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迷雾难行,不如等雾散尽,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如果不能主动发起攻势,那就只能做好防御,再慢慢找机会。
“仅凭城主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说明什么。”季陈辞琢磨道,“倘若他在弄虚作假,或者隐瞒了些什么,我们就会被带误导,与真相背道而驰了。”
“不错,我们连他说的是真是假都没确定,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时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若真有东西在害人,那它定不会就此作罢,肯定还会找机会出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它露出破绽即可。”
可季陈辞还是有些担忧:“那万一真伤到人怎么办?”
时聆顿了顿,继而道:“他说的那两个人,都是进了山被害的,那只需加强山上防守即可。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第一时间出面。”
季陈辞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明天想办法问问城民吧,看能不能打听到这两人。”
“这怎么问?”时聆两手一摊,“他们都躲在家里,门也不开,根本看不到人。”
她一拍手,像是想到个好主意:“要不直接翻进去,威逼利诱,看他们说不说。”
“不可。”季陈辞无奈道。
这是翻墙翻上瘾了吗,他心想。就这么随随便便闯进去,肯定会被当成疯子乱棍打出。他们不主动开门,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季陈辞思索片刻,从袖中掏出乾坤袋,从里面倒出三枚脏兮兮的铜币,握在掌心摇了几下,然后掷在地上,再重复几次。
时聆不解:“你这是干吗?”
铜币落在地上叮铃哐啷响,季陈辞一本正经:“嘘,算卦呢。”
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时聆指了指天上,夜色漆黑,只有一丝月光照在地面,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半夜的,你在这算卦?!”
“初六…九二……上六。”季陈辞没理她,喃喃自语道,“升卦,上上卦。”
时聆听不懂:“什么意思?”
他拾起铜币在衣袖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回乾坤袋,而后微微一笑:“上上卦,大吉,宜去南方。出行前算上一卦,可以趋吉避凶。”
时聆问:“那你白天为什么不算?”
季陈辞一脸无辜:“我忘了。”
佩服。
时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
时聆一直以他是个半吊子道士,不曾想竟有点本事,这卦算得还挺灵。
譬如,时聆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捡到一吊钱,她留着也没什么用,转手就丢给季陈辞。
再比如,随便挑了一户人家去敲门,虽只是开了条缝没让他们进去,但时聆却收获了一句“阿姊你好美。”
又或者是,在街上碰到出来游玩的小妖,被“孝敬”了两串糖葫芦。
时聆啃着甜滋滋的糖葫芦,心情十分愉悦,她笑眯眯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
被夸了,但好像又没夸。季陈辞不动声色,他好歹也是长老坐下的亲传弟子,宗门的大师兄,要不是被人暗害,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季陈辞心道,等他伤好了,就把山里的鬼怪一网打尽。
倏然手上被塞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瞧,是串糖葫芦,耳边传来时聆的声音,轻飘飘地,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放心吧,我没啃过。”
他望着手心走了会神,转眼间已经把糖葫芦塞进口中,他伸出舌尖尝了下,甜甜的。
季陈辞悄悄移开视线,心想,她其实挺好的,没作过什么恶,也不是非要抓她。
见他如此反常,时聆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叼着糖葫芦说话含糊不清:“怎么了……”
回过神来,季陈辞轻轻推开她的的手,语气有些僵硬:“没什么。”
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时聆还是挺开心的,她哼着小曲儿,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你再算一个,看看明天怎么样。”
季陈辞唇角微扬,很快又压了下去,他故作淡定道:“卦不走空。”
意思是还要报酬。
时聆撇撇嘴,嘟囔道:“不是给你一吊钱了吗?”
“那是昨天的。”
“那糖葫芦呢?”
季陈辞面无表情:“糖葫芦,也行吧。”
说完他找了个合适的空地,拿出铜币开始摇,没多久,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主卦震卦,卦象雷,阳数四;客卦乾卦,卦象天,阳数七;下震上乾,异卦相叠。
无妄卦,乃下下卦,凶。
“怎么了?”时聆疑问道。
季陈辞收起铜币,抿抿唇心不在焉道:“下……中下卦,主小凶。可能会有些小麻烦,需要注意点。”
时聆哼笑一声:“也不过如此,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找我的麻烦?”
他好笑道:“只听好的,不听坏的是吧?”
…
傍晚,城主府。
侍女们穿着娇俏的粉裙,低着头分别站在两边,张叔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张望。
见他们回来,张叔小跑着过去,哈着腰道:“道长们可算回来了,城主大人特意设宴款待二位呢。”
时聆挑眉,拖着调子道:“呦——施城主好大的阵势,难道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这话听上去阴阳怪气的,季陈辞委婉道:“无功不受禄,这城中怪事尚未解决,怎能欣然赴宴?”
“道长们救了大人一命,怎能说是无功呢?”张叔笑眯眯地,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柳儿已将晚上的事告诉城主,大人听完是感恩戴德,忙着要谢二位呢。”
“原来如此。”时聆含笑道,“说来惭愧,柳儿姑娘的手势,我是半点也看不懂。”
张叔解释道:“那柳儿从小不会说话,大冬天的被扔在雪地里,差点被冻死,城主不忍,便将她捡了回来。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道长之前未接触过,看不懂也是正常。”
时聆微讶:“竟是这般?”
说话间已至内厅,施怀仁迎了上来,作势要下跪,季陈辞忙扶住他:“城主快起。”
施怀仁一把鼻涕一把泪,感激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呐。”
时聆越看越觉得他像个狐狸,于是越过他便朝主位走去,季陈辞站在后面无奈扶额,又来了。
张叔跟在她后面:“诶,道长……您的位置在……”
季陈辞捂着唇咳了几声,时聆停下脚步叹了口气,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勉为其难地坐在边上的位子。
椅子太硬,也没有软枕,靠在上面都嫌硌得慌,时聆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
季陈辞缓步走来,坐在她边上低声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师姐,可不是山上的老祖宗。”
在魍离山,时聆永远是高高在上,招招手就有小鬼过来伺候,哪像现在这样,吃个饭还要坐边上,她惆怅道:“唉,知道了知道了。”
张叔在旁边一顿吆喝,年轻的侍女们踩着碎步款款而来,摆上精致的菜肴,倒上茶水。
一个胆大貌美的姑娘抬起脸,眉目含情,娇滴滴地朝季陈辞抛了个媚眼,时聆在边上看乐了:“没想到这城主府里竟养了这么多美人儿。”
季陈辞黑着张脸道:“你少吃点,也不怕有东西。”
“你觉得我一个鬼,会怕这些?”时聆眼中含笑,“我吃就是了,你多看看姑娘。”
“……”
她信手夹了几口菜放在嘴里,细细品尝,不得不说,这儿的膳夫有点本事,肉嫩菜鲜,入口浓香。时聆难得多夹了几筷子,赞不绝口:“好吃。”
又举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两口,醇厚的茶香在唇齿间流连:“这个也不错。”
而季陈辞眼前的菜却一动没动,甚至水都没喝,时聆“啧”了一声,怪可惜的呢。
下一秒,丝竹管弦之声响起,舞女们踩着乐点而来翩跹起舞,长袖轻甩,裙摆飘风。
时聆支着脑袋,信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不一样。”
“嗯?”季陈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不一样?”
时聆摇摇头:“没什么。”
弦乐还未停止,时聆突然坐直了身子,旋即向外跑去。周围的人被下了一跳,见情况不对,季陈辞随意应付两句,然后转身跟上。
他追上时聆的步伐,严肃道:“出什么事了?”
时聆直接摘下玉佩,飞快画了个传送阵:“有人在破我的阵。”
片刻后,他们被传到魍离山,时聆迅速朝阵眼赶去。
只见半山腰处,阮娘和几位长老在交谈着什么,听见动静,他们纷纷回头,阮娘惊喜过望:“姑娘!”
但想到发生的事,她又皱起眉,脸色沉重道:“有人在破护山阵,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一群道士。”
时聆立即抬手施法,加固了护山阵,顺便将范围扩大了一圈。而另一边似乎感受到有股汹涌的法力传来,都消停了不敢轻举妄动。
她沉着脸道:“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在我面前放肆。”
“对面来势汹汹,怕是有不少人啊。”长老垂头叹气。
时聆嗤笑:“人多又如何?”
只是话没说完,护山阵便开始剧烈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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