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脸上为难，但心里却是呵呵两声。
三岁父母离异，五岁自己上学，初一开始，林翠几乎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
开始她有些怕，后来一次次吃亏上当，她也就不怕了。也历练出了许多为人处事的本领。
就这个中年妇女小肚鸡肠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造化的。
刚才她说那话，也就虚张声势罢了。
林翠心里淡定，想要看看接下来中年女人要使出什么手段，故意沉默下来。
但她低头不语的模样看在中年女人眼里，却被误以为是怕了，惧了。
中年女人放缓了语气，劝说道：“姑娘，我也不是那没有同情心的人。这样，你今天把这鸡蛋卖给我，下回你来，无论你卖什么，我都多给你些钱。”
呵，这是砍价不成，直接画大饼了。
林翠才不信，她又不傻。
她抬起头，执拗地看着中年女人，“大姐，我这是山鸡蛋！”
好像是有点急了，林翠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
正好另一个人路过，听见“山鸡蛋”，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姑娘，你有山鸡蛋？”
“是，是啊，大娘，您要吗？”
大娘：“要，要的，正好我儿媳妇坐月子，想吃点有营养的。有几个？”
林翠：“三个。不过大娘，我过几天还来，到时候也许有多的。”
大娘看那搪瓷缸子里真的就只有可怜巴巴三个野鸡蛋，不免有些失望。
但也聊胜于无。
跟中年女人一样，她也知道山鸡蛋更加有营养。
只略微想了一下，便问：“姑娘，这三个鸡蛋我要了，多少钱？”
“哎，别别别，这是我先看好的！”
中年女人着急起来，伸手拦在林翠跟前，也堵上了大娘的视线。
大娘有些纳闷，看着中年女人。
“你想要，怎么说了这么半天都没有谈好？你肯定就是不想要。那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大娘嘴巴特别利索，说起话来嘁哩喀喳，给中年女人怼得哑口无言。
林翠听了，在心里偷笑。
而在大娘偏头越过中年女人看过来的时候，林翠又换上了一副老实的模样。
大娘打量了林翠几眼，又看看中年女人，忽然恍然大悟。
对后者说：“你别是看人家姑娘好欺负，想低价买鸡蛋吧？”
正解呀！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林翠在心里为大娘叫好。
也不管中年女人黑沉的脸色，越过她拉着大娘走到一边，迅速谈好价格。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鸡蛋，生意在一分钟之内达成。
等中年女人反应过来，林翠已经拿着空空的搪瓷缸子，越过她，往前走了。
“你给我站住！”
中年女人气得脸色发白，追上来，拉住林翠。
“你就不怕我去举报你？”
中年女人狠狠威胁。
山鸡蛋是山上产的，算是集体共有财产，
“你去呗！”
林翠很是不以为意，“我都来黑市卖东西了，还怕你举报这个？”
中年女人目光闪动，狐疑地看着林翠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你刚才诈我的！”
林翠淡淡一笑，两个酒窝浅浅浮现在面颊上。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扒拉开中年女人的手，扬长而去。
其实中年女人猜的没错，刚才林翠说到“山鸡蛋”的时候，确实是故意压低了声音。
这可不能怪她耍诈，如果不是中年女人最开始存了占便宜的心思，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上当。
可笑还以为能用这个威胁她。
闹呢！
至于刚才那个大娘，也是林翠故意拦下的。
她虽然一直跟中年女人说话，不过心思却没有完全放在对方身上，时不时地瞟一眼其他人。
林翠听到那个大娘问鸡蛋，问老母鸡，再见大娘脸色焦急，就知道肯定是在找寻营养品来的。
山鸡蛋正好对大娘的心思。
这不，在对方路过的时候，林翠才会突然提高声音说出“山鸡蛋”。
而让她意外的是，大娘是个很忠厚的人。
所以，她自然投桃报李，主动给对方减了五毛钱。
中年女人死死盯着林翠离去的背影，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心里气的不行，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翠越走越远。
她虽然不讲理，但也知道这里不是撒野的地方。
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唉，给儿子的营养山鸡蛋算是泡汤了。
林翠把四毛五分钱放在兜里，心情很是不错。
大娘刚才想要给她五毛钱买走鸡蛋，被她拒绝了。她只要了四毛五。
其实山鸡蛋呢，要是卖五毛钱，价格也挺公道的。
但大娘人好，林翠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人家对她好，她当然要回报。
大娘走的时候，脸上都笑开了花。
林翠想着这些，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她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和中年女人和大娘的交涉，都被不远的男人看了个全程，听了个全程。
只是，男人站着的是另外一个方向，正好跟林翠离开的方向相反，她又一直专注卖鸡蛋，再不就是看其他卖东西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罢了。
“她，以前说话结巴？”
听着林翠跟中年女人的对话，周川皱眉这样问道。
心里默默盘算着，怎么去寻访一个好的医生，带着她去看看，也许这病还有的治。
然后，就见江午摇头。
周川挑眉。
江午连忙开口解释，“真的她不结巴，说话挺利索的。”
就是不爱说话罢了——当然这一点是江午以前对林翠的印象，经过今天在山路上的相处和交谈，这个印象也被刷新了。
他载着林翠来县城，一路上，对方的话虽然不像他那么多，但也远远不到沉默寡言的地步。
相反，如今想来，林翠说得每句话，都让人听来十分熨贴。
听到江午的话，周川显然有点意外，随即眯起眼睛，有些玩味地看着不远处的姑娘。
姑娘和中年女人的交涉还在继续。
后者说话越来越急，声音也越来越高。
而林翠的说话声却一直保持柔软，好像是被中年女人吓着了似的，林翠说话越来越结巴。
周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翘起嘴角。
他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听着，然后就听到了林翠跟大娘的对话。
嗯，口齿伶俐，用词准确，跟结巴压根不沾边儿。
最后，他看到她用两倍的价格卖出了山鸡蛋，原先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望着那个远去的窈窕背影，周川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这姑娘，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周川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只是在从黑市出来的路上，他的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那把清脆的声音，和她脸上浅浅的梨涡。
“川哥，”
江午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接触到周川回头看来的深邃眼神，江午缩了缩脖子，鼓足勇气问道：“川哥，你是不是对林翠有意思，要不我去找人说媒？”
川哥有家人，可跟没有一样。
所以，他这个当人兄弟的，少不得得多操心操心。
周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用。”
那个姑娘美丽聪明而善变，跟只小狐狸似的。
这么冒冒失失地上门说媒，说不定她不会答应。到时候，自己被拒绝倒是其次，主要怕在她那里先入为主，对自己有了看法，自己再想接近，就更困难了。
从来不知道退缩为何物的周川，此时突然就谨慎起来。生怕唐突了佳人。
他素来沉默，不喜欢解释。
所以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听在江午的耳朵里，却有了别的意思。
啥？
川哥拒绝说媒，难道是对林翠没意思？
所以是他看错了，也想错了？
可是，那这一系列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在黑市盯着人家姑娘看了半天也就算了，再之前，听说他载着林翠来县城的，川哥那脸黑的！
用了几十年的锅底都没有他的脸黑。
再听他提起林翠怀里揣着个放了鸡蛋的搪瓷缸子，还在百货商店下车，周川二话不说，就来了黑市。
川哥走得是真快，他一路赶来，都快累叉劈了。
而川哥猜的也真对，林翠果然在黑市。
哦，对，说起这个，江午忙追上周川，问道：“川哥，你是怎么猜到林翠会来黑市的？”
周川看他一眼，没说话，走得更快了。
“川哥，你等等我呀！哎！”
好不容易追上了，江午不住地追问。
周川被聒噪得没法子，淡淡解释：“搪瓷缸子，百货商店。”
然后，就快步往前走了。
江午……
想了半天，江午终于明白了。
林翠带着东西来，肯定是想要卖出去的。她在百货商店下车，不过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挺谨慎的。
既然卖东西，肯定就要去黑市了。
想明白了之后，江午不免对自己的智商有了怀疑。
川哥几乎是瞬间就想出来了，怎么到他这里，就要花这么久的时间？
难道他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记得娘说，小时候，他的脑袋被门夹过。
会不会就是那次，影响了他的大脑发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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