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明明比她先回来的，又死哪里去了？
林母再转身去了灶间旁边的厢房，凑近了玻璃往里头看。
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轮廓。
但可以确定，躺在炕上挺尸的那个是人林翠无疑了。
“林翠，出来做饭！”
林母大吼。
没有人应声。
她又喊了一次，林翠才开了门。
林翠神色淡淡，问道：“干嘛？”
林母：“你个懒货！赶紧去做饭。一天天的不着家，也不去地里，今天下午又去哪里浪了？”
听听，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嘛！
绕是林翠知道林母的德性，也被后者这口无遮拦的责骂给气笑了。
“娘，我还没出嫁呢，你这么说我，合适吗？”
“再说了，要是我有个坏名声，肯定会连累三妹。弄不好，连你这个当娘的都要吃挂落。如果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后果，那你就继续骂！”
反正被骂也不痛不痒的，对林翠来说，几声责骂还真的不算啥。
林母不说话了。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翠，喘气声特别大，跟风箱似的。
这是气得不轻了。
但——活该。
林翠最烦那种骂孩子没边没沿儿的家长了，好像孩子不是亲人，倒像是仇人。
“我从六岁半就开始跟大姐一起做饭，也该歇一歇了。如果你自己做饭觉得累，家里有的是人，让他们帮你。”
除了原身以为，林母还有丈夫，有儿子，有闺女，那些人有手有脚，咋就不能帮着干活了？
林母：“你这说的啥话，他们又不会！”
林翠：“那正好，我也不会！”
说完，她啪地一下子把门关上了。
留下林母在外面生闷气。
林母直觉想要撞门，可这个念头一起，半边肩膀就一阵隐隐作痛……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让这死丫头嚣张一会儿。
一会儿，老头子就回来了。
林母狠狠地瞪了紧闭的门板一眼，转身去灶房做饭。
林翠把今天挣来的四毛五分钱仔细藏好了，重新躺在炕上继续闭目养神。
晚饭也不知道吃啥，料想是没什么好吃的。
能吃就吃一口，不能吃，自己还有半罐子鱼汤可以喝，还有鱼肉可以吃。
过了一会儿，林翠觉得时间差不多，起身出屋去。
路过灶间，她看到林母弯着腰站在锅台前，正在盛饭还是菜，林翠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回头，径直往正屋去了。
正屋的炕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个碟子。
林翠上前看一眼，发现那是一碟咸菜，自己并不感兴趣。
她上了炕，斜靠在叠好的炕被上，百无聊赖地往外看。
看着林母端了一个菜盆，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林翠觉得……
就——还挺爽的。
林母端着菜盆进屋，发现坐在炕上悠闲地看着自己的林翠，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气，一下子又鼓涌到了嗓子眼。
若是以前，林母肯定就开骂了。
只是，经过这几回在林翠跟前吃瘪，林母也明白了一件事：她骂不过林翠。
她骂一句，林翠有十句等着她，而且每一句还都反驳得她哑口无言。
不光是骂不过，打也打不过。
林翠中午那会儿毫不迟疑地关门、差点夹着她手指的经历告诉她，林翠对她这个当娘的，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
林母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动手，林翠就会用十倍百倍的力道反击。
说实话，现在林母看到林翠，心里已经有了隐隐地发憷。
只是，她想要维持着自己当长辈的尊严，不想承认这一点罢了。
林母冷着脸，把菜盆子咔一下子往桌子怼。
不锈钢菜盆子跟木头桌子相撞，发出重重的响动。
林翠也只是看了一眼，并不以为意。
反正，菜盆子怼破了，又不用她花钱买。
林翠往菜盆里看了一眼，里面是豆角炖土豆。
也不知道林母是咋做的，能把这两种菜炖得跟糊糊一样。
林翠顿时没了食欲。
就在这时，林父回来了。
进门后，他的目光可有可无地掠过林翠，就好像后者是一团空气，完全不值得他的目光多停留似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母身上。
问道：“宝柱没回来？”
林母摇头，“今天礼拜天，他去县城玩了，估计要晚点回来。甜甜也没回来。”
只需要得知儿子去向的林父，对小女儿林甜的去向并不关心。
他随意点点头，洗手上炕吃饭。
林翠拿着筷子，正在哪里犹豫，该为了身体吃一口，还是尊重自己味蕾的喜好，直接把筷子放下。
就听啪嗒一声。
她被这声音吸引，转头看去。
就见林父一脸不悦地看过来。
“看到长辈来，怎么连个招呼不打？没规矩！”
林母立刻来了精神，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附和着开始数落林翠。
“这死丫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今儿对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中午饭，晚饭都是我做，她也不搭把手。也没去地里干活，一天天的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林父对一天三顿饭谁做，压根就无所谓，只要不是他做就行。
没理林母这一茬，林父直接骂林翠不去地里帮忙，深恶痛绝。
“二十好几的人了，看到爹娘在地里忙碌，你都不来帮忙。就这么一天天地混着，你还算是个人嘛！你看看村里哪个年轻人像你这样？”
林父骂起人来不像林母那样咋咋呼呼的，相对来说，他骂人的语调更加平和。
但是，身材高大、坐在那里上身也比林母高了半截的他，却比后者有气势多了。
也就更加有威慑力。
如果此时面对林父的是原身，肯定要吓得战战兢兢，也许都不敢跟林父对视了。
可惜，此时在这里的是林翠。
林翠别说是战战兢兢了，就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一脸平静地回看林父，眼神大胆而直接。
“爹，您是不是失忆了？我也就今天没去地里而已，咋的，就成了整天混日子了？”
林翠都替原身感到不值。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原身跟个老黄牛似地干活，田里家里，里里外外的，她哪样活没有干过？
怎么到林父嘴里，就成了这样了。
原身是本着心疼父母的初衷，只可惜，她心疼人家，人家不心疼她呀。
对于不识好歹的人，来自现实世界的林翠从来都不会惯着。
“这么硬气，也别吃饭了！”
林翠立刻放下了筷子。
我可谢谢您老了，这种跟主食一样的饭，她还真的不想吃。
刚才还犹豫呢，如今倒是感谢林父替自己做决定了。
放下筷子，跳下地，林翠走得那叫一个利索。
林母盯着她的背影看着一会儿，回头问林父：“咋我觉得她还挺高兴的？”
一般人，不让吃饭，不该哭吗？
反正以前的林翠是这样的。
林母以前也没少用这个惩罚她。
今天这咋回事。
林父哼一声，“随便她！”
一个赔钱货而已，不吃一顿又饿不死。
也不耽误挣彩礼。
林母的眉头紧紧皱着，上炕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又想想起什么似的，对林父说：“我觉着，二丫头跟以前不太一样的。”
林父嗯一声，算是回答。
其实他也看出来了。
就像刚才林翠那一番作为，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只是，他向来不会在儿子以外的人身上多费精力，并不以为意。
不一样就不一样吧，没啥。
林母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话题，说道：”早晨，我说起亲事，她老大不乐意！“
闻言，林父终于肯给林母一个眼神了。
他抬头，诧异地问道：”你没有说通她？“
林母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以前，林翠很听话，可今天早晨开始，她就变成了刺儿头。
她摇摇头，有些讨好地说：“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结果等当家的回来想辙嘛！”
林父皱眉。
“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
林母低下头，没有反驳。
过了一会儿，听到林父说：“这事儿交给我，你别管了。”
林母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翠不怕她，总该怕老头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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