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两分钟,钱三就回来了,速度快的,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您点点。”
钱三把一叠纸币递给江颜,还故意侧了侧身子。
他俩靠着墙角站的,钱三这么一侧身就将其他人的视线全都隔绝了,倒是挺谨慎的,不过他俩再小心也还是招了别人的眼,江颜掀开眼睑,朝侧前方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
“没错,银货两讫。”
确认无误,江颜干脆地把两张香烟票递给他,把钱揣好就打算离开。黑市卖的稀罕东西她还消费不起,其他常见的,跟县里百货商店的大同小异,她不打算再逛。
钱三也迅速检查完新到手的烟票,笑得牙花子都翻出来了,见她这就要走,连忙将准备好的东西给她。
“姐,这东西您收着!我姓钱,家中排行老三,姐叫我钱三就成。”
即便听着声音比他还小,钱三还是喊对方姐。
江颜疑惑地打开钱三递过来的油纸包,里头是一条水蓝色的丝巾,蚕丝的手感非常轻薄细腻,末端绣着一株素雅的兰花,还是双面的绣工。
“这东西可不便宜,你送我?”
姐都叫上了。
“送!可不就是送您的!出口转内销的舶来品,砸我手里好长时间了,您别看是苏城那边的老工艺就觉得贵,对我们倒货的来说,再值钱的东西只要卖不出去,那就一文不值,这丝巾对我来说还不如两斤富强粉。”
看他说得轻巧,江颜又不是个傻的,这是看她刚刚烟票卖得便宜了,怕她反应过来后心里不舒坦呗,对方会做人,江颜也不跟他客气,左右这条丝巾她是真挺喜欢的,回头可以寄给原主妈,维护维护母女感情,平白占了人家闺女的身子,孝道总是要尽的。
“行,那我也不跟你客套,提醒你一句,待会回去的时候,最好别一个人走。”
江颜的话让钱三一愣,反应过来后看向江颜的目光多了两分真诚:
“这个您不用替我担心,我长年在这边混的,还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我的主意!”
最后这句话钱三还提高了音量,周围竖起耳朵的人朝他翻了个白眼。
江颜失笑:“成,你心里有数就好。”
说完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你知道这个市场哪儿能买到肉吗?稀罕点的那种。”
“稀罕点的?我想想,咱们这片儿卖的多的还是兔子野鸡啥的。”那玩意不稀罕,他觉得还是人工饲养的大肥猪最好吃。
“哎对了!前段时间来了几个生面孔,听口音天南地北的都有,说是倒腾野味的!”
还真有,江颜眸光一闪。
“我还是在曾哥那听了一耳朵才晓得,哦,曾哥是咱们泸水县的扛霸子,这片黑市就是他罩的,不止咱们泸水县,就是隔壁的景江县都是曾哥的地盘哦,能耐人!”
见他越说越歪,江颜将话题拨回去:“哪能找到他们?我想买几只。”
“买几只估计不行,我听曾哥说他们不做零售的生意,干批发的好像,先前有个小弟还拐着弯儿找我打听船运的事呢,咱们做舶来品的,靠的就是出海船运,我能跟他说?他们找人来问我,肯定是在曾哥那碰了壁!还想套我话咧!”
钱三咂巴了下嘴,显然对自己的眼力见非常自豪,抬眼看向一脸深思的江颜,心头猛的一颤,回过味儿来了,这姐儿打听他们怕不是为了买野味吧。
“姐,实话告诉您,您要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还是别招惹他们来的好,我啊…”
说着钱三朝四周又看了一眼,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
“我怀疑他们是干走私的,那玩意儿估计是要运到海外去,搞得这么神秘指定有不少保护动物,谁沾谁死!”
闻言江颜多看了他一眼,心说你搞的舶来品不也是走私回来的。
钱三自觉他心底门儿清,他搞舶来品是把外面的东西往回拿,他们干走私是把自个儿国家的东西往外送,那能一样吗?再说他在这地界都混了多少年了,还跟着曾哥出过省跑过船,手上沾了血的人瞧人的眼神都不一样,那帮人指定是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
反观眼前的女同志眉眼就和善多了,甫一进黑市就遇到他,也是他俩的缘分嘛对不对?不仅愿意把这么稀罕的香烟票出给他,价格还这么实在,那他钱三也不能不地道!多结交善缘可是他人生成功的基石!指不定下次这位姐儿还有其他稀罕的票呢,特级香烟票一般人可拿不到咧!
新安省不临海,泸水县所属的泾远市的隔壁——禺洲,才是沿海城市,就算钱三口中的曾哥没有告诉对方船运的门路,他们到港口多打听打听总能找到出海的路子,江颜沉吟了片刻,忽而眉头舒展眉眼含笑。
“我知道了,我就问问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那就这么着吧,多谢你的丝巾了钱三。”
钱三观她一派放松,也不像在意那帮亡命徒的模样,估摸着是他想多了,龇着嘴也笑出来。
“那您慢走,对了姐,以后您再有票要出手,可得先想着我,我绝对不会让您亏了。”
末了钱三还在惦记着票的事儿,江颜囫囵的应了,她哪还有什么稀罕的票,那玩意儿还是傅承聿补偿给她的,看钱三这么稀罕的模样,江颜估摸着那当兵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出去她没走回头路,反倒继续往巷子里面走。
泸水县这片黑市巷子四通八达,江颜一早就把几个路口记清楚了,只要不迷失方位怎么都能绕得出去。
眼前的路越走越偏僻,周遭已经瞧不见几个人了,此时江颜在脑海中问745:
【对对方跟上了吗?依旧是一个人】
745的电子音有些兴奋:【还跟着!就一个人,宿主一只手都能把这只小老鼠拿下!】
江颜相信745的判断,但人在外也不敢托大,脚下加快几步,绕到前面的死胡同贴着拐角站定,确保自己处在身后人的视野盲区。
果然,对方见江颜脚步加快一会儿就没了身影,以为到嘴的鸭子要飞了,慌忙两步小跑着追了上来,甫一路过拐角,正好跟江颜的视线撞上,他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被江颜一个大力,一脚踹在心窝子。
“哎哟——”
胸腔就跟要被震碎了似的,疼得他一口气都没喘上来。
地上的男人长得贼眉鼠眼尖嘴猴腮,不仅个子矮小还佝偻着背,果然是只丑老鼠。
【你小子眼光还挺毒辣。】
江颜对745说。
【那当然!】也不看看它是谁,745翘起小尾巴。
“妈的小贱货,你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点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不然老子给你卖到山沟里去!看你这小娘皮细皮嫩肉的,指定能卖上不少钱!”
喘了两口气,地上的男人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朝江颜袭来,一口黄牙的臭嘴说着垃圾话。
看来还是没被踹疼,变着花样的来讨打,既然对方这么渴望挨打,热心市民江同志表示她一定尽力而为。
迅速抬高右腿,朝扑过来的臭老鼠又狠狠一脚过去,这一下可比刚刚用的力气大多了,臭老鼠还没缓过劲,江同志的“热心慰问”就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落在他身上。
“哎哟我操你妈的,疼死老子了,啊啊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了...”
看着对方从骂骂咧咧到跪地求饶,再从匍匐呻|吟到出气多进气少。
原还在看戏的745,此时努力抱紧弱小的自己,尽量降低存在感,还好还好,它现在没有实体。
把人揍成了一条死狗,江颜站直身体揉了揉腰,累了。
“这么穷?全身上下就5分钱?看你这么猖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抢了几个人呢。”
手法熟练的搜刮完钱票,哪知道对方是个穷光蛋。
江颜十分嫌弃,准备把人打晕了再离开,谁知手刚抬起来他就缩在地上抖个不停,紧接着,一股骚味在巷子里弥漫开来。
【...宿主,他吓尿了。】
【...我看到了。】
江颜一个后退,跳至一米多开外,视线落在地上的那片水渍,表情一言难尽,吓成这样,她又不要他的命,这可是法治社会!她能干违法的事吗?
“别...别杀我,我有情...情报提供!你不是想买野味吗!我...我知道他们住哪!”
这厮还真以为江颜要灭他的口,一顿揍得他没了半点脾气,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几句话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的,生怕他说得慢点脑袋就分家了。
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江颜刚要上前一步,目光触及到那滩尿恶心的不行,绕到他头顶,蹲下身子。
“仔细说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有一点隐瞒,你知道后果的哦。”
“知…知道!不敢!绝对不敢隐瞒!”
见自己赌对了,她的确对卖野味的感兴趣,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干瘦男人都要喜极而泣了,但他不敢哭,怕说慢了又被揍。
“卖野味的那几个人,我在我一个老表家看到过,我老表以前是我们村民兵队队长,因为弄丢了一支枪,才被开除民兵队,分去了林场看场子。那边很偏,除了我老表没人会往那去,我要不是替我婶给他送东西,我也不稀得去!”
“什么时候在那边看到他们的?”
江颜催促他说重点。
“就两天前!我去的时候天才刚擦亮,到那...顶多七点多!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谁那么早去别人家吃饭啊!所以我怀疑他们就是睡在林场的!”
“你能去那么早,人家就不能是天不亮去的?”
男人抹了把流进眼睛的汗珠,已经没那么慌乱的声音也变得十分狗腿。
“女侠您有所不知,林场那边的山头以前是我们几个村子打猎的地方,现在还有好多往年留的陷阱跟捕兽夹没除干净,没本村人带,外地人根本不能安全走到!再说我老表每天早上要敲林场的钟,他们咋能自己来嘛!除非还有另外一个我没见过的本地人带他们!”
说着说着他自己反倒打了个哆嗦,总感觉他老表摊上的事不小,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瞅了蒙着脸的江颜一眼,半秒也不敢停顿地将老表卖了个干净:
“我估计我老表跟他们合伙一起干这个行当了,我叔以前就是我们村最能干的猎户,那几个人肯定就是看中了我们村那片的山头!可惜我没跟他们说上话,就在门口瞧了一眼,还没走近就被我老表拉走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半句谎话都没有!女侠您信我!”
“女什么侠,叫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江颜抽了抽嘴角。
745倒是很欢乐:【这下宿主能理解,你叫那个当兵的军爷时,对方是什么感受了吧。】
江颜:“......”
“我...我叫吴富贵...”
这名字起的,怪不得是个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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