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是穿行而来的马车和熙攘的人群,路边站着卖力吆喝的小贩,货摊上摆放着各式的杂货。
长街边是百家店肆,酒楼、茶坊数不胜数,甚至能隐约从中听见杯盏相碰和谈天嬉笑声。
入眼一片繁华,是与晋安城大相径庭的热闹。
这是哪?时聆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仰着头打量着四周,这儿的人都好高啊,她心下嘀咕。
路边的小贩见她神情恍惚,扯着嗓子大喊道:“诶!前面有马车,小娃娃快躲开!”
小娃娃?是在叫她吗?
时聆低头望去,只见身形缩小了好几倍,约莫是五六岁的孩童模样,身上穿着粗麻布衫,脚踩一双破烂的草鞋。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时聆飞快跑开,只是没跑几步,就被一个东西绊倒,双腿着地摔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从膝盖传来,时聆“嘶”了一声,这身体当真是弱不禁风。
她瘸着腿站了起来,绊倒她的人也是一身粗衣,脸朝地躺在路上,仿佛是陷入了昏迷。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时聆慢慢靠近,戳着他的脑袋,将脸露了出来。
季陈辞?!
他亦是一副孩童模样,长相虽然稚嫩,但依旧能从眉眼间看出昔日风采。
时聆想将他拖到人少的地方,奈何她现在的力气实在是太小,只能走三步停一步。
好不容易将人挪到角落,她也顾不得脏,躺在地上直喘气,终于能歇会了。
时聆踹了他一脚:“臭道士!你还活着吗!”
脆生生的童声让时聆吓了一跳,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带着微热的体温,竟然还有心跳,再看膝盖破皮的地方,正渗着血丝。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不是什么山鬼,而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没有任何的法术,会感受到疼痛和疲惫,还会经历生老病死。
季陈辞手指微动,像是要醒的征兆,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趴在地上不动了。
时聆直接抓住他的肩膀,疯狂摇晃:“别死啊臭道士!醒醒!快醒醒啊!”
季陈辞半昏半醒间,脑子迷迷糊糊的,被她这么一晃,直接两眼眩晕,双耳作响,他艰难地睁开眼:“晕……别摇了……”
见他醒了,时聆撒开手:“你怎么也进来了?快看看我是谁?”
季陈辞虚弱道:“我没瞎。”
但仔细一看,他也出察觉不对:“你怎么变成小孩了?”
他支起身子,发现自己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于是惊讶道:“怎会这样?”
时聆心想,既然他能认得出来,就说明她样貌没变,用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只是身形缩小了而已。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是被卷到幻境中了,这里应该是四百多年前的襄城。”时聆沉思片刻,“如今我们没有法力在身,又是幼童形态,无力自保,随时都有可能被暗害。”
“那我们如何出去?”季陈辞蹙眉道。
时聆轻叹一声:“不知道。”
远处飘来诱人的香气,时聆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便拉着季陈辞过去。
一屉热腾腾的馒头散发着香味,她扯了扯季陈辞的衣袖,眼神还黏在那馒头上:“你身上有银两吗?”
季陈辞在身上摸了一通:“没有。”
那小贩注意到他们,弯着身子和蔼道:“叔叔这儿的馒头是最好吃的,要不要尝尝,只要两文钱。”
时聆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开口:“我们……没钱……”
听到这话小贩脸色一变,嫌弃道:“没钱你来干什么?滚滚滚,别妨碍老子卖东西。”
被赶走之后,时聆蹲在街边捶腿,眼神幽怨:“好饿。”
两人饥渴难耐,奈何身无分文,连口水都喝不上,时聆吸吸鼻子,那馒头的香味扑鼻而来,吃不上只能闻闻味了。
季陈辞安慰她:“要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要点水。”
时聆长叹一声,认命地站了起来。
街边店肆颇多,没走几步,便看到一间茶坊,季陈辞走上前去,一个小厮抹着汗大步迎了出来:“小公子喝茶么?里面请!”
季陈辞哪里干过这种乞讨之事,他忍着难堪,嗫嚅道:“可以给我们一杯水吗?”
像是看出他们的窘迫,小厮面目狰狞,破口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崽子,连水都要白喝!”
于是两人又被赶了出来。
时聆郁郁寡欢:“要不我们去卖艺吧,总不能去和乞丐抢吃的吧。”
季陈辞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再这样下去,就要饿死在这了。
一个路人见他们黯然失色,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娃娃,你们是跟家里走丢了吗?”
季陈辞心中警惕,拉着时聆就要走。
那路人去附近买了两个包子,小跑着追上他们,将馒头往季陈辞怀中一塞:“看你们饿得慌,拿两个馒头垫垫肚子吧。”
季陈辞拿着馒头,一动不动。
那人无奈,当着他面翻开油纸,撕了一小片放在嘴里:“还怕我害你们不成?没加东西的,放心吃吧。”
季陈辞还是不动。
路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摇了摇头就走了。等那人走远了,时聆凑上来小声道:“你猜这馒头能不能吃。”
季陈辞迟疑半晌:“不知道。”
“要不先留着,等实在没东西了再吃。”时聆提议,“或者你先吃,如果没事我再吃。”
“那如果有事呢?”
时聆拍着胸脯保证:“有事我送你去医馆呀!”
季陈辞善意提醒:“我们身无分文。”
“……”
这是他们唯一的食物,季陈辞也舍不得丢,他把馒头塞进怀里:“那就先留着吧。”
…
夜幕低垂,喧闹声逐渐消散,小贩们收了东西三三两两地离开,街边的商铺都纷纷点上灯笼。
时聆坐在角落里,因为长时间步行,脚上被草鞋勒出红痕,她嘀咕道:“好累。”
季陈辞也没好到哪去,汗水沾在粗砺的布衣上,磨得他背后生疼。
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他翻出那两个馒头:“有毒也没办法了,只有这个吃了。”
吃了,不一定死。
但是不吃,一定会死。
时聆果断接过馒头,塞在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她活了几千年,头一次发现馒头居然能这么好吃。
“你慢点。”季陈辞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她吃,万一真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不对。”时聆嘴里含着东西吐字不清,眼神却死死盯住外面,“有人在跟着我们。”
季陈辞皱了皱眉:“你确定吗?”
极轻的脚步声,时聆仔细辨认,的确是朝着他们来的。她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抓住季陈辞:“我数到三,一起向右跑。”
“三……二……一……跑!”
两人拼了命地往外跑,果不其然,跟着他们的人也狂奔起来,时聆抽空往后看了一眼,竟是白天那个路人。
“他是人牙子!”她惊愕道。
时聆直接将馒头往他脸上扔,男人被砸到眼睛闷哼了一声,咒骂道:“死丫头!”
但两个小孩再怎么跑也跑不过他,时聆嗓子眼漫上一股血腥味,她心如鼓雷擂:“怎么办……”
“是不是以为我在馒头里下了东西?”男人阴笑道,“哈哈,我怎么可能傻到在大街上出手,不过是想看你们好不好偏罢了。”
男人抓住两人的脖子,得意洋洋:“戒心再强有如何,还不是掉我手里了?”
脖子被掐住,时聆快要喘不上气了,她在心里暗骂几声,余光瞥到季陈辞,他的脸涨得通红,两只短腿不停地在空中蹬着。
“啊!”
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砸到男人头上,鲜血顺着额头留到眼睛,视线被糊住,男人不得不松开手去擦眼睛。
两人被摔在地上,季陈辞趁着这个机会,拉起时聆就往后跑。
男人刚想去追,看见砸他的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个“君”字,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他……他走了……”时聆一下子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季陈辞也扶着树,双腿发软:“居然没追过来。”
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寒风吹过,卷起漫天尘土,树叶“沙沙”作响,树下杂草丛生,满目荒芜。
时聆仍然心有余悸:“我们该去哪啊……”
“没地方去吗?要不要跟我回去?”
身后响起清润温和的嗓音,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少年站在月色下,约莫十几岁的年龄,脸上的稚气尚未褪去。
他手持弹弓,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季陈辞挡在时聆面前,满脸的不信任,一个陌生人说跟他回去,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时聆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等会从他两边跑。”
少年拿出一枚玉佩,递到他们面前:“不骗你们,如果你们没地方去,可以先去君府住段时间。”
时聆将信将疑地结果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个“君”字,她怔了半晌而后道:“君府?君风?”
君风点点头,笑道:“是我。”
时聆将玉佩交还给他,正色道:“我们跟你走。”
“啊?”
季陈辞满脸诧异地看着她,变卦这么快的吗?
时聆抬眸,对上君风的眼神,似笑非笑道:“久仰大名,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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