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都不甩他一下, 继续拎着书走自己的。
骑着摩托来的正是曾贺安,见她不搭理他,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慢悠悠地拧着油门跟在她后面。
“干嘛呀?对我有意见呐?看到我就垮起一张脸,你上次破案子还多亏了我的线索呢,不然你能立那么大功?得那么多奖金?”
江颜脚步一顿,回头狐疑地打量他。
“你人脉挺广啊, 我得了奖金你都知道?怎么,堂堂周边几个县的黑市老大,也要来分一杯羹啊?”
要钱可没有!
闻言曾贺安不屑地撇撇嘴。
“切,我看上你那几百块, 瞧不起谁呢?”
“我听说你最近跟一个姓傅的走得挺近的吧?江颜呐,看在你跟钱三关系不错的份上,我劝你最好离他远点,现在你在泸水县天高皇帝远没什么, 等你回了上京要还是跟他扯一块, 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曾贺安贱贱地扯了下嘴角, 不太正经说完话还朝江颜抛了个媚眼,也不等她反应就重新拧动油门,骑着摩托土匪似的飞窜出去了。
他认识傅承聿?江颜皱了皱眉, 这才唤起745。
【你先前不是说有曾贺安上一辈子的个人线嘛?你给我说说。】
*
曾贺安原名谢鸣贺,是上京谢家家主谢勋的嫡孙,文|革开始的时候, 谢勋被打成了右|派,但也许是老爷子早就深感局势不稳, 提前一年就把年仅13岁的谢鸣贺送出了上京,改名换姓成了泸水县一个篾匠的儿子。
这一藏就藏了10年。
【所以, 你之前说谢鸣贺过不了多久会离开泸水县?他是知道了自己爷爷没死,找回去了嘛?】
745:【对,谢勋因为功勋卓越,即便被打成了右|派,也没人真的敢动他,虽对外封锁了消息,让外人都以为他病逝了,实则是被软禁了起来,谢鸣贺这几年一直借着黑市的消息网,在打探谢家的消息,6个月后,他就会抛弃曾贺安的身份,回到上京给自己爷爷平反。】
六个月后是1976年2月,距离文|革结束还有8个月,想要在坏人帮被彻底粉碎前给自己爷爷平反,想也知道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没人敢动谢勋,不代表他的家人别人不敢,在谢贺安找去上京之前,谢家的其余人早已是死的死病的病。
原本坏人帮是想逼迫谢勋的亲人来举报谢勋,想让他众叛亲离,列了一系列谢勋无中生有的罪状,要让谢家众人签字画押。
谢家满门忠烈怎么可能会干这么丧尽天良诬陷亲人的事,均是誓死不从,最后全都被莫须有的罪名打成了右|派,只要一有公审大会,即便是刑事罪犯的公审,他们也得被拉到台上陪斗。
就这么在上京磋磨了两年,实在是见他们骨头太硬,才被拉去改造。
分配的也都是边境苦寒的荒地,身体稍微差点的,不到一年就被磋磨没了。
谢鸣贺的父母也在其中,两人在下放五年内前后离世。
上一世,谢鸣贺回到上京后也没有讨到好,不仅没有成功替爷爷、家人平反,反倒被狠狠折磨了半年多,被救出来的时候双腿都废了,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再也没有摸过一次最爱的摩托。
而救他出去的人,正是傅承聿。
傅承聿是上京傅家的三儿子,他爷爷与谢勋是老战友,与谢家后代从政不同,傅家一直专注深耕于军部,傅家老爷子在幼子跟两个孙子相继殉国后,就退了位。
而原本最不被看好,从小在四九城干遍坏事,乖戾捣蛋的孩子头傅承聿,在爷爷退位后,却一改不着调的性子,变得沉稳果决,在最后更是走上了被人仰望的高位。
从谢鸣贺的个人线中看,傅承聿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与江颜原以为的两人有仇不同,谢鸣贺从小就佩服傅承聿,甚至还当过他的跟屁虫,在重新返回上京后,更是羡慕他钦佩他,把他视作榜样般的存在。
但是同时江颜也明白了谢鸣贺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没错,以傅承聿的身份跟他现在干的事,她跟他走得再近点,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颜!你怎么买那么多书!”
面前传来唐倩活力四射的声音,江颜这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百货商店门口。
她挥散心头盘旋的复杂思绪,将提着的两摞书放在墙边。
“去废品站的收获,怎么样,全都是宝吧!”
“什么呀,你说的宝贝就是这些旧书啊?”
唐倩嗦着雪糕,有点嫌弃的看向墙边破破烂烂的旧书,还全都是课本!竟然去废品站买这些!多丧心病狂啊!
她震惊地看向眉眼含笑的江颜,她早该想到的!江颜以前就是个书呆子,没事就捧着书看,要不就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现在即便爱上了锻炼健身,也改变不了小书虫的本质!
她该不会要把这些书都分给她们吧!不要啊!
一想到高中毕业了还要看书,唐倩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向江颜的目光都带了害怕:“江颜啊,我先说好,你这些‘宝贝’可别分享给我啊!我从小就不爱学习一看书就头晕!不出一刻钟铁定昏迷!”
你那是昏迷嘛?你那是睡着了!
江颜觉得好笑。
“是吗?你确定不要哦?等我分完了,到时候你想要,也没有你的份了哦!”
“不要不要!你分给她们吧!”
江颜话一落,唐倩的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念书呢!这辈子都不可能,取消高考她别提多开心了!
“你们买好了吗?我去添几本软面抄,你帮我在外面看着这些书。”
“哎哎哎,我去!我去给你选!你在这等着就好,她们在排队付钱,人太多了还有好一会儿!要几本笔记本?五本够不够?”
她才不要在门口跟这两摞书大眼对小眼!它们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它们!
唐倩一口吃完了剩余的雪糕,把棍子往垃圾桶里一丢,就朝江颜摆摆手又挤进了百货商店。
江颜:
这孩子是有多怕念书啊。
不用往里挤,江颜乐的清闲,也买了根冰棍,站在门外的墙边悠哉哉地吹风。
一根冰棍都要啃完了,侧后方那道视线还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冰棍,想让人忽视都难。
江颜转过头,对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估计也就十五六岁,黑黑瘦瘦干巴巴的,油腻腻的头发长过眼睛,让本就脏的看不出样貌的脸更加无法辨别了。
活像一根烧焦的火柴棍。
“你想吃冰棍?”
随着江颜话落,就见他狠狠咽了下口水,明显是想吃的不行,却没想到是个能忍的,头摇地很干脆。
江颜扫了眼他干到开裂的嘴唇,没作声,继续当着他的面,悠哉哉地吃着剩下的冰棍。
小乞丐的目光就巴巴的随着她的冰棍移动,江颜甚至还过分地举着冰棍晃了两下。
745:
你也真是够缺德的。
不给人吃还故意馋人家。
江颜嘎嘣嘎嘣地啃着糖水冰棍,时不时还被冰得一哆嗦,冻得她张着嘴直哈气。
一直到最后一口下肚,插冰棍的杆子被江颜扔进了垃圾桶,对方才没再盯着她瞧。
改盯垃圾桶了。
小乞丐动动唇,眼巴巴地看着江颜把那根光秃秃的木棍,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心里可惜,上面的糖水还没嘬干净呢。
他盯着垃圾桶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向那个长的很漂亮吃冰棍的姑娘,她此时已经转身走进商店了。
小乞丐收回了目光,一声不吭地走远,挪到旁边屋檐下的阴凉处随地坐下,从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仔细地瞧,展开的纸上画着许多交错的线条,像是手绘的地图。
“呐。”
一丝带着凉气的冰棍凑到了他面前,四四方方还冒着白烟,明显是刚从冰糕箱里拿出来的。
小乞丐一怔,抬头就对上刚刚吃冰棍的漂亮姑娘。
“拿着呀,再不接就要化了。”
这么热的天,糖水要是沾一手很粘的,暂时也没个水洗。
她耸耸鼻尖,似是有点不耐烦,嫌他动作慢,也嫌这热死人的破天气。
明明把情绪就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却半点没让人觉得被冒犯,反而让人觉得,她就该这么肆意地使着小性子。
这么鲜活。
小乞丐在她的催促下,慌忙地伸出手去接,结果手指刚触碰上冰棍的杆子,又忍不住往后一缩。
因为他发现他的手太脏了。
黑漆漆的跟乌鸡爪一样,指甲里都是深深的泥垢,特别是跟对方白皙干净的手指一比,格外的让人不忍直视。
她是该嫌弃的,他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了。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想吃这根冰棍。
“哎哟,突然缩手干嘛,差点掉了都!”
江颜惊呼,这下真有点不耐烦了,小屁孩怎么畏畏缩缩的。
上手一把抓住他的乌鸡爪子,直接将冰棍塞到他手里就走,走出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回头对他朝公社的方向指了指。
“你一直朝那边走,看到插了国旗的小广场,那里就是县公社,门口有条干净的小河沟,水不深,你可以先去那边洗洗,再到公社领一套旧衣裳。”
身份没问题的话,公社还会给这孩子安排落户。
怎么着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了,只要肯干活也不至于饿死,做乞丐才没出息。
江颜转身往百货商店走的时候,唐倩她们已经付完钱出来了,正站在两摞书前朝她这边看,她冲她们摆摆手,几人便一起拎着东西往裁缝店去了。
耳畔依旧是唐倩喋喋不休地碎碎念,她朝李珍等人吐槽江颜口中的‘宝贝’,竟然是这些课本的残酷事实。
而站在原地的小乞丐,此时还盯着江颜的背影。
直到她走过拐角看不见了,直到冰棍融化的冰水滴在他手背上了,他仿佛才被惊回神,目光看向已经半融化,流淌着糖水的冰棍,他突然心里好难过。
他想姐姐了,可是姐姐在哪。
狼吞虎咽的把剩下的冰棍全部塞进嘴里,两三下就嚼了个干净。
重新叠好地图,小心地放进口袋,他便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继续赶路。
只有先找到那个人,才能打听出姐姐的下落。
*
“哎,江颜,前面那个人,是不是你在县里遇到的小乞丐啊?”
半下午的点,她们已经踏上了回村的小路,五个人骑着三辆自行车,一路嘻嘻哈哈地从溪平镇下来,车上还挂着不少东西,颠得叮铃铛啷的。
唐倩买了自行车但是她骑车技术不行,每次都是李珍载她,偏偏她还不是个老实的性子,非要站在车后座上,只用两只手搭在李珍的肩膀。
还说站得高看得远,每次车轮碾过一块石头、一个土坑,李珍都怕她从自己头顶飞出去。
“还真是,江颜,他该不会是追过来找你的吧?”
“瞎说,哪有找人找到当事人前面去的?他又不知道我住哪。”
江颜也提速追了上来,前头那瘦巴巴脏兮兮的身影,可不就是商店门口的小乞丐。
“我上去问问。”
崔雪带着林兰,刷一下就超过了她们。
骑到小乞丐身边,崔雪猛地一捏刹车,急刹让龙头不受控制的往左边一摆,车身也整个斜过来,差点把林兰都给甩下来了。
林兰顺势跳下车,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好她是跨着坐的。
“喂小鬼,你去哪?”
不仅骑车让人吓一跳,问出口的话也语气生硬,跟土匪似的。
不了解崔雪的人就以为她脾气不好,咳,寇口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八衣追肉文补番车文虽然她脾气的确不算好,林兰清咳了两下,拿出自己最温柔的一面,朝戒备地盯着她们的少年招手:
“小同志,你是要去哪个村子?我们就住在附近,可以帮你看看你走错没有。”
林兰的语气可比崔雪要温柔和善太多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可少年根本不接她们的话茬,目光跟小狼崽似的紧紧盯着她们,脚下也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眼看着就要转身开始逃离,却在看到骑车过来的江颜时,卸下了身上竖起的刺。
将他这一变化看在眼里,崔雪撇撇嘴,还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臭小子。
*
“所以你是要去平遥村找孙兰婷?!”
唐倩瞪大了双眼,万万没想到随便拦个人会是怎么个结果。
眼前脏兮兮的干瘦少年,怎么看也跟孙兰婷扯不上关系。
是,孙兰婷现在是落魄了,但她曾经是有钱人啊,三五不时就来县里逛街买东西,花钱大手笔的很,吃的用的哪样不是好的?
她眼珠转了转,对上其他几人的目光,大伙儿都想到一块去了。
唐倩问出了口:“你该不会就是她的那个,远在津市的弟弟吧?”
那个为了赚钱,不惜去矿场背煤的,唯一的弟弟?
“你怎么来的?有介绍信嘛?”
几人换了个阴凉的树荫下。
津市离这边有一千多公里,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但是看他这模样
江颜皱皱眉,真不像是走正规流程过来的,间谍案的事才过去一个多月呢,眼下孙兰婷刚倒了大霉,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她弟弟,免不得让江颜多想。
她一边问话,一边让745调出孙兰婷弟弟上辈子的个人线。
小乞丐,哦不,孙沐,并没回话,只盯着江颜看,就在崔雪又急的不耐烦要催促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
大家这才发现,他衣服里还藏了一个小布包,布包不大也很扁,贴身紧紧地在腰上缠着,绕了几圈的布带子就像腰带一样。
江颜一边在脑海里读苏沐上辈子的生平,一边接过他递来的信封。
里头还真有一张盖了好几个章的介绍信,从他出发的街道办,到沿途会路过几个城市,以及最后的目的地,都写得清清楚楚,手续非常齐全。
“坐火车到泾远市下,再坐长途汽车到泸水县,最后小巴到溪平镇,这路线不是简单清晰得很嘛!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啊?该不会是下火车的时候被抢劫了吧?”
唐倩凑近脑袋看完介绍信一脸惊讶。
不止她,大家都对他的模样十分震惊,这副包泥浆的小乞丐造型,起码得是流浪了好几年才能成这样吧?
孙沐抿着唇,半天没吱声,江颜似有所觉得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视线,孙沐一愣,才缓慢开口。
“我从栎城走过来的。”
“从栎城?走过来???!”
唐倩几人惊呆了,这弟弟还真是个狠人啊。
栎城隶属宛洲省,在津市来泾远市的路上,跟新安省中间还隔一个长岭省,离泸水县更是远的离谱,起码有五百多公里,这是生生走了一半的路啊。
“你没买到车票吗?”
江颜把他的介绍信仔仔细细的核实完,才折起来塞进信封里还给他。
手续这么齐全,肯定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能办的,一个人要出这么远的门,却又连车票都不提前备好,父母是完全不管他呀,果然对得上他上辈子的家庭状况。
只不过这封介绍信的来源,依旧成疑。
上辈子身为女主的孙兰婷,达成了那么高的成就,按理说作为她唯一的亲弟弟,应该是跟着鸡犬升天才对,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小说里的孙沐并没有多少笔墨,他性格叛逆又冲动,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姐姐。自孙兰婷高考回城后,就经常三五不时地来找她的麻烦,之后更是跟着一帮小混混天南地北的跑。
女主‘心善’,想让混不吝的弟弟改邪归正,好好的去自己的厂子里工作,就让人把他抓了回来,结果却险些被弟弟拿刀割伤。她在失望透顶之下,最后狠下心跟这个弟弟断绝了关系。
之后的剧情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弟弟的身影。
唯一一次提及,还是在番外中,孙兰婷在跟男主温存后,被他似是忆往昔般的随口问起,女主当时只回了一句:或许是偷渡去东南亚的时候丧命了吧。
小说中描写的孙沐性格极其恶劣,就像一个反社会性人格,跟他的姐姐也非常不对付,即便女主对他再好再包容,他也依旧恨她厌恶她,他的恨很浓烈,也来的莫名其妙。
但是看完了他的个人线,江颜突然明白,这种恨是从哪里来的了。
因为孙沐知道,‘孙兰婷’不是他的姐姐。
*
他上一世那么针对孙兰婷,就是想逼问他真正的姐姐的下落,包括他前期去矿厂背煤,也是为了存钱去找姐姐。
他一直坚信是孙兰婷把他姐姐藏了起来,然后冒名顶替了他。
包括后面改革开放,他跟混子似的全国跑,也是为了找姐姐。
即便找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也一直没有放弃过。
就连最后偷渡去东南亚,也只是因为别人随口的一句‘听说’,他听说有不少本国的女人被拐卖去了金三角卖|淫,他便义无反顾地背上行囊,去探寻是否有姐姐的踪迹,最后死在了边境河的小船上。
时年26岁。
江颜眼睫轻颤,收回了思绪,目光落在面前才十几岁的少年身上。
“你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回事?你爸妈没给你钱买火车票吗?你来找你姐姐,你爸妈总知道的吧?哎,你还没说你来找她干嘛呢,你姐知道你会过来嘛?”
唐倩吃瓜吃不痛快,急的一屁股坐在脚边的石块上,结果被烫的跟兔子似的窜起来。
她摸摸屁股,干脆靠在树干上,从包里翻出一个橘子边剥边吃,给她整的口干舌燥了都。
“我妈知道我来找孙兰婷,她没给我钱。”
是孙兰婷不是姐姐。
孙沐在心里默默补充。
她不仅没给他钱,还把好心人给他的路费都搜刮去了。要不是当初那封信里,去栎城转车的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估计他从津市出发这段路都只能靠两条腿走。
“那你爸呢?你爸不给你钱啊?”
唐倩嘴里塞着橘子,说话含糊不清。
简单的一句问话,却让少年本就没什么精神的眸子更加灰暗。
他没爸爸,他妈改嫁后他也没了妈妈,他跟姐姐不过是两个拖油瓶,在他们家是借住的外人,比打秋风的亲戚还要遭人嫌弃,从小他就跟姐姐相依为命。
但是现在,他连唯一的姐姐也找不到了。
江颜看过他的个人线,知道他的家庭状况,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
“你家人没给你钱,那你到栎城的车票是谁买的?”
毕竟上一辈子也没有这一回事。
虽然上一世孙沐也很想来找孙兰婷逼问他姐姐的下落,可惜光是介绍信这一件事就把他拦得死死的,更别说这么远的路途了,这小子越看越诡异。
孙沐被她的声音唤回神,动了动唇没说话。
江颜危险地眯起眼:
“你不说清楚,我们可不会带你回村找孙兰婷,村里最近监管很严,不会让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进去,你不说就想好怎么原路返回吧。”
“我不是来路不明!我有介绍信的!都是正规的,不信你们可以让村干部查!”
到底还是个少年,一听不让他进村,就急了。
“再正规你也要说清楚怎么来的啊!你一句话不说,津市那么远我们怎么查证?你们街道办的电话你知道吗?”
“就是,你疑点很多诶,小鬼头。”
“别真是什么间谍吧,要不还是先举报给唐公安吧。”
唐倩几人也跟着江颜的话接连附和。
四个二十郎当岁的女同志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团团围住,少年浑身脏兮兮的,心里更是急的不行,这群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这副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个女村霸在欺凌弱小呢,首当其冲的‘村霸’就是站在中间的江颜,俨然一副大姐头的派头。
745:果然是它宿主能干出来的事,一帮尊老爱幼的女知青都被她带歪了!
*
最终孙沐还是捱不过她们几个,老老实实地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
他好不容易都快走到村口了,眼看着就能抓住孙兰婷,可不能再被遣回去,再说
他瞧瞧抬眸看了眼江颜,他觉得这个送他冰棍的漂亮姐姐是个好人,跟他姐姐一样,虽然有时候看上去脾气很差,但其实心眼都是好的。
“所以,你就因为一封信赶来了溪平镇?”
“里面还有钱、有车票、有地图?连介绍信都给你开好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小鬼头,你撒谎也编得像样点行不行?”
这是在把她们四个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啊。
孙沐的一番话,遭到了大家的质疑。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事情太过离谱,但是他说的的的确确都是实话!
他认真地看向江颜,举起三根手指朝天。
“我说得都是真的!如果有一句谎话我就遭到天打雷劈,永远找不到姐姐!”
崔雪几人觉得他这誓言发的不咸不淡,都走到这了,进村不就能看到孙兰婷了嘛!
但是江颜却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对于孙沐来说,姐姐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人,敢拿这个发誓,晾这小子也不敢说谎。
而且她好像已经猜到,寄这封信给孙沐的人是谁了。
“我信你,上来吧,我带你回村。”
一直抿唇没说话的江颜跨上自行车,只是看过来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孙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的确像是相信了他的话,他松了口气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却不打算坐她的车。
他身上弄得这么脏,她的车座又那么干净漂亮,被他弄脏了就不好了。
“不用,我走路就”
少年头正摇这呢,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颜一只手给扯了上去。
“我们还要把你交给大队长再核实一遍呢,再说没我们你村子都进不去,这么热死人的天,你还想我们在村口等你一个小时啊?”
他刚匆忙坐稳,江颜就像一支离弦的箭,踩着自行车冲下坡。
呼呼的风声把她的话刮得七零八落,每个音节都很模糊,但在此刻,却全都无比清晰的刻进了孙沐的心里,听着怀念的嗔怪中暗藏的关心,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
把孙沐带回平遥村,闹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是因为他的乞丐造型,二是因为他的身份。
江颜她们怕麻烦,把孙沐带到大队部就要溜,却被马大胜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车龙头。
“你们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马大胜急的直跺脚,这不是又在给他找事情做吗!
话落见门口被围观的小鬼朝他们看过来,连忙压低了声音,冲江颜使了两下眼色。
“你们跟他说他姐姐那事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虽然就是个半大的小子,但好歹也是个家属,他得想着怎么应对啊!
江颜闻言眨眨眼,跟小姐妹对视两眼,几人都有点讪讪,她轻咳了两下:
“大队长啊,这个事情嘛,其实我们还没说!反正人已经交给你了,人家有正规的介绍信我们也不能拦在外面嘛不是,这事儿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吧!我们就先回知青点了哈!”
话落江颜龙头一摆,顺利开溜。
“这几个臭丫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先跟人家说说!”
提前打打预防针也行啊!
回应他的,是几道远去的清脆车铃声。
江颜毫无心理负担,对于孙沐来说,孙兰婷过得越惨,他反而越高兴。
被判劳改又住牛棚这么好的消息,肯定得留给大队长公布咯!
*
翌日,天光擦亮。
昨晚孙沐跟孙兰婷见面如何,江颜不清楚,但是她今早倒是遇到了疑似把孙沐弄过来的人。
“傅承聿,是你干的吧?”
江颜穿着入伏前新裁的短袖短裤,从知青点晨跑到山脚的小径时,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傅承聿的身影。
自从上次脚踝扭伤后,江颜就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晨跑,她也不知道傅承聿有没有来找过她,两人已经许久没见面了。
但经过昨天孙沐的事情,江颜早上出门时就预感今天会遇到他,若是他来了,就说明他承认了孙沐的那封信就是他寄的。
果不其然,傅承聿知道江颜指的是什么事,答得也很干脆。
“是我,你说得没错,孙兰婷身上的确有很多疑点,并且她那个弟弟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远远的人还没跑近,傅承聿的视线就牢牢地锁定在江颜的身上。
一个多月没见,她头发长长了一点,鬓角的碎发已经可以挽到耳后了,不用在跑步的时候被风吹起扫到她的眼睛。
脖子好像被蚊子咬了,有两个不算大的小红包,但是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却格外的明显。
傅承聿皱眉,看来知青点宿舍的蚊子变多了,她不招蚊子都能被咬成这样。
“你调查出什么了?”
江颜跑过田埂就停下,慢慢往他那边走,心中也在暗自思量。
她借力打力利用傅承聿的人脉去查孙兰婷,想让他们军方发现孙兰婷的疑点,傅承聿竟也跟她一样借力打力,利用孙兰婷的弟弟去对付,自己在一边暗中观察收集信息。
看起来一副人狠话不多的实干派,内里果然是个老狐狸。
“你好像对她挺了解,孙沐的出现,你也并没有多少惊讶。”
女孩主动走到他身前,两人之间隔着半米多宽的距离,虽不亲密,但也不算太疏离,傅承聿眸中划过满意的神色,视线落在她蓬松的发顶上,她好像又长高了。
还是个在长身体的小丫头啊。
傅承聿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生平头一次为年龄感到焦虑,她才十八,七岁的年龄差到底算不算大?
她会不会嫌自己老啊?
答案不用想,她会的,肯定会。她先前就说过他‘这么大年纪’。
傅承聿的心情逐渐沉重,像压了一块巨石,石头上刻着三个大字——年纪大。
心里想着人生大事儿,出口的话也只是随口一问,没话找话地试图拉近跟心上人之间的距离,但听在江颜耳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反倒让她心头一凛。
好家伙,这是在敲打她呢吧?
这是在怀疑她跟孙兰婷是‘一伙儿’的?
江颜如临大敌,她是想祸水东引,不是要引火上身啊。
她瞧瞧地抬眸去打量他——
傅承聿此时表情极其严肃,正盯着她的头顶也不说话,似是在深思什么重大事件,而且还在皱眉!
不是一下两下,是一直在皱眉。
他一贯喜怒不言于色,什么时候皱过这么长时间的眉头啊,还是在问她这种话的时候。就算皱眉,能不能别再盯着她脑袋了啊,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在惦记她的项上人头!
江颜心里打起了鼓,这老狐狸该不是在怀疑她了吧?这么不顾及这段时间相处的情谊了嘛?她就知道男人的喜欢不靠谱,尤其是城府极深的老男人!
“谁说我不惊讶!我惊讶得昨晚都没吃下去饭!”
江颜声调都拉高了几个度。
她倒也没撒谎,昨晚她们的确没吃饭,是下的面条,李珍熬的大骨汤特别香。
她一口气干了两大碗。
“你昨晚没吃饭?”
男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江颜背脊一僵。
他果然怀疑她了!他现在还在怀疑她撒谎!
江颜晨跑都不想跟他一起跑了,傅承聿这人也太现实了,说怀疑人就怀疑人,怪不得上一世都身居高位了还是个老光棍!疑心病这么重,身边有个人能睡得着就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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