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殷玉瑶一个人享八人的柜子,但是她也没往外放太多衣裳,里面换衣的衣物只放了两身老旧的。不一定穿,但是要是谁来翻一下,也不会觉得惹眼。


    脚上棉靴脱下放到一边,这双靴子又厚又重出门的时候穿刚好,但是在屋里穿就不太方便了。她从博物馆里找了双黑色布料普通的布棉鞋在屋里替换,既软和又轻便。


    没有毛巾架,洗漱用品和毛巾暂时都装在脸盆里放在另一张没有烧的炕上,反正她洗漱都是在博物馆里,这个也是摆在外面做样子的。


    从博物馆里拿出来两个暖水瓶,其中一只直接从厨房的直饮机里灌上热水,又拿出个烧水壶来装上一壶纯净水坐在炉子上,等着烧开再灌在另一只暖壶里。


    另外一些日常能用到的东西比如红糖、罐头瓶的咸菜,水果糖之类的,都暂时放在衣柜里空着的格子里。


    殷玉瑶觉得自己伪装还是做的挺全面的。


    在进进出出归置东西的时候,殷玉瑶庆幸自己把玉磊放在干妈家了。自己原本的设想的环境和现在出入还是挺大的,要是玉磊在只怕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忙活了一圈,等殷玉瑶把自己作画的东西都摆在桌上后,有人在外面敲门,她赶紧去开门,只见于燕秀站在外面,一看到殷玉瑶就笑的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玉瑶姐。”


    殷玉瑶见她自己来的,连忙让开门请她进来。


    “你屋烧的真暖和。”于燕秀搓了搓手,伸手在炉子上一边烤火一边笑道:“估摸着你收拾的差不多了,过来找你说说话,等一会咱就去吃饭了。”


    正好水开了,殷玉瑶提着水壶把炕上放着的两个小茶缸倒了些热水转了一圈,把水倒在地上的水桶里,剩下的水灌在暖壶里。


    殷玉瑶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罐子红糖,往其中一个烫过的杯子里舀了一勺,又往里倒上开水沏匀,这才把这一杯递给于燕秀。


    “谢谢玉瑶姐。”于燕秀接过来用手捂着杯子,喜滋滋地说道:“这可是生病的待遇,我来这以后还没喝过红糖水呢。”


    殷玉瑶见她脸上还带着稚气,忍不住问道:“你多大了?”


    “十六了。”于燕秀说道:“去年初中一毕业我就来了,幸好我是八月份来的,要是这会儿来,估计到这就得冻死了。”


    殷玉瑶摸了摸她身上的棉袄,还算厚实,不由地松了口气。


    于燕秀见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道:“不用担心,农场给我们都发了过冬的大棉袄,要不然这个冬天可过不去。”


    “你这么小能适应的了吗?”殷玉瑶眼睛里带着关心,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看你个子都还没长起来呢。”


    “也还行吧。”于燕秀摸了摸辫子,嘻嘻的笑:“我小,大家都挺照顾我的,我也不逞强,能看就干,不能干我也积极反应。在农场也是按劳分配,我劳动的少赚的钱和粮票就少一点,不过相对来说我吃的也少,花费的也不多。反正这一年下来也不用问家里要钱,还能攒两个,挺不错了。”


    于燕秀吸溜了口没那么烫的红糖水,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姐姐,你们画连环画的一定要采风吗?”


    “不采风也能画,但是一切基于自己的想象,可能没那么接地气。”殷玉瑶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于燕秀的旁边:“业内的一些老师评价我技巧是够的,灵气也有,就是见识不足。这部作品挺重要的,所以下来采风非常必要。”


    “其实很多人都挺羡慕你的。”于燕秀年龄小,也没什么心眼:“虽然她们不说,但是我知道。”


    见殷玉瑶笑而不语,她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信啊,是真的。大家都是初中高中毕业


    来的,街道安排不了工作,就必须上山下乡。你同样是高中毕业生,但是有出版社的工作,就是你这次来也是和知青是不一样的,你采风结束想走什么时候都能走,知青不知道得在这片土地上呆多久。”


    殷玉瑶是从后世来的,她知道很多知青是带着激昂的干劲来,也有的是政策原因不得不来。以后有了回城政策也不是都能回的,有的真的就留在了当地一辈子。


    殷玉瑶看着她,转而问道:“燕秀,你才十六岁,怎么没继续读高中啊?”


    “哎,我想读,我妈不让我读了。”于燕秀脸上的笑容没了,多了些惆怅和遗憾,她坐在炕上踢了踢悬空的脚,轻声说道:“我哥要娶对象了,她对象嫌家里人多挤得慌。我妈说家里让我上初中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搁村里小学都上不完,还说上了高中也没什么用,白浪费家里粮食不说,一样要上山下乡,不如这会儿给我哥倒地方。”


    殷玉瑶愣住了,她见于燕秀一副天真开朗的模样,以为她是家里受宠的女孩,所以到这样艰苦的环境还能保持乐观的心态,没想到她在家里并没有得到太多的爱。


    看到殷玉瑶惊愕的眼神,于燕秀反而笑了:“没事的,我觉得挺好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在这里呆的挺舒坦的。我自己干活自己挣钱吃饭,自己养活自己,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在一起说话,不比在家看着新嫂子嫌弃我好多了。”


    殷玉瑶轻声问道:“你还想读书吗?”


    “想啊,我挺喜欢读书的。”于燕秀笑了笑,低头喝了口水:“我在学校就是学习,也不和他们闹,学习成绩一直挺好的,考高中也能考上。其实要是我能读完高中再来就好了,个子能再长高一点,力气也能再大一点,甚至还有机会在农场里当老师。”


    于燕秀知道殷玉瑶对农垦区没那么了解,便多解释了几句:“现在来农垦区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止是我们知青,从机关到连队,还有很多干部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农垦区对他们子女的文化教育还是挺上心的,每个生产队必须都有小学,每个农场都有中学,这些学校的老师都来自高中毕业的知青。”


    “就是不为这个,我也挺想上高中的,学习挺有意思的。”


    “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只要喜欢学习不能在学校学,那就自己学。”殷玉瑶想起原主的高中课本都在自己博物馆里放着,当时不想随意把原主的东西扔了,就都收起来了,做个纪念。不过她现在觉得,课本要是能用起来,比收藏在不见天日地方更有意义。


    “我记得我行李箱里装了两本高一的课本,想着没事的时候翻看来着,回头我找出来借给你。等你学完了,我再给你整后面的。”殷玉瑶看着于燕秀轻声说道:“我在这差不多得呆一两年呢,你就用我的课本学,有不会的问我也行,问咱这的其他知青也行,自己把高中的知识学完。”


    于燕秀眼睛一亮,刚想答应,可是又迟疑了一下:“她们会不会笑我啊?”


    殷玉瑶毫不客气地说道:“学习是自己进步的事,有什么怕人笑的,要是怕闲言碎语还不活了嘛!”


    于燕秀立马把腰板挺了起来,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正聊的起劲,房门敲了两声,接着常乐语推开门进来,看了并排坐在炕上的两个人,说了于燕秀一句:“殷同志刚来,你不让人家歇歇又来闹人家半天。”


    殷玉瑶连忙笑道:“没事,说说话也挺好,是不是要吃饭了?”


    常乐语点了点头:“对,叫你俩一起去食堂。燕秀,你回去拿饭盒,他们都开始穿衣服了。”


    于燕秀立马大口大口的喝着已经温了红糖水,碗底剩下点红糖渣也晃了晃就着水冲了下去,然后把茶缸放到一边,一边穿棉大衣一边和殷玉瑶说:“玉瑶姐,等我回来洗茶缸子,你别动手。”


    “没事,又不费事。”殷玉瑶也下地换鞋穿衣服,把早洗刷好的饭盒抱怀里,跟着常乐语后面。此时各个屋的人都出来了,不过此时天色已经非常昏暗,也没人注意这里,只有常乐语宿舍的人和殷玉瑶打了招呼,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食堂去。


    农场目前就七间食堂,每个宿舍都指定不同的食堂用餐,不过菜都是一样的,大锅菜,每天除了白菜土豆就是土豆白菜的,也就过年前后吃了几顿杀猪菜算是改善伙食了,但是现在过了十五了,又恢复原样了。


    殷玉瑶跟着常乐语身后进了“七号食堂”,进屋往里面一看,屋子最里面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两个超大的盆和一个大笸箩,排队的人从那一直排到门口。


    屋里也不像后世餐桌一样有桌子有椅子,只有一个个的凳子,打了饭的直接找个空凳子坐着就吃,若是不愿意在吃拿着回宿舍也行。不过基本上所有人都是选择在这吃饭的,毕竟一个屋八个人,回去吃饭也得端着饭盒没地方放,再说冬天又因为取暖门窗紧闭的,女孩子房间还好,男知青的屋子多半是有些味道的。而且这大冷天的,回去饭菜可能就冷了,还不如在这吃的痛快。


    殷玉瑶估计都是凳子不放桌子是有原因的,这样安排可能不仅是因为地方有限,主要是为了冬天取暖方便,要是建成大礼堂似的,那得点多少炉子啊。


    殷玉瑶排了两三分钟就快轮到她了,她提前伸头看了一眼,没太多油花的炖白菜和一锅带着些酱油汤色的土豆块,旁边一笸箩大饼子。


    殷玉瑶把筷子拿出来将饭盒递过去:“白菜、土豆,一个饼子。”


    “一个饼子够吗?吃这么少?”食堂大姐接过饭盒,一边盛菜一边报价:“三分钱,一两饭票。”


    满满一大饭盒菜和一个饼子,才要三分钱,别管这个菜好不好吃,但是价格确实便宜。殷玉瑶取出预备的零钱和粮票给她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装钱的木头匣子里。


    饼子直接放在了菜上,殷玉瑶小心翼翼地端着菜,抬头看了看,正好瞧见于燕秀朝她招手还拍了拍旁边的空板凳。


    殷玉瑶赶紧过去,于燕秀伸头看了一眼,见她只买了一个饼子,也问了和打饭大妈一样的话:“就一个饼子吃的饱吗?”


    “这些可能还吃不完呢。”殷玉瑶吃了口白菜,又继续说道:“我中午吃饭晚,下午在火车上还吃了一个挺大的烤地瓜,这才不到五点,现在还不饿呢。”


    白菜里的油不多也没肉,就那么炖的,只是农场人长期干活,口味都习惯重一点来补充盐分,所以味道对于殷玉瑶来说咸了一点。


    土豆也是差不多,但是这里的土豆比往常吃的要更加面一点,夹嘴里一抿都有点像土豆泥的感觉,意外的有些好吃。


    殷玉瑶连吃了几口土豆才夹起饼子咬了一口饼子,这饼子就和以前在村里吃的一样,磨过一遍的玉米面,最粗糙那种,有些剌嗓子,但是比较扛饿。


    殷玉瑶本来就不饿,再加上饼子过于粗糙,她咬了一口便不再吃了,把土豆吃了大半,便盖上了饭盒盖。


    于燕秀和常乐语同时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道:“不吃了?”


    “嗯,来这之前吃的多,这会儿还不饿,留着明天再吃。”殷玉瑶拿着依然挺沉的饭盒,好奇地问道:“早饭一般吃什么啊?”


    “大饼子和玉米面糊糊,咸菜。”常乐语看了眼饭盒里的菜:“还不如这个呢。”


    于燕秀给殷玉瑶出主意:“玉瑶姐,你明天早上不如把这饭盒加点水在炉子上一热,在宿舍吃就得了。要不然装着这半盒菜也没办法打糊糊。”


    这个年代饭都吃不饱自然也没有浪费的概念,于燕秀的话倒帮了她一把。


    吃完饭出来,外面已经黑的看不清脚下的路了,有时候路过的屋里亮着灯才略微好一些。


    回去的路上,常乐语和殷玉瑶说道:“这里黑天早,天亮的也早,我们通常四点半起床,五点半吃饭,六点就开始干活了;中午十一点吃午饭,下午四点收工四点半开饭。书记说你不用按照我们的作息时间来,但是要去食堂吃饭的话得卡着点,晚了是真没饭了。”


    殷玉瑶笑了笑:“我明天六点准时和你们一起走。”


    **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小屋,虽然炕和炉子都烧着,但是外面温度太冷了,这屋子又是土坯的,隔热效果并不算好,殷玉瑶估摸着屋里也就十度左右吧,在屋里得穿着棉袄才行。


    她把饭盒放到了博物馆的食堂里,把自己高一的语文数学课本找了出来,想了想又加上一个笔记本、两支铅笔和一个橡皮,准备一起送给于燕秀。


    屋子里冷,殷玉瑶索性把白纸夹在画夹上来到院子里甜品店,画夹放在外面的桌上,殷玉瑶进去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端出来。


    喝了两口温温的牛奶,殷玉瑶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副画面:苍茫的大地白雪皑皑、松柏已被银色覆盖、一抹残阳给雪白添了一抹红妆……


    牛奶喝完了,只剩下一个挂着白色奶皮的空玻璃杯,脑海里的画面渐渐地出现在了纸上。


    “铃铃铃……”


    闹铃响了起来,殷玉瑶从创作中回过神来,一看表已经十点了。


    殷玉瑶去洗漱以后端了盆温水回屋子准备睡觉,她不是没考虑过在博物馆睡觉,以前也试过两次,可这个博物馆不知道是不是独立空间的问题,在里面睡觉睡不踏实,醒来以后好像并不怎么缓解疲惫,好像没有睡着过一样。


    因此只要不是有什么恶劣到不能忍的环境,她是不打算在博物馆里睡的。


    把火炕和炉子里都填好煤,殷玉瑶又检查了下烟囱,确定密封的严实不会有跑烟的情况,才洗了洗手才脱衣裳上炕。


    火炕从下午就点上了,到这会儿已经七八个小时了,被褥被烘的热热乎乎的,甚至有些烫屁股。


    殷玉瑶又披着被爬起来,把被褥往中间拽了拽,把自己脱下来的棉袄棉裤放在炕头,这样明天早上起来穿衣服都是热乎的。


    这一天从伊春奔波到黑河又到农场,殷玉瑶早就疲惫不堪了。她躺在自己柔软又热乎的被褥里,几乎一沾枕头就打了个哈欠,炉子里的小火苗舔着黑色的煤块,努力将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


    ****


    于燕秀、常乐语一行人从食堂回来,顺便敲了敲殷玉瑶的门,隔着厚厚的门帘子问了一声:“起来了吗?”


    “起来了,进来吧。”于燕秀打开门进来,不过一大早就准备上工了,也没时间聊天,只急匆匆地问道:“饭吃了吗?”


    “吃了。”


    殷玉瑶早上从博物馆里拿出来个小锅,煮了一把挂面,把昨天剩的白菜放进去了,一点都没浪费。至于饼子她实在是吃不下,暂时放在博物馆里了。


    “吃了就好。”小小的于燕秀提起上工是十分积极的,略微一站就要走:“我去刷下饭盒,咱就出发。”


    “等一下。”殷玉瑶把早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说好的课本,还有我额外送你的笔记本和铅笔,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于燕秀一愣,她没想到殷玉瑶真的把课本找出来借给她,还送了文具,一时间有些微微发怔。


    殷玉瑶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送到门口:“快回去放好,我们要上工了!”


    第62章


    殷玉瑶回屋套上长过膝盖的军大衣,下面套上包着小腿的棉靴,帽子手套都戴的严严实实的,又背上了早就装好的背包。包里除了相机以外,还有速写本、铅笔。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基本上都不戴水壶,喝多了上厕所更不方便,容易冻坏。若是真的渴的不行了,就找干净的地方抓一把雪塞嘴里,也能解渴。


    殷玉瑶在常乐语、于燕秀的带领下,一起跟着大部队在宿舍旁边的空地上集合,农场书记拿着点名册分配工作。


    虽然殷玉瑶是采风,但不是光看就行,也得跟着劳动。劳动从表面来看,能知道干这活是浑身哪些肌肉用力了,是什么样的重量,是什么样的状态;往深里说,从灵魂深处更能贴近小说里人物的所思所想。


    现在属于农闲时节,土地上面覆盖着白雪,下面冻了一米多厚,直到每年的四月才开始翻整土地。朝阳农场这这段时间的工作主要就是照顾牲口、家禽、水稻脱粒,然后河道清淤。


    家禽、牲口这些是有专门的人负责,其他人轮流干剩下的活。之前河道清淤油男知青当主力,已经干了不少了,现在剩下的活不多,女知青也一起加入,听书记话里的意思出了正月建设兵团有统一的工作安排。


    殷玉瑶踩着厚厚的雪跟在人群后面,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到沟渠。里面的水早就放空了,淤泥冻的和石头一样硬,殷玉瑶一铁锹下去,淤泥纹丝不动,手里的铁锹差点飞出去。


    在这的知青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问题,他们盯着一个地方一锹锹的往下砍,然后挖出大大的一块来甩到岸边,在岸边干活的知青再把这些成块的淤泥馋到筐里抬到拖拉机上。等天气暖和这些淤泥化开晒开就是很好的肥料。


    殷玉瑶连砍了十几下淤泥都纹丝不动,旁边的一个男知青见状笑着说道:“你还是去田埂上吧,你这样干一上午,等明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岸上的于燕秀也在喊她:“玉瑶姐,和我们一起抬筐吧。”


    殷玉瑶对这冻的梆硬的淤泥确实束手无措,拿铁锹柱着上了堤案。


    站在岸上,殷玉瑶没马上干活,而是往下面看了一眼,像蛇一样蜿蜒的河道里,上百名的知青喊着口号奋力的铲着淤泥,看起来十分壮观。


    她心动一动,把棉手套直接退下来,里面是五指分明的毛线手套,只这几秒钟她就开始觉得手部的温度急速下降。她赶紧打开相机,对着河道拍了一张,又往下走了几步,正好看到一个小伙子龇牙咧嘴的铲下一大块淤泥,立马抓拍了特写。


    一连拍了几张,殷玉瑶又上岸给抬筐的姑娘们拍了照片,哆哆嗦嗦把相机放回包里,两只手往挂在棉手套里一伸,才瞬间觉得暖和过来。


    扯了扯两个手套中间挂在脖子上的绳子,殷玉瑶悄声和于燕秀说:“把手套用绳子连在一起的法子真好,摘下来也不用找地方放,就在脖子上挂着就行。”


    “主要是不容易丢。”于燕秀一边往筐里装淤泥一边说道:“我刚来那年秋天,他们把线手套也拴绳子,我嫌麻烦没弄,没几天就丢了一只,给我哭的啊。后来还是大家伙看我哭的太伤心了,齐心协力帮我找,在半路上给我找到了。”


    殷玉瑶笑了一会觉得手缓过来了,拿着铁锹也开始装筐。她和于燕秀配合的还挺好的两人一起装一起抬,速度也不慢。常乐语把一筐冻淤泥推到拖拉机上,回头看了看她们两个人,轻笑了一声:“小燕秀和殷同志一起干活速度比以前麻利多了哈。”


    于燕秀笑的天真可爱的:“和玉瑶姐说着话就不觉得累了。而且玉瑶姐没有工分还这么努力的干,我就更不好意思不


    卖力气了。”


    殷玉瑶抹了抹冒汗的鼻尖,笑着说道:“我也在农场里吃住啊,干活应该的。”


    干着活,也观察着周围每个人的神态,虽然大家的脸都围巾挡着,但他们的动作、眼神都能充满了干劲,殷玉瑶心里的人物形象也逐渐鲜活起来。


    一直干到中午十点半,终于书记喊了声收工,殷玉瑶将最后一筐抬到拖拉机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怎么样,还行吗?”于燕秀把殷玉瑶的铁锹一起拿起来交回去,过来扶她的胳膊,低声说道:“中午吃完饭有半小时休息时间,我去你屋里帮你揉一揉肩膀后背吧,要不然你可能不到晚上就腰酸背疼了。”


    殷玉瑶立马说道:“我也帮你揉。”


    “不用。”于燕秀笑的可可爱爱的:“我都练出来了,你别看我个子小胳膊细,其实摸着硬邦邦的呢。”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聊着天,于燕秀给她讲自己刚来时候的事:“那时候天虽然不热了,但是阳光还挺足。我一来就赶上割黄豆,手都被黄豆秧子划的都是小口子不说,就腿在裤子里包着,也有被扎破的地方,到晚上躺在炕上是浑身上下哪儿连手都疼,咬着被角不敢哭出声,怕影响别人睡觉。”


    “头一个月好像每天回去哪儿哪儿都是疼的,后来也跟着大家学着互相按一按能好很多。再后来时间长了,就是干再重的活也就是累,身上酸点,但是不会再肌肉疼了。”


    殷玉瑶隔着手套拍了拍于燕秀的帽子,感叹了一声:“小丫头吃了不少苦。”


    “吃苦倒是不怕,吃苦能赚出口粮来就行。我就担心一件事……”于燕秀看着殷玉瑶,眼睛里带着忧愁:“姐,你说我还能长个吗?我这也太矮了,他们都开玩笑叫我小土豆。”


    殷玉瑶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于燕秀:“你有一米五了吗?”


    于燕秀差点哭出来:“现在刚好一米五。”


    “应该还能长吧。”殷玉瑶不确定地说道:“你才十六岁,咋也能再长两年啊。你爸爸妈妈高吗?”


    “都比我高。”于燕秀垂头丧气地说道:“乐语姐说我是从小吃饭就跟不上趟的事。我倒是想跟上趟,可是我哥比我大五岁,他饭量大,我每次没等吃饱饭就被他吃光了,我就一直又小又瘦的。我来东北以后虽然饭菜单调,但是能吃饱饭了,这一年半还长了三公分,要不我连一米五都不到。”


    “那说明还是能继续长的。”殷玉瑶抬头看了看天说道:“马上开春了,开春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人也是一样。”


    于燕秀咬咬牙:“行,等天暖和了我豁出去了,买包饼干,每天晚上吃一块,说不定能管事。”


    殷玉瑶拍了拍她胳膊,没有再说话。


    ***


    殷玉瑶回来先看了看炕和炉子,早上走的时候都压着煤走的,火苗不旺,但是一直燃烧着。因为一会吃完饭要回炕上躺一会,殷玉瑶往灶坑里塞了几根大点的木头,才洗了洗手拿起桌上的空饭盒。


    刚要走,殷玉瑶又转回来了,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辣椒油往饭盒舀了一勺,一会打了菜拌着菜吃,能增点滋味。


    中午的饭和昨晚差不太多,只不过是白菜换成了酸菜,土豆还是土豆。


    酸菜在不放肉的情况下不比白菜好吃多少,只是开胃一点,幸好殷玉瑶提前装了辣椒油,拌在菜里提味不少。不过菜容易吃进去,这大饼子殷玉瑶是真不爱,她照常打了一个,不过这回是真饿了,把这一个饼子就着菜都吃下去了。


    和昨晚还有闲聊的不同,干了一上午活知青们吃饭一个个狼吞虎咽得,有的男知青吃完一盒又去打一盒,一人就能吃五六个饼子。殷玉瑶看的目瞪口呆的,这才知道为啥大家都说来晚了可能没饭,就这些人多少饭都能给吃干净了。


    吃了饭回宿舍,于燕秀还真的来了,给殷玉瑶都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这才多大的事啊,中午好不容易能睡半个小时,你回去歇歇吧。”


    “我躺那也睡不着,她们还嫌我乱动。”于燕秀毫不见外,拍了拍炕:“玉瑶姐,一会你趴着眯眼睛睡就行,我帮你按,你能舒坦舒坦,我坐着也比躺着得劲。”


    殷玉瑶犹豫了下,说道:“那等晚上我给你按。”


    于燕秀笑嘻嘻地说道:“不用了,晚上我看书,玉瑶姐借我课本我可得好好学习。你快躺上来吧,一会儿就到点了。”


    殷玉瑶吃了饭确实觉得身上开始往出泛酸来了。她从柜子里拽出个枕头趴在热乎乎的炕上,于燕秀也脱了鞋上去,先帮她放松胳膊,又帮她揉背,又帮她捏腿。


    炕烘烤着肚皮,再加上小腿被捏的舒舒服服的,殷玉瑶的困劲儿上来了,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才醒,还是因为殷玉瑶白天没铺褥子直接趴在了炕上,炕烧的太热把她烫醒了。


    看了眼时间,殷玉瑶无奈地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这个点于燕秀她们已经走了一个来小时了。


    从炕上下来,殷玉瑶消了消汗又穿上大衣准备去河道继续干活。半路上一个,一个笔挺的身影闯入殷玉瑶的视线里,他一转头正好看到了殷玉瑶,连忙喊了她一声:“同志你好,我想问件事。”


    殷玉瑶看着他身上的军大衣,上面是带肩章的,和他们平时穿的不一样。殷玉瑶想起书记说的这里的所有农场都属于建设兵团,估计这是建设兵团的军人。


    那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手上只带了一双皮手套,头上带了个棉军帽,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保暖措施。他走到殷玉瑶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同志你好,我是部队过来的,我叫晏明熙,请问农场的书书记在哪里?”


    “晏明熙。”殷玉瑶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对于个男人又是军人来说,他的五官过于精致了,但是眼神里的凌厉给他增添了气势。


    “书记在沟渠那边。”殷玉瑶往远处一指,继续说道:“我正要过去,你跟我一起去吧。”


    “多谢同志。”晏明熙跟了上来,顺口问道:“同志,怎么称呼你?”


    “我叫殷玉瑶。”


    第63章


    两人互相说了名字后也没闲聊,一前一后往沟渠的方向去。


    到了地方,只见到处都是干活的人,殷玉瑶刚来一天对这里也没这么熟,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书记在哪儿。便随手抓了一个知青问道:“马书记在哪儿?这边有部队上的同志找他。”


    这里的农场都属于建设兵团,有部队上的人过来都是正事,谁也不敢耽误。知青立马把手里的铁锹放到一边,往东边一指:“书记应该在那里,我带你们过去。”


    殷玉瑶迟疑了一下,和晏明熙说道:“晏同志,那就让这位同志带你过去了,我也该工作了。”


    “好的。”晏明熙一颔首:“多谢你刚才带路。”


    殷玉瑶微微一点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循着记忆找到上午干活的位置,正好看到于燕秀正费力的挪动一筐冻淤泥。


    殷玉瑶快步上前搭了一把手,两人合力将淤泥递到拖拉机上,拖拉机上师傅把这一筐淤泥拽上来,突突突的拉走了,他要把淤泥卸到专门的晾晒厂去,等开春这些淤泥晒干了简单处理一下就是很好的农家肥料。


    “你怎么没叫我起床啊?”殷玉瑶小声地问于燕秀。


    于燕秀一边铲着淤泥一边低声说道:“你刚来乍一干重活适应不了的,我们刚来那会儿也是先给了半个月的适应时间才跟老知青干一样的活。再说我看你睡的那么香,轻轻推了你两下你没醒,我又想着你不挣工分的,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起来呗,就没再继续叫你。”


    殷玉瑶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于燕秀是好心,便不再多说,从旁边拿起个铁锹,跟着闷头干了起来。


    东北晚上天黑的早,四点来钟天色就暗了下来,殷玉瑶感觉自己也就干了一个多小时,旁边队长就喊收工了。


    等知青们交上铁锹,排队准备回宿舍的时候,马国魁过来了,说晚上吃完了饭略微等一等,先别走,要在食堂开会。


    殷玉瑶一听就好奇了,七个食堂


    呢,怎么开会啊?


    于燕秀听到殷玉瑶的问题,悄悄笑了笑:“一个食堂一个食堂的开。”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食堂,下一秒于燕秀就哀嚎了一声,殷玉瑶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于燕秀的五官都痛苦的皱在了一起:“今晚主食是高粱米饭。”


    殷玉瑶想起于燕秀吃大饼子都香喷喷的模样,顿时震惊了:“高粱米饭不好吃吗?难道比大饼子还难吃吗?”


    于燕秀两眼发直,看起来欲哭无泪:“大饼子和高粱米饭比起来都是人间美味。”


    殷玉瑶:“…………”


    要不我还是不吃饭得了。


    显然不喜欢吃高粱米饭的不止于燕秀一人,甚至有胆子大的知青和食堂大妈抱怨了一句:“好歹出了正月再吃高粱米饭啊,这还过年呢。”


    “过了十五就过完年了。”食堂大妈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伸手抢过最前面小伙子的饭盆,一勺下去半盆高粱米饭,然后上面给他堆满了白菜炖土豆和炖酸菜,又继续说道:“你们要是想出了正月再吃高粱米饭也行,咱就再吃十天饼子,下个月可以吃一个月的高粱米饭。”


    “别别别!”大家连忙摆手,七嘴八舌地说道:“虽然大饼子也不好吃,但是比高粱米饭强多了。还是大饼子和高粱米饭穿插着来吧,免得喉咙被剌的说不出话来。”


    “这年怎么过的这么快啊?我想念大年三十的饺子和初一的白米饭,那肉头头的白米饭可真香啊,我空口就能吃五碗!我嘴里还泛着大米饭的香味呢,怎么就要吃高粱米饭了?”


    “别说了,再说大米饭更吃不下去这个了。”


    大妈听了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们每人要是少吃两碗说不定还能多吃一顿米饭。还能反正每年自留的大米就那些,你们愿意吃也可以连着吃完,吃完了一年就没别的念想了。”


    “哎呀呀,这还没出正月又想过年了。”


    “我也想年前的杀猪菜了。”


    “你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妈一边打饭一边说道:“早二三十年我们来垦荒的时候,吃的没有喝的没有睡的地方也没有,窝头冻成硬疙瘩也得啃,不吃连这都没的吃,不照样开荒地盖房子挖井,有了今天一片片农场。不说远了,就十来年前,那几年自然灾害,我们连树皮都吃,当时整个农场有几个没有浮肿病的,照样完成当年的交粮任务和大豆出口任务。你看看你们……”


    大妈嫌弃地摇了摇头:“吃饱多好的事,挑什么挑。”


    大妈一番话让知青们消停不少,刚才说吃大米饭的立马把话接了过来:“陈大妈我们就是贫贫嘴,其实没嫌这高粱米饭,就像您说的,能吃饱就比饿着强。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


    大妈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嘴上虽然嫌弃但是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倒让吃高粱米饭的沉重散了不少。


    到了殷玉瑶这里,她实在是不想浪费粮食,坚决地拒绝了陈大妈伸过来的高粱米的大勺子:“我就吃菜,不吃饭。”


    “不吃你可扛不住!”陈大妈脸色发沉:“高粱米不好吃但是起码能填饱肚子,你要是因为不吃饭饿出毛病来我可不给你煮病号饭吃啊。”


    “肯定不会饿坏的。”殷玉瑶立马保证:“我中午吃的多,这会儿还不饿呢,我也是不想浪费粮食。”


    大妈看了看她,觉得眼生,想了想又说道:“高粱米饭不要饭票的。”


    殷玉瑶心里一暖,连忙道了谢,再三保证自己真是不饿。


    大妈见状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不过装菜的时候往里多加了不少土豆,生怕她真把自己饿出好歹来。


    “两份菜两分钱。”


    殷玉瑶放下钱抱着饭盒赶紧溜到空位置坐下,旁边于燕秀正一边苦着脸一把用勺子往嘴里塞饭,见殷玉瑶连饭都不打,敬佩地说道:“姐,你比我还挑食。”


    殷玉瑶讪笑道:“我下午又没怎么干活,少吃点不碍事。”


    “我也想少吃点。”于燕秀叹了口气:“可是我做不到啊,因为我真饿啊。”


    两人嘀嘀咕咕说这话,常乐语过来看了眼殷玉瑶的饭盒,轻轻地笑了笑:“吃不惯?”


    “还好。”殷玉瑶夹了块土豆塞进嘴里:“我以前饭量就不大,吃菜也就吃饱了。”


    “小常,这是新来的知青啊?”一个男知青坐在了常乐语旁边,和殷玉瑶面对面坐着,一边扒拉饭一边打了声招呼:“我叫陈大丰,你叫啥啊?”


    殷玉瑶有些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示意他转过去:“面对面吃饭怪难为情的。”


    “这不说话方便嘛。”陈大丰笑了几声,示意她看屋里其他人:“大家都挪着板凳坐,聊着天吃饭才有意思。”


    殷玉瑶看着他张着大嘴乱喷饭的模样,手疾眼快拿饭盒盖把自己的菜盖住,然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端着饭盒也往后一转,正好和另外几个女知青面对面。


    那几个知青都瞧见了这场热闹,和殷玉瑶相视一笑。


    于燕秀见状也果断的一转身,把后背留给了陈大丰。


    陈大丰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懵逼地看向常乐语:“小常,她们咋都不理我了?”


    常乐语朝他翻了个白眼,端着饭盒也换了个地方。


    另一个小伙子过来,笑着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轻声嘲笑他:“你这行啊,一张嘴得罪一批人,你刚才说啥了?”


    “我也没说啥啊。”陈大丰一边纳闷的自言自语,一边还不忘往嘴里扒拉饭:“王民,你说她们咋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王民指了指他身上沾着的饭粒,嫌弃的啧啧了两声:“那肯定是觉得你埋汰,你看你这吃相,哪个女知青愿意搭理你的。”


    赵大丰毫不在意地把粘在身上的饭粒拿下来塞在嘴里,眼睛看向常乐语的方向:“小常就挺好的啊,我和她说话她都搭理我。”


    王民朝常乐语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不屑地撇了赵大丰一眼:“那是小常人好,你还真觉得自己不孬呢。”


    知青们吃饭快,再加上这高粱米饭越细嚼慢咽越难吃,男知青干脆都就着菜一起呼噜呼噜咽进去了,就连女知青也不愿意多嚼几口,还好这白菜土豆炖的不难吃,吃的还算没那么痛苦。


    不到二十分钟,食堂里的人差不多都吃完饭了,往常时候都借着天还没全黑赶紧回去烧水洗漱。不过今天要开会,都坐在这聊天等马书记。


    好在也就等了十几分钟,马书记就进来了,连着讲了半个多小时,他也饿了,一进来就先问打饭的大姐:“还有饭吗?给我打一盆。”


    打饭的大姐低头从下面拿出来一个洗干净的饭盆,连饭带菜盛的满满当当的,喊了一声:“六分钱。”


    马书记拿着饭盆找了个空地坐下先吃了几口才说道:“部队今天来人了,通知我们从明天开始一年一度的全民大练兵,还有野营拉练,等春种以后建设兵团要实战军演,我们在里面也有任务。”


    赵大丰一听连忙举手问道:“那河道还清不清了?”


    “已经清的差不多了,今年的清淤工作就结束。”马书记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明天早上你们可以稍微晚点起,八点钟准时到操场集合就行。”


    常乐语好奇地问道:“咱们这次练兵还是陈班长他们带我们训练吗?”


    “不是。”马书记说道:“这次部队给派了新的教官,你别看人家年轻,人家可是营长级别了,实打实的有真本事的,你们到时候可得铆足了劲好好训练。黑河这么多农场,咱到时候可得拔个头筹回来。”


    “营长?还是年轻人?”常乐语想起自己下去和马书记汇报


    事情的时候来的那个军人,忍不住问道:“难道今天下去来的晏明熙就是营长?”


    马书记看了常乐语一眼,笑了一声:“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他这姓氏太少,我一下子没记住。就是他。”


    “晏明熙?你瞅人家这名就和过去书上的名儿似的。”陈大丰撞了下旁边的王民:“咱们的名字和人家一比,咋听着那么普通呢。”


    王民嗤笑了一声:“主要是你普通,有好名也配不上。”


    陈大丰一听立马就不服了:“难道那个晏明熙就配的上那么好听的名?”


    “我今天也瞅见他了,也就二十出头的年龄,长的一表人才的。”王民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希望是个真有本事的,可别来个绣花枕头耽误时间。”


    ****


    军区宿舍,裴云圣正在往茶杯里倒水,同住一个宿舍的晏明熙回来了,一进来就赶紧关上门脱了大衣散散身上的寒气:“这东北真是冷啊,我出去这一趟手脚都冻的发麻。”


    “你太爱俏了,还带着皮手套出去。”裴云圣起身给晏明熙也倒了杯水,提醒他道:“军棉靴、厚手套、狗皮帽子,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晏明熙揉着有些发红的耳朵,问裴云圣:“你定下来和冯玉郴去红旗农场了?不考虑和我搭档吗?”


    “咱俩那么熟了,再搭档没什么新意。”裴云圣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冯玉郴那我也没松口,和他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是那边的训练计划挺吸引我的。我打算一会找他聊聊,若是没太大问题就去红旗农场。对了,你今天到朝阳农场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和他们马书记聊了聊,从明天开始组班组连开始训练。等训练结束后抽出最好的六个班参加拉练,拉练结束再从里面抽调人参加军演。”晏明熙喝了口热水,倒是想一件事来:“不过朝阳农场有个去采风的女连环画家。马书记的意思是不给她编在队列里,她若是想训练就跟着训练,如果她要创作就让她回屋去创作,毕竟她的连环画创作也是有时间要求的,不能拿她当农场的知青一样要求。”


    “这样啊……”裴云圣一只手握着茶杯,手指情不自禁地敲了敲杯子,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记得殷玉瑶说要去东北采风,东北那么大,他不知道有多少来采风的连环画家过来,他也从没想过在东北和殷玉瑶偶遇。不过既然眼下自己参加任务的农垦区正好有一个采风的画家,自己若是不去碰面瞧一瞧,总觉得有些遗憾。


    “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朝阳农场。”


    “啊?”晏明熙茫然地看着裴云圣放下水杯往出走的身影,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干嘛去?”


    裴云圣走到门口一伸手把衣架上的大衣拿了下来,转头瞥了他一眼:“和上头说一声,我和你一组,明天一起去朝阳农场。”


    晏明熙眼睁睁地看着门关上,满脸的懵逼:“不是,你不是说和我太熟了搭档没新意吗?”


    裴云圣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回来:“现在有了。”


    晏明熙:“???”


    第64章


    殷玉瑶回宿舍后把《北大荒的知青们》这本书拿出来,翻到知青们军训拉练和演习的章节仔细阅读起来。拉练和演习农场的知青最多一年一次,有时候抽调到别的农场可能也得三五年才轮到。既然赶上了,那她正好把这部分先完成采风,然后再创作。


    早上八点集合,对于知青们来说就像后世的学生休周末一样开心,这意味着她们可以睡个懒觉,不用早早的起床了(虽然年后才上了一天的工)。


    殷玉瑶也是如此,倒不是睡懒觉的事,实在是昨天干了大半天的活,今天起来腿也疼胳膊也疼,一走路赶紧腰酸背疼,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好地方。今天有一天的训练,殷玉瑶不想去食堂了,直接在博物馆里吃了两个牛肉包子,吃了一大碗豆腐脑,浑身热乎乎的才从出来。


    此时已经七点了,窗户外面忽然热闹起来,殷玉瑶穿好衣服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常乐语正指挥两个男知青往隔壁屋子搬煤。


    见殷玉瑶出来,常乐语笑着打了声招呼:“殷同志醒了?你直接去食堂吃饭就行,我们这还有活要忙。”


    “我今天起的早,泡了些自己带的干粮吃了。”殷玉瑶看着隔壁的烟囱冒出烟来,好奇地问了一句:“又来新知青了?”


    “不是。”常乐语笑吟吟地说道:“这次来了两位营长给我们军训,为了训练方便,他们决定我们吃住在一起。书记安排他们在这屋住,等他们屋里烧热乎了,回头你屋里也能更暖和一些。”


    常乐语屋里的一个女知青沈春梅出来也看了会儿热闹,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们怎么不住在部队家属区,离这也就十来分钟,不比在这方便。”


    殷玉瑶顺口问了一句:“部队家属区在哪儿啊?”


    “就在那一片。”沈春梅往东边一指,殷玉瑶顺着她手指头往东头瞧了瞧,确实隐隐约约看到一片平房,看样子比农场的房子还多,距离确实不远。


    “部队家属区再往东边就是驻扎在这里的部队了,军人职工干部都住在那边,还有学校,可热闹了。”沈春梅兴致勃勃地介绍道:“那边挺多老师都是从知青里选的。”


    殷玉瑶点了点头,这事倒是听于燕秀说过。


    沈春梅继续说道:“以前军训都是那边部队直接派几名军官过来练一练,他们家就住在家属区,所以每天早上过来晚上回去的。昨天马书记说这次来的是年级轻轻的营长,听那意思不是旁边部队出来的。”


    “是从北京来的。”常乐语眼睛带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我今天早上去和马书记汇报工作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正好马书记要让人给两位营长收拾宿舍,我就自告奋勇把这工作给接了。”


    沈春梅看着常乐语满脸是笑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干别的活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开心,怎么和吃了肉包子似的?”


    刚吃了肉包子的殷玉瑶心虚地闭上嘴,决定一会儿回去再刷一遍牙,免得别人闻出肉味来。


    常乐语似笑非笑地嗔了沈春梅一眼,轻飘飘地说道:“我干什么工作都开心。”


    “小常,炉子点好了,烟也散的差不多了。”两个男知青从屋里出来,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搓手上的炉灰,顺口问道:“煤和柴火都拉来了堆好了,两个炕和炉子也都点的旺旺的,这回儿没我们的事了吧?我们还要赶紧去吃饭呢。”


    “吃吧吃吧,晚吃一会儿看让你们抱怨的。”常乐语骂了一句,然后又笑了起来:“谢谢你们啊。”


    “还真是勤快。”沈春梅忽然大声和殷玉瑶说道:“殷同志,你来那会儿也没人那么积极的给你屋里堆上煤和柴火。”


    殷玉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话题怎么到了自己身上,便低头紧了紧衣服领子笑道:“不一样,我是来添麻烦的,农场给我安排住处就帮了我很大忙了,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沈春梅听了也不恼,反而朝她笑了笑,又冲常乐语扬了扬下巴转身回屋了。


    殷玉瑶没想到自己出来看个热闹还能瞧见两个知青闹小矛盾,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嘴,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于燕秀出来了,见到殷玉瑶立马热络得过来说话:“玉瑶姐,你胳膊腿感觉怎么样?身上疼不疼。”


    “确实不太舒服。”殷玉瑶拍了拍厚厚的军大衣,笑了笑:“不过还行,能忍。”


    “外面怪冷的,对了玉瑶姐,我有道题想问你,进屋说。”于燕秀挽着殷玉瑶的胳膊轻轻地往回推了一下,殷玉瑶推开门,把她领了进来。


    于燕秀关好门,悄声和殷玉瑶说道:“前几天沈春梅和常乐语就有些闹别扭,昨晚晚上不知道怎么


    了,还吵起来两句,然后沈春梅说话就阴阳怪气的了。”


    殷玉瑶笑了笑,前世住校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么多人住在一个屋里难免会有小摩擦的,很正常。等以后分开了,再想起这些事反而觉得挺有趣的。”


    “会有趣吗?”于燕秀皱了皱小鼻子,有些担忧地说道:“我还挺怕她们吵架的,一生气我都不敢在宿舍里大声笑了。”


    “不是你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这功夫好好读书。”殷玉瑶问她:“我借给你的课本你看了吗?”


    “看了。”于燕秀立马来了兴致,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给殷玉瑶看:“我昨天读了三遍语文第一篇课文,还自学了数学,这是我做的书上的练习题。”


    殷玉瑶接过笔记本来看了看,只见上面的铅笔字迹十分娟秀,一点也不像于燕秀本身的孩子气。笔记主要是写的数学定义和公式,还把上面的例题给抄了一遍。


    于燕秀指着例题有些骄傲地说道:“我抄了题自己做对的。”


    殷玉瑶笑着把笔记本还给她:“你还挺有灵气的,好好学,以后这些都会有用的。”


    “即使没用我也愿意学,要不然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回来吃饭睡觉的,感觉脑子都浑浑噩噩像锈住了一样。”于燕秀得到殷玉瑶的首肯十分开心,她把笔记本放在口袋里,顺口问了一句:“姐,咱该吃饭去了,一起去呗?”


    “我不去了,我早上开水泡的干粮对付了两口。”殷玉瑶看了眼表说道:“已经七点二十了,你赶紧去吃饭吧,一会儿一起去操场。”


    门打开刚要关上,于燕秀忽然退了回来,压低声音和殷玉瑶说道:“玉瑶姐,那两个给我们军训的营长来了。”


    殷玉瑶昨天已经在路上见过晏明熙了,悄声笑了笑:“我昨天在路上碰到了。”


    于燕秀捂着嘴笑道:“怪不得乐语姐干活还这么开心,原来是给这么好看的营长布置屋子。回头等春梅姐见了这两位营长的长相,估计还得阴阳怪气乐语姐两天。”


    “又说闲话。”殷玉瑶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提醒她:“你还吃不吃饭了?”


    “吃吃吃!”于燕秀捂着嘴笑着一溜烟跑出了屋子。


    ***


    七点五十,队列整齐集合在操场,退伍士兵在最前方,后面左侧四列是男知青,右侧四列是女知青,似乎是早就排好的队形。殷玉瑶左右看了看,自己找了最后一排的最边上站好了。


    北风呼呼的吹,殷玉瑶刚想把领子外面的围巾再系紧一点,就听前面的人细细私语:“来了来了。”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只有殷玉瑶缩在最后一排右整理了下围巾,对于即将给他们军训的教官一点兴趣都没有。以她大学军训的经验,再好看的教官训起人来都是黑面示人。


    “全体都有,向右看齐,向前看!”


    肃穆又嘹亮的口令响起,知青们自觉的整好队,就听昨天刚见过的晏明熙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的从前方传来:“向阳农场从今天起组班、组排、组连、组营,非军籍但是按照军事化管理军事化训练,大家有问题没有?”


    “没有!”


    “很好!”


    晏明熙满意地环视了一眼,手里拿起一本名册说道:“每个宿舍为一班,宿舍长为班长。三个班为一排,三个排为一连,三个连为一营,我们农场退伍士兵和知青共有六百四十三人,分为一二两营。排长、连长暂时不认命,在训练中选拔。”


    殷玉瑶左右看了看,这里面就自己一个宿舍,这班要怎么算啊?


    就在这时,就听晏明熙继续说道:“听马书记说,咱们农场有一位来采风的女画家,麻烦请出列。”


    殷玉瑶听到自己被点名,按照前世军训的记忆,以标准的姿势出列跑步到了最前面,然后她有些迟疑地站住了。


    晏明熙旁边站着的是裴云圣?


    裴云圣也看向殷玉瑶,当着知青的面他没什么表情,但是四目相对,殷玉瑶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带着笑一般。


    昨天殷玉瑶用围巾把脸裹的严严实实的,今天由于要军训的原因,和其他人一样,把围巾系在了脖子上,把脸露了出来。晏明熙没认出她来,还问了一句:“这位画家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殷玉瑶的目光从裴云圣的脸上挪了下来,看了眼晏明熙:“报告营长,我叫殷玉瑶。”


    晏明熙愣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殷玉瑶,直到看到她灵动的双眼才想起来,这就是昨天给自己带路的女知青。


    晏明熙轻微一咳,有些羞赧,昨天刚介绍了姓名,今天就没认出人家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殷玉瑶同志,你的情况马书记和我们说了,你不入班,但是如果有工作需要你可以跟着我们训练,训练时间由你自己决定,只要在训练时不违反纪律就可以。”


    晏明熙觉得自己没认出人家挺难为情的,主动邀请道:“一会儿我分好排、连和营,你跟着……”


    “你就跟我的营训练吧。”裴云圣飞快地把剩下半句话说出来。


    晏明熙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裴云圣一眼。他让殷玉瑶在自己营里,也不过是因为提前认识了一天,想着以后若是殷玉瑶采到了足够素材不需要再训练的话和自己好张口。既然裴云圣已经说了去他营里,自己也就不必再多嘴了。


    朝殷玉瑶点了点头,晏明熙示意她归队,又朗声说道:“现在我们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营营长晏明熙。”


    “我是二营营长裴云圣,从今天起由我们二人给你们进行军事训练!”


    第65章


    别看晏明熙和裴云圣年纪轻,但是训练士兵是真的有一套。兵团的农场都是有驻守边疆的职责,因此两人真把他们当新兵一样练,严厉到苛责。


    殷玉瑶本来觉得自己体质还可以的,自己来这半年把原身饿瘦的那点虚弱早就补回来了,再加上这具身体之前常年走路的好底子,自己在县里住的时候每天都会出去跑步,平时在院子里也会练练拳,还是有些肌肉的。


    可是这次训练殷玉瑶才知道自己错了,她甚至说不出是当初上大学时候在酷热的夏天军训痛苦还是如今穿着几斤沉的衣服在寒风中跑步痛苦。再加上昨天干活的肌肉酸痛,一天下来感觉人都虚脱了。


    训练依然是在四点钟结束,但是和往常不一样,各班跑步回宿舍拿饭盆、饭盒一类的餐具,再跑步回来集合集体去吃饭。


    殷玉瑶回到宿舍实在是不想动了,她也不想吃饭了,不是不饿,是感觉真的没力气坐在食堂里唱军歌然后再排队打饭。她回来以后勉强撑着把炉子添上煤,把火炕的灶坑里塞满了木头。然后去博物馆里简单的洗了手和脸,把泡脚桶拿出来倒上热气腾腾的水,将脚和小腿都浸在里面,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厚棉靴里面垫着厚厚的羊毛鞋垫,这一天在外面确实不冷,但是实在是磨脚。殷玉瑶的脚底都是出血泡了,不知道其他知青的脚底也是不是如此,她稍微一碰就觉得疼的不得了。


    泡了二十分钟,身上微微出汗了,殷玉瑶擦干净脚上的水,穿着室内的棉鞋一瘸一拐地从博物馆里出来。


    要是按照她的性格出了汗必须要洗澡的,但是现在她连去博物馆里吃饭的力气都没有,更不想空腹冲澡,万一晕博物馆里,真是没人能救她了。


    殷玉瑶瘫在热热乎乎的炕上,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想处理下脚上的血泡,又懒得动弹,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殷玉瑶从炕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看了眼窗外,虽然厚厚的塑料布隔着,但是也能看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殷玉瑶把放在一边的军大衣披在身上,将光着的脚


    塞在棉鞋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拽开了房门。


    原本以为站在门外的是最近和她正热乎的于燕秀,可是当她把房门打开,才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比她将近高了一头。


    屋外已经很黑了,门口光线也不足,她第一眼竟然没看清脸,就在她眯着眼微微往后仰头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了进来:“刚睡醒别吹了风,赶紧进屋。”


    听到熟悉的声音,殷玉瑶才反应过来,打了哈欠又走了回来:“二营长,你怎么来了。”


    “看你没去食堂吃饭,怎么军训一天就受不了了?”裴云圣反手把房门关上,将手里的一个饭缸子递了过:“训练完了空腹可不行,再怎么累也得吃点东西。”


    殷玉瑶睡觉之前就又累又饿了,此时闻到香味肚子直接咕咕叫了起来,她接过饭缸往里一看,里面居然装着面条。


    “这难道是病号饭?”殷玉瑶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我刚才就是太累了,没病。”


    “你想多了,没医生的诊断还想吃病号饭,美得你吧。”裴云圣看了眼她乱糟糟的头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这是我自己带来的面条,刚才在我屋里的炉子上煮的。不过这里没有我们在上海吃的那些美味面卤,我就往里面给你加了点酱油和醋。”


    殷玉瑶拿起饭缸里的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面条就是普通的挂面,加上普通的酱油和醋,但是此时在风寒凌冽的东北屋里喝着热乎乎的面条汤,感觉滋味不亚于当初在上海吃蟹黄面。


    “真好吃啊。”殷玉瑶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抽空给裴云圣竖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这味道真的绝了。”


    裴云圣闻言轻笑了一声:“就一碗面条,被你夸出花来了,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一大缸子面条,殷玉瑶连汤带面都吃了,整个人才彻底精神过来。


    “谢谢啊。”殷玉瑶晃了晃空空的饭缸,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谢谢你请我吃饭。”


    “这就算请你吃饭了?”裴云圣坐在对面冰凉的炕沿上,笑着调侃道:“你请我的都是大餐,我这也太寒酸了点。”


    “你这怎么是寒酸呢?”殷玉瑶摇着头说道:“人家雪中送炭,你这大晚上送面,意义是一样的,都非常珍贵。”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殷玉瑶好奇地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怎么来东北了。”


    “就是为了这次建设兵团的总练兵、拉练和演习任务。”裴云圣看着殷玉瑶,抿了抿嘴笑了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殷玉瑶想起早上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我今天一跑过去看到你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明明上次是在上海见到,怎么突然出现在东北了,这也太巧了吧。”


    “我们俩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巧遇到了。”裴云圣掰着手指头和殷玉瑶细算:“第一次碰到是在山北省城,第二次是在你们家胡同里,第三次是在火车上,第四次是在上海的商场里,第五次就是这回了。”


    裴云圣看着殷玉瑶,微微笑着:“还真是有缘分啊。”


    “还真是。”殷玉瑶右拳头砸在左手手掌里,脸上挂着熟人重逢的开心。毕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弟弟都暂时寄放在干妈家,每天也就于燕秀过来多说几句话,但心里对这里还是到陌生地方的惶恐感。


    虽然裴云圣是男生,但是两人在火车上有一天师徒的情谊,在上海也见了好几次,在异地他乡遇到立马就归到了熟人行列,立马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聊起在上海的事,殷玉瑶忽然想起自己新鲜出炉的驾驶证还没给裴云圣看,立马脱下鞋往炕柜的方向爬过去:“对了,我忘了给你看我的驾驶证了。”


    裴云圣听了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脚底处,脸上的笑立马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


    殷玉瑶把炕柜的门打开,从里面取出自己放重要物品的小包,把藏在最里面口袋的驾驶证拿出来,献宝似的递给裴云圣:“你看看,我的驾驶证。”


    裴云圣起身走过来接过驾驶证,不过他没打开,而是看向了她的脚:“你脚底起血泡了。”


    殷玉瑶这才想起自己在博物馆泡脚时候看到的血泡,当时太累了想着休息一会儿再说,没想到出了博物馆就睡着了。


    她跪坐在炕上把脚底朝上,自己低头看了看。


    浸泡过的血泡更加显眼,红的发黑了,她伸手碰了一下,疼的厉害。


    “你这血泡得处理掉,要不明天在训练的时候磨破了更麻烦,你等我一下,别锁门。”裴云圣把驾驶证放到炕上,自己披上大衣往外走。


    若是平时,这血泡可以等它自己慢慢吸收。但是眼下正是军训的时候,如果等吸收就太久了。不如早点扎破,将血放出来再消毒,好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这事说的容易,可是让殷玉瑶自己动手,她还真下不去那个手啊,她不敢戳啊。


    隔壁房间,晏明熙正在用毛巾擦头发,听到门响立马转头看过去,只见裴云圣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你上哪儿去了?”晏明熙随手把湿毛巾扔在脸盆里,一边倒热水准备洗毛巾一边看着翻箱倒柜的裴云圣:“我刚才洗了澡回来就没看到你了,你这是要找啥?”


    “药箱。”裴云圣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箱来,急匆匆地又往外走,晏明熙茫然地看着他:“谁受伤了?你要去哪儿?”


    裴云圣又回来了,不过他没回答晏明熙的问题,而是把自己的脸盆从脸盆架上拿了下去,直接把脸盆架也拿走了。


    晏明熙:“???”


    你这是要搬家啊?


    看着这明显有问题的举动,晏明熙毛巾也不洗了,抓起帽子戴在脑袋上就追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裴云圣进了隔壁房间。


    “大晚上的去女生屋里不好吧?”


    外面风裹着雪吹过来,晏明熙打了个哆嗦赶紧钻回屋里,纳闷地抱着胳膊直琢磨:隔壁住的是好像就是那个来采风的女画家殷玉瑶。


    晏明熙想起晚上吃饭的时候裴云圣好像还找了一下殷玉瑶,结果被告知她没来吃饭。晏明熙摇了摇头:这殷玉瑶体格不行啊,没锻炼出来,看这农场的知青就没一个倒下的。


    裴云圣这是抢了个麻烦回去,还好不是自己营里的。


    晏明熙喜滋滋的,幸好没自己啥事。


    ***


    裴云圣带着医药箱和脸盆架又过来了。


    他把医药箱放在炕上,把脸盆架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摆上,把炕上的脸盆放到了脸盆架上,终于觉得舒服了。


    殷玉瑶坐在炕上有些不好意思:“没事的,我那个炕没人住,放那不碍事,等回头有人去镇上,我就让他们捎一个回来好了。”


    “我那屋里两个呢。”裴云圣说的十分自然:“我一来就觉得两个脸盆架太碍事了,回头我和晏明熙用一个就行了。”


    脸盆里的胰子连盒一起放在架子上,毛巾也搭上,裴云圣自己倒上温水仔仔细细的清洗了手,然后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密封卫生盒,里面装了大概五六只银针。


    “这些来之前军医已经消过毒了,可以直接用。”裴云圣说着用镊子夹出一根银针,放在手里,然后坐在了炕边。


    殷玉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也可以不挑破。”裴云圣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但是从明天起你别训练了,等血泡吸收了再来。”


    殷玉瑶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今天跑这一天,我不信这六百多人里就我一个人脚底磨泡,难道他们都不训练了。”


    “每个人的职责和任务不同,他们是兵团战士,必须要磨练出坚毅的性格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裴云圣无奈地提醒道:“你不一样,你是来采风的,不是来训练的。”


    殷玉瑶反驳道:“不深入其中怎么能和故事里的知青产生共鸣。”


    裴云圣笑了,毫不客气的问她:“这会儿连扎血泡都害怕,怎么当战士啊?”


    殷玉瑶瞪过去,裴云圣毫不妥协地看着她。四目相对了片刻,殷玉瑶败下阵来,往前挪了挪,将脚伸了过来。


    “我洗过脚了,不臭。”


    殷玉瑶弱弱


    的强调了一句。


    裴云圣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也没说你臭。”


    裴云圣从里面取出棉球倒了些酒精给她消毒了脚底,然后坐下来将她其中一只脚抱在怀里后看了她一眼:“忍一忍。”


    殷玉瑶手掌撑在炕上:“好。”


    裴云圣取了新棉球用酒精消毒了手指,然后持着银针穿过最大的一个血泡,将里面的淤血全部挤出来。


    两个脚,左脚一个血泡右脚两个血泡,裴云圣很耐心地将每个血泡处理干净,涂了药还将脚底贴上纱布,免得晚上睡觉的时候蹭到被上。


    裴云圣将最后一个胶带沾好后,将银针用干净的酒精棉球擦了擦,放在了待消毒的小盒里。


    “好了。”裴云圣把药箱收拾好,叮嘱殷玉瑶:“今天早点睡觉,明天最好休息一天,等后天再训练。”


    殷玉瑶刚要说话,裴云圣又立马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问题也可以跟着训练,反正疼啊疼啊就疼习惯了。”


    殷玉瑶:“…………”


    我谢谢你啊。


    裴云圣眼里含着笑,起身下炕拎起她训练穿的棉靴看了看,还伸手摸了摸里面的鞋垫:“羊毛毡子鞋垫厚实是厚实,但是过于硬了些,你明天穿上软和一点的棉袜会好一些。”


    “知道了。”殷玉瑶看着裴云圣站在毛巾架前洗手的模样,忽然开口道:“谢谢你啊,裴云圣。”


    “不客气。”裴云圣湿着手开门将水泼了,又将脸盆放回架子上。


    裴云圣看着她:“我回去了,这药箱先放在这里,明天早上再上一次药。”


    “好。”殷玉瑶一边盯着自己脚底下的纱布一边挥了挥手:“明天见,等有空咱到外面,我请你吃饭。”


    听着耳熟的请客宣言,裴云圣笑了笑,正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没看到你驾照呢。”


    “对对对。”殷玉瑶把刚才随手放在炕上的驾照拿起来递给裴云圣。


    裴云圣翻开驾照的,看着里面殷玉瑶笑容灿烂的照片,不禁也跟着微笑起来:“真厉害,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考驾照时间最短的。下次我请你吃饭,给你贺喜。”


    殷玉瑶美滋滋地直笑,虽然拿到驾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听到被人夸奖还是挺开心的。


    裴云圣转身离开了。


    殷玉瑶躺在炕上看着自己的脚丫上的纱布,啧啧了摇了摇头:“看来这血泡还挺严重的,绑了这么多层。”


    ***


    裴云圣回到屋里,把脸盆架上晏明熙的脸盆拿下去,把自己的脸盆放上,倒水洗脸刷牙。


    晏明熙被他理所当然的动作震了一下:“喂,你把你的脸盆架弄哪儿去了?”


    “送人了。”


    裴云圣洗脸刷牙,把自己的毛巾拿过来擦完脸后也搭在了毛巾架上。


    “送人?”晏明熙指了指隔壁的屋子:“送给殷玉瑶同志了?”


    “对。”裴云圣拿出洗脚盆倒热水泡脚,顺手拿起一本书来看,明摆着不想和晏明熙多说。可他越这个样晏明熙越好奇,他凑过来按住书打量了他一番:“裴云圣,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裴云圣撇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管的着吗?”


    晏明熙一屁股坐在裴云圣旁边,眯着眼看着他:“难不成……”


    裴云圣抿了抿嘴,就听晏明熙问道:“难不成殷玉瑶受伤很严重,你为了道歉把脸盆架都赔出去了?你今天怎么训练她的?不会把她过肩摔了吧?”


    裴云圣张了张嘴,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第66章


    火热的炕头把肌肉烘的舒舒坦坦的,身上的酸痛缓解了不少。听着外面知青们开门进进出出的声音,殷玉瑶赶紧去博物馆洗漱了,又把暖瓶里不太烫的水倒在暖壶里,等一会裴云圣来换药的时候可以洗手用。


    隔壁,晏明熙把炉子上温热的水壶刚拎起来,刚刷完牙的裴云圣就手疾眼快地将自己的脸盆换上,示意他给自己倒水。


    晏明熙无语地给他倒了半盆:“你自己的脸盆架送出去了,还来抢我的用,好意思吗?”


    “你小时候抢我糖葫芦的时候都好意思,我用你个毛巾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裴云圣一边洗脸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况且我有急事,得赶紧洗漱完出去,你晚用一会儿没事。”


    “一大早又干嘛去啊?”晏明熙问完反应过来了:“去看殷玉瑶?她很严重吗?”


    “还行吧,两只脚磨了三个水泡。”裴云圣擦干净脸,一边对着挂在墙上的小圆镜整理自己的军装一边说道:“昨天给她扎破了上了药,今天早上还得上一回。”


    晏明熙目瞪口呆的看着裴云圣:“就这?”


    “昂,三个还不多吗?”裴云圣白了他一眼:“这已经很遭罪了。”


    晏明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想试试他有没有发烧。


    “你把我衣服弄皱了。”裴云圣将他掀翻下去,又重新整理了下衣服:“滚。”


    “你没毛病吧,裴云圣。”晏明熙不敢置信地指着脚底板说道:“就三个血泡?咱新兵那会,谁不天天一脚血泡啊,后来都懒得扎了放血,反正第二天还是会磨出新的泡,头几个月咱那脚底就没有完整肉的时候。就现在,咱要是整个长拉练也不是得出血泡,多大的事啊?就你那昨天进进出出的架势,我还以为你把她摔骨折了呢。”


    “咱皮糙肉厚的磨血泡当然没事,人家小姑娘能一样吗?”裴云圣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别嚷嚷啊,让别人听到我半夜还往你被窝里塞鞭炮。”


    晏明熙:“…………”


    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吗?丧心病狂的!


    整理好身上的军装,裴云圣回头给了个晏明熙警告的眼神后,自己带上帽子穿上军大衣推开了门。


    “裴营长好。”


    “裴营长早上好!”


    一开门,门口已经有不少知青过来打招呼了,还有的隔着门朝里面的晏明熙问好:“晏营长也起来了?”


    “起来了起来了。”晏明熙连忙应付了一句,然后吼了裴云圣一声:“裴云圣!关门!冷!!”


    裴云圣关上门,看着门外面进进出出的知青们有些犹豫。他昨晚来给殷玉瑶上药的时候外面没人,所以他很自然的约了今天早上继续上药。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起的已经很早了,这些知青起的更早,他有些不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敲殷玉瑶的门。


    其实他倒是无所谓的,就是怕小姑娘脸皮薄受不住。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殷玉瑶开门将装满炕灰的簸箕放在门口,一抬头就看到了裴云圣。殷玉瑶放下簸箕,和周围的女知青打了招呼问了好,十分自然地喊了裴云圣一声:“裴营长,帮我换药吧?”


    “好!”裴云圣连忙进来,跟着她进了屋。


    “我刚才犹豫要不要敲门。”裴云圣把自己的顾虑说给殷玉瑶听:“外面人多,我怕一早上敲你房门,会引起什么流言蜚语的,到时候你会不开心。”


    “流言蜚语?”


    殷玉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我没往那边想,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个。”


    裴云圣笑了:“我也不在意。”


    殷玉瑶回到炕上脱下棉鞋,露出了脚上的纱布,她自己蜷起一条腿拆着上面纱布说道:“我刚才下炕在屋里走了几圈,感觉没昨天那么疼了,应该好多了吧。”


    裴云圣蹲在炕前帮她拆另一个,低声说道:“处理的及时,应该问题不大。”


    纱布摘了下来,露出了脚底,昨天的血泡今天只剩下了一层皮,上面抹的药吸收了一部分,蹭到了纱布上一部分,脚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看起来好多了。”裴云圣端详了一下,用胰子洗了手后把药箱从对面的炕上提了过来。不过在拿棉球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我们在外面消毒就用酒精


    ,没带别的药。这酒精消毒没有破损的皮肤还好,可是一旦有伤口碰上就是刺骨的疼。我们大老爷们不在乎疼不疼的,在外面用这个习惯了,但估计你可能会受不了。”


    殷玉瑶猛点头,她记得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碘伏一类的消毒用品,有一次摔倒了膝盖破了,她妈一着急拿酒精给她擦拭,当时疼的她嗷嗷的,简直比过年要杀的猪都难按,痛苦的过程都前后两世了还历历在目。


    裴云圣见她惊恐的表情有些无奈,更加耐心地解释道:“你穿鞋下地走路了,虽然伤口被纱布包着,但是周围的地方我还是得用酒精给你消下毒才更不容易感染。我会注意不会让碰到你的伤口的,不过挨着伤口的皮肤可能多少会有一点刺激。”


    殷玉瑶哆嗦了一下,抱着自己的腿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可得瞄准点,千万别碰到伤口啊。”


    “放心吧。”裴云圣将棉球浸泡上酒精,朝殷玉瑶一笑:“我在部队打靶从来都是第一名,眼神向来很准的。”


    殷玉瑶敬佩地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裴云圣脸上的笑容扬了起来,毫不掩饰地夸赞回去:“你考驾照也很厉害!”


    殷玉瑶哈哈笑了起来,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不少。


    裴云圣半蹲在炕下神色专注的用酒精棉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区域,时不时的换一个新的,避免污染已经清洁过的地方。


    殷玉瑶见他神色认真,也不再说笑了,抱着腿一动不动的让他给自己消毒。


    裴云圣的消毒手艺和他打靶一样精准,他完美避开了血泡的伤口,只有在挨近伤口的时候略微感觉有一点点刺痛,可还没疼起来那一点点的酒精就挥发了,刺痛也随之消散了。


    用过的酒精棉球丢在垃圾桶里,裴云圣拿出药膏来准备上药,这时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还没等两人开口,房门就开了。只见常乐语半倾斜着身子探头进来看了一眼,一脸关切地问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听见你说让裴营长替你换药,我这领完柴火回来就赶紧过来看看,哪儿受伤了?严重吗?”


    “没什么事。”殷玉瑶客气的笑了笑:“就起了两三个血泡。”


    这回就连说话做事都很周全的常乐语也卡壳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几秒呆滞。殷玉瑶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就说嘛,这军训长血泡是常态,肯定不止她一个人。


    常乐语很快回过神来,顺势进来关上了房门走了过来,也蹲下看了看殷玉瑶脚上的伤口。说实话,昨晚就上过药今天又消过毒的脚底已经看不出血泡的痕迹,但是上面翘起来的皮还是能瞧见的。


    一时间常乐语有些神色复杂,这在农场里压根就不叫伤,她有些想不明白裴营长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伤来给殷玉瑶上药。


    裴云圣对这个昨天替自己安置屋子的女知青有点印象,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接着将药涂在棉签上,然后在常乐语震惊的眼神中蹲了下来,认真地在殷玉瑶脚上擦药。


    常乐语见状连忙过来伸手要接过棉签:“这事哪儿能让裴营长做呀,我来吧。”


    裴云圣避开她的手说道:“要先洗手,要不然很容易将细菌带到伤口里。”


    常乐语想起自己刚去抱了柴火,手上面确实有不少灰和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着急忘了,殷同志不好意思啊。裴营长,您别忙了,我这就洗手,我来替殷同志擦药就好。”


    “不用了,她脚上血泡破了,上药要是手重了她会疼的。”裴云圣将手里的棉签丢掉,又取了一个新棉签沾上药膏,这才抽空看了常乐语一眼:“你先去整队集合吧,已经快到早饭时间了,别迟到了。”


    常乐语眼睁睁地看着裴云圣又蹲下了,偏偏殷玉瑶还歪着头看他给自己上药,两人似乎都忘了自己还在这屋。她抿了抿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才开口说道:“那裴营长、殷同志,我先去集合了,一会食堂见。”


    殷玉瑶反应过来,立马朝常乐语笑了笑:“多谢你来看我,我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事,还累你跑一趟。”


    “就隔壁而已,没什么麻烦的。”常乐语见裴云圣没再开口的意思,便朝殷玉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药上完了,这次裴云圣将纱布给殷玉瑶的脚上薄薄裹了一层,这样穿袜子跑步不碍事。


    “今天还想继续去训练?”裴云圣一边洗手一边回头看她。


    “当然要去了,这点小伤就休息,多让人笑话。我也想当个不怕苦的战士!”殷玉瑶笑嘻嘻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袜子,裴云圣见状伸手摸了摸,手感确实挺柔软的就没再继续劝,转而帮她把检查了下火炕和炉子里的火,替她用煤压上。


    殷玉瑶穿戴整齐了,把裴云圣昨天带来装面条的饭缸递给他,已经洗刷干净晾干了。因为早上通常吃玉米糊糊,殷玉瑶今早特意在博物馆的供销社里找了个差不多样式的饭缸,也拿在了手里。


    裴云圣低头看了眼殷玉瑶,嘴角忍不住又翘了翘:“走吧,一起去吃饭。”


    ****


    知青们是每宿舍一个班,每三班一个连,每三连一个排。为了军事管理方便,农场吃饭的食堂也重新划分了,一个排一个食堂。只不过这样一划分,原有的七间食堂就不够用了,马书记又带着知青把旁边的两间办公室也改成食堂了。


    反正办公室改食堂也简单,把桌子往出一撤,换上板凳,墙根下垒灶上三个灶台放在大铁锅能做饭就行。


    至于办公室就剩一间也没事,农场的领导们平时也下地干活,有时候上面政策和通知需要开会讨论,一个屋挤挤也不碍事。等开春了周围山上木头有的是,泥也有的是,人手更有的是,几天又能盖出一排屋子来。


    殷玉瑶和裴云圣出来的时候知青们早已集合完毕去食堂了,他们俩一个自己是编外人员,一个是营长,都不需要跟着大部队走。反正等一会到了食堂两人也是在最后打饭,所以走的不紧不慢的,还能聊聊天。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后面就跑过来一个人,伸手揽住了裴云圣,嘴里骂了一句:“裴狗,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喊我?我还在屋里等你呢!”


    殷玉瑶屏住笑,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晏营长好。”


    “殷同志,你好。”晏明熙回应了一声,一下子想起血泡的事了,顺口关切了一句:“殷玉瑶同志脚上的血泡没事了吧?”


    裴云圣脸色立马变了,拿胳膊肘狠狠地撞了一下晏明熙,嫌他多嘴多舌。


    “嘶……”晏明熙揉了揉被撞疼的肋骨,莫名其妙地看了裴云圣一眼,他也没说啥呀,干嘛撞他?还用这么大的劲儿,军大衣挡着都还觉得疼。


    殷玉瑶有些难为情的捂了下脸,她总共就三个血泡,不至于都来关心一下吧,这很尴尬的。


    “多谢晏营长关心,我没事,已经好了。”


    晏明熙没看出殷玉瑶的不自在,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裴云圣的后背:“我就说没事吧,你还正儿八经的给她上药。”


    又转头和殷玉瑶说道:“我们刚当兵那会儿脚上天天都是血泡,等脚底磨出茧子来就好了。咱这是从小没跑惯,很多山里面的孩子来当兵,二十天拉练脚上都不会起一个血泡的,皮实着呢。”


    “裴云圣就是大惊小怪,要是搁我,我才不管这事,都是必经过程,习惯了就好了。再说那么多知青呢,要是挨个给上药干脆当护士得了,还带啥兵啊。”


    裴云圣看了眼晏明熙,表情都有些微妙。


    偏偏晏明熙还问殷玉瑶:“你说我说的对不?”


    殷玉瑶看了眼晏明熙过于精致的脸,认同地点了点头:“晏营长说的对。”


    晏明熙笑了,转头和裴云圣抬了下下巴:“你看殷同志都说我说的对。”


    “不过昨天你要是分到我营里我也会额外照顾你一下的。”晏明熙一


    脸认真地和殷玉瑶说道:“我还想着咱俩好歹之前见过,你回头需要创作不想参加训练了,和我说一声我保证不为难你的。没想到让裴云圣不知道这事,先把你要他们营里去了。”


    裴云圣看了他一眼,表情一言难尽:“问个路就叫认识了。”


    “当然认识了,我都知道她叫啥了。”晏明熙白了她一眼,又和殷玉瑶说道:“裴云圣这人训练的时候来六亲不认的,也没那么好说话,你进他的营算是进狼窝了。回头你要是请不下假就和我说,我帮你说情。”


    裴云圣又看了晏明熙一眼,眼神都不对了。


    殷玉瑶憋着笑点了点头:“谢谢啊,晏营长。要是他不给我假,我就到你们营去训练。”


    “也行,你反正不在队列里面,在哪儿都一样。”晏明熙整理了下帽子,笑呵呵地说道:“咱们住的近,殷同事有事找我就行,我……”


    “你该去你们营的食堂吃饭了!”裴云圣打断了他,一巴掌把他推出三四米远,朝他挥了挥手:“赶紧的,别耽误一会训练。”


    “找个食堂一起吃吧,反正都是一样的东西。”晏明熙三步两步又过来了,十分自然地走在裴云圣旁边:“昨晚咱还一起吃了呢。”


    裴云圣直接将他推到了一个食堂门边上,推开门直接将他塞了进去,反手又将门关上了。


    晏明熙打开门从里面伸出脑袋来,热情地招呼:“里面还有几个空位,进来呗。”


    “不用了,看到你食不下咽。”裴云圣拉了下殷玉瑶的胳膊,带她往远处的最后一个食堂走。


    殷玉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早已不见晏明熙的身影了,顿时忍不住笑了一声。


    裴云圣听到了,低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晏营长这个人啊,以后要是能娶上媳妇也不容易。”殷玉瑶摇了摇头,遗憾地评价道:“白瞎那张好看的脸了。”


    “好看的脸……”裴云圣看着殷玉瑶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长的不好看吗?


    ***


    七食堂如今已经变成第九食堂了,但是于燕秀宿舍依然还在这个食堂吃饭,她们现在是朝阳农场二营三排四连三班,班长是常乐语。


    此时食堂里的人大部分已经都打完饭了,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吃。裴云圣和殷玉瑶一进来,所有人都抬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登时坐的略微歪斜立马端正好了坐姿,窃窃私语声也消失了。


    裴云圣略微一欠身,让殷玉瑶排在自己前面,他端着饭缸子站在最后一位。


    早饭依然是玉米糊糊玉米饼子加咸菜,只要一分钱一两粮票。殷玉瑶付完钱打了饭四下看了一眼,只见于燕秀偷偷往一边挪了挪,然后用眼神往自己旁边示意下,殷玉瑶这才发现那里还有个凳子。


    端着饭盒溜了过去,殷玉瑶坐好后悄声说了声谢谢,夹了根咸菜丝开始喝早餐的玉米糊糊粥。


    于燕秀好奇的眼神往一旁的裴云圣身上瞄了瞄,果然见他打完饭后目光立马落在了殷玉瑶身上。不过在他发现殷玉瑶旁边没有空位后便挪开了视线,在后面一排边上坐下了。


    吃着粗糙的玉米饼子,殷玉瑶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扭头看了裴云圣一眼。


    虽然和裴云圣没有那么知根知底,但认识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在山北省城裴云圣随手替脑残哥俩赔偿的衬衣,还是在上海离别时他送的蟹壳黄和秃黄油,都能看出他家境非常不错。如今在东北偏远的北大荒,这辣嗓子的大饼子、齁咸的咸菜,他能吃的下去吗?


    裴云圣就坐在殷玉瑶后一排的最外面,殷玉瑶看着他一手夹着三个大饼子,咬了一大口后,从饭缸子里夹了几根咸菜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然后再喝一口糊糊。


    从他的表情里丝毫看不出这大饼子咸菜难吃来,甚至还吃的挺有食欲的。


    殷玉瑶鬼使神差地拿起大饼子跟着咬了一口,等到往下咽的时候眉心又忍不住皱了起来,实在是太粗糙了。


    裴云圣察觉到有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立马抬头看了过去,正好瞧见殷玉瑶回头一边看自己一边皱着眉头吃大饼子。


    裴云圣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想明白了,殷玉瑶这是想问自己还有没有面条。


    面条他来的时候带了二斤,都给她也没关系,只是带的不够多,两斤也就够两天吃的。再抢晏明熙的,就够殷玉瑶四天口粮了,勉强坚持一两天,到时候再去镇上买些回来。


    不过这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等回宿舍再告诉她。


    殷玉瑶不知道短短这一瞬间裴云圣脑补了这么多,主要是她的注意力都在嘴里的食物上,压根就没注意自己已经回头看了裴云圣半天了。


    坐在附近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抬头往两人身上看过去,有的还互相交换着眼神。


    于燕秀见状轻轻拽了拽殷玉瑶的衣服,殷玉瑶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裴云圣也在看着自己,便朝他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继续吃饭。


    有裴云圣在,这顿早饭吃的格外安静,也格外的速度。


    军训和种地不一样,种地时候吃完早饭放开碗筷就得去干活了,但军训的运动量大,为了避免胃疼岔气,吃完饭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再集合。


    五点半吃早饭,六点半集合训练,吃完早饭后可以自行回宿舍。


    殷玉瑶和于燕秀从食堂里出来,于燕秀轻轻地和殷玉瑶说:“早上我听有人说你看上裴营长了,还装作受伤找他上药来故意接近他。”


    殷玉瑶知道男女关系在任何时候都是众人闲聊之一,只是没想到正如裴云圣所料,一个大大方方的换药也会引起闲言碎语。不过她倒是不畏惧这些,别说她没和裴云圣处对象,就是处了也不怕别人说。


    “没事,随便她们说去。”殷玉瑶笑了笑:“身正不怕影子歪。”


    “裴营长和晏营长年纪轻轻就是营级干部了,还长的比较出众,他们昨天一来就有好几个女知青看上他们了。这还是胆子大晚上睡觉前闲聊亲口说的,不敢说只心里想的不知道有多少。”于燕秀小小的脸上带着担忧:“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没事的。”殷玉瑶笑了笑:“我来这是为了工作,一年半载我就走了,裴营长更是如此,估计不到一年就会离开。她们也就是一时迷住了,很快就想明白了。”


    于燕秀点了点头,刚要继续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声,两人同时回头看,只见一个叫王秀丽的女知青坐在地上,眼圈红红的按住脚腕的位置:“裴营长,您帮我看一看,我好像扭着脚了,疼的我动不了。”


    裴云圣一招手把旁边的男知青拦住了:“你找个板车来,把她推到部队家属区,那边有医务室,找个大夫给她看看脚腕。要是严重的话就休息几天,不过扭伤不属于生病的范畴,不能给开病号餐。”


    王秀丽:“…………”


    第67章


    热心的男知青一路小跑去推板车,王秀丽同屋的室友过来扶她起来。裴云圣看了看王秀丽周围的那几个女知青,问了一句:“她的班长是谁?”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知青举起了手,声音响亮的回道:“报告营长,我是王秀丽的班长方春夏。”


    “方班长,你陪着一起去几


    趟,看需要休息几天让医生开假条回来。”


    板车推回来了,方春夏扶着王秀丽坐在上面,陪着一起去了。


    裴云圣表情严肃,处理果断,一时间心思都点小浮动的都冷静了下来,没有人多议论。


    早饭后也就半个小时休息时间,于燕秀直接跟着殷玉瑶去了她屋。一关上门,于燕秀就忍不住和殷玉瑶说道:“我觉得王秀丽是装的,以前一干重活的时候,她就喜欢眼圈红红可怜兮兮的说干不动,找男知青帮忙替她干活。谁成想,裴营长压根不吃她那套。”


    殷玉瑶想起和裴云圣认识的过程,不禁笑了笑,评价道:“裴云圣平时虽然看着严肃,其实他是挺热心的一个人。”


    “你不会是说他替你上药的是吧?”于燕秀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姐啊,你可长点心吧。刚才路上人多,我没法告诉你。今天一早上我们班长回屋后就说你大张旗鼓找裴营长帮忙上药,其实只是一个看都看不出来的小泡而已。王秀丽是我们那边宿舍的,肯定是我们屋里又有谁出去说了,王秀丽听了想照猫画虎,想让裴营长帮她揉脚腕吧。”


    殷玉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裴营长帮我上药是因为他看我昨晚没去吃饭,给我煮了面条送来,正好看到我脚上血泡才帮我处理的。”


    于燕秀张大了嘴巴,觉得这个事情比裴营长给殷玉瑶上药还让人震惊。


    殷玉瑶伸手将她的下巴合下,这才说道:“我和裴云圣早就认识,他吃过我做的糖醋里脊,他送过我他妈做的秃黄油。还有我考出驾驶证也有他的功劳,要不是他辅导我汽车维修知识,只怕我没那么容易通过。”


    殷玉瑶越想越觉得好笑:“如果是刚认识,裴云圣怎么会给人上药,就连我也不会好意思麻烦刚认识的人给我上药啊。”


    “这样啊。”于燕秀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回头要不要告诉她们你们早就认识,省的她们传来传去还以为你先下手为强呢。”


    殷玉瑶被“先下手为强”这几个字给逗笑了,拍了拍于燕秀的脑袋:“如果听到有人说,你可以替我说一句,不过不用说的那么详细。”


    于燕秀认真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玉瑶姐,有时候马书记开会时候说,我们现在这些知青不如五六十年代那些自告奋勇来开荒垦农的知青纯粹。我觉得他说的对,我虽然才来一年多点,但是很多事我也看明白了。就拿裴营长和晏营长来说吧,他们俩一来,很多女知青的心里都起心思了,不仅是因为他们比其他男人长的俊俏好看,更因为他们是外面派来的营长,如果真成了,那结婚以后就可以随军了,也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殷玉瑶没想到裴云圣晏明熙来了才短短一天时间就有人想的这么多了。


    “他们俩才二十出头就是营长,往后好几十年呢,怎么也不会就止步在营长级别上,至少是个团长甚至还能更往上。玉瑶姐,这事我都看的明白,乐语姐她们想的肯定比我还多,你可留点心,可千万别让人把……”


    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敲门声。


    殷玉瑶回过神来,喊了一声:“请进。”


    裴云圣推开门进来了,瞧见屋里有人还愣了一下:“有客人?”


    “隔壁屋的小妹妹,来说说话。”殷玉瑶看着裴云圣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好奇地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干面条。”裴云圣把手里的布袋子打开给殷玉瑶看:“我不知道你也在朝阳农场,就只带了两斤面条过来,还有晏明熙的两斤都在这呢。”


    殷玉瑶一脑门的问号:“给我面条干嘛?”


    裴云圣表情更加无辜了:“你早上吃饭的时候啃着大饼子看着我,我看吃你的挺难受的,以为你想吃面条了。”


    “哎呀。”殷玉瑶忍不住笑了:“我当时确实觉得大饼子挺难吃的,我就想看看你能不能吃的下去,没想到你吃的还挺香,我就看走神了。”


    殷玉瑶性格直白,说话也是如此,裴云圣听到“看走神”这三个字,嘴角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不喜欢吃大饼子就在屋里煮面条吃。”裴云圣看着殷玉瑶笑:“我可知道你,嘴刁着呢。”


    “其实我也带了一些干粮。”殷玉瑶嘿嘿地笑了笑:“但是我也不好意思总在屋里自己开小灶,能跟着知青们一起吃就一起吃,更融入知青生活嘛。”


    裴云圣把干面条的布袋子放殷玉瑶怀里:“这个也留着,你要是哪天在屋里创作忘了去食堂,也能自己煮点面条吃。酱油醋和盐这类的你要是没有就去我屋里拿,我都带了。”


    殷玉瑶抬头望着裴云圣:“那你呢?”


    “我没事。”裴云圣挠了挠头,笑了起来:“吃饭时候多吃两个大饼子就够了,等休息时候再去买。”


    殷玉瑶抱着怀里沉甸甸的面条,有些不放心:“那晏营长那呢?要不把他的面条拿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哪天我们要是真饿了,就过来找你吃面条。你放心,我们两个大男人饿不着的。”裴云圣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快点集合时间了,便提醒了一句:“我先走了,你们在坐五分钟也得出门了。”


    于燕秀目送着裴营长离开,等门关上以后才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裴营长还会笑,笑起来居然比严肃的时候还好看。”


    “他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会笑。”殷玉瑶笑着将面条锁在了柜子里,转头和于燕秀说道:“等哪天找机会,我也给你开个小灶,煮面条给你吃。”


    “不要不要。”于燕秀笑着直摆手:“那是裴营长给你的,我可不吃。姐,还有五分钟,我赶紧回去,免得裴营长这一进一出的又有人多嘴了。”


    殷玉瑶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面条,想起自己藏在博物馆里还没怎么舍得吃的秃黄油,心里有了主意:等哪天训练太累了,就请裴云圣过来吃蟹黄拌面吧。还有晏明熙,看在他贡献了两斤面条的份上,也给他一碗。


    ***


    果然如于燕秀所说,这裴云圣去给殷玉瑶送东西又让不少人瞧见了,这一排十个屋子,一个屋子八个人,在这里就没什么秘密可言。


    等于燕秀从殷玉瑶屋里出来,就有好奇的知青把她拽过来问道:“你在殷同志那看到裴营长了吗?”


    “看到了啊。”于燕秀十分自然地说道:“玉瑶姐和裴营长很早之前就认识,两个人是朋友。这次裴营长来还特意给玉瑶姐带了面条,刚才是送面条了。”


    “原来早就认识啊。”一个女知青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他俩只是朋友,还是处对象啊?”


    于燕秀笑了笑:“那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处不处对象也不会告诉我啊。再说了,人俩一个属于部队,一个属于出版社,就是处对象要结婚也不往咱农场打报告啊,别说我了,马书记也管不着这事啊。”


    “你和殷玉瑶同志关系好,这不是问问你嘛。”沈春梅伸手捏了于燕秀的脸一把:“小丫头现在越来越牙尖嘴利的了,你要是知道就告诉大家,也省的有人动那没用的心思。”


    沈春梅说着故意拿眼瞄了常乐语一眼,恨不得就指名道姓了。


    沈春梅和常乐语关系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常乐语在女知青里面是比较活跃的,无论是平时干活还是活动或是有新知青来,她总喜欢跑前跑后将事揽过来,所以一开始她的人缘在知青里面是最好的。


    但是时间长了,同宿舍的首先有些不太开心了,事是常乐语揽过来的,活却是大家干的。常乐语一会让这个去挑煤一会让那个去擦抗,好像忙忙碌碌的,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家一琢磨,好像没见她干具体的什么活。


    这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是比较淳朴的,


    不争不抢也不邀功,多干一点少干一点也不太计较,更何况擦柜子擦炕也不怎么累人,挺多是嘴上抱怨几句。但也有性格强一点的,就比如沈春梅,她干活也是特别积极,雷厉风行的,在一屋子女知青里拿到的工分是最多的,但选宿舍长的时候,常乐语因为大事小事出面多,马书记自然就点了常乐语负责宿舍。


    常乐语当了宿舍长以后更积极了,隐隐有想当女知青头儿架势,指挥起人家更加得心应手。沈春梅就更加烦她,以前只是阴阳两句,现在已经开始明着讽刺了。


    于燕秀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人却通透,在宿舍里从不掺和两人之间的事,谁让她干啥她干啥,反正她年纪小,笑起来甜甜的,常乐语和沈春梅谁也不会欺负她。


    平时的时候于燕秀从不在参与这种话题,不过殷玉瑶对她好,还借给她高中课本,她才接这个话,要不然又是抿嘴一笑过去了。


    “处对象这事人家咋好意思说啊,而且我才多大啊,我也不好意思问啊。不过我看裴营长对玉瑶姐挺好的,和玉瑶姐说话的时候笑的可开心了。”于燕秀说到这人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裴营长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更俊俏好看,一点也没有训练时候的严厉。”


    “哦~~~”


    屋里的几个人齐刷刷的感叹了一声,有觉得惋惜的也有觉得开心的,其中就属沈春梅的声音最大,她现在就和常乐语杠上了,只要常乐语觉的不开心的事她都开心。


    “好了,别说闲话了。”常乐语收拾完手里的东西,脸上没什么表情:“四连三班全体都有,整队集合。”


    沈春梅朝于燕秀挑了挑眉,赶紧穿上大衣到外面站队。每个班在宿舍门口集合正好队后再集体跑步到操场集合。


    殷玉瑶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宿舍外面各班整队,裴云圣和晏明熙两人也出来了,两人都朝殷玉瑶打了声招呼,叫她一起去操场。


    “等哪天下午出完操一起在我屋里煮面条吃吧。”殷玉瑶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晏明熙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和殷玉瑶同志没那么熟悉,自己也不方便去一个女同志屋里吃饭。


    “不用了殷同志,我在食堂吃就可以,不用开小灶。”


    殷玉瑶表情微妙地看了晏明熙一眼,又转头和裴云圣说道:“上回在上海你送我的秃黄油我没舍得都吃完,带了一罐子过来,我们可以拌面吃。”


    晏明熙大脑原地停留了几秒,指了指殷玉瑶又指了指裴云圣,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裴云圣笑着看了他一眼,故意拿话激他:“我们俩认识那是真认识,一起吃过饭,一起逛过街,一起坐过火车。不像你,知道人家一个名字就好意思说认识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担心你会欺负人家小殷同志呢。”晏明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说嘛,你本来都想好去红旗农场了,我提了一嘴朝阳农场有个来采风的女连环画家不入编队,你立马就改变主意来朝阳农场了,合着这里有朋友。”


    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晏明熙兴高采烈地问殷玉瑶:“咱哪天吃蟹黄拌面啊?以前吴阿姨给我寄过两罐,那味道真是让人念念不忘啊。”


    裴云圣不屑地撇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你刚才不是拒绝了吗?”


    “我那不是不知道玉瑶是咱朋友嘛。”晏明熙理直气壮的,叫起殷玉瑶的名字那叫一个自来熟,把裴云圣和殷玉瑶两人都震住了。


    殷玉瑶甚至回忆了一下,好像裴云圣都没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之前在上海的时候他也是叫自己同志的,只不过是从疏远的殷同志变成了略微亲近点的小殷同志。这次见面两人就直接略过了称呼,殷玉瑶只半开玩笑地叫了他一声二营长,而裴云圣就没称呼她,稔熟的口吻让她直接忽略了称呼这件事。


    而一旁的裴云圣脸都黑了,他磨了磨后槽牙,用眼角扫了一眼旁边跑步过去的知青,压低声音提醒一字一句地提醒他:“我朋友不是你朋友,你还是叫他殷同志吧。”


    “听着太生疏了,同志和朋友能一样吗?”晏明熙精致的面容朝殷玉瑶露出灿烂的笑容:“你说对不对,玉……”


    裴云圣实在是忍不住用胳膊狠狠地勒住了晏明熙的脖子,把他连拖带拽到一边去交流感情了。


    殷玉瑶忍着笑跟着旁边的班级跑步往操场去,等所有班级到齐整好队,两位营长也到了。殷玉瑶也不知道两位营长交流了什么,只是那天下午二营的训练格外狠厉,裴云圣一声解散让殷玉瑶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她终于知道晏明熙说的裴云圣训练起来六亲不认是啥意思了,这训练一般人扛不住啊。


    ***


    一连训练了十五天,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休息日,别说殷玉瑶了,就连知青们都开心的要哭了。在农场和部队商定的计划里,趁着现在天冷地冻,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军事训练上。训练十五天休息一天,一直训练到三月下旬就改成半天训练,半天准备春种事宜。等到四月下旬,军训结束,选出优秀知青组成新的班级参加拉练,其他知青继续留在农场耕种。


    毕竟在这个年代,东北的农场供应着全国绝大多数的大米和黄豆,耕种是不能停的。


    难得的休息日,有存粮的殷玉瑶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等洗漱完打开门往外送炉灰的时候,就见晏明熙和裴云圣两人在门前晃悠。


    “两位营长,大早上的在外面转什么呢?不嫌冷啊?”


    晏明熙看到殷玉瑶险些流出眼泪,连忙接过她手里的簸箕帮她把炉灰倒了,这才过来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说今天休息一天不去食堂了,自己煮点面条改善伙食,结果今天一开柜子一根面条都没看到,裴狗这才交代说面条都送你了。我不管我今天不想吃玉米糊糊,就想吃面条。”


    裴云圣面无表情地撇了晏明熙一眼:“我说到旁边军队家属区食堂吃去,那里也能煮面条,他死赖着不走。”


    殷玉瑶看着裴云圣,憋着笑问道:“你拿他面条的事没告诉他?”


    裴云圣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也没少拿我东西吃。再说了,他还不想吃秃黄油拌面嘛,就他二斤面条都换不了一勺秃黄油。”


    “给两勺给两勺!”晏明熙伸出两个指头恳求道:“一勺实在不够解馋的,给两勺回头我再送两斤面条给你。”


    “那你们再等一会吧。”殷玉瑶估摸了下时间说道:“我这刚醒,得先收拾下屋子,过十五分钟你们再过来。”


    “好好好!”晏明熙连连点头,还主动问道:“有没有什么活让我们干的,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殷玉瑶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帮我领些柴火回来。”


    “没问题。”晏明熙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裴云圣:“走吧,搬柴火去,顺便把咱屋的一起搬回来。”


    ***


    休息日去买煤拖柴火的知青挺多的,见晏明熙和裴云圣过来,都纷纷问好,还有前面的知青让他们先去领。


    虽然晏明熙饿的前胸贴后背,但是营长的面子还是要的,摆了摆手神色淡然:“在这里也和在部队一样,按规矩来。”


    虽说两人说了不用人帮忙,但是还是有知青帮着他们整理了满满四筐柴火,装了两个小推车。裴云圣和晏明熙一人推车一个往外走,知青们还帮着他们将大门推开。


    两人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又都同时进了部队,关系好但时不时也会别点劲儿。就比如说今天,两人同时从仓库大门出来,一不小心互相对视了一眼,就不知道触碰了哪个开关,下一秒两人同时脚下加速,将装着两筐柴火推的飞快。


    路过的知青都看出两人在比速度,都和看热闹似的拍手叫好,越叫两人速度越快,可偏偏手里的推车还非常的稳,地上被知青们走来走去压实的雪丝毫不影响两人的速度,反而给两人提供了加速的机会。


    很快一个拐弯两个人拐到了宿舍区,晏明熙用余光看着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裴云圣,咬牙开始最后的冲刺。终于裴云圣在他的旁边消失,晏明熙还没等开心,就发现自己跑过头了。


    出来看热闹的知青们瞧到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晏明熙也不恼,脚一转将小推车硬生生的转过来。


    此时裴云圣已经将小推车停在了殷玉瑶的门口,看着晏明熙跑回来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跑到北京再回来呢。”


    晏明熙嘴硬说道:“我是跑的太快,没刹住车。”


    裴云圣白了他一眼,推开殷玉瑶的房门将两筐柴火拎了进去。


    正在炉子上煮面的殷玉瑶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裴云圣一眼,顺口问道:“刚才外面什么事那么热闹?”


    裴云圣忍不住想笑:“刚才推柴火回来的时候和晏明熙比了一把,结果他跑过头了,都窜到路上去了。”


    殷玉瑶也忍俊不禁,这晏明熙光看长相是个精致小王子,可时不时脱线的行为和他的外貌是一点都不搭啊。


    裴云圣把柴火筐贴着墙根放好,等出去准备还小推车的时候才发现两个车已经被要去买煤的知青顺路给送回去了,倒省了他们再跑一趟。


    回屋里洗了手两人拿了饭缸准备到隔壁吃饭,临出门的时候裴云圣想起一件事,又返回来将马书记给两人准备的一个没用过的小炕桌也拎上了。


    两人到的时候面条刚好煮好,裴云圣特别有眼力价的把炕桌摆上,还拿了抹布将桌子擦的干干净净。殷玉瑶把两人的饭缸接过来,每人先挑了三四筷子,就递了回去。


    晏明熙一看叹气了:“玉瑶同志,你给的也太少了,不够我几口吃的。”


    “这个是拌秃黄油的。”殷玉瑶说道:“不能给你盛太多,我总共就剩那一瓶了,要不是裴云圣在这,我都不会请你吃。”


    裴云圣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了,看着晏明熙的眼神那是赤/裸/裸的炫耀:“听到没?你这是借我的光了。”


    “对对对,我借你的光了。”晏明熙敷衍了一句,又继续问殷玉瑶:“那吃完秃黄油拌面,剩下的面拌啥。”


    殷玉瑶撇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我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罐头瓶肉炸酱,这个管够行吧?”


    “行!”晏明熙心满意足:“开饭!”


    裴云圣看着晏明熙死皮赖脸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拿他的面条干什么,就晏明熙的饭量,他一个人就能干二斤。


    第68章


    有些凝固的秃黄油淋在热气腾腾的面条上便开始融化,蟹黄蟹膏的浓郁香味挥发出来,黄莹莹的蟹油然黄了白色的面条,看起来更加有食欲。


    这干面条也不是后世常吃的挂面,是部队食堂手擀了面条又晾干的,煮出来没挂面那么出数,但吃着却更劲道也更有面香。


    殷玉瑶给三人盛了一人一份后,又拿出了个干净饭盒:“我把于燕秀叫过来也吃一点。”


    来这里大半个月了,殷玉瑶真和于燕秀处出了感情,她有一种让殷玉瑶很欣赏的积极乐观又向上的劲儿。来北大荒农场这里,很多知青都觉得苦,殷玉瑶也觉得非常的苦,但于燕秀很甘之如饴。虽然她个子年龄都是最小的,但是她总尽自己可能多干一点,都挣一些工分。军事训练比劳作更苦,但她总是努力咬牙跟上,不让自己掉队,不拖班级后腿。


    虽然她吃高粱米饭的时候一样会吐槽,但转眼间又高高兴兴的,说这个能吃饱肚子就很好,最早的开荒前辈还要吃树皮呢,他们都坚持下来了。


    殷玉瑶给了她高中课本,她每天训练完都坚持在昏暗的灯泡下学习,同屋的知青有不理解的,说她有空不如早点躺一躺,又不上学了还看什么课本,就连向来会做人的常乐语也笑了她两回。她看书的时候同宿舍的人也不会顾忌她学习而压低声音聊天,但她依然没有被影响,每天坚持自学,每隔几天有不会的问题一起来殷玉瑶屋里问一问,问完了手也不闲着,两人聊天的时候不是帮着扫扫地擦擦桌子就是帮着铲煤灰,殷玉瑶不让干都不行。


    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嘴巴甜有眼力价还积极向上小姑娘谁不稀罕。这回煮面条殷玉瑶就想让于燕秀也过来吃一碗,才十六岁,总那么矮可不行啊,吃点好的起码能长一长。


    晏明熙已经饿的等不及殷玉瑶回来,先把面条拌了拌就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裴云圣没动筷,拿过来殷玉瑶的饭缸子,又往里面盛了几大勺秃黄油。


    晏明熙看的眼睛都直了,一边咽着面条一边问道:“不是说只舀两勺吗?那再给我点。”


    “想的美!”裴云圣撇了他一眼,趁着殷玉瑶不在赶紧警告他:“这一罐子她都舍不得吃的,给你两勺你就偷着笑吧。再敢多要一勺,等今年我妈做了新的,你一瓶都没有。”


    晏明熙瞬间就哑火了,不过吃了两口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上回也是吴阿姨给我寄的,也不是你给的。”


    裴云圣刚要再继续说,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他给了晏明熙一个威胁的眼神,然后把秃黄油拧好,替殷玉瑶放回了柜子里。


    于燕秀屋里人多,尤其是今天休息,女知青们都在屋里,因此殷玉瑶喊于燕秀的借口是给她辅导辅导高中功课。常乐语正在整理晾好的衣裳,闻言微微一笑:“我刚才看到裴营长和晏营长都去你那了,小燕秀过去别耽误你们说话。”


    殷玉瑶大方的笑了笑:“没事,他们俩就是闲的来串门,我正好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让他们讲给燕秀讲讲政治课的内容。”


    常乐语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眼帘垂了下来:“殷同志和两位营长关系真好,我们都想着这段时间两位营长训练怪累的,还想帮他们干点啥感谢感谢呢。”


    殷玉瑶听着这话里酸溜溜的,也不知道她是酸裴云圣给自己推柴火还是酸她说让裴营长讲政治的事。不过她好奇的是常乐语这是受啥刺激了,以前她可是最会做人的,今天居然连情绪都不掩饰了。


    不过她可没功夫多说,面条放久了就坨了,她朝于燕秀招了招手,笑眯眯地回了句:“那我一会帮你问一看,看看裴营长和晏营长有没有需要你帮忙的。”


    常乐语窒住了,可是“热心人”做久了,她说出刚才那句阴阳的话已经是顶天了,让她继续夹枪带棒她还真不如沈春梅厉害。


    见常乐语吃瘪,沈春梅可乐坏了。等殷玉瑶领着于燕秀走了,沈春梅一边坐在窗下炕上缝补衣裳一边笑着说道:“这训练对咱来说挺累的,但是对两个营长来说压根就不算事,没瞧见刚才两个人推车一车的柴火还跑的飞快嘛!对了,我看裴营长那车柴火直接送到殷同志屋里了,你们瞧见没?”


    把线咬断,沈春梅又继续说道:“说起来两位营长也来了半个多月了,以前燕秀说裴营长笑起来比不笑还英俊,我都不信,这不笑都俊俏成那样了,还能更好看?结果那会路上看到裴营长笑的样子还真是,说的一点都不假。可惜哦,人家只在殷同志身边才笑,旁人可没那么福气。我觉得有些同志也该清醒清醒,别总自己没事瞎想,也得看人家用不用你帮忙。”


    常乐语气的一甩头瞪了过来:“沈春梅,你别整天阴阳怪气的。”


    “我阴阳怪气了吗?没有啊!”沈春梅笑的很开心:“不服咱找营长评评理。”


    常乐语一肚子话卡住了,她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静下心情,才缓缓说道:“我没注意裴营长俊俏不俊俏的,就是觉得人家来给我们训练,我们该主动帮人家多点干活才是。倒是你,光盯着人家脸看,想和人家处对象?”


    “我可没那高攀的心。”沈春梅把缝好的衣服叠起来,笑呵呵的宣布了个重磅消息:“我已经处对象了。”


    原本屋里不敢吱声的几个人立马炸了锅,都朝沈春梅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和谁啊?春梅姐,你这保密工作做的可以啊?我们都不知道。”


    “春梅姐长的俊,到底看上谁了啊?”


    “…………”


    “好了好了,我一个个回答你们,吵的我头疼。”沈春梅举了举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才红着脸说道:“是魏林。”


    “魏班长!”几人惊呼了一下,嘴里说着恭喜,眼睛忍不住都往常乐语那瞄了一眼。


    魏林在男知青里也算是积极分子,而且素来干净利落,干活也吃苦上劲。常乐语作为女知青里的积极分子,和魏林经常打交道,之前魏林好像对常乐语还真有点意思,但常乐语态度一直含糊不清的,既不疏远也不拒绝。


    魏林也是高中毕业生,家里也是城市的,也有自己的骄傲,一见常乐语的态度就明白了。打那以后工作是工作,私下里基本上不和常乐语接触。


    不过这也是入冬之前的事,冬天大家除了干活就是在屋里,常乐语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尤其是军训以后,她的心思都在隔壁的隔壁,都快把魏林这个人给忘了。


    今天沈春梅一说和魏林处对象了,常乐语都有些懵了,可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确实很久没见到魏林找自己了,可是她没想到魏林会和别人处对象。


    “春梅,你和魏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不知道谁突然问了一句。


    沈春梅脸更红了,不过她被推的扭了两下还是有些害臊地回答道:“魏林说就今年,等军训结束了就打报告。”


    “那你岂不是快要搬出去了?你们可早点和书记说,要是屋子不够,等开了春我们现给你盖!”


    农场年轻人多,又很多一呆就是几十年,在这里成家立业的太多了。现在知青住的宿舍区其实是单身宿舍区,另外结了婚的会分一套独立的小屋,也都是知青一起帮忙盖的。就在部队家属区附近,那边有学校、医院,生活方便。


    大家都开心的笑了起来,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只有常乐语有些发怔,心里有些酸楚,她也说不准是因为裴营长,还是因为魏林。


    **


    从宿舍出来后,于燕秀挽着殷玉瑶的胳膊,说出了常乐语情绪失控的原因:“今天早上春梅姐出去一趟回来说排长名单定下来了,我们排的排长是方春夏。常乐语不信,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情绪不高,我猜肯定是春梅姐说准了。”


    殷玉瑶了然,常乐语是个有点野心的人,班长肯定不是她的目标,只是没想到在排长这一步她就跌了个跟头,怪不得她今天连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了。


    农场里的班长排长连长这些职位可不止在军训期间,农场的知青类似于非军籍的军人,一旦定下来了,以后就是军训结束了,日常农作也按照这个级别来管理。也就是说只要方春夏不升到连长,常乐语是没机会当上这个排长的。


    推门进去,晏明熙的秃黄油拌面已经吃了一半了,听到门声赶紧回头喊他俩:“赶紧吃,一会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


    于燕秀看着桌上摆着的饭盒,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回头看向殷玉瑶:“玉瑶姐?”


    “没听见晏营长的话嘛,一会面条该坨了,赶紧过去吃。”殷玉瑶把她推到炕边,示意她上炕:“今天给你开小灶,吃了好长个。”


    于燕秀脸上带着笑,眼圈有点红:“我记得那是裴营长给你的面条。”


    “没事,你看晏营长这不也吃的很开心嘛。”


    晏明熙抬头刚想说话,殷玉瑶就瞪了他一眼:“秃黄油还堵不上你的嘴,再说话不给你吃了。”


    晏明熙嚼着嘴里的面,立马决定不申辩那自己那两斤面条的归属问题了,在这里殷玉瑶说啥就是啥,自己就是个蹭饭的。


    让于燕秀到炕里面去坐下,殷玉瑶又去柜子里拿了一罐头瓶的黄瓜咸菜和一罐头瓶子的肉炸酱,黄瓜咸菜夹出来放在干净的饭盒盖上,肉炸酱也配了一个干净的勺子。


    “今天面条就这些了,肉炸酱和咸菜管够。”


    吃久了齁咸的咸菜丝,这绿油油的黄瓜咸菜就显得分外的水灵可爱。不过晏明熙是个讲究人,他为了嘴里的秃黄油不串味,还是坚持把面都吃完才夹了一块,咬了一口赞叹地点了点头:“真脆,咸度也刚刚好,玉瑶,有这好东西你早拿出来啊。”


    “早拿出来不早吃完了。”殷玉瑶吃了一口面,扭头问于燕秀:“好不好吃?”


    “好吃!”于燕秀的小脸都埋在了饭盒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玉瑶姐,这个面条上面铺满的黄色的酱是什么啊?好鲜美的味道。”


    “是秃黄油,拿大闸蟹的蟹黄和蟹膏做的。”殷玉瑶笑着看了裴云圣一眼,和于燕秀介绍道:“是裴营长妈妈的手艺,我之前吃了一瓶,这一瓶一直舍不得动就带到这来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请裴营长吃到他妈妈做的美食了。”


    裴云圣十分自然地插了一句话:“这就是缘分嘛。”


    于燕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嘿嘿一笑,殷玉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顺口问道:“吃的这么开心?”


    于燕秀的眼神在裴云圣和殷玉瑶身上一扫,点了点头:“太好吃了,特别开心。”


    其他人的面条吃了一半,晏明熙那一碗已经吃完了,他放下筷子,自觉地去炉子边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面条,这回拌肉炸酱可以敞开怀吃了。


    这肉炸酱都是殷玉瑶出门之前在家做好晾凉以后装在罐头瓶里,又将罐头瓶放在装了冰块的冰水里,让里面的油都凝固了才拿到博物馆储藏。肉炸酱既可以下饭也可以当小菜,用猪油和五花肉丁炒的,也能贴补不少油水。


    罐头瓶大,勺子伸进去舀出满满一勺出来带着油花的炸酱淋在面上,因为殷玉瑶说管够,晏明熙也没客气,直接舀了五勺出来,把一缸子面都给拌了。


    第一口就咬到了两块肉丁,再加上面和酱混合的香味,把晏明熙的乡愁都给勾出来了:“这味道真好,有点咱在家吃炸酱面那意思啊。玉瑶,云圣也很会做炸酱,等回头让他也给咱做一回。”


    裴云圣撇了他一眼:“你和谁咱啊,我要是做也只给玉瑶吃,你连闻都闻不着。”


    晏明熙哼了一声,评价道:“小气扒拉的。”


    殷玉瑶一锅差不多煮了有两斤面条,有晏明熙和裴云圣这两个食量大的,这一锅都没剩下。当然殷玉瑶和于燕秀也两种口味各吃了一小碗,肚子鼓鼓的十分满足。


    殷玉瑶说给于燕秀检查功课也不是瞎说,吃完饭裴云圣负责洗饭缸,晏明熙擦桌子,殷玉瑶给于燕秀给她讲了两道她不太懂的题。


    裴云圣洗了饭缸又把锅收拾好了,见殷玉瑶把题讲完了便连忙叫了她一声:“玉瑶,今天要不要去市里转转?”


    殷玉瑶立马转头问他:“好啊,咱怎么去?”


    “开车。”裴云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在殷玉瑶面前晃了晃:“敢不敢开?”


    殷玉瑶站起来伸手接过钥匙,眼睛都笑的弯了起来:“当然敢!”


    “等等。”晏明熙挤到两人中间,给了裴云圣一个“你疯了”的表情,转头又凶殷玉瑶:“什么你就敢开啊!那是车啊!你有驾驶证吗?”


    “小看人!”殷玉瑶冷哼了一声,去炕柜里把包拿了出来,将里面的驾驶证拿出来在晏明熙面前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


    “驾驶证?”晏明熙不敢置信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确实是殷玉瑶的照片和信息,他看了看殷玉瑶又看了看证件上的身份信息,纠结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你才十九岁就有驾驶证,你多大参加学习的啊?”


    裴云圣一把将他手里的证件抢了回来:“管的着吗?才十九岁就能考出来驾驶证,那说明我们玉瑶厉害,是不是玉瑶?”


    “就是!”殷玉瑶笑眯眯地说道:“真才实学考出来的。”


    晏明熙苦着脸说道:“可是我看上面的日期你是刚考出来的,你敢开我也不敢坐啊。现在东北的路上可都是雪,你能开得了吗?”


    “不敢坐正好。”裴云圣正中下怀,拿起晏明熙的军大衣塞他怀里一个劲儿的把他往外推:“你今天就在宿舍里休息,买什么和我说,我给你捎回来。等下回休息时候你再开车去镇里,我绝对不和你抢。”


    眼看着门口就在眼前了,晏明熙回过神来了,努力撑住门不让裴云圣把自己推出去,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声:“我去!我不怕行了吧!”


    “没事,你怕!”


    “我真不怕!”


    殷玉瑶看了眼时间,无奈地提醒:“你俩在墨迹下去咱都别去了,这里可天黑的早,逛不了太久。”


    裴云圣遗憾地松开晏明熙,就差这一会儿了,晏明熙还是胆儿太大。


    ***


    殷玉瑶得换衣服,两个男人自觉的出来等着。


    天外面阳光不错,白天温度估计能在零下十度左右,殷玉瑶干脆不穿军大衣了,一个紧身的小棉袄外面套个厚棉袄,外面再穿个呢子大衣,脚下穿着坡跟的皮棉靴。


    殷玉瑶身材苗条高挑,这么穿也不觉得臃肿,呢子大衣到大腿处,趁的她的腿无比修长。


    厚厚的棉手闷子和狗皮帽子也不戴了,殷玉瑶从柜子里拿出来从上海买的红色羊毛围巾围上,又戴上同款的帽子,手上是一双皮手套。


    殷玉瑶穿戴好以后于燕秀看的眼睛都直了:“玉瑶姐,你穿这身真的太好看了,我看着都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


    殷玉瑶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催促道:“别傻愣着了,穿上大棉袄带你一起去。”


    于燕秀有些心动,刚要答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摇了摇头说道:“玉瑶姐,我不和你去了。”


    殷玉瑶一边整理着出门要带的包一边看着她:“怎么了?不想出去玩吗?”


    “好容易有一天假期,我还是在家学习吧。”于燕秀抿了抿嘴,又笑着说道:“而且要是我借着你的光坐了裴营长的车,回头说不定有其他女知青也借此接近你来靠近两位营长呢。”


    殷玉瑶揉了揉于燕秀的脑袋,无奈地说道:“你总是想那么多干嘛。”


    “我说真的,我在家看书。”于燕秀替殷玉瑶往水壶里倒好温水,拧好盖子递给她:“你就出去玩吧,一会我把炕和炉子里的火给你压上我再走。”


    “好吧。”殷玉瑶无奈地应了:“你屋里闹哄哄的,你就在我屋里看书吧,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于燕秀看着殷玉瑶的背影,捧着脸忍不住笑。虽然她没处过对象,但她也不是傻子,就裴营长看玉瑶姐的眼神,绝对就是喜欢。


    殷玉瑶一出来就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有路过的知青的,也有两位营长的。


    裴云圣看着围着红围巾的殷玉瑶,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当时在上海买这围巾和帽子的时候,殷玉瑶试戴过,当时他觉得很好看。而今天殷玉瑶在白雪皑皑的银色世界里,这红色带来的冲击比在上海看到的还要更美,更让人觉得挪不开眼。


    “当时幸好米色的那条围巾被买走了,你果然更适合红色。”


    晏明熙在旁边连连点头:“确实,这红色围巾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上海第一百货。”裴云圣替殷玉瑶回答,一伸手将他头推到一边:“你现在买火车票去上海,说不定还能买到。”


    “我就顺口一问,我买红围巾干什么,我又没对象。”晏明熙又转过头来,不服的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裴云圣笑的十分灿烂:“因为我们认识的久啊,围巾是我陪她去买的。”


    晏明熙“切”了一声:“显摆!”


    殷玉瑶横了两人一眼,觉得这两人天天拌嘴也真是够幼稚的,连忙转移了话题:“车在哪里呢?”


    裴云圣回过神来,往前面一指:“就在马书记办公室旁边。”


    晏明熙和裴云圣过来时候开的车就停在农场办公室一侧,马书记还让人给罩了一个大草席子,免的吉普车被雪盖住了。


    殷玉瑶记得当初自己刚到农场时马书记叮嘱自己出门一定要汇报,便进了办公室打了声招呼,说要去趟市区。


    马书记听说她跟两个营长一起去,连忙出来,一边帮忙把车上的草席子扯下来一边问道:“要买的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找个拖拉机给你们拉东西?”


    “谢谢书记,不用了。”殷玉瑶笑着说道:“我们就是随便逛逛,”


    裴云圣抓紧时机,拉开副驾驶室的门坐了上去,晏明熙正好觉得后排安全一点,没和裴云圣抢,上了后排。


    这一幕把马书记看的直发懵,下意识问了一句:“谁开车啊?”


    “我!”殷玉瑶打开驾驶室的门上了车,车子发动起来,很快就消失在马书记的视线里。


    马书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咂舌:“乖乖,好厉害的女娃子,连开车都会。”


    第69章


    去市里的路虽然被积雪覆盖,但因为少有车辆的缘故,并不太湿滑,不算难开。殷玉瑶在后世的时候比这难走的路都开过,只是这车子性能比以后得车差远了。


    一开始的时候,晏明熙还有些紧张,抱着裴云圣的车座靠背不敢撒手,不过看殷玉瑶换挡油门离合控制的十分娴熟,慢慢地才放松下来。


    “玉瑶开车的技术还真行啊。”晏明熙乐呵呵地问道:“这是第几次开车上路?”


    殷玉瑶:“拿到驾驶证后的第一次。”


    晏明熙:“…………”


    要不他还是抱着车座靠背吧,还是感觉有点害怕。


    这个年代驾驶员开车全靠地图和记忆,殷玉瑶对这路不熟更没有地图,但好在旁边副驾驶坐着裴云圣。这人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不管去哪里,看一遍地图就能把路记住,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了市区,将车稳稳地停在邮局门口,殷玉瑶也长长地松了口气,转头笑着问裴云圣:“怎么样?”


    “太厉害了!”裴云圣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差不多开了一年车才有你这水平。”


    殷玉瑶微微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她的真实驾龄可不比裴云圣短。不过想想这个年代的车那么难开,她又觉得裴云圣这话绝对是妥妥的夸赞。


    “我要去给我干妈打个电话。”殷玉瑶征询两位男士的意见:“你们是等我一下,还是先到隔壁副食商店转转?”


    裴云圣抢先说道:“我等你吧,晏明熙可以自己先转转。”


    晏明熙莫名其妙地看着裴云圣:“这里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自己先转有什么意思,一会儿一起去呗。玉瑶你说呢?”


    “都行。”殷玉瑶领着两个小跟班进了邮局,这里面虽然不大,但是人不少,有来寄信寄包裹的,也有发电报的,不过电话这里没有人排队。


    殷玉瑶来到电话机旁边,把写着干妈医院电话的本子拿出来,请工作人员帮忙拨号。


    电话号码是钢铁厂医院的,陈淑华的诊室离办公室不远,自打殷玉瑶走了以后她时常盼着,心里惦记的不得了。平时值班的时候,若是没有诊室没有人来看病,她就经常在门口转一转,要是听到办公室电话响,她恨不得伸着脖子听一听,是不是自己的电话。


    今天也是如此,陈淑华刚起身把一个病人送走,就听到隔壁电话的声音,她立马停住脚,就听见隔壁办公室的张姐问道:“找陈淑华是吗?你等一下,我帮你叫。”


    “来了来了!”陈淑华不等张姐喊人,连忙推开半开的门跑过去,笑容满面地接起了电话:“是玉瑶吗?”


    听到电话那端熟悉的声音,殷玉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也格外娇嗔:“干妈,是我。”


    裴云圣坐在桌子上看着殷玉瑶,在看到她满脸笑模样的时候不自觉地嘴角也跟着微微翘了起来。旁边的晏明熙没察觉出来,还拿胳膊肘撞了撞裴云圣,小声地跟他嘀咕:“没想到殷玉瑶还会撒娇。”


    裴云圣冷不丁地被撞了一下,忍不住斜了一眼这个碍事的人:“你要是不爱听就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爱听爱听。”晏明熙连忙说道:“我就是挺惊讶的。”


    裴云圣默默地拍了自己嘴一下,自己问的是什么破问题。


    “爱听什么爱听,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云圣有些烦躁地将晏明熙拎起来,把他拽到门口的桌边,省的他偷听殷玉瑶打电话。


    电话那边,陈淑华听到殷玉瑶的声音也挺激动的,迫不及待地问道:“玉瑶,你在那边怎么样?吃的惯吗?住的地方冷不冷?平时累不累啊?”


    浓浓的关心隔着电话线传递了过来,让殷玉瑶涌起想家的感觉——想念有干爸干妈的家。


    “我在这边挺好的,一点也没受苦。”殷玉瑶报喜不报忧:“这边农场书记挺照顾我的,单独给了我一个屋,柴火煤都管够,吃饭也能吃饱。我现在和农场的知青们一起参加军事训练呢,这半个月结实了不少。”


    陈淑华无声地叹了口气,结实了不少,还说没受苦,这孩子编瞎话都不会遍。


    不过玉瑶不说,陈淑华自然也不会戳破,转了个话题问道:“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们军训十五天才能休息一天,今天第一次休息我就赶紧到市里打电话了。”殷玉瑶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说道:“回去一趟至少两天时间,我想着等快开学的时候再回去接玉磊吧。”


    陈淑华有些不放心地问她:“那边学校看了吗?”


    殷玉瑶讪笑道:“还没有,不过听知青们说过,就在我们旁边的部队家属区,老师都是从知青里选的高中毕业生。”


    “在怎么也是农场,不如家里。”陈淑华叹了口气说道:“要我说让磊儿和晓慧一起上学得了,这边学校有暖气的,农场那边得自己烧炉子,小孩放学回家鼻孔眼都是黑的。”


    殷玉瑶被干妈的形容给逗笑了,好像她亲眼见过似的。


    陈淑华继续说道:“而且你又要军训又要参加劳动还要作画,带个孩子多分散精力,洗洗涮涮的什么都需要你操心。磊儿在这里我中午晚上能给他俩做饭,两个孩子放学一起学习多好,也有个玩伴。”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等问问磊儿意见再说吧。如果他愿意就让他和晓慧一起上学,愿意来我这边也可以,农场面积大,随便他跑去。”


    陈淑华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有主意,自己只能建议,做不了他们的主,便不再提这件事了,转而叮嘱殷玉瑶:“那你在那边自己照顾好自己,有空回家来,干妈给你补补,炖只鸡吃。”


    殷玉瑶哑然失笑,这孩子不管多大,只要在外面家长就没有放心的。


    挂上电话,殷玉瑶付了费用,一转头就看到裴云圣和晏明熙两个人穿着军大衣靠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大长腿晃呀晃的,出出进进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俩一眼。


    殷玉瑶过去看了两人一眼,裴云圣立马站直了:“打完了?咱走吧。”


    殷玉瑶好奇地问道:“你们俩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晏明熙立马摇了摇头:“我要是打电话家里还以为我犯什么错了呢,不但没有关心说不定先审我一顿。”


    裴云圣笑了笑:“我过了年才出来,这才不到一个月,等夏天再打吧。”


    晏明熙想起刚才殷玉瑶那声娇滴滴的“干妈”,忍不住笑着调侃道:“我要是用你刚才的语气喊‘妈妈’,我妈估计会肉麻的从北京杀过来给我一巴掌。”


    殷玉瑶没想到这两位耳朵这么尖,登时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偷听的?”


    “没偷听。”晏明熙吊儿郎当的抠了抠耳朵,笑嘻嘻地说道:“主要是听力太好,想听不到都难。”


    裴云圣抬起大长腿照着晏明熙的屁股就踢了一脚,笑骂道:“耳朵尖就算了,嘴还贱。”


    晏明熙立马转过身来想踢裴云圣,裴云圣三步两步就窜到外面去了,气的晏明熙和殷玉瑶告状:“刚才他也听见了。”


    殷玉瑶立马回嘴道:“可是他嘴不贱啊。”


    晏明熙不敢置信地看着殷玉瑶,又扭头看着在邮局外面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的裴云圣,脸上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我发现了,你们俩联手排挤我。”


    殷玉瑶笑的前仰后合的,踮起脚在晏明熙肩膀上拍了拍,不走心地安慰了他一句:“下回少说话就好了。”


    晏明熙还想装生气,但是见那两个人实在是笑的太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殷玉瑶心里默默评价了三个字:傻小子。


    邮局的台阶上有不少积雪,出来进去的已经被踩实了,这样的雪反而更打滑。裴云圣见殷玉瑶出来,顺手上去扶了一把,等她平稳下来后才松开托着他胳膊的手。


    晏明熙见状冲着殷玉瑶摇了摇头:“玉瑶,你这鞋不行啊,是不是不防滑?不如回去我拿炉钩子帮你往鞋底烫几道印,你就不用担心摔倒了。省得裴云圣到哪儿都得扶着你。”


    殷玉瑶无语地看着晏明熙:“我谢谢你啊!”


    裴云圣怜悯地看了晏云熙一眼:就冲他给姑娘烫鞋底这脑回路,这辈子讨不到媳妇!!


    邮局对面就是副食商店,三个人先奔着那去了。虽然殷玉瑶博物馆里样样东西齐全,但是在农场里不像在家,总得有个掩饰。再说她也不缺钱,就算是不动用博物馆的,光工资她都花不完。


    虽然这是市里,但是副食商店不大,就两个营业员,还比不上殷玉瑶老家县城的。只是不一样的是,殷玉瑶没有这里的糕点票。


    这鸡蛋糕应该是隔壁粮店刚做完送过来的,在热乎乎的屋子里散发出香甜的奶香味。三个人对这种糕点也没有多爱吃,可是在这里闻到,忽然都不约而同的有些馋了。


    在殷玉瑶的老家县城,买这种鸡蛋糕需要糕点票,只有职工每个月能发一张,像村里的或是县里没有工作的都只能拿粮票去跟人家换。


    殷玉瑶估摸着这里规定也差不多,不过她刚来摸不清楚情况,故意拿了一斤全国粮票出来,问营业员:“同志,咱这糕点用什么票啊?全国粮票行吗?”


    这副食商店一共就两个营业员,刚好那个出去上厕所去了,剩下的这个大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要是没有糕点票我可以借给你。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还我糕点票或者全国粮票都行。”


    殷玉瑶看了裴云圣和晏明熙一眼,两人立马转身去看罐头,假装没听见。


    现在换票算是平常事,像乡下连工业票都没有,但有结婚的暖瓶脸盆总得买吧,票从哪儿来?除了亲戚帮忙攒的,就是自己出去换的。像糕点票这种更是如此,很多工人虽然每月有糕点票,但是家里人口多,工资可能勉强够吃饭的,自然不会每月买糕点。像家里有嫁娶的,就换给他们了。


    黑河这里不像山北那边富裕,营业员说的价格也很实惠:“用一斤糕点票还我一斤全国粮票就行。”


    殷玉瑶拿出三斤全国粮票给她,又额外给了一块钱:“麻烦给我称三斤糕点。”


    营业员努力克制住笑,飞快地收了钱,找了殷玉瑶一分,然后一斤一斤称好,给殷玉瑶包了三包。


    殷玉瑶将带来的网兜称起来,两包放在网兜里,剩下一包打开托在手里去找那两个碍于身份只能假装耳聋的营长。


    “刚出锅的,趁热尝一块。


    晏明熙立马转过身来,戏很假的佯装惊讶了一声:“买糕点了?我吃一块。”


    裴云圣被这夸张的语气差点逗笑,连忙拿了一块塞嘴里,免的笑出声来。


    刚出锅的鸡蛋糕又软又香,里面不仅鸡蛋,还有牛奶的香气,三个人吃了一块意犹未尽,又不约而同的又拿了一块。


    围着暖暖的炉子,三个人吃的热乎乎的,一人两块进肚,喝了口自己带的水,肚子感觉都不太饿了。


    市里副食商店就这一家,裴云圣要了六瓶黄桃罐头,在这里冬天没有什么水果,有时候口干舌燥的,吃个罐头能解睡火炕烧炉子的燥热。面条也要上五斤,只不过这里的面条是机器压的挂面,不是裴云圣从部队食堂带回来的手擀干挂面,味道要差一些。


    殷玉瑶正准备走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朝旁边的坛子看了一眼,转头问营业员:“同志,这里面是芝麻酱吗?用票不?”


    营业员看在三斤全国粮票的份上,对殷玉瑶的态度那叫一个热情:“不要票,就是贵一点,不过都自带罐头瓶子来打,你要是没有我就把我的给你,都刷的可干净了。”


    “那谢谢同志,帮我打一罐吧。”


    裴云圣在旁边自觉的掏钱,晏明熙好奇地问殷玉瑶:“咱又没地方买羊肉涮锅子吃,买芝麻酱干什么?”


    “你想的挺美的,还想涮锅子,用这个拌面条就挺不错了。”殷玉瑶刚嘲笑完裴云圣,自己就觉的有些流口水,吃了半个月的大饼子,她也馋火锅了。


    不过锅好说,调料也好说,但肉怎么办?


    殷玉瑶琢磨了片刻,决定先把调料买了,剩下的找机会再说。


    “营业员,腐乳和韭菜花有吗?”


    晏明熙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追问道:“你还说不是吃锅子?”


    殷玉瑶面无表情:“不是,拌面条吃!”


    晏明熙“切”了一声,用胳膊肘撞了撞裴云圣,压低声音商量道:“咱要不回部队看看食堂有没有?”


    裴云圣摇了摇头,低声回道:“食堂也不是要啥有啥的,就算是碰巧真有羊肉,咱俩前脚弄两斤回去,后脚师长就能把告状电话打到北京去,到时候咱俩都得挨骂。”


    晏明熙脑补了下自家爷爷隔着电话口喷唾沫大骂他三个小时的场景,立马觉得涮锅子不吃也可以。


    嗯,他一点也不馋!


    黑河市里能逛的地方不多,这里的商店基本上没有成衣买。三个人布票没有,也没有棉花票,关键是也找不到人做。


    衣服没得买,副食商店的东西也有限,三个人转了一圈决定还是去吃饭吧。


    糕点是殷玉瑶出钱出的粮票,其他东西都是裴云圣买的,吃饭这事晏明熙主动要求请客,只求那两人开小灶做饭的时候别把他给忘了。


    东北的国营饭店口味都差不多,大冬天的新鲜菜也没有,黑板上的菜单上也就那几样。


    不过三人也不想吃多少花样,吃了半个月的大饼子和炖白菜土豆的三个人就一个目标:吃肉。


    红烧一条大鲤鱼,刚宰的大鹅必须和酸菜一起炖,再来上一盆米饭,三个人觉得终于把亏这半个月的油水补上了。


    吃饱喝足了,晏明熙还舍不得走,跟殷玉瑶和裴云圣商量:“要不咱再买些带回去晚上吃,明天开始还得吃半个月大饼子。”


    裴云圣斜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差不多行了,咱出去拉练的时候连大饼子都没得吃,吃两个多月高粱米饭的时候你咋忍的。”


    “那不是没别的吃嘛。”晏明熙义正言辞:“在部队的时候咱和士兵肯定同甘共苦,这不在外面嘛,而且今天休息,我们也不算过分。再说了,我们俩吃大饼子没事,还有玉瑶呢……”


    裴云圣看了眼抿嘴笑的殷玉瑶不由地有些松动了:“打了菜怎么带回去啊?”


    殷玉瑶默默从包里翻出来一个饭盒,朝两人一笑:“我来的时候就想这事来着。”


    晏明熙拍着腿哈哈大笑:“你还光说我,这丫头比我还馋。”


    殷玉瑶立马反驳道:“我只是经验丰富而已。”


    裴云圣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殷玉瑶相见的起因就是她拿饭盒带走的糖醋鱼被撞翻了,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一笑,这丫头确实吃到哪里装到哪里,一点也不亏自己的嘴。


    “你想吃什么?”裴云圣也回头看菜单:“再来条鱼吗?我看你挺爱吃的。”


    殷玉瑶摇了摇头:“打包一份排骨炖豆角丝吧,再加上几个馒头,咱晚上一顿吃了,明天继续吃食堂去。”


    晏明熙虽然刚吃饱,但是一听到排骨还是忍不住吞口水了,有些后悔地说道:“我忘了这茬了,早知道我也应该带一个饭盒,这一盒菜咱们三个不一定够吃的。”


    裴云圣抢先把排骨的菜钱付了,然后看着晏明熙笑的十分灿烂:“饭盒是玉瑶带的,菜是我买的,和你有啥关系,我俩够吃就行了。”


    燕明熙目瞪口呆:“可是你刚才吃的那顿是我请的。”


    裴云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都吃完的事提什么提?”


    殷玉瑶看着晏明熙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怪不得裴云圣爱逗他,这傻乎乎的样子确实挺好笑的。


    晏明熙看着笑的无比欢实的两个人,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殷玉瑶,你跟裴云圣在一起都学坏了!刚认识的时候多乖的一个小姑娘啊,现在都和裴云圣联手欺负我了。”


    裴云圣听到“在一起”三个字眉峰微微一动,忍不住转头看向殷玉瑶。


    殷玉瑶似乎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晚上排骨肯定有你一份,要不然我怕你半夜馋的把裴云圣给啃了。”


    裴云圣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我俩不一个炕。”


    ****


    简短的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要魔鬼训练了,殷玉瑶又跟着练了五天,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提上来了,便和裴云圣商量把每天的训练改为半天。她在这里军训劳作只是为了体验生活、贴近人物,创作作品才是主要的工作。


    为了创作需要,也经过两位营长的允许,殷玉瑶拍了些军事训练的照片,凑齐一个胶卷后便暂停了军训,自己在宿舍里把洗照片的黑匣子和显影剂拿出来开始冲洗照片。


    这个胶卷是黑白色的,对于已经冲洗过彩色胶卷的殷玉瑶来说,冲洗黑白照片更加轻车熟路简单了许多。


    用了半天时间,殷玉瑶将洗好的照片放在没有烧的炕上一一晾干后,从博物馆里找来一本七十年代的相册,从炕上拿起一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才装在相册里。


    照片有清理河道的,更多的是军训的。


    黑白照片虽然照不出凌冽的寒风、照不出知青们冻红的脸,但是能将他们坚毅的神情留在相纸上。


    翻着翻着,殷玉瑶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一张照片上,照片里知青背对着镜头,裴云圣站在队伍一侧,露出了大半张严肃威严的面容。


    殷玉瑶微微愣了一下,她认识裴云圣很久了,头两次相见都是因为“碰撞”事故,所以两人都没什么笑脸,不过那时候裴云圣的表情是冷漠和不耐;火车上相识,裴云圣给她讲课,传授维修车辆的知识,神色更多的是认真和专注;后来上海相遇,两人成为朋友,裴云圣基本上笑容相待,表情柔和……


    像这样严肃又带着军人威严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因为军训的时候她站在最后面,压根就没看到裴云圣的脸!


    殷玉瑶好奇地又找了找,终于在照片里又看到了晏明熙的身影。


    和裴云圣一样,训练中的晏明熙没有往日嘻嘻哈哈时不时犯傻的模样,他神色刚毅,让人不自觉忽略了他精致的五官,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在了他挺拔的身形上。


    殷玉瑶觉得,自己采风还是不够仔细,忽略了很多细节,明天她要好好去训练场上看看两位营长。


    第70章


    裴云圣训练完吃了晚饭,解散了队伍后和晏明熙溜溜达达往宿舍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晏明熙走在前面,直接推门进去了,裴云圣顺手将屋门关上,转而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请进。”门里传来殷玉瑶熟悉的声音。


    裴云圣推门进去,只见殷玉瑶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毛衣正在书桌前作画,估计是刚洗完澡不久,头发微微有些潮湿,像瀑布一样散在了背上,黑亮的头发看起来又顺又直。


    裴云圣站在门口微微有些发怔,殷玉瑶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你站门口傻愣着干嘛呢?给我当门神来了?”


    裴云圣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顺势走到殷玉瑶后面,弯腰看着她在纸上用铅笔扫草稿:“怕打扰你工作。开始创作了?”


    殷玉瑶轻轻嗯了一声,手里的笔没有停,裴云圣也没有说话,就在殷玉瑶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绘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约二十来分钟,殷玉瑶画完最后一笔,将手里的铅笔放在桌上。


    这是一张草图,草图画的正是军训的场景,用的正是那张知青们训练背影的照片。


    殷玉瑶指了指草图上一个侧脸,回过头看着裴云圣,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笑:“你猜猜这个是谁?”


    裴云圣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认真的表情:“看这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应该是我吧。”


    殷玉瑶憋笑道:“没看出来啊裴营长,你脸皮还挺厚,我画的就不能是晏明熙吗?”


    “他不行。”裴云圣毫不犹豫地给否定了:“他哪有我英俊啊!从小到大我们都叫他小白脸的。若是他梳个辫子的话都难辨雌雄,论英姿勃发,还得是我!”


    殷玉瑶没忍住笑了出来:“人家那相貌叫精致。”


    “精致?”裴云圣也跟着笑了起来:“说女孩子还挺好,说男人的话我感觉还不如小白脸好听呢!”


    话音刚落,晏明熙推门进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裴云圣,你才是小白脸呢!我回头没见你人,二三十分钟也没见你回来,我以为你掉茅厕里去了呢,还好心出来找你,结果你跑玉瑶这说我坏话来了,还是人吗你?”


    殷玉瑶锤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裴云圣也忍俊不禁,他实在不想到晏明熙能来的这么凑巧,真是一句话都没落下。


    晏明熙见两人笑的开心,气的拿脚直踹裴云圣。


    裴云圣灵活地闪开,转头找殷玉瑶说理:“玉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是不是比他英俊多了,你画的是不是我?”


    晏明熙闻言停住了踹向裴云圣的大长腿,转头往书桌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画纸左上方训练士兵的营长。他细细端详了一番,虽然殷玉瑶没细画五官,但寥寥几笔还是将裴云圣的神韵画了出来,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晏明熙一看就知道和自己没关系。


    看着晏明熙憋屈的表情,裴云圣笑的更痛快了。


    殷玉瑶被这两人逗的肚子都笑疼了,缓过来以后从桌上拿起一本相册示意两人看一看。晏明熙这回抢了个先手,仗着离书桌近,先将相册抢到手,一翻开就看到了裴云圣的照片,就是画的这一张。


    裴云圣也凑过来看,晏明熙立马将相册翻页,不让他看见,免得他又气自己。结果下一张刚好是自己的正面照片。


    晏明熙立马将自己的照片展示给裴云圣看,得意洋洋的炫耀:“我的是正脸。”


    “那又怎么样。”裴云圣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冷冰冰的字眼:“小白脸!”


    晏明熙气的放下相册撸袖子:“我这叫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裴云圣立马回嘴:“我是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两人同时看向殷玉瑶,异口同声问道:“你说,我俩谁长的好?”


    殷玉瑶乐不可支地抱着胳膊从上到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不得不说各有千秋,两种不同的类型但都非常出色。不过……


    玉瑶嗤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你俩搁我这选美呢?”


    晏明熙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裴云圣也有些不好意思,耳朵红红的,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小声嘟囔道:“那他也比不过我。”


    晏明熙没想到裴云圣在“选美”上胜负欲都这么强,登时甘拜下风:“行行行,你最英俊你最好看。”


    裴云圣情不自禁地往殷玉瑶那看了一眼,见殷玉瑶笑盈盈得看着自己,瞬间耳边的红有往脸上扩散的迹象,面上都有些发烧。


    他连忙掩饰地伸手抢过晏明熙手里的相册,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一本照片,他在里面的身影不多,最清晰的就是那张侧颜的相片了,相比之下晏明熙是张正脸的,但也只有这一张,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郁闷。


    “玉瑶。”裴云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明天还出去拍照吗?”


    “嗯,我准备再照几张。”事关工作,殷玉瑶没有了刚才嘻嘻哈哈的样子,也认真起来:“今天拍的都是场景,面部特写拍的有点少,我明天打算再拍一些回来。”


    裴云圣清咳了一声,背对着晏明熙,朝着殷玉瑶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三个字:“多拍我!”


    殷玉瑶没绷住又笑了,晏明熙凑过来看了看裴云圣又瞅了瞅殷玉瑶,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俩偷摸说啥了?”


    “没说啥。”裴云圣推开晏明熙的脸,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说道:“都六点了,该回去了,玉瑶还要工作。”


    晏明熙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见裴云圣说要回去,和殷玉瑶道别后就往外走了。裴云圣将手里的相册递给殷玉瑶,沉吟了一下和她商议道:“你光给别人拍了,自己一张照片都没有。等趁明天休息时间我也给你拍几张吧,以后即便是离开这里也能留个纪念。”


    殷玉瑶笑了:“好啊,我都忘了这事了,叫上晏明熙、于燕秀,咱再拍几张合影。”


    “好。”裴云圣立马说道:“晏明熙也会拍,让他给咱俩拍几张合影。等洗照片的时候你把你的多洗一份送我吧,我也想留着做纪念。”


    殷玉瑶听到这话,心里细品了一番,忍不住问道:“你要离开这里了?”


    “没那么快!”裴云圣笑了笑:“演习结束后才走呢。”


    殷玉瑶长松了一口气,嗔了他一句:“吓我一跳。”


    裴云圣低头看着殷玉瑶,轻声道:“你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见。”


    殷玉瑶目送裴云圣离开,脸上挂上了一抹自己没有察觉的笑。


    ****


    翌日上午,殷玉瑶正常参加训练,不知道是不是裴云圣察觉到站在最后面的殷玉瑶看不到自己英俊潇洒的一面,这回基本上都是在队伍的后面徘徊。


    不过心思是心思,裴云圣训练时并没有往殷玉瑶这边看,一如既往的严格认真以及有点六亲不认。训练结束,殷玉瑶跟着大部队一起去食堂吃了饭,等饭后大家回宿舍的时候,殷玉瑶轻轻一拽于燕秀的衣角,于燕秀立马心领神会,将手里的饭盒洗干净放回屋里后就出来找殷玉瑶。


    中午午饭后是一天难得的休息时间,宽阔的训练场上除了殷玉瑶四个人以外没有旁人了。殷玉瑶拿着相机先给于燕秀拍了两张单人照,又把相机给裴云圣,让他给自己和于燕秀拍合影。


    裴云圣的眼睛盯着取景框里殷玉瑶的笑脸,总是能在她笑的最灿烂的时候按下快门。给两个小姑娘拍了几张,裴云圣又提出给殷玉瑶拍单人照,这回他可是把自己所有的摄影技巧都发挥出来了,给殷玉瑶一连拍了几张才意犹未尽地把相机拿下来。


    “玉瑶,我们两拍个合影吧。”


    殷玉瑶笑了笑:“好”


    晏明熙自觉地接过相机,从取景框里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嘴唇微抿,神色也认真起来:“注意看镜头,3、2、1……”


    于燕秀忍不住捂住了嘴,眼里散发着光芒,裴营长英俊殷姐姐漂亮,两人站一起感觉好登对啊。她忍不住偷偷地瞧了瞧旁边的晏明熙,心里有些遗憾:晏营长也挺好看的,只可惜殷姐姐只有一个,恐怕是排不上他了。


    拍完一张,裴云圣拉着殷玉瑶换了个地方又拍了一张,然后又换个地方……


    这回晏明熙不干了,拿着相机抗议:“拍一张得了,拍那么多有什么意义?你瞅瞅你这三个背景,都是一片被白雪盖着的荒地,你换来换去有什么区别。来来来,我们三个来个合影。”


    于燕秀立马过去问道:“晏营长,这个相机怎么用啊?我给你们拍。”


    老式相机也不算难,主要是取景定焦,晏明熙耐心地和她把使用方法说了一遍,至于拍的怎么样只能洗出来再看了。


    裴云圣和殷玉瑶站在原地没动,晏明熙过去的时候习惯性地站在了裴云圣旁边,等于燕秀拍完一张了,晏明熙又嚷嚷让殷玉瑶站在中间再拍一回。


    三个人重新换了位置刚拍好,就见马书记远远地朝他们招手,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殷同志,你家人来农场看你了。”


    殷玉瑶一愣,裴云圣倒是立马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殷玉瑶:“是不是你干妈来了?”


    殷玉瑶来不及回应,拔腿就朝农场大门跑去。


    裴云圣见状朝晏明熙摆了摆手:“你把相机给玉瑶送回去,我到农场门口帮忙接一接。”


    虽然晏明熙也很好奇殷玉瑶撒娇喊的“干妈”是什么样的,还来了什么亲戚,但是他也知道轻重,自己手里拿的可是殷玉瑶的宝贝,必须得安全妥当的给她放回屋里。


    ***


    殷玉瑶一路小跑冲到了农场大门口,不得不说这二十来天的军训是管用的,农场面积大,跑过去一千多米,殷玉瑶愣是连喘一下都没有,兴奋地直接给陈淑华来了个拥抱。


    “干爸、干妈你们怎么来了。”殷玉瑶松开陈淑华,伸手将王晓慧和殷玉磊也搂在怀里,在他们冻红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王晓慧开心的叫了声姐姐,殷玉磊虽然也同样开心,但是已经成为小小男子汉的他被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一口,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登时红着脸抗议了一句:“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殷玉瑶笑着捏了捏殷玉磊的小脸蛋,转身去接陈淑华和王国庆手里满满登登的东西:“干爸、干妈,这里离市里挺远的,你们怎么过来的。”


    “有公共汽车,我们问了,上午一班,下班一班,我们就等了半个来小时就上车了。”陈淑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站在一旁伸手接过王国庆手里东西的裴云圣,悄悄地拽了下殷玉瑶的袖子,低声问道:“玉瑶,这个小伙子是谁啊?”


    殷玉瑶回头一看,原来裴云圣也跟着来帮忙了,不禁朝他笑了笑,给他们介绍认识:“干爸、干妈,这是我朋友,叫裴云圣。我考驾驶证的时候多亏了他给我补课了,这回在这碰见也是凑巧了,他刚好负责来给农场的知青们军训。云圣,这是我干爸、干妈。”


    裴云圣虽然面上淡定,其实心里有些紧张,通过之前那通电话和今天殷玉瑶喜形于色的模样,他能猜到这对夫妻在殷玉瑶心里有多重要。再看这两人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的模样,裴云圣一紧张,大脑瞬间有些空白,下意识也跟着叫了一句:“干爸!干妈!”


    殷玉瑶:“???”


    陈淑华:“!!!”


    王国庆:“…………”多冒昧啊!上来就叫爸妈!


    场面瞬间无比寂静,裴云圣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顺着殷玉瑶就称呼实在是不合适。紧张的他连忙改口:“叔叔阿姨。”


    王国庆:“…………”


    陈淑华:“…………”


    虽然他们是殷玉瑶的干爸干妈,但其实两口子的年龄才三十三四岁出头,面容还是很年轻的。看着比自己也就小十来岁的小伙子叫自己叔叔阿姨,怎么感觉比干爸干妈还别扭呢。


    眼看着裴云圣的耳朵已经红到了脖子,王国庆哈哈笑了两声打破了尴尬:“你和玉瑶是朋友,和我们也不用那么客气,叫我王大哥,叫她陈大姐就行。”


    裴云圣讪笑了两声,不过大哥大姐还是没叫出口,总感觉这一叫就和殷玉瑶差倍了呢。


    殷玉瑶认识裴云圣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弯了眼睛。马书记在一旁看了半天,心里也恍然大悟:之前就听知青说裴营长和殷同志早就认识,一直走的很近,看来这传闻不假啊,估计两人都处上了,一激动连爸妈都叫上了。只是没想到裴营长那么威严的一个人,见了殷同志的家人居然紧张的和毛头小子似的,和他当年也没什么差别。


    裴营长在这,马书记自认为不需要自己帮忙了,笑呵呵地说道:“既然殷同志和裴营长出来接你们了,我就不把你们送过去了,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就行。”


    王国庆和陈淑华连忙道谢,等一家人往回走的时候,王国庆又忍不住多打量了裴云圣一番,脸上充满了赞赏:“裴同志年纪轻轻已经是营长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今年多大了?”


    裴云圣听王国庆问自己年龄,连忙打起精神来回答:“我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比玉瑶大三岁。”王国庆回头朝陈淑华挤了挤眼睛:“其实叫叔叔阿姨也行,我们就是怕你觉得占你便宜了。”


    裴云圣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和玉瑶是朋友,该和她一辈的叫法。”


    有裴云圣在,其他人手上都轻快了不少,也不知道干爸干妈带来了多少东西,殷玉瑶接过来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的沉。


    晏明熙把相机给殷玉瑶放屋里以后也不敢走远了,毕竟这相机没锁起来,万一丢了就麻烦了,只能在这里等着。


    刚在宿舍门口转了几圈,就见裴云圣和殷玉瑶领着几个人过来,立马笑嘻嘻地迎了上去:“玉瑶,这就是你干爸干妈吧,可真年轻啊,看着就和哥哥姐姐似的。”


    王国庆和陈淑华愣住了,这怎么又出来一个年轻热情的小伙?这个感觉也挺不错的啊。


    两人迷茫地看着殷玉瑶,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


    殷玉瑶没想到干爸干妈一见到年轻小伙就脑补了那么多,还笑呵呵地给他们介绍:“干爸干妈,这是晏明熙,也是营长,和裴云圣一起来的。这个农场知青总共分两个营,晏明熙是一营营长,裴云圣是二营营长。”


    王国庆哦哦了两声,干巴巴地夸赞了一句:“你也年少有为。”


    晏明熙伸手往裴云圣肩膀上一搭,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我俩发小,一个大院长大的。”


    裴云圣肩膀一抬,将晏明熙的手掀下去,拿眼神示意他开门。


    晏明熙看着裴云圣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眼睛都亮了,他们在部队的时候可是最喜欢有人来探亲了,有人来探亲就说明有好吃的,虽然不能大快朵颐,但怎么也能捞着一两口解解馋。


    裴云圣直接将东西放在空闲不烧的炕上,又特别有眼力价的把剩下的东西接过来一并放好:“叔叔阿姨来一次不容易,能在这里和玉瑶多呆两天吗?”


    “呆不了太久。”王国庆说道:“主要是来看看玉瑶的情况,我们琢磨着今天下午就回去了。”


    殷玉瑶一下子急了,抓着陈淑华的手撅起了嘴:“这一来一回就得一天时间,那在我这呆不了一个小时就得走。”


    陈淑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主要是来看看你,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方便。”


    “方便方便。”裴云圣立马说道:“我和明熙两人一个屋,就在隔壁,里面两个炕呢。这一个大炕通常睡四个知青,等晚上叔叔和弟弟跟我们去那屋睡,两个炕就睡四个人地方足够了。”


    陈淑华:“可是……”


    “被子也有,我怕这边冷,所以带过来的被子多,足足六床呢。晚上咱娘三个铺两床被子,干妈搂着晓慧盖一床。剩下两床给干爸和磊儿,他俩铺一床盖一床足够了。”


    殷玉瑶的被子都是后世的尺寸,两米乘两米二的,陈淑华见过,知道足够大,确实够用的。


    “吃饭也不用担心。”晏明熙也开口了,笑眯眯地说道:“从食堂打两个大锅菜回来,在家里煮点面条吃也行,或者我和云圣带你们去部队食堂吃。”


    裴云圣立马附和道:“就到部队食堂吃吧,那里部队的干部家属和知青都可以过去吃饭,咱用粮票和钱就行。”


    王国庆和陈淑华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松动,这大冷天的过来一趟就挺不容易,更何况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说实话两个大人都有些疲惫了,更何况晓慧和玉磊两个孩子。之所以急着走不过是因为担心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里,不方便吃住的,怕玉瑶她为难。


    如今住的地方也有,铺盖也是够的,至于吃的他们不在意,大锅饭就足够了。


    “那行,就住一晚上。”陈淑华乐呵呵地搂着殷玉瑶的胳膊说道:“正好我们也能在这多看看,要不咱下午去学校那边瞅瞅?我和玉磊说了上学的事,他也没想好到底在哪儿上。”


    晓慧听了不开心地撅起嘴巴:“玉磊哥哥要是来这里上学,我也要来。”


    陈淑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还是都回去吧,你们俩在这里纯粹就是影响你姐姐工作。”


    **


    接了一趟人,这时间差不多就到了下午军训时间,屋子外面传来知青们集合的声音,裴云圣和晏明熙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裳,和王国庆两口子告别:“叔叔阿姨先坐着,我们得出去训练了。”


    陈淑华是越看裴云圣越满意,起身和王国庆一直将两人送到门口才回来。


    外人走了,一直拘束着不好意思叽叽喳喳殷玉磊和王晓慧立马扑了过来,一人搂着殷玉瑶一个胳膊撒娇。殷玉瑶搂着两个孩子,问陈淑华:“干妈你们一早过来,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陈淑华笑眯眯地回道:“我们带了烧饼。”


    烧饼顶多是不饿得慌,但是这么冷的天干巴巴的也吃的不舒服。


    殷玉瑶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笑眯眯地问道:“姐姐给你们煮点面条吃好不好?”


    “好!”殷玉磊知道姐姐这里没有太多东西,提前先给姐姐拍了个马屁:“姐姐煮的清水面条天下第一。”


    让两个孩子先脱了鞋去炕上暖和暖和,殷玉瑶将暖瓶的水倒在锅里。本来水就是热的,在锅里很快就烧开了,殷玉瑶往锅里撒了一大把面条,又把柜子里的饭盒饭缸和碗都拿出来了,足够四个人用的。


    将裴云圣之间送来的炕桌摆上,热气腾腾的面条盛上,殷玉瑶又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宝贝:吃了一小半的秃黄油和一瓶满满的肉炸酱。


    殷玉瑶给每人挨个舀上两勺秃黄油:“这是上海啊还有江苏那边的吃法,拿大闸蟹的黄和膏熬的,又鲜又香。上回去干妈家的时候太突然了,东西都在行李箱里,我还想着下回回家的时候带回去给你们尝尝,没成想你们正好来看我了。”


    陈淑华闻着鲜香的味道,忍不住赞道:“这得多少螃蟹才能熬出这一大瓶啊,可得费不少功夫。玉瑶,这一瓶要多少钱啊。”


    “我也不知道。”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裴云圣妈妈做的,上回在上海碰到,他送我去火车站时候送我的。”


    王国庆和陈淑华对视了一眼,陈淑华把两个孩子撵到火炕里面去,自己挨着殷玉瑶坐下,悄声问道:“玉瑶,你和裴营长处对象了吗?”


    “没有,我们是朋友。”殷玉瑶知道干妈的意思,落落大方的笑道:“他人还挺不错,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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