育红班都学什么,要是需要你就拿出来用,要是用不着你就背回来,反正也不沉,没事。”


    殷玉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殷玉瑶,带着期待的光芒:“我希望老师教我学写字。”


    “嗯,应该会教吧?如果老师不教也没事,等明天你放学我教你。”殷玉瑶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明天看到王晓慧问问小朋友们书包里都背什么,回来告诉我。”


    殷玉磊乖巧地点了点头,挎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书包摘下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将一旁的毛巾被抱在怀里,开心的打了个滚。


    明天就要上育红班了,真好!


    殷玉瑶看着弟弟房间的灯关了以后,自己带着干净的睡衣进了淋浴隔间,不过她没在这里洗澡,而是直接回了博物馆。


    倒不是她嫌这个浴室小,主要是要往大桶里人工加热水才能用实在是太麻烦了。她头发长,不像殷玉磊那样洗澡那样简单,更何况还得用洗发水护发素这些东西,这些现代商品也不方便拿出去,还是在博物馆洗澡简单省事。


    洗完澡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顺便开了烘干程序,殷玉瑶一边擦头发一边隔着博物院往外看了看,殷玉磊已经抱着他的小被子睡着了。刚搬来这的第一天,殷玉瑶还担心过突然分床殷玉磊会害怕,想着自己洗漱好就去陪陪他,结果等他过去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睡的和小猪似的了。


    天天在田间坟头跑的孩子,人家心里压根就没有害怕那个概念。


    殷玉磊睡着了,她也不急着出去,把头发吹干了,坐着电梯到一楼咖啡店给自己做了一杯现磨咖啡放到店铺外面的桌子上,又从面包店拿了一块草莓小蛋糕。


    她坐在秋千椅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这熟悉又陌生的博物馆,这里就像一个独立于世界的空间一样,静立在这里,没有了时间也没有日月星辰,永远地停留在那个早上。


    博物馆院落的周围被浓雾笼罩,殷玉瑶完全不好奇穿过浓雾会到哪里,甚至也没想过要找回去的路。她一个人在那里的孤独生活太久了,还是七十年代的这个世界好,在这里自己的弟弟是鲜活的,不再是冷冰冰的墓碑。


    以前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为了接自己放学而出车祸的父母和弟弟。有时候她路过学校看到打篮球的男孩子,她会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弟弟长大会不会也是这样帅帅的模样。


    现在好了,她不需要幻想了,她可以亲眼看着弟弟长大。


    殷玉瑶看着院门,她回忆起自己每天开车穿过院门上班的情景,好像恍如隔世般。切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细腻的奶油在嘴里化开,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啊。


    轻轻地荡着秋千,殷玉瑶吃完蛋糕,把咖啡杯抱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将咖啡喝完后,她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毫不留恋的从博物馆离开。


    进来的时候在浴室里,出来她依然选择了这个地方,刷了牙从浴室出来,殷玉瑶回到书房,拿出了李秋生给自己的抗日英雄故事汇集,开始细细读了起来。


    殷玉瑶平时看书速度很快,不过这回她放缓了速度,先把第一个故事通读一遍,然后再细度第二遍,等读第三遍的时候她开始在脑海里构思画面……


    一直到晚上十点,殷玉瑶准时放下手里的书伸个懒腰去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


    早上,殷玉磊睁开眼睛看着崭新的房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他小小的身子骨碌一下翻过来,先把放在枕边的书包拿在手里摸了又摸,这才悄悄地出去到东屋看了一眼:床上空空的,姐姐已经起床了。


    “姐姐。”段玉磊欢呼着推开门跑到院子里,殷玉瑶已经从博物馆将早饭取出来了,听见殷玉磊的声音便探出头来,朝他摆了摆手:“赶紧去洗漱,今天你第一天上学、我第一天上班,值得庆祝,早上有好吃的。”


    殷玉磊立马跑去刷牙洗脸,然后期待地进了厨房。只见餐桌上摆着两碗白白嫩嫩的像是豆腐一样的东西,上面淋着带着肉丁的卤汁,另


    外有两碗乳白色的汁水,闻着好像有些豆香。除此之外,桌上摆着一根根长长的,看起来金灿灿的炸面食。


    殷玉磊满眼都是惊叹:“姐姐,这县城里好吃的也太多了吧。”不等殷玉瑶嘱咐,他就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知道,吃了不到外面说,谁问都是喝的面糊糊。”


    殷玉瑶被他逗笑了:“咱家还有下蛋的鸡呢,你说的时候加个鸡蛋。”


    殷玉磊先吃了豆腐脑,嫩滑的口感和香喷喷的肉卤立马征服了他的味蕾。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问道:“姐姐,这滑溜溜的是什么啊,是鸡蛋羹吗?”前一阵姐姐在家的时候蒸的鸡蛋羹,也是这样滑溜溜的。


    “是豆腐脑,那碗里的是豆浆,黄豆磨出汁来,煮的滚开了就是豆浆,点豆腐的时候点的嫩点,就是豆腐脑,点的不嫩不老,就是咱平时吃的豆腐了。”殷玉瑶拿着勺子吃了口豆腐脑,问殷玉磊:“好不好吃?”


    “那肯定好吃啊!”殷玉磊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别说这么嫩的豆腐脑了,就是老豆腐浇上这带着肉的卤汁也香。”


    殷玉瑶被他说的忍俊不禁,拿起一根油条沾了沾豆浆然后咬了一口,再来一口豆腐脑。


    殷玉磊好奇地看着,也学着拿油条去沾豆浆,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里灌满了香甜的豆浆,咬一口外酥内软带着豆浆的香甜,这奇妙的口感让殷玉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殷玉瑶忍不住笑,她就知道这经典的搭配没有人不爱。


    “姐姐,这个叫什么啊?”殷玉磊一边吃一边问道。


    “油条。”殷玉瑶指了指门外往西的方向:“咱家旁边有个供销社记得吧,一大早就卖炸油条卖豆腐脑豆浆和老豆腐,一会儿咱要是出门早,你还能看看油条是怎么炸的。”


    “县城可真好。”殷玉磊吃一口豆腐脑配一口油条沾豆浆,脸上露出了敬仰的神色:“连早饭都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咱村里要是谁能吃上这个,那得和过年似的。”


    殷玉瑶想了想村里缺油少肉的日子,确实如此。不过有她在,以后殷玉磊不用再过那种吃不饱肚子的日子了。


    “县城的好吃的比村里多,市里的好吃的比县里多,以后姐姐每五天去一次市里,赶巧碰上什么没见过的好吃的,就买点回来尝尝。等以后姐姐说不定有机会去省出版社呢,等到省城,那里的好吃的又是市里比不上的。”


    殷玉磊咬着油条,想象不出来更好吃的东西是什么,他觉得这几天自己吃的东西已经是这世界上顶顶好的了。


    吃完早饭,殷玉磊屁颠屁颠把碗洗干净,灌好水壶,又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把小脸和小手重新洗了一遍,还偷偷挖了一点姐姐的友谊霜抹在了自己的小脸上。


    看着镜子里大大眼睛的小男孩,殷玉磊忍不住偷偷一笑,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姐弟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街道上正热闹,有的急匆匆步行去上班,有的趁着早上去拣新鲜热乎的豆腐。


    殷玉瑶骑车出来以后特意往供销社那里拐了一下,正好看到有十来个人在排队买炸油条,旁边也有拿盆装着热腾腾的豆腐,拿暖壶打豆浆出来的。


    殷玉磊使劲地闻了闻空气中的油炸味,偷偷地和姐姐说:“我怎么闻着不如咱早上吃的香呢?”


    供销社炸油条的油是豆油,食堂用的是上好的花生油,味道自然是有差别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因为你吃的太饱了,所以闻什么都不香了。”殷玉瑶一本正经地教导他:“有句古话叫做‘饿时吃糠甜如蜜,饱时吃蜜蜜不甜’,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殷玉磊脸上露出敬佩夹杂着羡慕的神情:“吃蜜都不觉得甜了,那肚皮都得撑破了吧。”


    殷玉瑶差点笑的骑不稳自行车,殷玉磊搂着殷玉瑶的腰,好奇的往前探头问道:“姐姐,是谁这么烧包吃蜜都不觉得甜了?”


    “是个古代的皇帝。”


    “皇帝啊,那正常的。”殷玉磊很认真地告诉殷玉瑶:“虎子哥哥说,过去的皇帝顿顿都能吃肉饼的。”


    殷玉瑶哈哈大笑起来:“那可不止能吃肉饼呢,还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殷玉瑶前世最喜欢听相声了,尤其是《报菜名》这段贯口背的比课文还熟,虽然语速慢了点,可殷玉磊每样都听的更清楚了。


    等殷玉瑶骑到育红班把自行车停下来的时候,殷玉磊一脸哀怨地从自行车后座跳了下来,捂着小肚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下回别和我说这个了。早上好不容易吃了那么香的早饭,你说这一路我又饿了,这也太浪费粮食了。”


    殷玉瑶:“噗……”


    *


    陈淑华今天早早的就把女儿送来了,自己在门口等着殷玉瑶姐弟俩,想着带着他们一起把手续办了,免得出什么差池。


    见姐弟俩有说有笑的过来,陈淑华笑着招了招手:“你们姐弟说什么这么开心?”


    “我和他说好吃的馋他呢。”殷玉瑶领着殷玉磊过来,育红班的老师宋海燕也出来了,伸手去拉殷玉磊的手,笑眯眯地问道:“这就是我们今天新来的小朋友吗?”


    殷玉磊看着眼前漂亮的小红楼和年轻的女老师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害羞一下,王晓慧从里面跑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将他扯走了。


    看着殷玉磊踉踉跄跄被王晓慧半拖半拽的进了教室,陈淑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家晓慧这个性格,和男孩子一样一样的,就没有个老实的时候。”


    宋老师赞同的倒是挺委婉的:“确实带着股侠义之气。”


    殷玉瑶倒是觉得挺开心的,有王晓慧这个熟人在,殷玉磊能更快地融入这个班级,也不担心会被人欺负。


    有陈淑华打好了招呼,育红班的手续很好办,填了个表格,再交上学费、餐费和粮票就行了,育红班里管一顿午饭,早上送来,下午四五点钟接走就行。


    从育红班出来,殷玉瑶一身轻松,小孩子还是送到学校最好了。虽然殷玉磊已经很乖了,还能帮忙做一些家务,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初来县城看什么都新奇,喜欢围着她问各种问题。殷玉瑶觉得,看一天孩子也挺累的慌的。


    ***


    李秋生从八点上班起就翘首以盼,虽然知道殷玉瑶今天只是报到,又是从县城来,估计不会太早到,但是他还是担心啊:好容易找到一个会画画的,可千万别因为是临时工工资又低不来啊,他可不想因为小人书开天窗被骂了。


    好在不到九点,李秋生就从窗户里看到殷玉瑶的身影,他立马把手里的笔放下,笑眯眯地亲自去迎。


    殷玉瑶锁上车一抬头就对上了李秋生过分灿烂的笑容,笑的她心里都发毛:“李主任,您还好吧?”


    “好好好,我现在很好,各项材料都带来了吧?”李主任大步流星地在前面领路,生怕殷玉瑶跑了:“我们现在就去办手续。”


    殷玉瑶拿着自己的户籍证明相关的材料跟着李主任去办理了入职手续,工作人员做好登记后给发了工作证,上面工作单位赫然写着山北省出版社南德办事处。


    李主任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主动领她去财务室预支给她一个月工资和各种票证,拿了东西,就不担心她不好好干活了。


    李主任心里一口石头落了地,领着殷玉瑶在办事处转了一圈,挨个认识了一下,直到走到绘画部门口才停了下来,压低声音和殷玉瑶说道:“创作《三国演义》连环画的钱老在里面,他创作期间听不得动静,但家里人又多,所以这间办公室暂时先只给他用了,就委屈你先在家里创作。”


    李主任不清楚殷玉瑶家的情况,但现在这个年代,普遍一个屋子住好几口人,别说像样的创作环境了,很多人家连书桌都没有。


    但对于殷玉瑶来说,这种情况压根不存在。在家创作,求之不得好嘛,这


    间办公室就得归钱老,谁要让她来,她和谁急。


    南德办事处总共就十几个人办公,挨个认一圈也不过十来分钟,最后连厨房大师傅都见了一下,免的以后过来交稿顺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师傅不给她打饭。


    人见了,绘画的工具李主任也给收拾好了,一大箱子除了纸张以外还有各色的燃料彩笔,直接帮殷玉瑶把箱子绑在了后座上。


    “回家去创作吧,周六再过来。”李主任迎接她有多热烈,送她走的时候就有多积极,赶紧回家,早点画早点交稿。


    这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本来就大,后座带着一箱美术用品,殷玉瑶只能只能独门神功,腿一弯一抬,从前面大横杠上跨上了车,朝县城方向而去。


    刚进县城就见街道上的人比往常人多,不少人还义愤填膺的,殷玉瑶好奇地从车子上下来,顺口问了句:“急急忙忙的要去干什么啊?副食商店又有新供应了?”


    “要开批斗大会了。”一个热心大妈停下来给不知道的人宣传:“刚才革委会的说了一耳朵好像是骗婚什么的,我也没听明白,老老少少的抓了五六个,一会就要在劳动人民广场上开批斗大会,现在革委会去派出所提人去了。”


    殷玉瑶一听,估摸着被批斗的是张平生和李母那一帮人,顿时来了兴致,急匆匆地把自行车骑回家,连箱子都来不及卸掉就往劳动人民广场上跑。


    等殷玉瑶来的时候广场上人已经不少了,除了进出口的通道以外,其他地方都挤满了人,甚至还有工厂组织员工来看的。殷玉瑶正愁的看不到前面,就听后面有人叫自己,她转身一看是革委会带自己办租房手续的陈瑞。


    陈瑞悄悄地朝她招了招手,将她领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李主任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了,说这次的大会批判的是害过你的人,一会儿你跟在我后面,我领你到前面去听。”


    殷玉瑶轻声道了谢,等革委会的人到齐后,跟在陈瑞身后站到了人群第一排。带着革委会袖章的李长海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台上。


    张平生、张平云、张父、张母、田燕妮、李母六个人被依次派出所人员押上了台上。虽然才过了几天,但是这几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窝都有些深凹。


    李长海作为革委会主任宣读了几人的罪证和供词,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审讯,只能说张家人的内心比殷玉瑶当初在村子面前痛斥的还要恶毒和腌脏。张平云和田燕妮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帮着牵线搭桥也将受到惩罚,目前这俩人的丈夫都已经提交了离婚协议,将她俩扫地出门了。


    李母除了和张平云、田燕妮同等罪名以外,还因为是受害者继外婆的原因,罪加一等。李长海在读报告的时候隐去了殷玉瑶的名字,但把李家母女欺凌继子女的事渲染了一番,再加上要把人家女儿卖出去这件事,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怒火。


    李长海念完手里的文件站在一边,问:“谁要上台批判他们?”


    一个大妈立马就冲了上去,一边拿着手里的烂菜叶子往李母脸上扔一边破口大骂,李母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偏偏躲也不敢躲,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硬的转过头。在这个时候,她真是恨不得自己聋了。


    大妈骂的激动地时候,忍不住上手掐了她一把,李母疼的龇牙咧嘴,一扭头正好看到了人群有个小姑娘眼熟。她定睛一看,原来殷玉瑶穿着干干净净的格子衬衫,梳着两个整齐的麻花辫,正看着自己笑。


    四目相对,李母一边忍着身上的疼痛一边恨恨地看着殷玉瑶。


    殷玉瑶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慢慢的剥开糖纸,将带着奶香味的糖放进嘴里,一边品尝着甜甜的奶糖一边朝李母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活该!”


    第23章


    李母几人被县城的人围着痛骂了一个来小时,又被赶着去游街示众。


    殷玉瑶已经看的心满意足了,不愿意在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他见革委会跟着看管的是陈瑞几个年轻的,李长海似乎准备回办公室,便连忙过去打了个招呼:“李主任。”


    “是玉瑶啊。”李长海看到殷玉瑶面上带了些笑容,这个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有勇有谋的,挺招人稀罕:“怎么样?住县城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殷玉瑶低头从包里拿出自己新鲜出炉的工作证递给李长海看:“我已经开始上班了。”


    李长海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山北省出版社南德办事处”的字样,顿时有些惊讶地看着殷玉瑶:“我还想咱县里工厂连临时工名额都很少,还优先考虑子弟,想着你工作不好找。没想到你直接找了省出版社的工作,这也太厉害了。”


    殷玉瑶含蓄地笑了笑:“正好赶上有合适的工作,那边工资待遇挺好,还给我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各种票。”


    李长海知道殷玉瑶手里有钱,比起工资,各种粮票肉票才更重要,毕竟现在明面上买东西光靠钱是不行的。


    县里面倒是有个流动的黑市,不定期在县城各个角落出没,不要票但是需要花高价钱,但是这种是投机倒把,抓到要坐牢的。李长海之前还真担心殷玉瑶因为没有票会铤而走险找黑市去买粮买肉,这会儿听说她上班了,各种票都发,真是从心底松了口气。


    “这是好事,你也能吃上商品粮了。”李长海由衷地替她高兴:“你既然上班了,那你户口是不是要迁到市里?”


    殷玉瑶摇了摇头,她试探着提到:“前两天租房的时候,陈瑞同志和我说这个房子是可以买的?我想问问多少钱,这钱放手里也是放着,我想倒不如买了房子把我和弟弟的户口都迁到县里,这样我弟弟每个月也有粮油票领。”


    李长海沉吟了下,他们之前倒是开会讨论过,只是当时也没具体定,只提了价格也会考虑本县的工资水平和买房子者个人情况。不过李长海最近在办理张平生的事,对殷玉瑶也多有关注,因此对她后续分家后的财务情况也熟悉,知道她从老家拿回来的钱不大到三百块,即使发了工资够了,但是姐俩还得吃饭生活。


    李长海想了想说道:“你先回去,等我们开会商量商量这事,等定下来我让陈瑞去找你。”


    殷玉瑶道了谢,回头看了眼被咒骂声护送下渐渐远去的游行队伍,觉得神清气爽的,觉得现在真是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回到家,殷玉瑶将李秋生给的拿一箱绘画材料搬到书房,将纸上铺好,各色燃料画笔依次摆好,又去博物馆里转了一圈,不一会端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一块提拉米苏,一个带着水果叉的果盘,还有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拿铁,殷玉瑶甚至还好心情的做了个拉花。


    书房靠窗的位置有一张矮榻,上面有榻桌,殷玉瑶将自己端的这些东西摆上,先喝着咖啡将提拉米苏吃了,又吃了几口水果,这才漱了漱口开始创作。


    故事昨晚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她甚至每一张图她都在脑海里勾勒过一遍。殷玉瑶拿着铅笔打草图,在她铅笔的勾勒下,茂密的大山、低矮的村落、英勇的游击队人员一一跃然纸上……


    殷玉瑶也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直到觉得脖子有些发酸才停下笔来。她站起身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到客厅看了眼大挂钟,这才发现自己一口气足足画了两个来小时,已经到了中午了。


    殷玉瑶去食堂转了一圈,不太想吃现成的这些。之前在村里养病的时候,她天天都吃这几样,虽然味道好,但是连着吃了这么多天也是会腻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子,弟弟去了育红班,家里又没有外人盯着自己,那必须得做些好吃的。


    殷玉瑶去后厨转了转,缸里又拎出来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拍晕,装了些青菜豆芽,把各色调料一拿,回去做水煮鱼去。


    殷玉瑶自从父母去世后一直到穿越到七十年代,自己独


    自生活了八年,这期间点亮了各项生活技能,尤其她又爱点口腹之欲,各台平台会做菜的主播她关注了个遍。


    中国的各省菜系、日料的寿司、韩式的拌饭、美食的牛排、法式的甜点,就没有她不会做的,她但凡看到视频就会自己尝试下,估计也有些做饭的天赋,每回都做的味道不错。做多了也能摸出很多规律来,很多常见的菜即使不用菜谱视频她也能做出合自己口味的菜。


    大夏天的,殷玉瑶也不怕热,先炸了花椒辣椒油,又将豆芽焯水。等这边忙完,那边锅里的鱼头汤已经沸腾出味了。她把拿蛋清、淀粉腌制锅的鱼片一片片放入锅里,几分钟后,连汤带水就都倒在了已经装好豆芽的盆里,再将准备好的热油一淋,瞬间麻椒辣椒的香气和热气一起翻腾出来,将整个厨房笼罩在里面。


    殷玉瑶好久没吃水煮鱼了,迫不及待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勺里,连着吃了两下就赶紧放进嘴里,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鱼肉的鲜美滑嫩却不油腻,厚重的麻椒辣椒格外红亮看着就有食欲,殷玉瑶转了两圈,赶紧又进了博物馆,片刻后端着一大碗米饭,一盘青菜,拎着一瓶冰镇可乐出来了。


    今天的午饭绝了。


    她迫不及待先吃了几口水煮鱼,麻辣鲜香,虽然辣的忍不住嘶嘶两下,但是喝上一口冰凉凉冒着冷气的可乐,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殷玉瑶几口鱼一口饭再来口饮料,一个人吃的美滋滋的,直到感觉肚子快饱了,才意思意思吃了几口青菜,毕竟营养均衡也很重要嘛。


    吃完了午饭,殷玉瑶已经撑的有些动不了了,眼皮也开始往下耷拉,她克制着睡意,把中午剩菜和用过的盘子碗送回博物馆去。博物馆对食物的保鲜功能可比后世的冰箱强多了,食物放到这里是真不会坏啊。放进去啥样,拿出来还啥样,这鱼她还剩了大半盆,等什么时候想吃又懒得做了,直接端出去就能吃。


    漱了口,殷玉瑶从博物馆拿了块符合自己手腕的梅花手表,倒不是为了带着,只是日常睡个午觉或者出去的时候放包里,方便看下时间。


    夏日的午后,吃饱喝足的殷玉瑶躺在矮榻上很快就睡着了,等睡醒后随手拿出放在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才过去一个小时。


    殷玉瑶对自己午睡时间的把控非常满意,去博物馆自己工位上拿了些没喝完的龙井,喝了几口继续开始作画。


    下午正在忙碌的时候,窗外传来敲门声,殷玉瑶看了眼桌子上的搪瓷缸子,很有年代感,没啥问题。她顺手把矮榻上的吃了一半的果盘收了起来,这才去院子里开门


    来的是革委会的陈瑞,不得不说李长海对殷玉瑶的事确实是挺上心的,回去就召开了会议讨论了这套房子的售卖问题。因为殷玉瑶母亲牺牲的事县里有过宣传,大家对这事都有印象,李长海把殷玉瑶的实际情况和目前的困难说了一下,经过会议讨论,决定以两百五十元的价格将这套房子卖给她。


    殷玉瑶听到这个价格都惊呆了。


    虽然这是目前是县城,但是位置地段都很好,这套房子又是建国前的砖瓦房,质量好,未来还有历史意义。更别说这里面的家具了……


    殷玉瑶之前在和陈瑞的交谈中大概猜到这套房子至少得三百块以上,所以才在找了工作以后问李长海买房的事。这样即便价格比自己手里的钱多,也可以拿预支工资为借口顶上。


    没想到李长海居然开会给自己便宜了这么多钱,虽然这二百五不好听吧,但是这心意她真的体会到了。


    殷玉瑶十分感慨,眼圈都有些泛红了:“真是给李主任添麻烦了。”


    陈瑞对李长海很敬佩,也忍不住夸赞道:“我们李主任对咱县里的老一辈抗日英雄,还有县里的英雄遗孀、子女都非常照顾。我们出去开会,别的地方革委会主任可没李主任这么好的。”


    殷玉瑶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李主任是个好人。”


    陈瑞咧嘴笑了,赶紧提醒殷玉瑶:“那你赶紧准备准备东西,咱这就过去办手续吧。”


    殷玉瑶请他来客厅坐下,按照这的习惯给倒了一杯糖水,然后回房间打开柜子,拿了二十五张大团结出来。


    陈瑞跑了一趟确实有些渴了,把温温的白糖水喝下,感觉消了不少汗。


    听到书房那边传来走路的声音,陈瑞放下碗站了起来,殷玉瑶一边背上挎包一边问陈瑞:“你说我抓只鸡感谢下李主任行吗?”


    陈瑞忍不住笑了:“那肯定不行的,李主任也不会收的。”


    殷玉瑶叹了口气,她目前身份是穷孤女,即便是有一博物馆的好东西也没法拿出去送人。想来想去,殷玉瑶决定等自己作品出版后,自己掏腰包买一套送给李主任更有意义。


    俩人去了革委会,那边早有人员在那等候,带着殷玉瑶去交钱,办手续,一直忙到四点来钟,殷玉瑶终于拿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契。


    陈瑞把殷玉瑶领来的,又把她送出了出来:“你们有房子,去村里把户籍迁出来,再办上粮本,你弟弟就有口粮了。”


    殷玉瑶道了谢,郑重地说道:“陈瑞同志,您这几次帮了我不少忙,实在太感谢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和我说。”


    陈瑞摆了摆手,刚要转身回去倒真想起一件事,又赶紧叫住了殷玉瑶:“我听李主任说,你现在在省出版社驻南德市办事处上班是不是?你天天都去市里吗?”


    “目前办公室紧张,也不用天天去,我大概四五天过去一次。”殷玉瑶好奇地问:“是要让我捎什么东西吗?”


    陈瑞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有些发红了:“我媳妇怀孕了,什么饭菜都吃不下,倒是糕点有时候能吃上半块。”陈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和半斤糕点票递给殷玉瑶:“我想着市里的糕点能比咱县里种类多点,你要是看到新鲜的样式,帮我带半斤回来。咱这虽然离市里不远,但是我没自行车,也没时间专门跑一趟,所以想麻烦你一下。”


    “我也不知道市里的点心多少钱,但我估摸着五毛钱用不完,等剩的钱和糕点一起给你。”殷玉瑶闻言把票和钱都接了过来,往包里放的时候正好摸到了一个小油纸包,她略微一想记起了是什么,顿时笑了。


    上午出门的时候,她装了一包话梅放包里,去出版社的时候时不时扔一个在嘴里,要不骑车四十多分钟太过口干舌燥了,含着话梅在嘴里能生津止渴。


    殷玉瑶把油纸包着的话梅拿了出来,她记得剩下的总共也不过十来颗,不算惹眼。


    “这个送给嫂子吃吧。”殷玉瑶递给陈瑞,笑着解释道:“这是用梅子腌的,我娘怀我弟弟的时候就爱吃酸口,这个味我觉得挺合适孕妇吃。”


    陈瑞好奇地打开纸包一看,只见里面躺着十来个有些发黑又看着干巴巴的梅子,略微一闻,一股酸中略微带点甜的味道直冲鼻腔,口腔里立马分泌出了津液。


    “这个东西好。”陈瑞一点欣喜,这东西闻着就开胃。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收起来,又伸手掏钱:“这个梅子多少钱,我买你的。”


    殷玉瑶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也是朋友给的,没花什么钱,就是为了含着嘴里有点味。我吃这个容易饿还更浪费粮食,不如给嫂子吃了能开开胃口。”


    陈瑞再三道了谢,目送殷玉瑶走远后连班都没心思上了,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点飞一样奔回了家。


    陈瑞和他媳妇薛爱华是发小,俩人从小一起长大,长大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两家父母又是老邻居,陈母没闺女,把这大儿媳妇当闺女疼;薛家就这一个闺女,把女儿嫁到隔壁也放心。


    这薛爱华结婚两个月就怀孕了,刚怀孕一个多月就赶上苦夏,吃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好,这才没多长时间小脸就瘦一圈了。别说薛母心疼的一天来看八回,就是陈母看着也不是滋味。


    赶巧薛爱华别的吃不下,倒是还能吃几口点心,两家的糕点票都给陈瑞让她买点心了。薛母还担心亲家会心里嫌弃女儿矫情,私下里还拿了一块钱给陈瑞买点心用。


    陈瑞下班回来正赶上薛母在这,拿了新腌的黄瓜钮咸菜想看看陈爱华能不能吃的下,结果陈爱华一闻一股子老抽味,扭头又要吐。


    薛母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办?”


    陈瑞听见动静,赶紧从包里把油纸包掏出来递给薛母:“妈,把这个给爱华尝尝。”


    薛母打开纸包拿起一个话梅,看着黑乎乎的不怎么起眼,不过闻着酸溜溜的味道倒是不差。便递过去问薛爱华:“你要尝尝吗?”


    薛爱华闻了闻味,倒不反感,便含了一个,没过一会儿倒把刚才那个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给压下去了,感觉好受多了。


    “这个好。”薛爱华有些虚弱地靠在枕头上:“我刚才还恶心的直反酸水,含了这个好多了,也不怎么恶心了。”


    薛母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纸包里面也就十来个梅子,连忙问陈瑞:“这个哪里买的?多买点回来,这几个也不够吃。”


    陈瑞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前几天我不是带着一个土桥村来的姑娘看房子嘛,我今天给李主任传话带她买房子,她送这个谢我的,说是朋友给的。”


    薛母想了想,又从口袋掏出了五毛钱给女婿:“你请她帮忙问问她朋友家有没有多的卖,一斤半斤的够爱华吃就行。”


    陈母见状连忙拦下了:“亲家,前天你都给陈瑞一块钱了,这钱就不用你给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递给陈瑞,又示意陈瑞去厨房:“我今天刚买了两个西瓜回来,你拿一个去谢谢那姑娘,让她帮忙问问能不能买一些。”


    陈瑞回来水还没喝一口,汗还没消就被派了新任务。可谁让是为了自己媳妇呢,他认命地抱起西瓜又出了门。


    不过这会儿殷玉瑶不在家,陈瑞正踌躇要不要等明天再来,就见殷玉瑶领着殷玉磊回来了,殷玉磊一蹦一跳的,手里还拿着一支两分钱的冰棍舔的格外欢实。


    殷玉瑶看到抱着西瓜等在门口的陈瑞,不禁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地问道:“陈瑞同志有事?”


    “主要是来谢谢你的。”陈瑞连忙把西瓜递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我媳妇孕吐,我赶紧把你给我的梅子给她含上,没一会儿她就不恶心了。我妈让我带西瓜来谢谢你送的梅子,还想让我问一句,这梅子你朋友卖吗?我们想买一些。”


    说着,陈瑞把五毛钱也掏了出来。


    这年头,五毛钱都能买不少肉了,看来陈家是真心疼媳妇,不但送了西瓜,还特意拿钱买话梅。


    不过她印象里,这话梅过去是说书先生解渴的产物,很便宜的零嘴,应该不难买啊。她有些疑惑地问:“咱这买不到话梅吗?”


    陈瑞摇了摇头:“咱这不产梅子,县里供销社也没有,市里面有没有不清楚,所以想才让你帮忙问问。”


    殷玉瑶了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她这回没收那五毛钱:“你给的点心钱肯定用不完,买了话梅估计还得剩钱呢。”


    陈瑞见殷玉瑶这是答应了,喜不自禁,连声道谢,又问自己什么时候来拿。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那话梅也不能吃太多,一天三四个也能吃三天。我明天得回村里去把户籍迁回来,等我大后天去市里出版社,看看市里的副食商店有没有卖的。若是没有,我再帮你问问我朋友,她那也不多,也是亲戚从外地带回来的。”


    陈瑞再三道谢:“你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找我就行,我肯定全力以赴,绝不推辞。”


    殷玉瑶笑的直不起腰来:“陈瑞同志,这话耳熟,我下午好像刚和你说过。”


    陈瑞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殷玉瑶摆了摆手,熟络地说道:“以后我们谁也不用谢谁,有事互相帮忙。”


    陈瑞想到殷玉瑶姐弟孤苦伶仃地生活在县里,也是不容易,立马就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以后我把你当妹子照顾。等你明天回村里把户籍手续迁出来,我带你去落户,办粮本去。”


    殷玉瑶目送着陈瑞离开,抱起放在地上的西瓜进了院子。


    殷玉磊看着姐姐把西瓜放在盆里加上冷水里冰着,又看她拿绿豆出来准备煮绿豆粥。终于他忍不住问道:“姐姐,刚才陈瑞哥哥说你明天要回村里?”


    “嗯。”殷玉瑶低头看了他一眼:“我把这个房子买下来了,明天我把户口迁出来,往后咱就有粮本了。”


    殷玉瑶眼睛顿时亮了:“房子是我们的了?就和以前老家的西屋一样?也不用交租金?”


    “对,这房本上写了姐姐的名字,以后这就是咱的家了,不用给人交租金了,也不用担心任何人把我们撵出去。”殷玉瑶顺手捏了下殷玉磊的小脸:“这回心里踏实了吗?”


    殷玉磊仰头看着姐姐:“那咱是不是也不用买高价粮了?”


    殷玉瑶忍不住喷笑道:“你年纪挺小操心的事倒是不少,咱总共也没吃多少高价粮,怕把你担心的。”


    “太好了!”殷玉磊欢呼了一声,挪了两步抱住了殷玉瑶的腰:“那我明天能一起回村里吗?”


    殷玉瑶低头看着他,有些纳闷地问:“你今天上育红班不开心吗?”


    “开心。”殷玉磊小脸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老师教我们写字了,我想带回去给小伙伴看看。我还学了唱歌,不过就记住了几句,我想唱给他们听。”


    “这刚上学就请假啊。”殷玉瑶想了想说道:“行吧,那我煮了绿豆粥就吃饭。吃完饭上拎着西瓜去陈姨家一起吃去,顺便把咱买了房子的好消息告诉她,再让她帮你请一上午假。”


    殷玉磊捧住了小脸,崇拜地看着姐姐:“姐姐,我感觉我们家这半个月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比我这辈子听到的好消息都多。”


    “你总共才六岁,还这辈子……”殷玉瑶嗤笑了一声,又捏了一把:“等你七老八十的再和姐姐说这辈子吧。”


    殷玉磊捂着被捏红的小脸,噔噔噔的跑了,殷玉瑶笑着看着他的背影,准备今晚上做点青菜爽爽口。


    翌日一早,殷玉磊早早的醒了,摸了摸小心脏,他觉得这次回村里和上次来县里一样,都挺激动的。


    姐弟俩骑车出了门,殷玉瑶的包里是各种材料,还装了一包水果糖和大白兔奶糖;殷玉磊的包里则是自己上育红班的东西。除此之外,姐弟俩还一人带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军用水壶。


    骑一会下来喝口水歇一歇,等到村里都十点多了,殷玉瑶刚进村里,就见以前隔壁老蔡家的蔡爱国骑车往出走,见殷玉瑶立马喜出望外的下了车:“玉瑶刚好你回来了,我正想去县城找你呢。”


    殷玉瑶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外婆家的人听说张平生的事了,这不你姥姥带着你两个舅舅打上门来了。”蔡爱国估计拉架累够呛,抹了下脑门子上的汗说道:“李翠茹被你姥姥一脚踹牛粪里去了,殷大成被打的跑到村长家不敢出来。”


    殷玉瑶一脸黑线,还别说,这姥姥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第24章


    记忆里,外婆一家对自己和弟弟还是挺好的,就是两家在不同区县,还偏偏正好是一南一北,离的太远了些。殷玉瑶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妈妈怎么会嫁到这么远的土桥村来。


    因为离的远,殷玉瑶记忆里也就每年过年能和妈妈回一趟外婆家,每次回去外婆舅舅们都将攒了许久的好吃的摆上


    ,走的时候还会给她和弟弟一人塞上两毛钱,这在村里可是让孩子羡慕不已的大额压岁钱了。


    后来玉瑶娘去世了,姥姥和两个舅舅、舅妈带着表弟、表妹们都来奔丧了,姥姥甚至哭的昏厥了过去,在殷玉瑶的西屋躺了两天才醒过来。打那以后,殷玉瑶的两个舅舅每个月都轮流来一回,只为给两个孩子送点吃的。


    但是距离的原因,舅舅们通常一大早出发,到这下午一点来钟了,路上就啃啃自己带的饼子,把东西送下看看两个孩子还好就回去了。


    就这样跑了半年,瞧着殷大成和两个孩子都逐渐缓过来了,韩家舅舅觉得可以来的不用这么勤了,毕竟太远跑一天身体累的第二天都缓不过来不说,也耽误上工。正在韩家人商量着打算改成两三个月再来一回的时候,殷大成又娶了新媳妇。


    这一下,殷家两个舅舅改成半个月来瞧一回,就怕两个孩子在家受后娘欺负。


    李翠茹刚嫁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不能生育又被前头丈夫一家磋磨的原因,对殷玉瑶和殷玉磊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对殷玉瑶两个舅舅十分客气。期间韩姥姥也来过一回,李翠茹一口一个大娘叫的可亲了,和老太太拍着胸脯保证会把两个孩子当亲生的一样。


    韩姥姥自然不会光听她说,还是让儿子每半个月来看一回,就这么瞧了一段日子,感觉这李翠茹对两个孩子还真不错,两个孩子也被收拢了,也开口叫娘。


    韩姥姥心里虽然酸楚,但同时也觉得欣慰,有个女人替自己闺女疼两个孩子也挺好,起码孩子有人照顾。


    韩家两个舅舅因为这两个孩子的事跑了一年,耽误了不少工。他们见殷家已经回归正常生活,觉得自家总跑来也不是事,怕让李翠茹觉得自己仗着是孩子舅舅身份指手画脚似的,万一有心里有芥蒂,反而影响的是孩子。


    两个舅舅和殷玉瑶商量了一回,就不再过来了,等过年时候再来接他们回外婆家呆几天。


    正好这次过年的时候,韩家舅舅来接人赶上怀孕的李翠茹回娘家了,韩家不知道李翠茹怀孕的事,姐弟俩也没提。


    其实那时候李翠茹对姐弟俩虽然不像后来那么不好,但也不像一开始那么亲热了,原主心性高傲倔强,也心疼舅舅辛苦,不肯说出来怕他们操心;殷玉磊年纪小,虽然心里能感觉到,但是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说。韩家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留两个外甥住了五天就送回来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最近外婆正好琢磨外孙女玉瑶该高中毕业了,还在家和两个儿子商量让他们抽空去趟土桥村,看看玉瑶是要回村里上工还是去镇上找工作。


    不过这事也不是什么急事,两个舅舅商量看哪天天阴凉一点的时候去,要不骑车来回一天的功夫怕是要晒中暑了。


    可这热起来一连一个月也没阴天,家里人也没再提。直到昨天晚饭后隔壁赵大妈带着儿子赵二过来了,脸上欲言又止的。


    韩老太一边让赵大妈上炕坐,一边笑呵呵地问:“这是有啥事张不开嘴啊?咱都老邻居住了这几辈子了,有事你就吱声。前儿听说老二带你去县里医院瞧病了?是不是看病钱不凑手啊。”


    赵大妈一听韩老太说这话,简直是掏心窝子的,登时也不瞒着了,拍了拍她手叹了口气:“我昨天是去县城里了,去瞧病之前正好赶上县城有批斗大会,我就站那瞧一眼。”


    韩老太没怎么去过县城,也没怎么瞧见过批斗,他们这里批判的风气不重,村里人只要本本分分干活,不会扯上那些事,就连县里这样的事也不多。县里革委会风气还挺正的,不乱污蔑人,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大家都觉得挺稀奇的。


    “是因为啥事啊?”韩老太好奇地问道:“还是上半年抓的那些特务的事?”


    赵大妈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有个西北村的小伙子被驴踢伤下面不能人道,他们一家子想骗婚,打算拿高彩礼买回去个女孩子给他当媳妇,再从他爹那借个子……”


    韩老太听的脸直抽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孙女都十岁了就坐在窗外乘凉,赶紧扯了一下她:“你小点声,别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再让孩子听见。”


    “哎,你当我爱说啊。”赵大妈看了儿子一眼,赵二也很尴尬,支支吾吾替自己亲妈打补充:“抓起来的不止那小伙子一家,还有一个牵线的,和一个准备卖女孩的。”


    韩老太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还真有这么丧尽天良的,自己家的女儿都舍得卖?”


    “不是亲的。”赵老二轻咳了一声:“那个,想卖女孩那个老婆子是自己女儿嫁了个鳏夫,她想把女婿前头生的女儿给卖了。”


    韩老太一听就怒骂了:“这可真不是个东西,黑心眼子的玩意,抓起来活该。”


    赵大妈看儿子说不到重点上,气的瞪了他一眼,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白地告诉韩老太:“那个想卖女孩的老婆子是李家屯的,女儿叫李翠茹,嫁到了土桥村。革委会的人说,她女儿也参与其中了,只是因为刚生了孩子,所以直接在村里劳改。”


    韩老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厥过去,愣了半晌忽然嗷了一声,拍着炕直喊儿子:“老大、老二!赶紧过来”


    韩大舅和韩二舅正在院子里纳凉说话,听见老娘的动静不对赶紧进去,一进屋就瞧见老太太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正在转圈圈。


    韩二舅吓的一激灵,忍不住往哥哥后面躲了一下,探出脑袋问:“娘,这是谁惹您老生气了?您要打谁啊?”


    “打那该杀千刀的。”韩老太杀气腾腾的一敲炕沿:“我问你们,玉瑶她后娘是哪个村的人?叫啥来着?”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有些发懵:“不是说是他们隔壁李家村的,后娘叫李翠茹。当时成亲的时候我们还去看了一下,回来和您说过这事来着。”


    “这就是了。”赵大妈坐在旁边点头:“你去年没少和我唠叨这事,所以这名我一听就对上了。”


    韩大舅和韩二舅有些纳闷,看着脸色凝重的三个人,忍不住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什么事什么事?去年你们足足去了一年到底是怎么瞧的人?”韩老太都气疯了,自己女儿统共就留下了这么两滴骨血,不过是松懈了半年功夫,就差点让人给卖出去。


    “李翠茹和她娘,要把玉瑶卖给个不能人道的废物。”韩老太的吐沫星子都喷韩大舅脸上了,手里的笤帚疙瘩也抽了过去:“你不是说看着那女人对孩子很好,所以不用总去了吗?你是不是为了躲懒编瞎话?”


    韩大舅捂着屁股冤枉的直跳脚:“真不是我编瞎话,老二也去了,您也去过一回,那女人瞧着是对孩子挺好啊。”


    韩二舅看着自己亲娘气的脑袋都快冒烟了,赶紧贴墙溜过来问赵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二便把今天去县城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这可比刚才三言两语的总结可详尽多了。


    这回别说韩老太更冒火了,就两个舅舅都怒气冲冲,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土桥村去。


    赵大妈把听到的事说了,过去拉住了韩老太的手:“土桥村离着咱这远,你家一个自行车不够骑,我让老二把我家那辆也推过来了。”


    韩大妈抹了把眼泪,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


    赵大妈拍了拍她后背,示意赵二跟着自己走,把这屋留给他们娘三商量。


    **


    韩老太等赵大妈走了以后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和两个儿子骂殷大成:“当年你姐姐多漂亮的一个人,十里八乡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我想着她人刚强,性子直,又习惯当家做主,我怕她嫁到有婆婆兄弟又多的人家会起冲突,想着给她找一户人口简单的人家。”


    韩老太抹着眼泪后悔的直哭:“当时媒婆说土桥村殷家有合适的,我带着你姐去瞧。其实我一去就没相中,虽然没兄弟也没娘,但是家里太穷了,就那


    一个破土房,还有个病歪歪的老公公。你姐说土桥村地好,看殷大成长的不算差又老实,就同意了。”


    “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她自己做主。”韩老太后悔的直拍大腿:“要不是嫁到土桥村她也不会年轻轻的就没命。要是我不同意嫁,也不会有挨千刀的后娘要卖了我外孙女……”


    “殷大成个没良心的,我闺女给他盖了房子自己没了,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婆娘糟践我的心肝儿啊!”


    老娘哭的两个舅舅也心酸,娘三抹了把眼泪定下了主意:明天天一亮就去土桥村。


    如今是夏天,早上四点来钟天空就泛白光了,韩老太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实,外面刚有些亮光就起来了。自己做炕上寻思半天,打开炕上的柜子摸出来一个手绢,里面有一包钱。她没看那些零碎的,把最大的一张十元的拿出来,装在了自己缝在裤子里面的口袋里。


    另个儿媳妇也知道殷家的事了,听到东屋有动静都起来了,赶着天亮前蒸好了馍馍,煮了玉米面粥,切了咸菜。等娘三个吃完以后,大媳妇又拿油纸给包了一包干粮。


    这会儿过去指定是要打架的,乱哄哄的估摸着中午也吃不上饭,自家带两个馍馍总不至于空着肚子,毕竟等回来还得骑几个小时的车子。


    看着儿媳妇收拾,韩老太突然开口了:“你赵大妈说玉瑶她后娘在村里改造,那和两个孩子还是住一个屋檐下,把两个孩子放狼窝里我不放心。我今天带老大老二过去不单单是找殷大成和李翠茹算账,还准备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两个儿媳都愣了一下。


    韩老太看着两个儿媳妇说道:“我炕大,到时候两个孩子跟我睡,吃的我管,不用你们操心。你们也大了,孩子也多,要是对这事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去问村长要块地,直接盖房子分出去也行,免得家里闹哄哄的吵架。反正你姐姐就这两个孩子,我不能看着不管。”


    大儿媳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娘,看你说的,就两张嘴的事,咱家不至于吃不上饭。再说玉瑶玉磊都是招人疼的孩子,接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二儿媳也连忙说道:“二虎常和我说他是大姐带大的,我要是不让他管他不得和我翻脸啊。”


    韩老太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媳,自己总共就这三个儿女,两个儿媳都挺通情达理,没想到那个最老实的女婿反而是个祸害。


    韩老太坐上老大的自行车,后面跟着老二,娘仨人早上五点多就骑车穿过县城直奔土桥村。进村的时候都上午九点多了,殷大成在地里干活,李翠茹刚掏完村里所有厕所,正在牛棚把牛粪清理到一起。


    韩家三个人气势汹汹地进村了,顿时有不少村民驻足。以前韩家没少往土桥村来,村里人虽然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但都认得他们的。一见韩家来人了,顿时有看热闹的跟着,还有给指路的:“李翠茹在牛棚呢。”


    韩老太跟着闺女转过一回,知道村里的牛棚在哪里,大步流星的去了。到那的时候正好赶上李翠茹刚把所有牛粪收拾完堆成了一堆,想着这些也攒了有一个月了,可以单独堆肥了。


    李翠茹一手搭在铁锹棍上,一手正拿着搭在脖子上的破毛巾擦汗,就感觉腚上挨了重重的一脚,顿时一个踉跄往前扑倒,一脑袋扎进了牛粪里。


    来跟着看热闹的几个媳妇婆子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韩老太犹不解气,弯腰把刚才李翠茹用来铲牛粪的铁锹捞手里,照着李翠茹的屁股就一顿拍。


    村长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赶紧喊人过来,这一瞧了不得,李翠茹满头满身的牛粪,韩老太正拿大铁锹在拍她。


    吓的村长赶紧过来按住铁锹,好言好语地哄道:“大娘,韩大娘,差不多行了,别闹出人命来脏了您的手。”


    韩老太拍了五六下也累了,朝着从牛粪堆里爬出来的李翠茹狠狠地吐了她一脸吐沫:“挨千刀的黑心肠,敢卖我外孙女,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你!”


    摸着自己脸上身上挂的牛粪,李翠茹嚎的比被宰了还惨:“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是,我是起了黑心思了,我是坏人,我是想把殷玉瑶卖了换钱。但这不是都被她搅和了嘛!人家就瞧了她一眼,她把我们这一群人全都给告了,我娘被抓去县里坐牢,我被罚在村里劳改,殷玉瑶还拿板子揍了我一顿,打的我差点下不来炕。我这屁股刚好,你又拿铁锹拍我一顿,你们还有完没完了?你们家还有谁要揍我,赶紧一起打死我得了,我这没法活了。”


    韩老太听说外孙女拿板子把她打了,顿时神清气爽:“玉瑶不愧是我外孙女,对你这样的人就不能手软!”


    跟着村长来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围了过来,一看是韩家人来了,立马又看热闹的小伙子朝后面的殷大成喊了一声:“大成,你岳母家来人了。”


    殷大成正纳闷呢,自己岳母李老太被抓到县里后一直没啥消息,李家这些天也没来人,这时候突然来干啥?


    正在想着,就见两个健壮的身影直奔自己而来,殷大成定睛一看,来的居然是殷玉瑶的两个舅舅。登时吓的他转身就跑,可他身体素质还真比不过两个小舅子,韩老大和韩老二没两分钟就把他追上了,一人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两人围起来揍他。


    自打殷玉瑶的事出了以后,殷大成只是面上被人嘲笑,但是平心而论身体上没受什么委屈,甚至因为厌烦了李翠茹不再让她管家后,自己吃的比以前还饱了。


    可这回不一样了,殷玉瑶两个舅舅的拳头就像铁锤一样砸在他的身上,直打的他腿脚踉跄后背发疼。


    殷大成捂着胸前腚上就挨了几脚,捂着屁股又觉得面部一阵剧痛,混乱中他感觉鼻子热热,伸手一抹一看全是血。


    村里其他人不管,殷家本家的长辈看不过去,连忙过去拦着,又喊村长帮忙。


    村长这边刚劝好了韩老太,就看到那边殷大成被打的满脸桃花开了,顿时头大的赶紧喊了两个人一起过去劝,好说歹说算是把人挡住了。


    殷大成这会儿倒是机灵了,见有人帮忙当着,他也顾不上身上疼,转身就往村长家里跑。韩大舅和韩二舅跳着脚还想揍,给村长急的焦头烂额的,一转头瞅见蔡爱国了,连忙喊他:“爱国,你赶紧去县里把玉瑶叫回来劝劝她姥姥和舅舅,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蔡爱国应了一声,赶紧跑回家骑车,没想到刚到村口就遇到了殷玉瑶姐弟俩骑车回来了。


    蔡爱国松了一口气,把事情大概一说,也顾不上多讲,赶紧带她到了殴打现场。


    殷大成跑的看不见人了,韩家两个舅舅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是没有可以动手的对象。虽然他们也很恨李翠茹,但是不好意思去踹一个女人。再说,就那满脸满头牛粪的样子,他们也下不去脚。


    正乱着,只听蔡爱国的大嗓门远远地喊了一声:“玉瑶玉磊回来了!”


    这一声仿佛天籁之音啊,一瞬间村长都觉得自己幻听了,自己刚让蔡爱国去找人,这才几分钟就把人找回来了?


    村长顺着声音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骑车的女孩挺像殷玉瑶,他见状赶紧去扶四处找棍子还想动手的韩老太,哄着她往出走:“玉瑶回来了,你看那是不是玉瑶来了?”


    正说着,殷玉瑶和殷玉磊已经到跟前了,殷玉磊跳下车扑过来一把抱住韩老太的腰,眼睛立马眼泪汪汪的:“姥姥。”


    韩老太心疼的直哭:“哎呦,我的小心肝啊。”


    玉瑶停下车也过来叫了人,韩老太气的拿手直拍她:“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去和我们说一下?你我昨晚知道这事心疼的要挖出来一样。”


    殷玉瑶有些尴尬地搂住老太太,不知道咋解释。


    原主的记忆和情感她确实是全部接收


    了的,但是她同时也有自己独立的性格秉性,她虽然知道外婆一家一直对原主和弟弟很上心,但是她习惯一个人处理事情,压根就没想到求援的事。


    再加上后来到县城租房、回来卖房、去市里找工作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机缘巧合正好赶上就办了的。就像玉磊说的,这半个月的好事比以前他六年经历的都多,她忙的压根想不起来别的事。


    昨天晚上她睡觉前倒是想到得去和外婆家打个招呼说搬家的事,还想着等这周五去交了稿子后,周末带玉磊去一趟,没想到外婆一家先听到风声杀到土桥村来了。


    韩老太一手抱着一个哭的无比伤心,殷玉瑶知道老太太不仅仅是心疼她和弟弟,这是也想起原主的娘来了。


    好容易把老太太的情绪安抚住了,村长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玉瑶也没落脚的地方,不如先去我家歇歇,你们也说说话。”


    “没有落脚的地方是怎么回事?”韩大舅的脸色瞬间变了,怒气冲冲的又要找殷大成:“他是不是把两个孩子撵出家门了?”


    “不是!不是!”村长赶紧按住了韩大舅,生怕他一生气再打人:“我和大队长做主帮忙给殷大成和殷玉瑶分家了,西屋分给玉瑶了,她娘的抚恤金也都给两个孩子了。前一阵两个孩子搬县里去租房住了,就把西屋卖给隔壁老蔡家了。”


    说到这,村长想起来问殷玉瑶:“对了,你今天回来是有事?”


    “是!”殷玉瑶笑容满面地说道:“我现在在省出版社驻咱南德办事处上班,领导给我预支了工资和粮票,革委会又开会讨论了我和玉磊的情况,把我们租的那个小院低价卖给我了。我这次回来是迁我和玉磊的户口的。”


    韩老太震惊地看着殷玉瑶:“你找到了市里的工作,还在县城买了房?”


    “是的,姥姥!”殷玉瑶搂住了小老太太,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你外孙女厉害吧。”


    “你可太厉害了。”韩老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回头叫儿子:“你看咱玉瑶多出息。”


    两个舅舅心里也跟着高兴,刚才的暴怒和不满都不见了,都笑呵呵地看着殷玉瑶。


    村长见状这才彻底放心了,刚才已经动过手了,现在又知道玉瑶过的好,应该不会再打人了。就这娘三打人的架势,他可真怕自己村里出命案啊。


    村长趁着气氛好赶紧带人去村委办手续,把其他人撵走回去干活。殷玉磊见了姥姥和舅舅也把找小伙伴的念头抛到了脑后,拉着姥姥的手给她唱自己新学的歌。


    韩老太趁着这个时候把玉瑶和玉磊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玉瑶脸色还有点发白,但是磊儿小脸肉嘟嘟的,看着倒比上回胖了一点点,心里这才放心。


    村长把各种材料给弄好盖上章,一会儿殷玉瑶回去的时候路过大队盖个章就直接能回县里落户口了。


    殷玉瑶的手续办完了,两个舅舅和外婆也歇的差不多了,连喝了几口水后韩老太觉得饿了,让儿子拿出饼子自己先啃两口垫垫肚子。


    殷玉瑶见状挽住了她的手:“走,我带姥姥和舅舅去县里看看我和玉磊的新房子。”


    “我本来还想把你们俩接回韩家庄住呢。”韩老太都想好晚上和外孙女睡一个炕了,没想到泡汤了,不过想了想她又笑了:“不过你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比跟着我住强。”


    她转过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后山山坡:“你娘在地下知道,也就放心了。”


    殷玉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原主和玉磊没了娘,老太太也没了闺女,一样的伤心人。


    “老大啊!”韩老太忽然把儿子叫跟前,指了指山头说道:“等明年清明,你问咱村借上驴车,再喊几个本家亲戚,咱把金凤的棺木挪回去。这村里往后也没金凤的亲人了,把她一个人留这我不放心。”


    韩老大没马上答应,而是看向了玉瑶、玉磊姐弟俩。


    玉瑶倒是无所谓,玉磊想了想也点头:“娘以前说过,后悔嫁这么远了,见姥姥一面都费劲。我想我娘肯定是愿意搬回家的。”


    “那就这么定了。”韩老太站了起来,转头看了眼村长:“你没意见吧。”


    村长苦笑,你们都定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这又不是我家的坟。再说了,现在新社会了,也不兴祖坟不祖坟的了,清明连纸都不让烧了,埋哪儿不是埋啊。


    村长摇了摇头:“等回头我嘱咐一声殷大成就行了。”


    顿了顿,村长想起刚才殷大成被打的头破血流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估计殷大成也不会有意见。”


    第25章


    从村里回县城也得不少时间,但村里确实没有吃饭的地方。如今谁家粮食也不富裕,就算谁家客气客气邀请去吃饭,他们也不好意思去,毕竟五个人呢,这得吃掉人家多少口粮,还不如趁着这会儿赶紧回县城去看看玉瑶的房子。


    韩大舅才骑了一半的路程就已经累的不行了,毕竟一大早五点来钟出发,到这会儿还没闲着。看着前面有一片小树林,他提议去歇歇脚,喝几口水再走,要不然真得中暑了。


    几个人把三辆自行车停到一边,找了个草厚又阴凉的地方直接坐下。韩大舅长长地松了口气,先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半壶,又拿出一块饼子递给殷玉瑶。


    殷玉瑶早就想到来回估计赶不上饭点的事,一早上出来时特意带着玉磊去副食商店买了糖酥饼。因为她小时候就挺喜欢吃这种表皮鼓起里面带着焦糖的饼,这回正好赶上刚出炉的,直接要了六个。


    殷玉瑶打开纸包,原本鼓鼓的糖酥饼虽然有些被压扁了,洒落在纸包里,殷玉磊忍不住伸手捏了一点碎渣在嘴里,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又甜又酥又香,姐姐这个好好吃。”


    “其实这个刚出锅的时候更好吃,但是当时咱都吃了饭了,等下回姐姐带你去吃刚出锅的。”殷玉瑶一边说,一边把最上面那个递给外婆。


    韩老太连忙摆手:“不吃不吃,我吃这饼子正好,留着你和你弟弟吃。”


    殷玉瑶知道这是这个年代老人和成年人的通病,好吃的都想先留给孩子,自己舍不得吃。到了后世生活条件好了,大家不缺吃喝都开始追求精神物质的时候,一些老人还固执的保留着这些习惯,让子女无奈又生气。


    殷玉瑶对于从这个年代饿过来的人舍不得吃好吃的这种想法尊重理解,但是她不赞成。不过她也懒得和外婆讲太多道理,趁着她说话直接往她嘴里一放就松手,唬的老太太连忙用两个手接。


    饼是没掉,但是酥饼就怕碰,这动作一大就开始掉饼渣。


    老太太看着自己身上地上的饼渣心疼的直哎呦,又舍不得打殷玉瑶,心疼的恨不得把地上的捡起来吃了:“你这孩子,这也太浪费了,你看看掉了多少饼渣。”


    殷玉瑶笑着看她:“你刚才要是好好接过去就不用我硬塞了。那个饼你嘴可碰过了,没人吃了,你赶紧吃了。”


    韩老太直瞪她:“你这孩子,这么贵的东西给我吃浪费了。”


    殷玉瑶不服气的瞪回去:“你不吃才浪费了!谁说好吃的就必须得给孩子留着,你也不是孩子过来的吗?等我老了,有好吃的我自己先吃,才不给孩子留呢。”


    韩老太被殷玉瑶堵的哑口无言,殷玉瑶看姥姥的样子憋着笑,又把第二个饼递给韩大舅。


    韩大舅下意识摆手,殷玉瑶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可说的话却让韩大舅心里一跳:“大舅,你也想让我直接塞你嘴里?”


    “别别别!”韩大舅看了眼自己亲娘,老太太正低头举着酥饼捡身上的饼渣吃呢。就掉在地上的那些,别说老太太了,他看着都心疼:“我要我要。”


    殷玉瑶往前递了递,韩大舅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另一手在下面接着,生怕浪费了一点。


    到韩小舅这,小舅直接不抗争了,笑眯眯地接过殷玉瑶手里的酥饼:“小舅跟着玉瑶沾光


    了,这饼闻着可香啊。”


    “可不是香嘛。”韩大舅已经咬了一口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这饼又是白面又是油又是糖的,这一层酥皮都是糖壳,这得多少钱一个啊?”


    殷玉瑶假装没听见价格问题,和殷玉磊俩人一人拿了一个。


    酥饼这种糖油面粉的混合物,对于长期缺油水的七零年代初期的人来说,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几个人也就一开始说了两句话,剩下时间就静静地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殷玉瑶从小就爱吃这种酥饼,只是后来大家能吃的食物太多,这种酥饼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只有不太多的市场里才有做这种酥饼的摊位。而殷玉瑶自打上高中后注重身形,也不会再吃这种糖油混合物,便把这种食物遗忘在了记忆深处。


    在今天路过副食商店的时候正好赶上糖酥饼刚出炉,童年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里,她毫不犹豫掏出粮票和钱买了六个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身体缺营养的原因,她吃这糖酥饼比儿时记忆中的味道还好吃。


    殷玉瑶闷头把手里的饼吃完,一抬头旁边几个人才吃了一半。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糖酥饼他们格外珍惜,一小口一小口的咬,就想把这品味美味的时间再停留的长一点。


    吃完了糖饼,几个人都从自己带的水壶里喝点水,韩老太精神抖索的站了起来,拍了拍韩老大的肩膀:“老大,吃了糖酥饼,这回有劲儿了吧,咱一气儿骑到县城。”


    其实一个糖酥饼根本填不饱一个成人的肚子,但可能是美食带来的振奋和幸福感,让每个人都精神抖索的,就连殷玉磊都看着比刚才欢实多了。


    回到县城已经下午两点来钟了,县里的国营饭店都过了营业时间了。殷玉瑶也知道以老太太的节约程度,上饭店肯定是不能接受的,还不如回家整点快的。


    殷玉瑶直接将人领到自己的小院,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院的门,韩老太一进来眼就直了,看着这干净整齐的院子,看着这地上铺着的青石砖,看着白墙黑瓦的砖头房子,嘴都合不拢了:“乖乖,我玉瑶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殷玉瑶笑着将屋门打开,将人领了进去,一进屋是客厅,有沙发和茶几,还有对着门的大座钟。


    韩老太感觉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殷玉瑶眼里的老式又略微有些硬的沙发在韩老太和两个舅舅眼里,简直像棉花一样暄软。还有那座钟,就是过去大地主家也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啊。


    殷玉瑶领着来自己书房看看,韩老太一看桌上摆的各种笔和纸都不敢靠前,都怕自己吹的空气玷污了那么神圣的东西。


    窗前的矮榻倒是摸了摸,虽然没见过但是她倒是有点见识,回头和韩大舅说:“这个榻可是个好东西。”


    再往里就是殷玉瑶的卧室了,依旧是个雕花的双人大床,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看起来挺时尚的大衣柜。


    韩老太看了一圈,有些担心地问殷玉瑶:“咋没看见脸盆架和脸盆呢?是不是没有票买啊?”不等殷玉瑶回答,她就急切地转头叫韩大舅:“老大,咱家换回来的工业票是不是还有?”


    “有!”韩大舅立马说道:“等我明天就拿过来给外甥女买脸盆。”


    殷玉瑶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这里用不上脸盆。”


    她连忙带几人去殷玉磊屋里转了一圈,又给他看殷玉磊屋里自带的卫生间:“这里能上厕所也能洗手洗脸。晚上我们起夜不出门,就来这里。”


    韩老太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这房子谁修的?咋把厕所盖屋里头了?”


    殷玉瑶忍着笑又带他们看了外面的卫生间,韩老太还是不太能理解这种把厕所盖房子里的行为。


    殷玉磊垫脚一拽水箱上的绳子,清水哗啦啦流出来冲了厕所:“姥姥,这厕所用完一冲就干净,不臭的。”


    这回韩老太倒是不担心味道了,又有了新的忧愁:“这多浪费肥料。”


    韩小舅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虽然觉得新奇,不过接受程度显然比大舅和外婆好多了,还笑韩老太瞎操心:“玉瑶这院子又不种地的,要肥料干什么?女孩子家里干干净净的不比臭烘烘的强。”


    “这倒也是。”韩老太咂了咂嘴,又转头安慰殷玉瑶:“你不是有工作了?那也别琢磨在院子里种菜的事,你这回住县城里,离外婆家就近了,也就四十来里地儿,回头我每半个月让你大舅小舅给你送菜来。”


    “那倒不用。”殷玉瑶连忙拒绝,她可不想为了一些蔬菜让舅舅耽误半天工分。再说外婆家她每年都去,总共就院子里那点地种了些青菜,两个舅舅家加起来七个孩子也不怎么够吃。


    殷玉瑶搂住韩老太的胳膊笑嘻嘻地哄她:“我单位给我发的票多着呢,等我明天把小磊的户口办好他也能有粮本了,我俩的票足够我们吃喝了,你放心就好了。而且,你让我舅舅浪费的工分,可比那些菜值钱。”


    韩老太这回不肯妥协了:“那至少一个月送一回,也不单纯是为了送菜,他们来一趟看看你情况,我这心里也放心。”


    想起昨天知道殷玉瑶险些被卖了的事,韩老太还是心有余悸,眼泪就流下来了:“要是你在村里的时候你舅舅每个月都过去看看,你也不至于遇到那样的事。”


    “李翠茹就不是啥好人,我舅舅就是天天去也改变不了她的坏心眼。”殷玉瑶倒觉得把这颗毒瘤挖出来是好事:“要不是没那件事,我也没正当理由带玉磊分家出来,更拿不到那间屋子和我娘的抚恤金。你看现在我和玉磊在县城生活,他上育红班,我在市里上班,这生活不比在村里跟着后妈强多了。”


    韩老太一琢磨,倒也是。


    “不过想起那娘们还是生气。”韩老太觉得有些打的不过瘾:“今天多拿铁锹拍她几下就好了。”


    殷玉瑶哭笑不得,没想到老太太还挺暴脾气:“你放心,她的苦日子长着呢。”


    韩老太想起里李翠茹如今的模样,觉得殷玉瑶说的有道理,心里又觉得舒坦起来了。


    转了一圈,韩老太觉得这里哪儿哪儿都好,可想起自己在农村盖房子花的钱就不老少,在县城这么齐整的房子不得要钱更多啊:“玉瑶,这房子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啊?”


    “二百五十元,这些家具啊东西啊都是房子里带的。”殷玉瑶叹了口气:“我和玉磊是沾了我妈的光,县里革委会开会考虑了我们姐弟的情况,给了个最便宜的价格。”


    韩老太点了点头:“二百五十块钱确实不少,但是在县里这个价格买这么好的房子,也不算贵了,只是你手里不剩什么钱了吧。”


    殷玉瑶连忙搂着她胳膊哄道:“您放心,我每个月按照主任要求完成工作任务,每个月就能领四十块钱呢。”


    “四十块钱?这么多?”韩老太忍不住咂舌,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你们主任给你任务难不难啊?”


    “还行吧。”殷玉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觉得应该不算难。”


    韩老太这才踏实了,她看了看院子,从屋檐下搬了个小板凳准备坐下歇脚。


    殷玉瑶看了连忙扶住她进了书房,让她在矮榻上躺躺。


    毕竟韩老太都六十来岁的人了,一大早就为自己的事奔波,到现在才到家歇歇,殷玉瑶可舍不得这小老太太坐小板凳,不如在榻上躺着歇歇脚。


    可韩老太可不愿意,她看着这榻上铺的小花褥子干净着呢。自己这裤子今天风尘仆仆的蹭了一身的灰,还在地上坐了好大会,她可舍不得往上躺。


    一老一小坚持的互相瞪着。


    不过很快殷玉瑶败下阵来:“你等我下。”


    殷玉瑶回房间锁上门,直接进了空间进了大一些的供销商店,从里面找了一身适合韩老太身材的纯棉短袖汗衫和洒腿裤,纯棉吸汗又透风。


    殷玉瑶打开门,先神神秘秘地让韩老太闭上眼,然后


    将衣服裤子端到她面前:“姥姥,你瞧瞧。”


    韩老太一睁眼,顿时愣住了,她看了看衣裳又看了看殷玉瑶,有些发愣:“这是什么?”


    “我找到工作那天,主任给我预支了工资,我就姥姥买的衣裳。”殷玉瑶怕她拒绝,连忙说道:“这可是我挣的第一份钱,你不能拒绝。再说你拒绝也不用,按照您的身材买的,我也穿不了。”


    “你这孩子。”韩老太眼圈又红了,她摸了摸衣裳想起了自己没了的闺女。要是没那场灾祸,她的金凤也能穿上玉瑶给买的衣裳了。


    韩老太虽然触景生情想起闺女,但是也不想因为闺女影响外孙女的好心情。她郑重地把衣裳接过来,转身又放到榻上,从自己裤子里面缝的袋子里,把那张大团结拿出来,拉住殷玉瑶的手放在她手心里。


    殷玉瑶头大了,她没想到老太太居然给自己钱,还给这么多。


    “姥姥,我不……”


    “你听姥姥说。”韩老太强硬地按住殷玉瑶的手,表情很严肃:“这十块钱是以前我和你姥爷攒的,他们都不知道,你放心收着就是。今早我装着的时候,我想着你在后娘手里生活不好,手里必须得有点钱,以后出嫁也能压个箱底。”


    殷玉瑶有些无奈:“可是我这不是自己过了嘛。”


    “那就更需要有钱了。”韩姥姥很担心地看着她:“在城里不像农村,哪儿哪儿都要花钱,你买这房子手里就空了。”


    殷玉瑶赶紧说道:“我有工资。”


    “那也得有个应急的钱。”韩老太瞪她:“你不收着我下回不来看你来了,你这衣裳我也不穿。”


    殷玉瑶心里有些发酸,她看了看手里的钱,知道是老人的心意,只怕自己收了她才安心。


    “好,我拿着。”


    韩老太立马笑开了眉眼:“这才是我大乖宝。”


    殷玉瑶无奈,想着老太太啥都舍不得吃,可给自己十块钱却这么舍得,心里酸酸的直想哭。可是她怕自己一流泪老太太又会想起原主的娘来也跟着哭,连忙转移注意力,把榻上的衣裳又抱了起来:“现在能换衣裳了吧?”


    韩老太看了看又舍不得换:“我跑这一天浑身又是土又是汗的。”


    “没事,您正好在我这洗个澡,凉快凉快。”殷玉瑶连忙喊小舅帮忙把院子里晒的大盆水搬浴室里,再都舀到水箱里去,自己教外婆怎么用这个洗澡。


    老太太也觉得浑身黏糊糊的,见外孙女这里洗澡这么方便,便乐呵呵的抱着衣裳去了。


    大舅和小舅闲着无聊,正准备找点什么活干,殷玉瑶出来给了一个任务:杀鸡。


    外婆和两个舅舅第一次来家里,怎么也得正儿八经吃顿饭。别的现去买韩老太估计会心疼,但是这鸡是自己养的,在村里来了重要客人也是要杀鸡吃的。


    殷玉瑶从厨房找了菜刀和盆递给韩大舅,指着院子里到处溜达的老母鸡说:“大舅,就那个白的,不下蛋了。养在城里还没野菜吃,光浪费我粮食,你帮我宰了,咱一会把它炖了吃。”


    韩大舅看了看母鸡,又怀疑地看了看殷玉瑶:“你不会是为了给我们炖鸡吃找的就借口吧?”


    “真不下蛋了。”殷玉瑶把菜刀和盆放地上:“不信你摸摸。”


    殷玉磊听了立马欢实的过来撵鸡,这小子身形小,比鸡灵活多了。老母鸡还没跑多远就被撵角落去,殷玉磊直接抓着翅膀把它拎了起来递给大舅,大眼睛闪啊闪的:“大舅,杀鸡。”


    韩大舅摸了摸鸡肚子,确实摸着不像是能下蛋的样子。他知道现在外甥女主意大,说要杀鸡谁也劝不住,他也就不矫情了,直接让玉瑶去烧水,自己在外面杀鸡。


    殷玉瑶直接用水壶灌上一壶水坐在煤气灶上,自己偷摸进了博物馆,从案板上装了一兜手擀面,摘了三根黄瓜抓了一把豆芽回来。


    虽然中午几人啃了都酥饼,但是又骑这么久早就饿了,但等老母鸡炖好至少得一个多小时,殷玉瑶琢磨着一人整一碗炸酱面吃正好。


    手擀面下锅开煮,殷玉瑶把黄酱拿出来准备炸酱。现在天气热,没有在家里存肉的,殷玉瑶没敢用食堂的五花肉炸酱。不过昨天正好熬了一罐猪油,殷玉瑶就用猪油炒了葱油,又用葱油熬黄酱,又往里加上小块的油滋啦。


    熬酱不能心急,她小火慢熬一个方向搅着,正忙着韩小舅进来了,他闻着锅里香味探头看了一眼,一下子瞅见了半锅面条,顿时吓了一跳:“怎么煮面条了,这得用多少白面啊?”


    “你们第一回 来我家,还不能吃口白面吗?咱先垫垫,晚上吃鸡。”殷玉瑶听着外面大舅要热水的声音,赶紧示意韩小舅把热水送出去。等鸡褪好毛,酱也炸好了,面条也凉下来了。


    白色的大碗里盛上大半碗面条,再将焯好的豆芽和切好的黄瓜丝摆在上头,最后舀上一大勺酱,黄灿灿的,看着就让人吞口水。


    殷玉瑶将面都摆在桌上,把昨天还没喝完放在博物馆的绿豆汤也拿了出来,天正热,喝了正好解暑。


    刚把绿豆汤盛好,殷玉瑶从窗户里看到韩老太也洗完澡了,赶紧出来喊人:“姥姥快过来吃面,大舅小舅别忙活了,咱先垫垫肚子。”


    “怎么杀鸡了?又吃什么面啊?”韩姥姥心肝都颤了,手指了指韩大舅又指了指殷玉瑶,无奈地直跺脚:“你们可真不过日子。”


    殷玉瑶扶住了韩姥姥,笑眯眯地说:“姥姥,我和玉磊刚买了房子,就得请亲朋吃吃饭,温温锅,这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呢。咱吃的好,锅温的就好,以后日子就过的好。”


    韩老太怀疑地看着殷玉瑶:“有这个说法?”


    “当然了。”殷玉瑶面不改色地说道:“咱农村盖了房还得请亲朋去吃一顿呢,一样的道理。”


    韩老太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不过炖鸡就行了,白面是个稀罕东西,浪费了。”


    “吃肚子里就不浪费。”殷玉瑶笑着将人扶过来:“再不吃面条就坨了。”


    韩大舅和韩小舅也去洗了手,先一口把甜甜的凉凉的绿豆汤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学着殷玉瑶的样子将碗里的面条拌匀。


    劲道的面条、清爽的黄瓜丝、脆生生的豆芽、浓郁的酱味里带着油香,都不用吃,单闻一闻都要流口水了。


    殷玉磊把面拌匀,吃一口就忍不住直吸气:“这也太好吃了。”


    “能不好吃吗?”韩老太咬着油滋啦直叹气:“面条白水煮就很香,更别说你姐拿猪油熬的酱去拌她,这是哪儿想的吃饭法子呢,太费油了。”


    殷玉瑶眨了眨眼:“我在书上看的。”


    韩老太没文化,不会读书,不过一听说从书上看的立马对眼前的面更敬仰起来:“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是书上讲的,真是了不起。”


    **


    吃了一大碗面,韩老太的困劲儿上来了,殷玉瑶扶她到榻上歪一会儿,老太太躺下就睡着了。


    殷玉瑶从自己床上拿出毛巾被给老太太搭上,大舅小舅吃了饭也去冲凉,不过他们不用热水,凉水从头到脚冲几遍就算洗澡了。


    殷玉瑶把拔好毛的鸡拎进厨房剁成大块,焯了水以后仅放姜片在大铁锅里小伙慢炖,很快,香味弥漫到了院子里。两个舅舅坐在阴凉地里,靠着墙闻着鸡汤的香味,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和殷玉瑶说着闲话。


    本以为老太太睡一会儿就醒,但是眼瞅着过五点了,鸡都炖好了端上桌了,殷玉瑶把青菜也炒好了,老太太呼噜打的还是震天响。


    大舅坐不住了,今天出来一天了,再不回家就怕天色晚了。他扭头看向老二,和他商议道:“要不咱叫叫妈,吃了饭醒醒盹就回去了。”


    韩小舅也觉得行,虽然从县城回去近不少,但也二十公里的路呢,太晚天黑了只怕会骑沟里去。


    殷玉瑶见两


    个舅舅坐不住了,连忙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到:“现在农活不忙,让姥姥在这睡吧,过两天我去市里的时候顺路把她送回去。”


    大舅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俩喝了鸡汤就回家,我把姥姥留下住了。”殷玉瑶挺起胸膛,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家,我说的算。”


    第26章


    两个舅舅看着殷玉瑶当家做主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决定将老太太留这住两天,毕竟老太太睡那么香他们实在也是不忍心把她叫醒。


    几个人才刚吃了炸酱面没多久,这会儿也不怎么饿,两个舅舅一人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两口菜,趁着天还亮着赶紧往家骑。毕竟一大早出门的时候是奔着打架去的,要是回去晚了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


    送走了两个舅舅,殷玉瑶回书房继续画自己的草图,一直到晚上九点,她去榻上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依然睡的呼呼香。


    老太太歇晌的时候,榻桌已经挪下来了,她平躺着睡手脚都伸的开,榻上的褥子也足够厚,睡在上面和单人床也差不太多。


    殷玉瑶帮她掖了掖毛巾被,把书房灯关上回了房间,待锁上门后直接去了博物馆。博物馆除了各种“供销商店”以外,也是有书店的,里面有不少七八十年代的连环画,她随手拿了一本出来,半靠在床上翻看着,学习里面的构图和技巧。


    韩老太一晚上没睡又累了一天,现在心事没了,又洗干净了澡解了乏,睡在软软的褥子上从下午三点多一觉睡到了早上四点。


    她醒了看着陌生的环境有些发懵,下意识撑起胳膊坐了起来,等环视了一圈渐渐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外孙女家。


    屋里静悄悄的,外面也没有动静,韩老太有些纳闷地坐了起来,看到挪到地上的榻桌上放着一个搪瓷杯子,里面装着一杯水,似乎是给她留的。老太太睡了快十二个小时,嗓子早就干的冒火了,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这才蹑手蹑脚的起来。


    殷玉瑶的房门是关着的,韩老太便穿过客厅到开着门的西屋去瞧了一眼。只见穿着短裤的殷玉磊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毛巾被随意搭在小肚子上,看起来睡的非常沉。


    老太太纳闷地挠了挠头,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天,从天色看自己也没睡多久啊,这俩儿子上哪去了?


    正在门口发愣,韩老太忽然看见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洗干净晾在院子里了,她吓了一跳,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是洗了衣服咋也得半天才干,这不耽误回家吗?


    她赶紧过去摸了摸,结果衣服裤子都干干爽爽的,给老太太整的更懵了。


    她回头看了看客厅里的大座钟,也看不明白是几点,她想了想又打开院门溜达到胡同口,好家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不远处紧闭大门的供销社,老太太后知后觉的惊住了:自己不会睡了一宿吧?


    ***


    殷玉瑶早上起来就从窗户里看到韩老太在院子里转圈圈,她趴在窗台上喊了一声:“姥姥,昨晚睡的怎么样?”


    韩老太听到殷玉瑶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三步并两步跑到窗户前,着急地直跺脚:“我这是一觉睡了一个晚上?”


    “嗯。”殷玉瑶笑眯眯地说道:“我昨晚十点钟睡觉的时候还瞧了您一眼,那时候您睡的可香了。”


    “这可咋整?”老太太有些生气:“你舅舅走的时候咋没叫我呢?咋把我给落下了。”


    “我留下你的。”殷玉瑶假装生气地看着她:“难道你不想多陪我两天?我就这么不招人稀罕啊?”


    老太太赶紧摆手:“稀罕,稀罕你,我这不也是惦记家里的活嘛。”


    “那你就在这呆着吧。”殷玉瑶嘿嘿笑着从屋里出来,从浴室里拿了梳子在院子里梳头。


    见老太太围着自己急的直转圈,殷玉瑶忍不住笑道:“等我后天去市里的时候就把你送回去,你这两天就踏实在我这住着吧。我这吃的也有,喝的也有,你就来这里松快两天。”


    “你这孩子,净逗姥姥。”韩姥姥点了点殷玉瑶的头,见她的头发都快到腰间了,忽然说道:“我帮你梳辫子吧。”


    殷玉瑶回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只见她盯着自己头发有些出神,眼里带着怀念的神色。


    殷玉瑶估摸着老太太又想起自己亲娘了,便顺从地将梳子递过去,自己找了个板凳坐下了。


    韩老太抚摸着殷玉瑶的头,一下一下梳着头发,忽然说道:“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头发也这么长,就是不如你的黑亮,也不如你的滑溜,往后你的日子肯定也过的比你娘顺。”


    “以后的日子肯定都越过越好的。”殷玉瑶回头看了看姥姥:“不止我的日子,姥姥的日子也是。您今年才六十岁,等您七十岁的时候,我带你去帝都吃烤鸭。”


    韩老太心里那点伤感瞬间被殷玉瑶不着边际的话给逗飞了,顿时笑的合不拢嘴,伸手在殷玉瑶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净能胡说八道,我一个村里老太太还能去得了帝都?还吃烤鸭?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肯定能的。”殷玉瑶拍了拍胸脯:“我保证,所以您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亏了自己身体,咱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韩老太一边笑一边给殷玉瑶编了个大长辫子,又接过殷玉瑶递过来的黑色皮套,把头发收住。


    略微把辫子整理了一下位置,韩老太看着黑色皮筋很不顺眼:“回头我去供销社给你扯个红头绳带。”


    殷玉瑶吓的赶紧把自己辫子抢了回来:“我可不要,我又不是喜儿,带什么红头绳。”


    韩老太很纳闷,想了想十里八村也没有叫喜儿的,转头问殷玉瑶:“喜儿是谁?”


    殷玉瑶这才反应过来,姥姥家里没收音机,也没来城里看过电影,也没瞧过戏剧,更不认识字。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县里也没有放映队去下乡放电影,对于韩老太来说,从来就没有过精神生活。


    如今国内的电影不多,就那几部轮流播放,像《白毛女》、《地道战》、《地雷战》什么的县城人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姥姥还从来不知道电影是什么样。


    殷玉瑶主意一定,把辫子一甩:“姥姥,我去做饭,吃完饭我领你出去好好转一转。”


    刚刚睡醒揉着眼睛出来洗漱的殷玉磊听见了,立马精神起来,赶紧抱住了殷玉瑶的大腿:“姐姐,我能跟着一起转吗?”


    殷玉瑶捏了捏他现在长了点肉的小脸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行,你昨天都请假了,今天乖乖去上育红班,你前天学的歌还没学会呢。”


    殷玉磊一听育红班,立马将出去玩抛到了脑后,赶紧去浴室洗漱,生怕自己迟到了。


    殷玉瑶把韩老太哄到屋里收拾屋子去,自己进厨房后先进了博物馆把昨晚剩的鸡汤拿出来。昨天下午面条吃的多,这四五斤的老母鸡没吃多少,这么热的天放在厨房一晚上只怕就有味了。


    大夏天的,殷玉瑶不想闹肚子,所以剩饭剩菜她都会收到博物馆的食堂里,反正厨房里柜子她通常都是锁着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韩老太进屋把玉瑶玉磊两人的床铺收拾的板板正正的,殷玉磊又领着她去洗漱,等祖孙两个人都收拾妥了,殷玉瑶的鸡汤面也做好了。


    韩老太到饭桌前一瞧,白色的大瓷碗里是黄灿灿的鸡汤、红润润的鸡肉、绿油油的青菜、白嫩嫩的面条,上面还飘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韩老太刚想叹气,又看到殷玉瑶笑吟吟却又瞧着有些泛白的脸色,十分无奈:“你最近脸色不好,你弟弟正在长身体,你俩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给我吃就浪费了。”


    “不要再说浪费的话,以后你在我面前说我就生气了。”殷玉瑶鼓了鼓腮帮子:“你在家吃什么我不管。在我这,你听我的。”


    殷玉磊点了点头,认真地和姥姥传授经验:“姐姐说,听她的话,有肉吃。”


    韩老太笑呵呵地摸


    了摸玉磊的脑袋:“行,那姥姥就在你们家享两天的福。”


    “姥姥这才乖。”殷玉瑶把碗里的鸡翅先夹出来啃了,看着韩老太一口一口的吃鸡蛋,俏皮地问:“姥姥,我做饭香不香?”


    “太香了。”韩老太低头喝了口鸡汤,咂了咂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面条了。”


    韩玉磊咬着鸡腿有些不解:“姥姥,我听这话耳熟,昨天吃炸酱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殷玉瑶忍不住笑了起来,韩老太回味了下昨天的炸酱面,觉得太难以抉择了:“都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两顿面条。”


    吃了饭,殷玉瑶和韩老太一起送殷玉磊去育红班,路上供销社的门也开了,街上打牛奶的人也排上了队。


    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人拎着玻璃瓶的牛奶,殷玉瑶忍不住去队伍里问了一句,得知有县城户口的凭牛奶证每天能打半斤牛奶。


    排队的人见她年轻,又梳着大辫子,估摸着她还没结婚生孩子,便悄悄地说:“你要是有奶证又不买牛奶,可以把奶证借给我,每个月给你一毛钱。”


    殷玉瑶眨了眨眼,有些惊讶:“这个也能借?”


    “小点声。”排在最后面的大姐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有牛奶证不过是有购买资格而已,牛奶也得花钱,有的一家好几口人就一个人上班,自然舍不得打牛奶喝,把奶证借出去一个月还能赚个一毛钱贴补家用。像我家,双职工,三个孩子都不到十岁,半斤牛奶不够分的,我想多给孩子补营养,多弄一份奶证就能多买半斤奶回家去。


    殷玉瑶从小爱喝牛奶,殷玉磊现在六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也应该每天喝上半斤。看着大姐期待的眼神,殷玉瑶抱歉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大姐,我还想借一张奶证呢。”


    大姐遗憾地看了看她,转过头不理她了,浪费口水!


    殷玉瑶忍着笑跑回来,韩老太好奇地问:“你去问啥了?”


    “问牛奶的事。”殷玉瑶解释给她听:“县城户口每家每天能买半斤,等下午有空我就去办户口,这样明天就能买牛奶了。”


    韩老太听了砸了砸嘴,有些羡慕的看了眼排队买牛奶的人:“还是住县城好,连牛奶都能买的上。”顿了顿,韩老太又觉得不好了:“县里花钱的地方太多,不像村里,只要没什么大事,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几个钱。”


    说话间,殷玉磊的育红班到了,殷玉瑶目送着小磊跑进教室,领着韩老太继续往前走。


    韩老太虽然不认识路,但知道这不是回家的方向,立马期待地看着殷玉瑶:“是不是看批斗大会啊?我听我家隔壁赵大妈说,李翠茹的娘在县城被批斗呢。”


    “我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不过咱今天不看她,有新鲜的玩意看。”殷玉瑶把韩老太领到电影院门口,自己跑到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票。


    恰好,今天第一场电影正是《白毛女》。


    韩老太也不认字,看着前面挺气派的建筑还有些纳闷,等殷玉瑶领着她进去的时候她还问呢:“这是哪儿?咱来这干啥?”


    殷玉瑶抿嘴笑:“领你看喜儿。”


    “喜儿是谁家的闺女?”韩老太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房顶,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殷玉瑶的手,小声地问:“不会是哪个大官家的吧?这房子也气派了。”


    殷玉瑶笑着不说话,直接领她在座位上坐下。


    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又是反复播放的老电影,除了倒班休息处对象的几对小年轻以外,就是殷玉瑶和韩老太了,还没等韩老太闹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啪的一声屋里的灯灭了,接着前面的大白布突然出现了人影和声音。


    韩老太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玩意?


    一个多小时后,电影院的灯再次亮起,韩老太坐在椅子上眼睛哭的和个桃儿似的,殷玉瑶给她的手帕都湿透了。


    “这喜儿也太惨了……呜呜呜……”


    “黄世仁可真该死……”


    “好好的姑娘,成那样了,呜呜呜……”


    当天半夜,殷玉瑶睡的正香时被若近若远的呜咽声吵醒,一瞬间她还以为闹鬼了呢,可是细听声音好像是从书房传过来的。


    殷玉瑶打开书房门,就见韩老太盘腿坐着抹眼泪:“呜呜呜,喜儿可太惨了……”


    殷玉瑶:“……”


    电影选错了,明天重看。


    第二天,殷玉瑶又把韩老太领到电影院了,这回是下午去的,换《地道战》。


    韩老太拿着手帕捂着眼睛来的,眼泪汪汪的:“咱今天还瞧喜儿啊?”


    殷玉瑶:“今天不看喜儿,看打鬼子。”


    半小时后,殷玉瑶听着旁边韩老太前仰后合的笑声,偷偷的松了口气,这回终于不用担心半夜会被哭醒了。


    半夜,韩老太:“咯咯咯……”


    殷玉瑶陷入深思:有没有纯剧情的电影?


    ***


    殷玉瑶交稿的日子到了,韩老太在县城住了两天,也该回家了。


    早上韩老太把玉瑶给自己的衣裳叠好,可是也没什么东西装,转头问收拾书桌的殷玉瑶:“有包袱皮借给我使一个。”


    殷玉瑶没那玩意,不过博物馆的“供销社”有啊。


    她借口回屋去找,顺手把门关上,赶紧去供销社抽了一个新的包袱皮,又顺手拿了个本夹子出来夹画稿。


    韩老太看着殷玉瑶给自己的大红色带着牡丹花的包袱皮,都舍不得用了,想了想又放下了:“这个还是新的,留给你结婚使。”


    殷玉瑶一听头都大了,赶紧过来替韩老太把衣服包起来塞她怀里:“我结婚还早着呢,您老就别操心这个了,等我结婚时候有更好的,我去上海买最新花样的。”


    韩老太扑哧一声笑了,看着殷玉瑶直摇头:“你整天就做梦吧。”


    殷玉瑶嘿嘿一笑,也不辩解,去书桌前把自己的画稿用硬壳的本夹子夹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包里,这才松了口气。这可是未来的工资和奖金,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都收拾利索了,殷玉瑶把小磊送育红班后,回来又接上了韩老太。


    韩老太住的村子虽然在行政上算另一个区,但是其实挨着南德县更近,因此韩家庄的人看病买东西都喜欢来这边县城,若是去他们区里,反而花费的时间更长。


    韩老太这两天看了两场电影,心思都在这电影里面,兴奋地坐在自行车后座直絮叨:“等我下回来,你还带我瞧这个电影。”


    “行。”殷玉瑶笑盈盈的答应:“等下个月我就接你来。”


    “下个月不行。”韩老太自己盘算的可清楚了:“下个月地里就开忙了,等秋收以后我再来你家住两天。”


    殷玉瑶听了还挺期待的,到时候她也给自己放两天假,也跟着好好转转。


    韩老太到了村口就不让殷玉瑶送了,她知道玉瑶要去市里单位,送自己一趟已经很花费时间了,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殷玉瑶本来想和两个舅妈打招呼的,奈何韩老太一直撵她走,只能无奈地调转自行车,然后招手叫韩老太过来,把挂在车把上的一个纸包往韩老太怀里一塞,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韩老太喊了两声,越喊殷玉瑶骑的越快,眼瞅着看不见人了,韩老太只能把手里的纸包放在鼻子前闻闻,像是猪肉的味道。


    她楞了一下,赶紧打开纸包一看,差不多一斤多沉的猪肉。


    韩老太也不知道殷玉瑶什么时候偷摸去买的,心里又欣慰又心疼,不过也多了一件心事:等下回去得教教这孩子怎么抢猪肉,这肉也太瘦了些,一定是被忽悠了。等年下村里杀猪,我给她留一块好肥肉吃。


    *****


    自打殷玉瑶拿了画具回家以后,李秋生每天都得寻思一阵,也不知道这殷玉瑶在家画的


    怎么样。眼瞅着到周五了,他又像上回一样,每隔一会就抬头往窗外望一望。


    这回殷玉瑶来的晚了些,十点多才到,一进门不等李秋生问,就主动将军绿色挎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硬壳本夹子递给李秋生。


    李秋生见殷玉瑶对画稿保护的挺仔细,心里挺高兴的,上次殷玉瑶回去的时候他就后悔自己忘记嘱咐了。万一画的挺好,但是拿过来的过程导致画纸皱皱巴巴可就白费功夫了。


    打开本夹子,李秋生见里面足足有十来张纸,他愣了一下把画纸全都抽了出来。殷玉瑶的画稿除了颜色以外其他的都完工了,她今天也带了铅笔和橡皮来,若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就直接在这里改了。


    为了方便审稿,殷玉瑶给每张画稿都单独附了半张纸写上故事内容。李秋生一张张的看,只见画稿精细,故事总结的精炼又有趣,每一张都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好。


    李秋生越看越满意,不但画稿没问题,就连没有布置给殷玉瑶的文字工作也做的非常好。


    关键是,这工作速度简直让他意外惊喜。


    按照这进度,一个月完成一本还真有可能啊!


    李秋生满意地朝殷玉瑶看了一眼:这小丫头,还真挺能干的!


    第27章


    殷玉瑶见李秋生笑容满面的,忍不住问了一句:“主任,您觉得还行?”


    “我觉得不错。”李秋生示意殷玉瑶在沙发上坐一会,让小张给倒一缸子水,自己拿着画稿出去了。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李秋生又拿着画稿回来了,手里还多拿着两个非常硬的牛皮纸袋,一起递给了殷玉瑶。


    “你画的不错,以后每周五或者周六来一趟就行了。”李秋生背着手踱了两步,大体估算了一下故事的长度,脸上的喜色都有些藏不住,他试探地看着殷玉瑶:“按照这个月进度,月底应该能交稿?”


    殷玉瑶微微一笑,含蓄地说:“努努力,应该能完成。”


    “好,那你一定争取完成!”李秋生到自己桌上翻了翻日历牌,转头和殷玉瑶说:“下月3号我正好要去省出版社交稿,你要是在那之前完稿,我一起带你过去。”


    殷玉瑶有些意外:“可以吗?”


    “我们各个省的出版社对出连环画小人书这件事都还是挺重视的,你带过去听听上面对你稿子的意见,争取一本比一本画的好。”李秋生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连忙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忙你的吧。”


    殷玉瑶把自己的画稿放进牛皮纸袋里装好,和李主任打了招呼后出来了。


    外面的天晴朗朗的,就像殷玉瑶的心情一样,虽然没到最后审稿期,但是第一次的创作得到了认可,她还是挺开心的。


    站在办事处门口,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行人,确实比县城繁华多了。殷玉瑶也不急着回去,趁着还有半天时间,准备在市里好好转转。


    前两天去革委会买房子的时候,革委会的陈瑞托她在市里买点县城没见过的点心,所以今天来的时候殷玉瑶的包里把钱和各种票都揣上了,有啥新鲜样式的就买点。


    殷玉瑶也不知道市里面供销社在哪里,不过这个年代市区也不大,作为前世逛街能从早上十点逛到晚上十点走两三万步的人压根就不担心找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随便逛就好了。


    殷玉瑶慢悠悠地骑车自行车,不住地往两边看,刚骑了几分钟,供销社没看到,倒是闻到一股香味。


    她寻着香味穿过一条街巷,只见那里围着七八个人。殷玉瑶也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人一个平底大锅前忙碌,旁边是一个桌子摆着案板,案板上放着一盆用油煸炒过的萝卜丝馅,里面隐约能看到肉的影子。


    只见那人用烫过的面皮放上一筷子肉馅,面皮在手里旋转,另一只手飞快地捏过去,很快一个带着精致小摺的蒜头大小的包子就包好了。


    这人动作很快,也就五六分钟,就包了一大案板。他这边忙完,就把旁边冒着香气的锅盖掀了起来,他随手撒上一把葱花,抬头吆喝起来:“煎包子,三分钱一个,不要票。”


    殷玉瑶知道为啥这么多人等着了,一是闻着味道真好,再一个是不要票,现在在很多人家里票比钱还要缺。


    殷玉瑶一直以为这个年代除了黑市以外,其他正儿八经卖东西的都是国营的都得要票,可是这个小摊的位置并不隐蔽,排队的人一看就是奔这来的,估计市里的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不收粮票,这些面啊肉啊是咋买的。


    前面的人都五个五个的要,到殷玉瑶这里,她看了看锅里只剩了七个,她一摆手:“都装上吧。”


    从口袋掏出几张零钱,殷玉瑶数出来两毛一分钱放在他旁边的盒子里,摊主已经用干净的荷叶把锅里的包子包好递过来了。


    包子吃的就是刚出锅的锅气,这里也没筷子,她也不在意,学着人家的样子拎起小小的包子整个塞嘴里,轻轻一咬,滚热的汤汁将薄薄的包子皮冲开,烫的殷玉瑶直伸舌头吸气。


    摊主将一边将案板上的包子挪到锅里一边看着殷玉瑶笑:“小姑娘,我这里带汤的,你吹吹再咬。”


    殷玉瑶嘴里包子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她嚼了几口将包子吞下,又用两根指头拎起了另一个包子,心里琢磨着这要是有个调料碟子,放上辣椒油再加点醋当蘸料,那就绝了。


    七个包子听着不少,其实一口一个也不算多,连半饱都算不上。殷玉瑶吃摊主调的味道真不错,就要这热热烫烫的才香。


    吃了包子,殷玉瑶把手里的荷叶扔到摊主放垃圾的筐里,推着车出了街巷。拐出来没多久,就看到国营饭店的牌子,殷玉瑶摸了摸肚子,既然都吃东西了,那索性吃饱了才逛。


    殷玉瑶穿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国营饭店,上回的牛肉包子也就骗骗殷玉磊而已,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国营饭店里面卖什么。


    这个国营饭店应在在市里面算比较大的,殷玉瑶进去一瞧有十张桌子。此时已经到了饭点了,坐了五六桌人,不过人家每桌至少都是四五个人,看着穿着也干净,有的还要了酒,都很郑重的模样。


    殷玉瑶进来先四处瞧,服务员见她脸上带着好奇的模样,顺口问了句:“几个人吃饭?”


    殷玉瑶回过神来,先朝服务员笑了笑:“我一个人,咱这怎么点菜啊?”


    服务员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弯弯的长的好看,身上的碎花衬衣瞧着新颖,大长辫子黑黑亮亮的一看就招人喜欢。


    服务员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不知不觉消失了,给她指了一个靠着墙的小桌,比对旁人多了几分耐心:“今天有炒猪肝三毛一份、猪头肉拌黄瓜两毛五、芹菜炒豆腐干一毛五、羊杂汤两毛……”


    服务员一连说了几道今天卖的好的菜,见眼前这个漂亮小姑娘像是对这几道菜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刚好来了三条大黄鱼,我们大师傅做大黄鱼一绝,就是价格高一点。”


    殷玉瑶眼睛立马亮了:“价格高是多少钱啊?”


    “要是吃松鼠鱼就一块钱,如果红烧就八毛。”服务员似乎怕殷玉瑶以为自己狮子大开口,多费口舌的解释了一句:“大黄鱼本来就比旁的鱼要贵,更别说这松鼠鱼的做法可费功夫了,不但要用油炸的、还要用糖做汁,费材料又费功夫。而且咱大师傅做这个一绝,上回有个省城的人来吃了都赞不绝口,说在他们那国营饭店也吃过一回松鼠鱼,做的可比咱这差远了。”


    殷玉瑶被她说的都吞口水了,连忙说道:“我


    要一条,就做松鼠鱼。”


    殷玉瑶知道松鼠鱼是酸甜口的,想了想又加了一份一毛钱的鸭血油豆腐粉丝汤和一毛钱一碗的米饭。


    殷玉瑶递出去一块钱和2两粮票,服务员没想到她真舍得自己吃一块钱的饭菜,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把钱放到柜台里,写了单子从窗口递进了厨房,又递给殷玉瑶一个号牌。


    殷玉瑶今天来的时候就想了午饭问题,所以特意带了饭盒来了,想着吃到什么好吃的就带回去一些。刚才她吃煎包子的时候本来想给玉磊带回去十个,后来琢磨着煎包子不算难,自己也会做,要带还是带一些稀罕的自己不会做的。


    这松鼠鱼正好作为惊喜带回去。


    估摸着松鼠鱼真的复杂,饭和汤都端上来十多分钟了,厨房才把金黄油亮的松鼠鱼放到取菜口出来。足足有三斤的大黄鱼在下锅前就横切了十来刀,又裹了稀芡粉用油炸透,淋上熬好的糖醋汁子,殷玉瑶光闻着这酸甜的味就忍不住分泌口水了。


    带着造型又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松鼠鱼一端上来就惹的全饭店的人都瞧,服务员很骄傲地喊了一声:“七号来取菜,松鼠黄鱼。”


    殷玉瑶迫不及待地过去将鱼端回来,夹起一条鱼肉,大黄鱼的蒜瓣肉没什么毛刺,切了横刀炸的又透彻,外酥里嫩又裹着浓郁的汤汁。殷玉瑶一口吃进去就觉得服务员说的真不错,这大师傅做的松鼠鱼真是好吃,比她前世在大饭店里吃的都要鲜美。


    不过想想也正常,这个年代的三斤大黄鱼,绝对的野生,味道可不是后世那些养殖的能比的。


    殷玉瑶吃一口鱼、再来一口饭,然后配一口汤,细细的品味这美味可口的大黄鱼。吃着松鼠鱼,她又琢磨着这大黄鱼红烧肯定也好吃,只是这回自己肯定是吃不下了,也不知道下回来能不能碰到这么好的鱼。


    这一餐饭,殷玉瑶足足吃了二十分钟,饭吃光了,汤喝没了,只有那鱼她留了完整的上半身和鱼头。殷玉瑶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把饭盒从包里掏出来,把剩下的鱼和汤汁都倒进去,谁成想鱼太大了,有些盖不上盖子。


    服务员见状主动帮着殷玉瑶一起把盒盖扣上,装在殷玉瑶准备好的网兜里。


    殷玉瑶知道现在国营饭店服务员根本没有服务意识,能主动帮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她先道了谢,然后试着搭了一句话:“你这工作真好,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好吃的?”


    服务员脸上得意的神色又出来了,但又顾忌着饭店里人多,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还行吧,比旁的工作是要好些。”顿了顿,服务员终于忍不住看着她衣服问道:“你的这个碎花衬衣真好看,我在商店没见过这款花布,是不是大城市直接买的成衣啊?”


    殷玉瑶笑了笑:“凑巧买到的,当时也只有这一块,要是我啥时候看到就过来和你说一声。”


    服务员脸上多了几分笑模样,主动和殷玉瑶说:“等下回你来,我们这有什么好的菜我和你说。”


    萍水之交,混个脸熟,殷玉瑶道了谢,顺口又问了一句:“咱市里哪个副食商店的糕点卖的好啊?”


    服务员往斜对面一指:“挨着粮店的那家副食店卖的糕点最好吃,上午我刚去转了一圈,今天有新做好的枣泥糕和绿豆糕。”


    殷玉瑶道了谢,她拿着饭盒背着包刚到门口,就见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不但一下子将殷玉瑶手里的饭盒撞翻在地,还把手里用荷叶包着的包子扔了殷玉瑶一身。


    殷玉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正是自己刚才吃的煎包子。


    饭店里嘈杂的说话声顿时消失了,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地盯着门口这两个人。坐在旁边的大老爷们看着地上的鱼忍不住露出惋惜的神色,刚才殷玉瑶点菜的时候大家都听到了,这样一条鱼要一块钱,饭盒里足足剩了半条还多,五六毛钱就这样糟蹋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服务员则在一旁心疼殷玉瑶的碎花衬衫,那薄皮包子一碰就破皮了,油点子汤汁全都洒衬衣上了,也不知道洗不洗的出来。


    闻着自己身上散发着煎包味道的殷玉瑶脸色由白变红,好看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闯祸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他看着地上鲜亮的鱼汤,又看了看眼前因为愤怒而涨红脸颊的姑娘,顿时慌了。


    犹豫了片刻,他转头就跑:“哥!!我完蛋了!!!!”


    殷玉瑶看着自己精心留给殷玉磊的半条鱼就这么躺在地上,她气的立马抬腿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你赔我的鱼!!”


    服务员一听顿时急了,忍不住追了两步大声提醒:“别光记得鱼啊,还得赔衣裳啊!”


    第28章


    臭小子跑的不慢,但是殷玉瑶跑的更快,把前世高考体育冲刺的劲头都拿出来了。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就一把拎住了他的衣服将人拽住了,然后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掰就将胳膊反压到了背上。


    带着火气的殷玉瑶完全没有收着力气,掰的小伙子龇牙咧嘴直喊哥:“疼,哥,我疼,救我!”


    殷玉瑶都气笑了,她最烦这种没出息的,但凡懂点人事说声对不起她都不会冒这么大的火。


    “还叫哥?”殷玉瑶一只手指弯起来重重地敲了敲他脑袋,不屑地冷笑:“你怎么不叫妈呢?你要是嘴里塞个奶瓶哭着喊妈我就放了你。”


    被压住的臭小子疼的哎呦哎呦的,这时候倒是想起讨饶了:“姐,姐你轻点。”


    “谁是你姐?我才十八,你不看看自己多大了配叫我姐吗?”殷玉瑶顺手又拍了一巴掌:“我要是有你这么个糟心的弟弟,我早一天揍你三遍了。”


    臭小子一听哀嚎的更惨了,这时从路口转过来四五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听到哀嚎声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旁边黑脸的朋友:“修竹,低着头惨叫的是修真吧?”


    旁边另外一个身形高挑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见了这一幕,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小妈给你生的这个弟弟别的能耐看不出来,惹事的能耐倒是数一数二的,这才几分钟功夫啊,又要挨揍了。”


    林修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不过瞧起来脸色更难看了。


    “行了,过去看看吧。”白衬衣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一会那小姑娘把修真胳膊拧下来那就更麻烦了。”


    林修真胳膊反压在背上,头被按着连抬都抬不起来,他嚎的都觉得快缺氧了,终于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眼熟的黑皮鞋。


    他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挣扎着喊救命:“哥,哥救我,我胳膊疼。”


    “你闭嘴。”林修竹有些黑脸,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问殷玉瑶:“能先放开他吗?”


    “不行。”殷玉瑶直接堵了回去:“他什么时候给我道歉,我什么时候再松手。”


    林修竹同行的几个人也过来了,白衬衣一眼就看到了殷玉瑶碎花衬衣上的油渍,顿时有些头大:“林修真,你是不是把包子汤弄在人家身上了?”


    林修竹这才注意到殷玉瑶身上显眼的脏污,顿时有些尴尬:“对不起。”


    “怎么?他没长嘴还得需要你替他道歉?”殷玉瑶伸手又拍了拍林修真的后脑勺:“你叫修真?我看你叫成仙得了。我一巴掌拍死你让你立马成仙信不信,你信不信?”


    林修真不知道自己名字和成仙有啥关系,不过一巴掌又一巴掌的真疼,他忍不住又开始叫哥。


    林修竹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林修真,立马道歉。”


    林修真似乎还挺怕他哥的,喏喏地哼唧了一声:“对不起。”


    “听不见。”殷玉瑶又拍了一巴掌:“你刚才喊你哥的那个架势那个声音呢?”


    林修竹看着殷玉瑶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感觉太阳穴都开始跳着疼,偏生林修真又想哼唧,这回不用殷玉瑶说话,林修竹先吼了一声:“大点声。”


    林修真立马挺了下腰板,声音


    洪亮又干脆:“对不起。”


    “早这样不就得了!”


    殷玉瑶轻声一声,手往前一推松开了林修真的胳膊。林修真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惯性的跑了几步一头扎进了林修竹的肚子上。


    林修竹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拽起来推到一边,微微朝殷玉瑶颔首:“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赔钱就行。”殷玉瑶想起自己精心给玉磊留的鱼还扣在地上,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赔我的鱼,还有我的衣服!”


    “鱼?”林修竹四处看了眼,没看到什么鱼,正纳闷呢,就听国营饭店门口传来一声吼:“鱼还在这扣着呢,赶紧过来看一眼,把地面给我收拾了。”


    林修竹深深地看了眼不省心的弟弟,跟着殷玉瑶去了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服务员在门口观战了许久,见几人过来了第一次特别有主动服务意识,先一步就将帘子撩起来了,等几人一进来就指着地上的半条鱼和摔了一个坑的饭盒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他刚才就和要饿死了一样,闷着头就往里冲,直接撞到这个小姑娘身上,把人家的饭盒给撞翻了,还把他抱着的一堆包子都怼人家身上了。你看看这漂亮的小碎花布衬衣啊,都成什么样了?这样式的衬衣谁不稀罕啊,我想买都买不到呢,就这么被他给毁了。”


    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比刚才恼怒多了,眼神也凌厉起来:“林修真!”


    “哥哥哥我错了!”林修真缩着脖子看起来委屈巴巴的:“我饿了想快点吃包子,谁成想一进门就撞她身上了。”


    “白瞎那鱼了。”坐在旁边桌的大哥已经瞅了那鱼大半天了,有点想捡起来洗洗的冲动:“这一条得一块钱呢,小姑娘都没舍得多吃,还剩了大半条。”


    殷玉瑶摸了摸肚子,倒也不是舍不得,她吃了七个包子还有一碗米饭,半条鱼已经是极限了。


    服务员在旁边听的不乐意了,和大哥翻了个白眼:“白瞎的是鱼吗?是衣服啊!这白底碎花的衣服都好看啊,那么一滩油渍,肯定洗不出来了!关键是还买不找一样的。”


    殷玉瑶朝林修竹抬了下下巴:“听见没?赔我鱼!还得赔我衣服。”


    赔鱼倒是好说,林修竹不缺钱,先拿了一块钱给服务员让后厨再做一条松鼠黄鱼。


    服务员接了钱去开了单子递给后厨,又拿了拖把塞到了林修真的怀里,毫不客气地支使他:“你打翻的,你收拾。”


    林修真刚要开口,殷玉瑶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他抬头看了看殷玉瑶和哥哥不善的脸色,立马把嘴闭上了,笨手笨脚地把饭盒捡起来放到一边空桌上,又哭咧咧的去收拾地上的鱼和包子。


    服务员抱着胳膊在旁边看那饭盒,啧啧了两声:“这还是新饭盒吧,看摔的这个坑。”


    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和一张工业票递给自己身边的朋友:“帮我去供销商店买个新饭盒回来。”


    殷玉瑶看着他:“衣服呢?”


    “衣服?”林修竹有些头疼地问道:“必须一模一样的吗?”


    不等殷玉瑶说话,服务员搭腔了:“起码不能比这个差吧。”


    林修竹火大的看了眼服务员,殷玉瑶立马维护地伸手揽住了服务员的肩膀,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朋友!怎么,就你能有朋友帮你跑腿,我不能有朋友帮我说话啊?”


    “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嘛。”林修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低头扫地的惹事弟弟越发觉得心口气的疼。


    本来裴云圣回来挺让人高兴的事,几个发小想一起喝点酒聊一聊。林修真这小子就非得跟着,他不想带奶奶就不高兴,结果带出来就这小子就和逃出了五指山的孙悟空似的,一会儿窜到胡同里买冰棍,一会儿跑到巷子里买煎包子,眼瞅着到饭店了,又惹出这么一件事来,让他们一群人都跟着丢脸。


    几个人都站着不是事,林修竹找了个空桌先喊几个人坐下,又掏了五块钱和一斤粮票放在桌上,对其中一个穿着军绿色衬衣的男人歉意地笑了笑:“云圣喜欢吃什么先点着,我去一趟百货商店看有没有合适的衬衣买。”


    裴云圣点了点头,看了眼服务员:“刚才那个鱼给我也来一条。”


    “你还真是有口福。”服务员是个颜控,看这里面裴云圣长的最好看,对他态度立马变好了:“就今天来了三条大黄鱼,就剩一条了,你也算赶上了。”


    裴云圣只想吃鱼,又要了个爆炒羊肉,剩下的菜让其他人点。


    菜刚点好,出去跑腿的李爽已经买了个新饭盒回来了。他见林修竹不在这里,直接把饭盒递给了殷玉瑶,还附赠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看那鱼大,特意给你买了个大号的饭盒。”


    殷玉瑶道了谢,问服务员借了下厨房的水池用了一下,把饭盒里里外外手洗刷干净,就等着一会装鱼。


    鱼还没做好,借了殷玉瑶自行车的林修竹回来了,脸上带着尴尬的神色。服务员一瞧见他就嗤笑了一声:“我每天下午都去百货商店瞧,最近压根就没有衬衣,连好看的花布都没有。”


    林修竹有些恼怒地看着她:“那你不早说。”


    服务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可没义务告诉你,我是饭店服务员,又不是百货商店的服务员。”


    林修竹不再理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殷玉瑶面前求情:“我实在是买不到衬衣,我赔给你钱和布票行吗?”


    殷玉瑶不太开心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她钱也不缺布票也不缺,缺的是现在能换下来的衣服。博物馆的衣服现在不方便拿出来穿,要是没有衣服换,她就只能穿着这件脏衣服招摇过市,想想那场景就不让人开心。


    林修竹见殷玉瑶不说话,只能转头问自己朋友:“谁知道哪里有衬衣卖?或者谁家有新做好的先卖给我,我回头双倍还你们。”


    “我姐倒是刚做了一件。”李爽闷声笑了出来:“不过我姐的腰有她两个粗,要是我把那衣服拿来她肯定更不高兴了。”


    林修竹又沉默了,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了浓郁的糖醋味道,一直不说话的裴云圣眼睛亮了一下,可看着林修竹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影响食欲,随手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拍到林修竹面前。


    林修竹不解地看着他。


    裴云圣拿起筷子一边检查筷子头一边淡淡地说:“你去我车里打开后座的那个包,里面有两件衬衣,一件是淡粉色的确良的,一件是黄色小花纯棉布的,你把那件的确良的拿出来还给她。”


    正看热闹的一听的确良的,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更羡慕的神色,这可是最新兴的料子,听说外面大城市的人都兴穿这个。前一阵刚入夏的时候,百货商店也进了几件,可是价格有些贵,她就犹豫了半天再去,就一件都没有了,直到现在也没再瞧见。


    林修竹闻言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拿:“云圣,这是你给丽丽姐带回来的吧?我这借走了一时半会儿可能买不到的确良的衬衣还给丽丽姐。”


    “无妨。”裴云圣又扫了眼厨房的方向,眉眼间有些不耐烦:“回头我去省城办事的时候再给她买一件就行。”


    林修竹道了声谢,转头看向殷玉瑶,声音里多了几分阴阳怪气:“这回行了吧,的确良的。”


    “不行。”殷玉瑶撇了他一眼:“我不穿粉色,也不穿的确良,我不喜欢,我要纯棉布的。”


    裴云圣的眼神终于从厨房那边挪过来了,看向殷玉瑶:“黄色小花纯棉衬衣行吗?”


    “可以。”殷玉瑶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看着还在门口撅着屁股擦地的林修真,终于觉得胸口憋屈的那口气散了不少。


    林修竹看着殷玉瑶,觉得眼前的漂亮小姑娘真是难伺候,简直比他弟还难缠。不过好在裴云圣那有新的衬衣,要不然他今天真是不知道怎么收拾烂摊子。


    正在林修竹准备去拿衣服的时候,裴云圣忽然叫住了他:“把我包里那个新的军用饭盒


    一起拿来。”


    林修竹顺口问了一句:“你也要打包一份鱼吗?”


    “不是。”裴云圣看了眼大厨已经端到窗口的鱼说道:“那条鱼太大,一个饭盒肯定装不下。把我的饭盒一起给她,免得半路又撒了可惜了。”


    殷玉瑶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裴云圣,下意识想拒绝。


    裴云圣认真地看着她:“那小子口袋就一张工业票买不了两个饭盒,我那个饭盒是新的还没用,你不用嫌弃。”


    殷玉瑶:“我没说嫌弃,只是不想多占便宜。”


    “是补偿,耽误了你的时间,又让你生一肚子气,该给你补偿的。”似乎怕殷玉瑶继续拒绝,裴云圣继续说道:“你放心,无论是衬衣还是饭盒,我都会让林修竹还我的。”


    殷玉瑶一听立马同意了,这东西就应该让那脑子有病的哥俩出。


    俩人说话间鱼已经端上了桌,裴云圣立马把注意力放在了鱼上,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筷子。


    殷玉瑶忍不住多瞧了瞧裴云圣,觉得这人倒是挺反差萌的,年纪轻轻看着清清冷冷的,居然这么爱吃甜酸口的菜。


    服务员从窗口看了眼大师傅又去做别的菜了,便到殷玉瑶旁边坐下,一脸可惜地看着她:“的确良的呢,你咋不要呢?”


    “感觉不透气。”殷玉瑶笑眯眯地回道:“我觉得纯棉的吸汗一些,我喜欢穿舒服一点的。”


    “可是时兴啊,摸着滑溜溜的,也不出皱褶,百货商店前一阵有来着,我没买上,一会儿就卖光了。”爱美的服务员还是觉得很遗憾:“像你这样长的又白又好看,穿粉色的确良走在路上肯定别人都瞅你。


    殷玉瑶闻言忍不住笑了,她拍了拍服务员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今天多谢你仗义执言了。”


    “我叫小翠,王小翠。”服务员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我就是看你人好看衣裳也好看,所以愿意帮你说话。”


    “我叫殷玉瑶。”殷玉瑶说了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说道:“下月初我要去省城开会,如果那时候你还没买到的确良我可以帮你捎一件回来。”


    王小翠眼睛立马亮了,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省城的货肯定比咱这里的更好看吧,那你一定帮我捎一件啊。咱这里卖的时候我觉得贵犹豫了下没买,心里后悔了一个多月了。”


    殷玉瑶笑眯眯地点头:“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捎。”


    俩人说着话,林修竹终于取了衬衣和饭盒回来了,殷玉瑶接过来衬衣一看,大小和自己的差不多,花色还挺好看的。


    王小翠也觉得好看,连没瞧见粉色的确良的遗憾都抛脑后了,热情的邀请殷玉瑶到工作人员的更衣室去换衣服。


    殷玉瑶到更衣室锁上门,先去博物馆直奔浴室打湿了毛巾把自己上身擦了擦,刚才她就觉得汤汁粘在身上黏黏糊糊的,但是又不好去拽,现在终于能擦洗下了。


    把身上擦干净,殷玉瑶又换了个干净的内衣,这才套上衬衣出来。


    王小翠已经主动帮殷玉瑶把刚拿回来的军用饭盒给洗干净了,让大师傅帮忙把鱼一分为二,两个大饭盒刚好盛上。


    掉在地上的网兜也拿到后厨洗干净了,王小翠把两个饭盒摞在里面,还用了玻璃丝绳把饭盒捆了一下,这回就是摔在地上鱼也不会撒出来了。


    王小翠把网兜递给殷玉瑶,眼睛又盯在了新衬衣上,脸上挂着大大的赞美:“这件也好看,显的你更白了。”


    李爽趁机也抬头瞅了一眼,压低声音埋怨林修竹:“你看那多好看的姑娘,本来咱说不定有机会认识的。现在可好,被你弟闹的,人家以后见到咱都不带有好脸色的。”


    正在闷头吃鱼的裴云圣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殷玉瑶对着王小翠甜甜的笑,眼睛弯弯,嘴边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嗯,长的确实挺好看,不过口味更好,这松鼠鱼确实好吃。


    ***


    殷玉瑶和王小翠告了别,拎着自己的东西往出走,正好被王小翠逼迫擦地的林修真刚干完活,刚抬起头就见殷玉瑶过来,吓的立马缩到墙边去站着,生怕自己碰到她一根汗毛。


    殷玉瑶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都十七八的人了,也不小了,怎么一副脑子发育不完全似的。今天这事要是七八岁小孩干的她还不生气,这十七八了还这个样子,她真想踹两脚。


    不过又想到这不是自己弟弟,殷玉瑶心情又好了起来,还回头给了倒霉催的林修竹一个同情的眼神。


    刚坐下来松了口气的林修竹被殷玉瑶的眼神吓的头皮一麻,以为这姑奶奶又有什么要求立马站了起来,结果下一秒人家转头就走了。


    林修竹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才敢说话:“再漂亮也没用,这火爆脾气和小辣椒似的,谁扛的住啊?”


    裴云圣看了眼去洗手的林修真,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的神色:“小辣椒总比惹事精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能不能扛的住的问题,我看那姑娘最烦的就是你们哥俩了,你完全不必有这个担忧。”


    林修竹:“…………”


    我招谁惹谁了?


    第29章


    殷玉瑶出了国营饭店,就把今天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径直骑着自行车到了对面的副食品商店。


    不得不说,王小翠对方圆三公里的商店了解的真是透彻,不但知道百货商店没有衬衣卖,对副食商店哪天上了什么新糕点更是如数家珍。估计她除了上班以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逛街上。


    副食商店正在售卖的糕点有六七样,除了县城也有售卖的桃酥、鸡蛋糕以外还多了长白糕、江米条、红果馅白皮、枣泥糕和绿豆糕。


    殷玉瑶记得王小翠说枣泥糕和绿豆糕是今天刚上新的,就一样要了一斤,让营业员半斤半斤的装上。回头一样拿半斤给革委会的陈瑞,剩下的给陈姨一些,自己家留几块,现在天气热,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买了糕点,殷玉瑶也不急着走,挨个商品瞧了瞧,确实没有话梅一类的小零食。殷玉瑶忍不住找营业员问了问:“同志,咱这哪里有那种酸溜溜的话梅卖啊?”


    “话梅?”营业员摇了摇头:“咱这不产话梅,要是喜欢吃酸口的,山楂卷要不要?”


    殷玉瑶连忙摆了摆手,前世的时候同事怀孕的时候记得听她提起过,孕妇最好不要吃山楂类的食物。殷玉瑶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不过既然有这个老话儿,为了避免出问题怪到山楂上,还是不买比较好。


    既然没有话梅,殷玉瑶干脆也不去别的供销社转了,反正自己博物馆里的便利店还有,到时候拆几包给她,等去省城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买到。


    从副食品商店出来,殷玉瑶拎着重重的饭盒觉得逛街也不方便,索性往家走。到家也不过才三点来钟,殷玉瑶先把还热着的松鼠鱼放到了食堂,这样等晚上吃的时候不用再加热,免得影响口感。


    从食堂出来坐着电梯到了一楼,殷玉瑶进了院子先爬大货车上扒拉水果,这里除了成箱成箱的苹果,还有葡萄、西瓜、车厘子、猕猴桃、草莓、橙子……


    殷玉瑶顺着味道从里面找出榴莲的箱子拎了一个榴莲出来,又捧了个西瓜,想了想又拿了几个又红又大水蜜桃装在袋子里。


    博物馆里的恒温一直保持在25度,殷玉瑶在外面热了一天正好在里面凉快凉快。把榴莲放在咖啡店外面的桌上,自己去便利店找了一次性的餐盘和手套,扒开榴莲,先给自己往盘子里放了一块最大的榴莲肉。


    这个货车是专往精品水果店送货的车,品控非常好,像这榴莲颗颗饱满,而且熟度刚刚好。殷玉瑶戴着手套咬了一口榴莲肉,又甜又糯,比她前世自己去超市买的好吃多了。


    殷玉瑶一边吃一边感谢穿越大神,虽然把她送回了七十年代,但是给她附送的福利可太多了。只是不知道原主的魂魄去了哪里,也许是去了后世顶替了自己,继续在博物馆工作


    ,给游客讲解她最熟悉的六七十年代。


    一连吃了两大块榴莲肉,殷玉瑶才满足揉了揉肚子,先去浴室刷牙漱口,然后又去便利店嚼了块口香糖,直到感觉嘴里没有异味了才带着西瓜和桃子出来。


    离着放学时间还早,殷玉瑶决定先把话梅和糕点给陈瑞送去。和上次一样,殷玉瑶把话梅放到油纸里包了一包,两盒话梅也差不多有一斤多了。糕点从副食商店买回来的时候就特意让营业员半斤装一包的,殷玉瑶直接两钟口味各提了半斤装在了网兜里。


    想了想,殷玉瑶又去拿了两个水蜜桃放在网兜里,县城的水果也是限量购买,这个季节也就供应些西瓜和桃子,但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有,得每天去看去排。像陈瑞媳妇怀孕初期西瓜吃不了太多,桃子这种更适合孕妇。


    现在的桃子因为品种的原因不如后世的好吃,不过对于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来说,硬邦邦不算甜的桃子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吃到的,很多人家不舍得将钱花在买水果上,毕竟很多时候肚子还填不饱呢。有的人家手头宽裕些,一般买几个都给孩子吃了,自己舍不得尝一口。


    殷玉瑶觉得这水蜜桃也不能送多了,两个刚刚好,既显得珍贵,又不过于张扬。


    陈瑞家里三代都是县城人,他自己又是革委会的人员,和派出所以及各个工厂都熟悉,以后若是自己真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那少不得求他。不如趁陈瑞媳妇怀孕的时候多笼络好关系,以后真需要他的时候自己也好张口。


    拎着东西,殷玉瑶来到县城革委会附近,正好碰到陈瑞办完事回来,俩人在路上碰了个正着。


    殷玉瑶连忙喊了他一声:“陈同志,这可巧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陈瑞一看到网兜就立马笑着迎了上来:“这是刚从县城买回来的糕点?”


    “有枣糕和红豆糕,都是今天新上的,我也不知道嫂子爱吃那种,所以一样包了半斤,总共是四毛钱。”殷玉瑶一边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边把剩的六毛钱还给他:“红枣的我闻着枣香味特别浓,吃了应该对孕妇好。绿豆糕偏寒凉一点,但是解暑气,让嫂子每天尝一点就行,别多吃了。还有就是你要的话梅了……”


    殷玉瑶连连摇头,直叹气:“确实难买了些,市里的副食商店都没有卖的,我问了说是咱这不产梅子的缘故。我朋友家的话梅也是亲戚从外地带来的,我厚着脸皮都要回来了。不过钱就不用了……”


    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正好遇到卖桃子的,我看这桃子又大又红就买了两斤。我给了她几个桃子就当是话梅的谢礼了,剩下的两个你拿回去给嫂子吃。”


    陈瑞听到买桃子这事说的含含糊糊的,只当是殷玉瑶路上遇到了个人卖的。这种农副产品的交易时常有,毕竟大家院子前后见缝插针的都会种点东西。即便是革委会也对这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放在明面上提。


    陈瑞年纪轻,不是那种死脑筋喜欢上纲上线的人,尤其是这么好的桃子可遇不可求,能匀给自己媳妇两个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一般人买到这样的好桃子肯定舍不得拿出来。


    “我媳妇胃口不好,这桃子她肯定喜欢吃,我就不和你推让了。”陈瑞再三感谢了一番,又说道:“不过话梅是你用桃子换的,你还额外又送给我两个,我得把桃子钱给你。”


    殷玉瑶脸上笑眯眯的嘴上却一口否决:“陈瑞同志,你这样就见外了。上次这房子可以买的事还是你提点我的,更别说这几回因为我房子的事都是你跑前跑后给帮忙,我就不能送你桃子表示感谢了?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不赶巧碰到就买了嘛。下回再想买我还未必能碰得到了呢。”


    陈瑞把那六毛钱往殷玉瑶那推:“这是我的工作,再说你带着你弟弟不容易,连主任开会都说,要多照顾你们的。”


    “以前是不容易,但是往后就容易了。”殷玉瑶笑呵呵地说道:“在革委会的帮助下,我在县城买了这么好的房子,住的地方不用愁了。我手上虽然没钱了,但是每个月工资奖金加起来也不少,我们家只有我和弟弟俩人吃饭,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很多人家一个工人养活一家好几口吃饭,像殷玉瑶家只有两口人确实手头宽松不少。尤其是殷玉磊现在这么大点,他自己的口粮绝对够吃的,都不用额外花钱买高价粮,正常吃饭的话每个月花不了多少钱。


    殷玉瑶见陈瑞有些犹豫,笑着说道:“就当我送嫂子吃的。你要是拒绝了,往后我去市里的时候,路上要是碰到了卖新鲜瓜果的,我可不敢做主给你带了。而且我下个月可能要去省城,那边卖的东西可比我们这边多多了。”


    陈瑞闻言不再推让了,把钱收了起来,郑重地道了谢。又说:“我家就住电影院对面那里,等过一阵你嫂子舒服了,我请你到家里吃饭,让你嫂子亲自谢你。”


    “多大点的事,陈同志就不用客气了。”殷玉瑶摆了摆手:“我家在哪儿你知道,回头有事直接找我就行。”


    陈瑞道了谢,又说道:“你在县城也没个亲戚,若是有人欺负你们姐弟俩,或是有什么难办的事也可以找我。只要不违反规定,我能帮的忙肯定帮。”


    殷玉瑶闻言笑容满面的应了一声,有陈瑞这句话,她这两个桃子和一包话梅就不白送。


    ***


    和陈瑞道别后,殷玉瑶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看了眼时间,到了该接殷玉磊的点儿了。


    她回家把剩下的点心拆开装了大半包在纸包里,用布兜子装上五个桃子,拿着网兜去博物馆里把松鼠鱼装上,再单独拿一个饭盒盛上满满一盒米饭,打算接上玉磊后正好去陈姨家吃饭,顺便把自行车先还回去。


    在县城里,和殷玉瑶最亲近的就是陈姨一家了,陈姨是真的把她当自家孩子疼。这个年代多少人看着眼热的二八大杠整天借给她骑,都快成了她专属坐骑了。


    陈姨对自己好,殷玉瑶也愿意投桃报李,自己别的东西不方便拿,但是吃的她还供的起的。


    殷玉瑶到育红班的时候还有点早,她便在树下阴凉处等着,刚到了没几分钟,陈淑华就来了,一见玉瑶就笑了:“今天你来的倒比我早,你姥姥怎么没来?回家了?”


    “嗯,今早送回去的。”殷玉瑶指了指车把上的网兜:“正好今天去市里了,我在国营饭店打了一条松鼠鱼和一盒米饭,晚上上您家蹭饭去。”


    陈淑华一听打了鱼和米饭,立马掐腰瞪她:“你来我家吃饭还自己带菜是不是找打?下回你再拿东西不许来我家了。”


    殷玉瑶闻言立马搂住她的胳膊摇晃,语气带着娇憨:“哎呀陈姨,这鱼真的特别好吃,所以我才打回来给你们尝尝的,你就是把我当外人才不让我带菜去的。


    陈淑华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嘴这么长的,伶牙俐齿的,我不让你买倒是我的不对了?”


    “当然是了。”殷玉瑶搂着陈淑华的胳膊,嘴边挂着笑,眼神看着远方有些发空:“我想我娘要是还在,我吃到好吃的东西也是会第一时间想带回来给她吃的。她估计也会和您一样,怪我乱花钱。”


    陈淑华脸上的笑容凝住了,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的搂住了殷玉瑶的肩膀:“玉瑶,我认你当干闺女吧?”


    殷玉瑶愣住了,她转头看着陈淑华,一时间有些发懵。


    陈淑华收紧了搂着殷玉瑶的手,不等她说话,自己就做了决定:“就这么定了,你拎着东西接玉磊和晓慧先回家,我去你叔食堂找他,咱今晚上就认干亲。往后我就是你妈,我疼你。”


    殷


    玉瑶懵逼地看着陈淑华将网兜解下来连同家里钥匙一起递给自己,然后骑车自行车走了。


    殷玉瑶:“???”


    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突然要认干亲了?


    ***


    两个小家伙放学,殷玉瑶拎着东西领着她俩先去了陈淑华家,殷玉瑶找出来个大盘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饭盒里的鱼挪到个大盘子里,尽量将鱼的造型还原了一下。


    金黄的色泽、酸甜的香气让两个小朋友眼睛都看直了,趴在饭桌上都撵不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盘子。


    殷玉瑶见他俩这馋样,笑着将手里挪鱼用的筷子分给一人一根,两个孩子立马接了过去,嗦了一下筷子上残余的汤汁,立马惊喜地叫了起来:“这也太好吃了吧。”


    王晓慧看着饭盒里残余的汤汁,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小嘴,眼巴巴的看着殷玉瑶:“姐姐,能让我舔一舔饭盒吗?”


    殷玉磊没有说话,不过脸上期待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殷玉瑶被这两个小馋猫逗笑了,正好两个装鱼的饭盒一人发一个,再把带来的米饭一人先舀了两小勺,又把从鱼中间断开的位置夹下来两条鱼肉,一人分了一长条。


    “行了,你们来先尝个鲜吧,这会儿不能吃多了,要不然晚上该吃不下去了。”


    “谢谢姐姐。”王晓慧迫不及待地接过饭盒,用勺子把饭和鱼拌了拌,努力让饭盒里的每一滴汤汁都裹到米饭上。直到米饭也变成了金黄的颜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舀一口放在嘴里,快速地嚼了嚼,美的嘴巴都翘了起来。


    殷玉瑶看着他俩吃的满足,忍不住点评了一下鱼:“这松鼠鱼是酸甜口的,直接吃好吃,要是拌饭吃的话还得是红烧的更对味。”


    王晓慧刚咽下去嘴里这口饭,听这话忍不住为自己心爱的松鼠鱼辩白:“可是我觉得这样也好好吃,连米饭都跟着香香甜甜的了。”


    殷玉瑶看着她直笑:“等下回姐姐给你买红烧鱼吃。”


    一人两汤勺米饭再加上一块鱼,六七口也就吃完了,俩人都咽下去最后一口饭,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饭盒,可惜里面的汤汁都被自己刮干净了,想舔都没得舔。


    殷玉瑶伸手揉了揉殷玉磊的脑袋:“别馋了,把饭盒洗了,等陈姨回来你们就可以放开吃了。”


    两个孩子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争前恐后地去把饭盒洗了,又手拉手一起跑到外面去。


    殷玉瑶把自己带来的水蜜桃从布兜里拿出来,一边洗一边隔着窗户看着两个孩子翘首以盼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挂上了一抹笑。


    两个孩子左等右盼的,终于远远地看着陈淑华和王国庆骑着自行车回来,立马开心的冲了上去。


    王晓慧:“爸爸妈妈,姐姐带来了好吃的鱼,特别特别好吃。”


    “是吗?正好爸爸也打了好吃的菜回来,有红烧肉和肉沫炒芹菜,今天晚上咱们家好好庆祝一下。”王国庆示意两个孩子过来吗,一伸手把殷玉磊抱到了自己车前大杠上,王晓慧不用指挥,自己爬到了后座上。


    两个孩子听到王国庆打回来的菜都忍不住开心的叫了起来,没想到除了好吃的鱼还有那香喷喷颤巍巍的红烧肉,殷玉磊觉得自己刚刚垫了一点底儿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的叫了。


    王国庆低头看着殷玉磊一脸馋样,骑着车子哈哈大笑地往家冲:“走了,咱回家了。”


    第30章


    陈淑华两口子带着兴奋的两个孩子回了家,一进家门,王晓慧就窜到了厨房里,圆圆的小脸蛋带着灿烂的笑:“瑶瑶姐,我爸买了红烧肉。”


    “是嘛,那拌米饭吃就更香了。”殷玉瑶把盛好的米饭摆在桌上,压实的满满一饭盒分出五碗米饭来,最大的一碗放在了王国庆的位置上。


    按照殷玉瑶的饭量,她晚上是不想再吃主食的,但是在这个米饭是好东西的年代,她不吃陈淑华两口子就会觉得是她舍不得吃,估计还得互相谦让撕扯一番。所以殷玉瑶不费那个劲了,直接给自己盛上一碗,反正眼前这副身体有些过于瘦弱了,多吃点没问题。


    王国庆将打回来的饭盒递给陈淑华,顺势看了眼餐桌:“嚯,这鱼可真漂亮。”


    “是市里面国营饭店的大厨做的。”王晓慧舔了舔嘴唇:“姐姐让我们尝了一块可好吃了。”


    陈淑华笑道:“那去洗洗手赶紧坐好,我们这就开饭了。”


    王国庆去屋里拿了半瓶白酒和两瓶汽水出来,王晓慧一看到汽水瓶子眼睛都直了,小手不停地去拽殷玉磊的胳膊,兴奋神情溢于言表:“汽水,今天有汽水喝。”


    “汽水?”殷玉磊没喝过,不知道啥味,他想了想问道:“和黄桃罐头里面的汤一样好喝吗?”


    想了想黄桃罐头汤的味道,王晓慧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有些纠结地皱起了小眉头:“我觉得都很好喝。”


    王国庆给自己和陈淑华倒了一小杯白酒,给殷玉瑶和两个孩子倒了汽水。


    带回来的两个菜已经放在盘子里了,两个小孩眼睛亮亮的看着桌子上的饮料和松鼠鱼,就等着大人说开饭了。


    谁承想王国庆先端起了酒杯,很郑重地看着殷玉瑶和殷玉磊说道:“刚才你们陈姨去厂子找我,说想和你们认个干亲,我认真想了一下,同意你陈姨的建议。”


    殷玉磊的眼睛从松鼠鱼挪到了王国庆的脸上,看起来有些发懵。


    “你陈姨想认你们当孩子,除了你母亲的缘故以外,她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姐弟两人。当然,我也很喜欢你们两人,感觉和你们很投缘。如果可以,我和你陈姨希望和你们成为一家人。”


    陈淑华本来就是很感性的人,听了这话眼圈有些发红,她伸手拉住殷玉瑶的手,期待地看着她:“玉瑶,行吗?”


    殷玉瑶心里暖暖的,虽然她这么大了不再需要什么干爸干妈来照顾自己,但是陈阿姨确实让她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她前世从高中就成了孤儿,如果今生可以,她希望多些亲人。


    不过乍然张嘴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殷玉瑶难道腼腆了一下,有些脸红:“干爸,干妈。”


    “哎!”陈淑华一下子就哭了,搂住了殷玉瑶的肩膀,将她揽在了怀里。


    王国庆看着殷玉磊的眼睛,很认真地问:“玉磊,你想不想认我和陈姨当你的干爸和干妈?”


    殷玉磊红着小脸,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也轻轻地叫了一声:“干爸、干妈。”


    “好儿子!”王国庆开心的大笑了几声,伸手拍了拍殷玉磊的小肩膀,然后举起了酒杯:“来来来,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一家人一起喝一口。”


    见陈淑华还在哭,王国庆伸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是喜事。”


    “我知道。”陈淑华抬起头来,擦掉脸上的泪水,欣慰地看着殷玉瑶笑:“我这是高兴的。”


    几个人都举起了手里的杯子,王晓慧左看看右看看,似懂非懂地问道:“爸爸妈妈,以后瑶瑶姐姐和磊磊哥哥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吗?”


    “对,他们就是你的哥哥姐姐了。”陈淑华笑着看自己的女儿:“你高兴不高兴?”


    “当然高兴了,我最喜欢瑶瑶姐姐了,也喜欢磊磊。”王晓慧很敬佩的看着陈淑华:“妈妈你太厉害了,班里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只会往回抱弟弟妹妹,你就不一样了,直接给我领回来了哥哥姐姐。”


    全家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王国庆带头喝一了一口白酒,陈淑华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殷玉瑶尝了尝杯子里的饮料,就是比较古早的橘子汽水的味道,倒是殷玉磊喝了一口饮料,有些惊喜地睁圆了眼睛:“真好喝啊!”


    “来,大家吃菜!”


    王国庆一说吃菜,两个孩子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绕开


    了他们以前最爱的红烧肉,直奔松鼠黄鱼去了,两人一人夹了一大筷子,满足的塞在嘴里。


    鱼做好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殷玉瑶放在了博物馆里,拿出来吃的时候还基本上保持着刚做好的风味。这大厨的手艺确实是一绝,王国庆一尝就忍不住叫好:“不愧是市里面国营饭店的大师傅,这手艺绝了。”


    殷玉瑶中午吃了不少,她直接去夹芹菜吃,陈淑华见状也给她夹了一筷子:“你买回来的鱼,你自己多吃点。”


    “我中午吃了半条了,其实这鱼是别人赔给我的。”殷玉瑶顺口把中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淑华听了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没被那包子烫到吧?”


    “没事,他那包子都举着跑了半天了,也没那么热了。”提起包子,殷玉瑶又想到了那个味:“不过那家做的包子倒是真的好吃的,我看着也不难。干爸、干妈,你们礼拜天去我家呗,我也给你们露一手。”


    王国庆和陈淑华对视了一眼,多少有些犹豫,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怕把殷玉瑶的细粮都吃光了。


    殷玉瑶自然明白这个物资匮乏年代大家对串门这件事的顾虑,当即说道:“你们放心,我和玉磊的口粮都吃不完,而且我知道哪里买到面粉和肉的。到时候我把我好朋友陈秋丽也叫来一起热闹热闹,我高中临毕业那几个月,李翠茹不给我钱和粮票,都是她借给我的。”


    陈淑华听到李翠茹就恨的牙痒痒,又心疼殷玉瑶受的苦,心里对素未谋面的陈秋丽感激不尽。


    王国庆倒是有些担心殷玉瑶买面粉和肉的事,主动说道:“玉瑶,我和你干妈的粮票多,我们还能经常吃食堂肉票有时候也能省下来,你要是缺了就来家里拿,别去黑市买面粉和肉,不安全。”


    殷玉瑶笑眯眯地说道:“干爸您放心就行,我有数的,如果我缺什么我肯定张嘴和你跟干妈说。”


    王国庆点了点头:“这才对,我们虽然是你们干爸干妈,但是现在你们没父母了,我们就和亲爸亲妈一个样的,缺什么少什么就问家里要,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说起来还是我们赚便宜了呢,白得了你们这们一对好儿女。”


    陈淑华接着说道:“我和你干爸回来的路上商量了件事,你和磊磊认我们当干爸干妈,我们也得给你们一个见面礼,不过不是新的,你别嫌弃。”


    殷玉瑶见两人都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啊?”


    “就是借给你骑的那辆自行车。”王国庆抿了口酒,十分自然地说道:“你干妈平时又用不上,放那这个借那个借的可惜了。上个星期你刚送回来就有人来借走了,当时你干妈就说不如直接放你家,不过又怕你拒绝,反而不好意思过来骑了。这回好了,咱是一家人了,这是干爸干妈给你的礼物,可不能拒绝了。”


    殷玉瑶没想到王国庆和陈淑华两口子一张口居然送了这样一个大件给自己,在这个年代自行车真的太珍贵了。多少人家嫁亲闺女都舍不得陪嫁一个自行车呢,而她只认了个干亲,两口子就把难得的自行车给自己了。


    见殷玉瑶沉默了,陈淑华立马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玉瑶玉磊你们尝尝你干爸厂里师傅做的红烧肉怎么样?”


    “对对对,以前也我也买回来过,不过我觉得今天的格外好吃,尤其是配着这白米饭真的太香了。”王国庆用勺子连汁带肉的舀进饭里,汤汁的颜色浸染了米饭,看着更加的有食欲。


    王国庆给殷玉磊和王晓慧看自己的饭:“这样吃才好吃。”


    殷玉磊一看就心动了,也要这么吃,王国庆笑呵呵地帮他舀了两大块肉,又淋上了些汤。殷玉磊将肉和饭拌一拌吃了一大口,瞬间就被这种吃法迷倒了:“还是姐姐说的对,果然咸口的最下饭。”


    王晓慧可没那么给王国庆捧场,她的目光都在松鼠鱼上,一边吃还一边嫌弃殷玉磊背叛了松鼠鱼:“刚才你明明说松鼠鱼拌米饭吃最好吃的。”


    殷玉瑶见干爸干妈已经将自行车这个话题绕了过去,自己也没必要拒绝了。自己每周往返市里和县城,确实需要一辆明面上的自行车。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自己选两块好的手表再送给干爸干妈就好了。


    ***


    邀请干妈一家和陈秋丽周日来自己家吃饭这事殷玉瑶十分上心,为此殷玉瑶还特意去县里几家供销社、副食品商店都转了一圈,虽然里面还是日常那几样夏日的常见菜,但是正巧这周日是副食商店卖肉的日子。


    殷玉瑶的博物馆里肉很多,但是她票更多,能光明正大的买肉,那就没必要非得用博物馆的。自己的存货毕竟有限,未来这几年就靠这些东西解馋呢。


    卖肉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殷玉瑶特意吃了饭就去,结果一到那吓了一跳,买肉的已经排了好长的队了。


    如今百姓买肉一是为了解馋,二是为了肥肉肥膘榨油,毕竟每人每月二两油的份额压根就不够用的。不过殷玉瑶和他们不同,她不愿意要那么多肥肉,七分瘦三分肥的才刚刚好。


    殷玉瑶要的不是抢手肉,所以并不着急,等队伍慢慢变短,轮到她的时候果然最肥的部分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是带着不太多肥肉的通脊。


    殷玉瑶家里两口人,每人每月半斤肉的供应,今天买一斤正好够包煎包子的。工作人员在殷玉瑶的猪肉供应证上面划了一道又扔了回去,直接切了一块通脊往称上一扔正好一斤重。


    拎着肉回家,殷玉瑶先剁了肉馅,一半肉香用黄豆酱炒香,等凉了再和剩下的生肉馅拌在一起,拿泡过葱姜的水一遍遍的将肉馅打上劲儿,又用猪油炸了花椒大料做了料油加在里面。


    等酱油、五香粉、盐都放好以后,殷玉瑶一闻,香味扑鼻,口水都流出来了,闻着咸淡刚刚好。


    趁着其他人还没来,殷玉瑶赶紧把博物馆大师傅做的猪肉冻拿出来一块切碎了放在肉馅里,这样等会包好了一咬一口汤。


    现在夏天热,又没有冰箱,殷玉瑶拌好馅后连盆一起放在装了凉水的盆里,从博物馆奶茶店的冰柜里取了一些冰块加到凉水里。


    殷玉瑶在厨房忙,殷玉磊也没闲着,他在屋里又扫又擦的,把地板擦的锃亮,椅子上一点灰都不见。


    干完了活,殷玉磊去把身上的汗洗干净,跑到厨房找姐姐表功:“姐姐,我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


    殷玉瑶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砰的一声响,吓的殷玉磊一激灵:“姐姐,这是地震了吗?”


    “地震不是这个声儿。”殷玉瑶笑了,转身进厨房给了殷玉磊一碗大米一碗玉米粒,给了他一毛钱和一个干净的布袋子:“去吧。”


    殷玉磊满脸茫然:“去干嘛?”


    “去嘣爆米花。”王晓慧的声音从院门口里传来,姐弟俩转身一看,干妈一家来了。


    王晓慧见殷玉磊手里端着的两碗米,立马眼睛一亮,上前接过一碗米拉着殷玉磊就走:“快走快走,等晚了就得排好久了。”


    王国庆见两个孩子一边跑还得一边护着碗里的米,直接大手一伸把碗接了过来,两个孩子立马像撒了欢的野马一样,朝胡同外面跑去。


    陈淑华回头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以前我家晓慧总抱怨家里没人陪着她玩,这回有磊磊可好了,再不觉得孤单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院外传来陈秋丽的一声尖叫,刚拿出擀面杖的殷玉瑶立马冲了出去。只见陈秋丽站在胡同中间,脚底下是个摔的四分五裂的西瓜,旁边站着一个不停道歉的男人。


    林修竹手里拎着两个网兜心里直抱怨自己倒霉,他不过是替裴云生去拿东西的时候好奇网兜里装的是什


    么礼物,就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结果没想到直接撞到人身上了。他活了二十多岁第一次办这么蠢的事,难道天天被修真缠着所以被他带蠢了?


    殷玉瑶走过去才看到那人是前两天惹事鬼的哥哥,顿时嫌弃的皱起了眉头:“你们哥俩怎么都一个德行?走路的时候都不长眼睛吗?”


    林修竹看着殷玉瑶手里的擀面杖,忍不住想起了当天弟弟被掰着胳膊挨打的模样,下意识一缩脖子:“怎么又是你?我可道歉了啊,不许动手!”


    殷玉瑶隔壁院子里出来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林修竹,这是怎么回事?”


    殷玉瑶回头一看,顿时笑了,原来是这眼熟的冤大头:“你出来的正好,这回帮他赔西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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