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让钱三那么早去报警了。”
看着被担架抬走的张聪, 曾贺安充满恶意地扯了扯嘴角。
“你想让他死?”
江颜抬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是你想让他死。”
对上她这副谁都不放在眼中的模样, 曾贺安就觉得稀奇,不由凑近了几分,空气中的烟草味逐渐浓烈,似是要沾染上江颜的衣摆。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法治社会。”
江颜错开了一步,与他的距离重新拉远,走出去两步回头补充:
“另外,你身上的烟味真的很难闻。”
话落她不再停留, 径直朝着唐公安的方向走去。
独留在原地的曾贺安还有些愕然。
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指节搭上鼻尖,鼻翼扇动嗅了嗅。
难闻个屁,爷这叫男人味。
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懂个屁!
*
“江同志啊, 你这真是不闹出点事来都不行啊”
唐林望着走近的江颜, 一言难尽, 他原先还想着回头去平遥村,把她从马大胜那边要过来跟他干公安呢,虽然外聘的没有编制但是有工资拿呀!就凭这丫头的心理素质跟观察力, 还有这一身不俗的功夫,往后他们师徒俩肯定破案破到手软,扬名整个泾远市指日可待!
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他怎么能有这么恐怖的想法呢?这丫头哪是什么做公安的好苗子啊,这丫头就是个闯祸的大杀器啊, 谁能管得住她啊!他要是给她弄去派出所,屋顶都能给她掀咯!
瞧瞧刚刚那个张聪的命|根子, 最后还用镊子夹了半天!你就是就是要废了人家,也做的稍微斯文,稍微体面一点吧,搞得那么惨不忍睹!!
得亏他是见过世面的,不然他也得吐了!没瞧见安喜那小子到现在脸还煞白煞白的嘛!这下他更不敢看江颜了!之前是害羞,现在是害怕!
“唐公安,我既做了这事儿,就肯定会承担责任,到时候他醒来要是告我,我会应诉。”
“呸,他告个鬼,他犯的这罪一条命都不够赔的!别说那个张聪,还有屋里那两个,再加上正在抓捕的王平王力,全都要挨枪子儿!一个都跑不掉!全他妈都是畜生!”
唐林狠狠吸了口烟,显然对地下室的情形还心有余悸。
“姑娘都安顿好了?”
“嗯,都先带去招待所住下了,先让她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问身份信息。”
本地的就叫家长领回去,要是下乡知青就麻烦点,还得先联系公社,再联系父母,这下肯定得打申请回城休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好,那我先”
江颜点头,眼看着就要溜,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早预料到的唐林打断了。
“你别走!你就呆在我身边,来县里的几个路口都安排了人手了,王平王力他们只要一现身立马拿下!你去了也是干看着,咋的,你还想当着这么多公安的面继续揍人啊?”
江颜:“”
“我哪敢呐唐公安,您真会开玩笑。”
江颜眨眨眼,笑得纯良无比。
却让已经看清她真面目的唐公安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往后也不知道哪位英雄好汉能承受得住她!
*
这年头没有手机,信息往来不发达,张聪他们在这边被抓的消息,让正在周边村镇拐人的王平王力两兄弟毫无察觉,他们跟以往一样天色快黑了才往县里赶。
在离福清路还有两条街的位置,成功被早就埋伏在那的公安抓获了,还从他们车里缴获了两把猎|枪。得亏公安同志行动迅速果决,不然不可避免的会发生一场火力冲突,有冲突就难免会出现流血事件,这是谁都不想预见到的。
杜二丫成功解救出来,除了受到了不少惊吓,以及手腕脚腕被麻绳勒出来的痕迹,身上好在没有其他的伤,跟她一同被解救的还有三个小姑娘,最小的才六岁。
等一行人去了县公安局,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杜二丫情绪还有些不稳定,唐公安让江颜跟她一起住在招待所,明天两人做了笔录,他再来把她们送回村。案子交给了县公安局,唐林就带着安喜两人先回了溪平镇,顺道把江颜的自行车也先带了回去。
吃过晚饭等杜二丫彻底睡着,江颜才抽回一直被她紧紧拉着的胳膊。
见她得空了,745憋了半天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傅承聿一直在楼下诶,都在车里坐了一个半小时了,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745嘀嘀咕咕,既然来找它宿主的话干嘛不上来,不找的话,难不成车抛锚了?
傅承聿?
江颜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对于没有夜生活的七十年代,这个时间点大伙儿早就睡了。
她看了眼窗外,视野被香樟株的枝叶遮挡了一部分,只能瞧见半截被月色笼罩的静谧街道,以及昏黄的路灯下,半个车身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县里的招待所是一栋新建的两层小楼,大门选的是视野极好的双开玻璃门,江颜甫一从楼梯上走下去,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停的吉普车。泸水县的汽车不多见,不用745提醒,江颜也知道车里的人是傅承聿。
许是对方一直关注着招待所的方向,江颜刚走到前台的位置,他就从吉普车上下来,灰色短袖搭配迷彩作训裤,军装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挺拔。应该是直接从部队过来的,包裹住裤脚的军靴帮子上还有黄泥,都已经干掉了,随着他的走动时不时被震落在地上。
夜晚的泸水县很安静,没有田间地头的牛蛙声,也没有偶尔响起的一两声犬吠,似乎整条街道,只听见他的鞋底缓慢敲击在路面的声音。
江颜径直穿过马路,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
“你是找我嘛?”
夜晚好像极易让人卸下防备,她的声音比白日要无精打采,漂亮的细眉也轻颦着,带着股无法忽视的疲惫。
他帮她申请了高额的奖励,还有一辆她梦寐以求的自行车,她看到财神爷应该高兴点才对,可是江颜扯了扯唇角,笑得却比哭还难看。她无法否认白天的事还是影响到了她此刻的心情,即便她在末世看过更惨烈的画面,她依旧无法‘习惯’,对于那种事情她也永远习惯不了。
所以此时的江颜同志,是有点深夜emo在的。
“路过。”
傅承聿声音低低的。
他好端端的突然出现在这,肯定是知道了拐卖案的事,没有一上来就问她怎么样
忆樺
了,倒是让江颜松了口气。
“哦。”
路过一个半小时还没走,这条路也是够难‘过’的。
被他这一打岔,江颜emo的状态都断了,心下觉得好笑,也不拆穿他,听他嗓音有些粗粝。
“你感冒了?”
“没有。”傅承聿喉结滑动,只是嗓子因为熬夜出任务有点哑。
他还是跟以往一样话不多,突出的眉骨更多资源加群一五二二七五二八一给双眸笼上一片阴影,看不出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江颜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在这样沉稳的目光注视下,江颜也渐渐调整好了倦怠的心态。
她站在路灯下仰头看她,其实傅承聿除了偶尔嘴毒了点,他性子其实还怪好的,看上去严肃,却很好说话,情绪也很稳定。
是个好人。
关键是能给她带来财运,就这一点,他就值得一张好人卡了。
“谢谢你帮我申请的奖励,我听丁同志说你最近有事不在溪平。”
江颜语气松快多了。
“嗯,今晚才赶回来。”
“哦。”
她点点头,视线落在他因为逆光被照的格外亮堂的耳廓上,才发现傅承聿耳垂挺厚的,听说耳垂厚的人比较有福气,江颜的思绪有点飘远,随口又接了一句:
“原本我还打算中午请你吃顿饭的,结果你没”
“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承聿出声打断,他话接的贼快,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
江颜:“”
什么意思啊。
745:【很显然,人家还记得上次在国营饭店,你说请客,结果差点趁人点菜的时候跑路的事。】
江颜眼神幽怨,那时候不是因为她没钱吗,现在有钱了,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他愿意点菜唱菜名都行。
“不过得改天,这些天我不在这边,请吃饭的事先存着。”
话落他又补充一句:“不许反悔。”
江颜:!!!
她在这人心里到底是有多抠门!
傅承聿的语气中带了丝笑意,尤其是瞧见江颜鼓囊囊的腮帮子,眉毛都舒展了,好似格外有成就感。
但待他视线扫到江颜的鞋子,眸中的笑意忽然顿住了,似是想起了什么,英俊的面容难得变得有点扭曲。
江颜的两只鞋都很脏,整个鞋帮子包括前半部分的鞋面都是深褐色,又因为她穿的是白色的帆布鞋,所以上面的脏污格外的显眼,再仔细往上看,甚至连她蓝色的裤脚,以及衣摆都沾染上了点点深褐色的印记。
从小到大受伤以及让别人受伤,都成了家常便饭的傅承聿,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深褐色的脏污不是什么泥土,而是干涸的血迹
想到下面汇报的张聪的情况,傅承聿头疼地捏捏眉心,她性子是不是太虎了点,才十八岁,怎么就敢干出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养成她这么无法无天的性子,甚至比军区大院儿里那些别人口中的大飒蜜还要虎。
傅承聿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泸水县的招待所过了晚上八点就没有热水了,她临时来的县里今天又发生那么多事儿,看身上这装扮也知道到现在还没有洗漱,总不能让她带着这些血迹过一夜吧,明天回村要是吓到人,这丫头的名声又得被传得乱七八糟了。
而江颜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被他二话不说就开门让人上车的举动弄得一愣,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步:
“去哪?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不合适吧。”
傅承聿:“”
你这个点跑下来都跟我说了半天话了,这时候知道孤男寡女不合适了?早干什么去了?
他舌尖抵住口腔上牙床,又开始觉得心梗了,深吸口气。
出口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白天那么英勇的剿灭拐卖团伙,把人那玩意儿都给废了,胆子不是大得很嘛?故意伤害罪蹲局子都不怕,怎么,现在还怕我把你卖了?”
江颜:“”!!!蹲局子!!!
江颜表示她悟了!
【我说他怎么大半夜在楼下待着又不上来,原来是来踩点蹲我的!!我是不是再过一会不下来的话,他就直接拿着铐子破门而入了!!】
江颜在心里疯狂跟745呐喊:【亏我还以为他是来对我表达关心的!我还说要请他吃饭!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745也有点担心:【宿主,我查了下这个国家现在对故意伤害罪的量刑,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处三到七年有期徒刑,但是以你致他人残疾,且永久性损失某件重要器官的事实来说,估计是按顶格的来了。】
越说745的电子音越小,它卡壳了下,忽又补充道:【宿主,要不我先休眠,咱们七年后再联系吧?】
江颜:【抓就抓吧,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不后悔白天那一下,就是有点可惜,早知道就把他四肢也废了,左右反正都顶格了,还是得按照自己舒服的来。
她果然还是太过心慈手软!
江颜耸了耸秀挺的鼻尖,下巴一抬冲傅承聿扬声道:
“要抓要卖随你吧!”
她心情沉重地干脆伸出双手递给傅承聿,一边主动让他拷,一边还在心里问745这样她算不算自首、能不能减刑,再让他查查打的是个准死刑犯的话,能不能网开一面。
傅承聿:“”
看她这副仿佛英勇赴死的模样,傅承聿额角的太阳穴直抽抽,也不知道她又想到哪里去了,心下觉得好笑。
思及她无法无天的性子,有意吓吓她,不仅没有开口解释,反倒扯扯嘴角冷笑了一声:
“主动上车就算你有自首情节。”
而后就率先绕到驾驶位,自行坐上车。
江颜:?
转转空荡荡的手腕,行吧,还挺讲人情,朋友也免拷是吧。
江颜透过大开的副驾驶车门看了他一眼,抿起唇角也跨上了吉普车。
车上两人相顾无言,江颜心里憋得很,扭头没看他,就盯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昏黄光影,傅承聿也一声不吭专心开车,就是每次偶尔转头瞧她时,745都会在她脑海里播报。
【别报了,你当你是计数器呢。】
还不如算算她判刑的话,分去哪片地劳改呢,就是不知道男女劳改的地方在不在一起,不然指不定还能遇到曹斌那个倒霉催的,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江颜气鼓鼓地在脑海中让745闭麦,心下觉得唐林的话不靠谱,不是说她没事吗,思绪一转,又怀疑是不是傅承聿故意吓她,顺便报一下她欺骗他的仇,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她面带怀疑地转过脸,刚偷偷瞄他一眼,结果那么巧的被他正好抓包。
“呵。”
傅承聿唇边扯出抹笑容,一侧浓眉高高扬起,鲜活的表情打破了他身上过于沉稳的气息,带着股已经很久没见的痞气。
“慌了?砸人的时候怎么不慌呢?”
江颜:“”
江颜气闷,管他是不是故意吓唬她,她都不想搭理他了,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眼前的街景越来越陌生,也不是往县公安局开的路线,江颜在心中猜测,该不是要把她带到部队去吧,当下又腹诽上了,一个部队的军人,怎么三番两次地掺和破案子的事儿啊。
车子在一栋陌生的小院前停了下来,傅承聿率先下车,走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见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却半晌不下来,单手搭在门框上,好整以暇的看她。
“不舍得走了?”
车门外的小院儿没有亮灯,门窗紧闭黑灯瞎火的,只能透过昏黄的路灯看出大致的轮廓,以及篱笆院里种着的蔬菜,但是明显很久没有人打理了,菜地上生了很多杂草,爬满竹架子的豇豆藤也因为缺水完全干枯了。
是个曾经有人住,但是已经人去楼空的荒屋子,且周围非常寂静,没什么人烟。
江颜条件反射地往车里缩,看向傅承聿地目光也带着防备,说出口的话更是差点把傅承聿梗出一口老血。
“傅承聿,你替我申请到高额奖励我很感激,但是你别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对我做什么哦!还有,用我的罪名威胁我也不行,大不了去劳改,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745:瞧瞧我都听见了什么。
傅承聿:???
气笑了。
后槽牙更是咬得咯吱作响:
“江颜,你要是愿意继续穿着脏衣服不洗漱趟一夜,我不建议马上送你回招待所。”
傅承聿真想掰开她的脑壳,看看她一天天地到底在想什么,再说,他坚决反对婚前性行为。
呸呸呸,他怎么也跟着乱想。
傅承聿脸黑了几度,根本就不能跟着她的思维走!被江颜认为有福气的耳垂也有点泛红,不再等她下车,直接转身走到院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江颜眨眨眼。
回招待所?
哦,不是要抓她去劳改啊。
果然又是故意吓她的!她收回之前发给他的好人卡,他性子好个屁,恶劣的很咧。
*
院子里瞧着荒凉,屋内却很整洁干净,沙发上罩着粗线勾的毛毯,茶几上也垫着一块白色的蕾丝方巾,上头放着一支素雅的白底浮雕的花瓶,只是里头没有花。
沙发对面是一整面到顶的书柜,木料用得也很讲究,是能防虫防潮不易腐朽的柚木,能看得出屋主人很爱书,但书柜上却只有寥寥几本。
屋子不大,就简单的两居室,傅承聿带着江颜走进堂屋就扫了个全。
“这是我老师的屋子,现在没人住,但是安装了花洒,也有热水,你可以放心在这边洗漱。”
傅承聿显然经常过来这边,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像在自家一样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跟一条新毛巾递给她。
江颜接过他递来的衣物,难以置信的看向傅承聿。把她连唬带吓的带过来,竟然真的就是让她来洗澡的!
他这人
怎么那么别扭啊!
江颜不禁在心里怀疑,他是不是从小到大没干过好事啊,所以明明是关心人做好事,也非得弄出一副吓唬人的模样。
“你的老师呢?搬地方了吗?”
晚上突然过来总归是不太好,更遑论还穿人家的衣服,现在太晚了,要是可以的话,她明天想去道个谢。
江颜话落,傅承聿脚下步子略微一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老师几年前被下放到了平遥村,这间屋子这几年一直是我师母在住,前些天她因为身体原因被送回了首都。”
傅承聿在心头叹了口气,他把师母藏在这里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下放去了平遥村?
江颜双目圆睁,据她所知,这几年平遥村除了分来知青,就下放过一个人。对方刚过来没几天,就被闯进村里的红袖章变着花样的折腾,没熬过那年的冬天就没了。
听说是个留过洋的老教授,研究中西方文学的。
江颜心头一紧,世界未免太小了。
“抱歉。”
她仰头看向傅承聿,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什么。
傅承聿低头凝视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喉结滚动。
“想安慰我?你还是在车里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我看着更加习惯一点。”
江颜被他话一噎,抱着衣服毛巾就气鼓鼓地去了浴室。
真是狗咬吕洞宾!
*
这年代的浴室还比较简陋,花洒的造型也很复古,整体都是黄铜做的,边边角角都擦得很干净,即便有段时间没人住了,也没什么灰尘,看来屋主人是个很爱干净的老太太,江颜研究了一会儿才放出热水。
上辈子遭遇末世,死后又穿越到七十年代的农村,细数一下,江颜好像十几年都没有洗过淋浴了。夏天衣服穿得单薄,她洗完澡顺便把沾血的脏衣服都洗了,拧干水晾在夜风中吹一晚,估计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能干。
江颜洗漱完把浴室都擦擦干净,打开浴室门的时候,发现门外多了一双拖鞋。
她目光一顿,探头往外瞧了一眼,没在客厅看到傅承聿的身影。江颜视线落回到拖鞋上,脚趾蜷缩了两下,还是穿了上去,鼻尖若有似无地轻哼一声,还怪细心的。
换上干净的拖鞋,她便拿着脏鞋去了屋后的水池,打水刷洗外侧的脏污,这一忙活就到了好晚。
等她走出客厅,才在院子里看到傅承聿的身影,他正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头微微歪向一侧,她开门都没反应,好像是睡着了。
745:【傅承聿呼吸平稳,已经陷入了熟睡,宿主,给他盖个毛毯吧。】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江颜:【??这么大热的天,给他盖毛毯不会中暑吗?!】
745:【可他原本就疑似感冒了呀,泸水县夜晚温差还是有点大的,再说人家除了嘴巴气人了点,对你是没话说,你礼尚往来给人盖个毯子又不费事。】咋这么小气巴拉的。
江颜:行吧。
她回到客厅把沙发上的毛毯拿了出来,放轻脚步走向傅承聿,正准备给他盖上,谁知毛毯还没碰到他,他就猛然睁开了眼睛,如墨的黑眸一瞬间特别骇人,并同一时间擒住她的手腕往前拉,作势想要给她来一个过肩摔。
【745你这个坑货!】
心中暗骂一声,江颜一把将毛毯扔他脸上就连连后退,可惜哪比得过傅承聿的大力气,抓住她手腕的大掌就跟铁钳似的。
两人反应都极为迅速,不过瞬息之间,一拉一扯,就让穿着拖鞋的江颜彻底失去了平衡,狠狠撞进傅承聿的怀里。
江颜只觉得她肩膀撞得生疼。
这一撞,也让两人都停了动作。
傅承聿刚刚是真的睡着了,此时看向江颜的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似是还没明白怀里怎么多了一个姑娘。
他懵江颜却不懵,她刚洗过澡脑子清醒的很,她龇牙咧嘴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腰上的胳膊却像钢筋一样箍住她。
“傅承聿,你还说你把我带到这来,不是要对我不轨,那你现在抱着我不松手算什么意思?!”
江颜气,早知道就不给你拿毯子,着凉了也活该。
人就不该瞎好心。
在她声音刚出口时,傅承聿混沌的大脑立刻就恢复了清明,也彻底醒过来眼前的女人不是梦中的对手,是江颜。
是有血有肉的、跌入他怀中的江颜。
她看上去瘦,腰肢也纤细地不盈一握,却不是他想象的轻飘飘地像一片羽毛,反倒十分肉感也有一定的分量,无法让他忽视的分量。
“抱歉,我刚刚睡着了,我睡着的时候不习惯别人的靠近。”
傅承聿立刻松了胳膊,钳住她手腕的五指也规矩地收了回来,略带歉意的眸光落在眼前人的脸上。
因为刚洗过澡,她的发丝还有点水汽,脸色也带着薄红,不知道是被热水蒸的还是气的,一双杏眼瞪得极大,柳眉倒竖看过来的目光恨不得啃他一口,傅承聿舌尖微涩,黑眸渐深,看来脸这么红应该是气的。
“还不习惯别人靠近,也不知道你怎么当的兵,出任务还能给你挑地方睡觉不成!”
箍在腰上的钢筋没了,江颜一股脑地从他怀里麻溜地爬起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小嘴还在得啵得啵碎碎念,身体力行的表达对傅承聿一言不说就动手的不满。
傅承聿哑然:“出任务在外浅眠就够了。”
所以此时的情况,让他自己都有点惊讶,竟然在有外人还在的时候陷入了熟睡。
不过江颜可不信他,心说你都能直接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可不像在外只能浅眠的样子。
但瞧见他眉目间浮现出的倦意,还是没说出口。
见她洗漱好后,傅承聿就开车把江颜送回了招待所楼下,的确如他所说,只是给她找个地方让她清洗一下换身衣裳。
又是一路相顾无言,但这会儿江颜的心情就跟去时大不相同了,去时被他误导他是来抓她的,给她好一顿胡思乱想。
现在,一半的自己气恼他故意捉弄他的恶劣心思,另一半又有点感谢他的细心周到。
江颜低头看了眼身上干净整洁的衣裳,她到底是承了对方的情。
拿着自己包好的湿衣服,灵巧地从车上下来,待进去招待所大门前,江颜率先了打破了沉默:
“今晚谢谢你,这身衣裳等我洗过晒干了就可以还你,到时候我送来泸水县,下周日你有空吗?”
她只有休息日能出来。
一码事归一码事,他借衣服给她穿还给她地方洗漱,道谢是应该的。
傅承聿盯着眼前的姑娘,她穿着师母年轻的时候的学生装,淡蓝色的斜襟短袖,配深色的半长裙,明明是一副恬静温婉的打扮,她却完全将这股恬静压了下去,只留下自己独特的风韵,美的肆意又张扬。
像一支迎着烈阳,肆意生长的野玫瑰,不是花丛中的某一支,而是唯一的一支,独特的一支,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未曾被修剪去刺的那一支。
“我待会就要离开泸水县,下周日前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他压下心头莫名涌起的热意。
话落又补充:“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自己送去我老师家。”
等江颜回到了招待所的房间,看着手里傅承聿给的一串钥匙,心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傅承聿他,是不是太容易轻信别人了??就这么把整个院子的钥匙都给她了??
等他老了一定会被人骗去买保健品吧!
*
把衣裳挑去窗外的竹竿上晾好,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江颜躺在床上还没睡,翻出哥哥江凌寄的信件,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的灯光细细阅读。
相比起她无话可说的两行字,江凌的字却写的很多,足足有四张纸。
夜风掠过路边香樟树的枝叶探进来,卷起江颜手中字迹凌厉的家书。
[家妹亲启:
见字如面,颜颜,你在平遥村一切可安好?如今你已离家四月有余,家中父母与我甚是牵挂思念,你寄过来的丝巾已经收到了,妈妈自然是很喜欢的,但是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她叮嘱我要告诫你莫要乱花钱,给她买丝巾不如多割一斤猪肉补补身体]
满满的文字,全然都是江家父母兄长的爱意,家里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江凌都事无巨细地写了下来,让她即便下乡,也仿佛没有离开家一样,对家里的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
显然江凌跟原主一样,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江颜很快看到了最后一张。
[哥哥下个月就转正了,会多开一些工资,具体多少还不清楚,等这个月的工资结下来,我再给你汇过去,信封里夹了两张肉票、两张布票、一张肥皂票跟三张两市斤的粮票,还有张一斤的糖票,你记得清点一下。
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哥哥会想办法尽快去看你的。
江凌 ]
看到最后一段话,江颜坐起身拿过一旁的信封,果然在信封内的角落瞧见了江凌说的几张票,心下五味杂陈。
以江家的家底,攒下这些票并不容易,虽然是三职工家庭,但是江母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即便厂里会报掉一部分,但剩下的花费依旧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江家人的身上,往年厂里发的票,除了留下一部分作为女儿的日常开销,其他的都让江凌拿去黑市换钱补贴家用了。
不过这些原主都不知道,她是被父母兄长娇养着长大的,家里也从没缺过她的吃用。
虽然有了原主的记忆,让江颜对江家三人有了别样的情谊,但是她依旧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看着手里的一把票证,她觉得格外烫手。
把信跟票又装回了信封里收好,江颜躺在床上发呆。
决定明天走之前去邮局给家里汇点钱,也不好汇多,就先汇个五块钱吧,还要写封信编个合理的来路,肯定是不能实话实说的,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是她协助破案赚的钱,肯定会担心死。
主要传达的意思就是她在乡下过的很好,并让他们别再给自己汇钱送票了。
江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也没把江凌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他几乎每封信的末尾都会加那么一句,但是来这么远的泸水县看她,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光是一路的介绍信都不好开。
想着想着江颜就陷入了沉睡。
又一阵夜风吹来,路边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晃动的枝叶遮住了想要继续探进来的灯光,在她脸侧留下朦胧地树影。
*
翌日天刚亮,江颜就醒了。
她在平遥村每天早起晨跑,已经养成了的生物钟,她换上了自己的衣裳,跟杜二丫早早的去公安局做笔录,等做完笔录没她俩事儿后,就可以回村了。
除她们之外,来公安局的还有几个精神状态恢复了些许的受害者。
笔录一直做到了中午十一点。
张聪那玩意儿彻底废了,正在县医院吊着水瓶等待案子的审判,他的最终结局只会是一粒花生米。
因此江颜干的事虽然丧心病狂,但和谐得并没有受到责罚,县里公安同志做笔录的时候,就意思意思的说了两句。
嘴上说着:“江同志呀,你下手太狠了点,下次可不能这么干啦!”
但表情却格外炽热兴奋,一点都不像在劝江颜,反倒像是在夸她干得好。
江颜:???
原本被傅承聿闹得有点忐忑的心情,彻底安定下来。
就这样,江颜跟杜二丫被一位女公安非常热情的送出了公安局,临了她还往江颜手里偷偷塞了个东西,凑她耳边说了句话才走。
看着她兴奋小跑回局里的背影,一旁的杜二丫有点好奇。
“江颜,她跟你说了什么呀?”
低头看着手里的氯霉素眼药水,江颜表情一言难尽。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太多。”
杜二丫撅了撅嘴有点不高兴,才大她三岁,算什么大人。
江颜撇过视线全当没看见。
745:【为什么不跟她说?】
【这怎么说?说刚刚的女公安原话是——‘我妈说看了脏东西会长针眼,所以送你一个眼药水’??她要问我看了什么脏东西,我怎么回?这合适吗?我才十八呢!】
745:
【哪个十八岁的姑娘会脸不红心不跳地暴揍一个裸男啊!还把人家那玩意砸个稀巴烂!!你是说不出口,但你都是直接干啊!!】
【我这叫替天行道,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就该烂□□。】
江颜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正好中午饭点,顺了两下杜二丫营养不良的枯黄头发,领人径直往国营饭店去。
“走,姐姐带你吃饭去!”
她俩前脚刚走没一会儿,从镇里来接人的唐林就扑了个空,问了她们离开的方向,又风风火火地开着边三轮跑了,一头粗硬的短发都被吹成了飞机头。
*
与此同时,一夜未归的江颜跟杜二丫,让平遥村炸开了锅。
“大队长,江颜她们的消息有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啊?”
“就是,公安怎么说啊?找到人没有?”
“不是丢了一个嘛?怎么两个都没回来?”
大队长被吵得头疼,他也操心啊,急地一夜都没睡!这日子刚让他舒坦两天,他前天还感慨好日子来了呢,谁知道不是好日子来了,是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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