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神佛是你。◎
他步步紧逼, 时聆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握着剑的手抬起又放下,面对那张熟悉的脸, 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后背传来温热的触感,季陈辞知她心中顾虑, 抵在耳边轻声道:“别怕, 先开阵。”
时聆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眼时,她目光坚定, 对着季陈辞道:“符。”
明黄的符纸递到她手中,时聆接过一看,只见纸面写满了咒文, 符尾处用血画着复杂的印迹。
时聆用剑将符纸刺入阵法中,刹那间明光乍现,照亮整个魍离山。
符尾处的血迹逐渐消失,五芒星的红光愈发耀眼,司泽宁愣了一下, 旋即大笑道:“看来掌灯在你心里, 也没多重要啊, 你竟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时聆没理会他,只压低了声音问季陈辞:“找到人了吗?”
“嗯。”身后的人轻声回应, “中正、善虚和鉴真,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所谓四方阵, 就是以五芒星所在为阵眼,四位神君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坐镇, 对阵中之人进行追杀。
眼下赶来的神君只有三位, 时聆蹙了下眉道:“那还有一位……”
“我来。”季陈辞道。
时聆沉思片:“也好。”
此时西北南三个方位传来巨大声响, 一时间山摇地晃,万兽嘶鸣,不同方位的阵法中金光骤亮,阵中身影朦胧不清。
三位神君已然就位,季陈辞朝东面走去,临走前他嘱咐时聆道:“入阵后我便无法离开,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时聆随口应了句,而后轻声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随着话音落下,时聆轻挥手,眨眼间一柄纸伞落在她手中,杏色的伞面瞬间出现十二位女子的画像。
司泽宁就站在阵中,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竟将她们的力量转移到伞上。”
伞柄在她手中轻转着,时聆撑着伞,望向他的目光格外平静:“总该让她们见见仇人是谁。”
“仇人?”司泽宁嗤笑,“不过是群蝼蚁罢了,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再说她们本就是为献祭而生,死后能化为我修为的一部分,她们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为何要恨我?”
“是吗?那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比我们这些蝼蚁也好不了多少啊。”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几分不屑的嘲弄,时聆抬起纸伞朝后瞧去,只见文女从山下缓缓走来,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仇恨。
十二女伞是当年时聆所制,因此无论在何时何地,她能够自由地操控纸伞,但时聆一般不会动用纸伞,只有在需要文女出现时才会将伞拿走。
是以察觉到纸伞消失,文女就连忙赶了过来。
时聆将伞递回文女手中,注意到她身旁的人,讶然道:“君夫人?”
君夫人向她微微颔首,看到她惊讶的神情,便开口解释:“刚巧遇上了,就一块来了。”
眼下并不是闲谈的时候,时聆点了下头算是知晓。
“你们不会以为,就凭这样一把伞就能打败我吧?”司泽宁放声大笑。
脚边的五芒星散发着诡异的红光,衬得他的脸如同鬼魅,连同身上素白的衣裳也被映成血红色。
四位神君入阵,源源不断的神力汇入阵眼,司泽宁笑得双眼通红,眼中的疯狂之色愈发浓烈。
时聆举起剑,将文女和君夫人护在身后,对着司泽宁道:“这把伞当然伤不了你,只要她们能亲眼看着你去死,这就够了。”
文女和君夫人自知法力不深,留着也是添乱,便小跑着进入昭阳殿,跟里头的阮娘躲在一块。
司泽宁把脸凑到她身前,用掌灯的声音问她:“是吗?”
他学着掌灯的神情,委屈道:“时聆,你真的要杀我吗?”
时聆举在空中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将寒霜剑刺进他的心口,伤口处隐隐闪着亮光,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心,司泽宁脸上有讶色一闪而过:“你……”
神剑的寒气正在摧毁他的经脉,司泽宁唇角溢出血迹,他痛苦地捂住心口闷哼一声,撑着力气才勉强站稳。
“好狠心啊。”司泽宁擦去唇边的血,扯出个狼狈的笑,“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时聆猛地抽回剑,带着血从他伤口处溅出,司泽宁终于撑不住半跪在地上,朝时聆露出个妖异的笑:“嘘,你听。”
看着他的神情,时聆心中无端浮现一丝不安,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照他的话做,凝神细听周边的动静。
“咔嗒咔嗒……”
声音从四方传来,像是骨头被人掰碎的声响,还未等时聆分辨出是什么,周围又传来阵阵粗'喘声,宛若野兽低吼。
时聆侧身望去,只见漆黑的夜色中,一双又一双瞳孔散发着诡异的亮光,将她围在中间。
“小心!”
突如其来的暴呵打断了时聆的思绪,中正粗犷的声音从南面响起:“是噬灵兽!”
噬灵兽?
对上这一双双瞳孔,时聆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
当时在魍离山,她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而后陷入沉睡,亦或者说是昏迷,才被那偷袭的妖兽伤到。
但这一次,并没有那阵花香,她也没有昏睡的冲动。
对了,花香。
时聆目光紧盯着司泽宁,寒声道:“那香是你放的?”
“哈哈哈哈——”
司泽宁仰天大笑,身子以古怪的姿势向后坠去,他倒在五芒星内,光照在脸上透着妖冶的红。
突然,“掌灯”的身体开始膨胀,脸逐渐发肿,眼睛瞪得快要裂开,只是嘴边还挂着笑意。
时聆不敢冒然出剑,从袖中取出张符纸贴在他身上,试图阻止他的动作:“你想做什么?!”
周边的妖兽蠢蠢欲动,司泽宁笑得欢迎加入抠抠群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看更多意味深长,眼中闪动着猩红的光,他捏爆身上的符纸,“掌灯”的身体也跟着碎开,血溅得到处都是。
时聆瞳孔骤缩,想去打断他,但已经来不及了,素白的衣裳沾满了血迹,在空中四散而开。
黑暗中有看不见的东西开始凝聚,不过须臾,一只巨大的妖兽出现在眼前,它睁开猩红的双眼,如尖刀般犀利的眼神落在时聆身上。
它的身躯要比寻常妖兽大上数倍,时聆站在它面前都显得格外瘦小,甚至比不上它一个爪子大。
“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它的嗓音尖锐刺耳,话语中沾着几分讥笑,“神仙当久了,差点忘记我本来的名字了。”
它轻甩了下兽尾,山中便掀起疾然狂风,周围的妖兽都兴奋地吼叫起来。
下一秒,四条如巨蟒般粗的锁链从不同方位飞来,将它锁在阵中,而后就听中正扯着嗓子道:“危险!快让开!”
泛着红光的眼从时聆身上扫过,带着危险的气息,它巨大的兽爪踩过阵眼,压住耀眼的红光:“就凭这几万年前的阵法,还想困住我?”
时聆正欲行动,却听脑海中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是季陈辞传音过来,向来沉稳的神君此刻也变得焦灼起来:“是祈乱,快离他远点。”
她站在原地没动。眯了下眼低声道:“祈乱?”
时聆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先前听辞林提起过,世间有妖怪以精鬼为食,且灵力充沛者最受它们喜爱,当初袭击她的噬灵兽就是其中一种。
时聆曾听闻,噬灵兽中有一兽王,有万岁之龄,身高数丈,能吐人言,妖力深不可测,它的名字,便叫祈乱。
祈天下之大乱,当初她听到时,还嗤笑再厉害也不过是只妖兽,竟还敢想让这世间大乱,简直是痴心妄想。
而如今,这只万年妖兽就站在她面前,就算是仰视也难见其全貌,仿佛只要一抬爪就能将她轻易踩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司泽宁飞升的契机,便是因为碰到了祈乱,司泽宁与其搏斗数日,终将妖兽斩于剑下,自此飞升天界。
司泽宁是因为杀了祈乱才飞升的,可现在祈乱就在她面前,也就是说——
当年死的,并不是祈乱,而是司泽宁。
它顶着司泽宁的身份,在天界当了万年的神君,连天君和一众神君都未发现异处,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它既能顶替司泽宁和掌灯,自然也能顶替其他神君,也不知这些年间,它吞噬了多少神君,又获得了怎样的力量。
时聆向后退了几步,然后飞至空中,打探着当下的情况。
四周被噬灵兽包围,山中虽有四位神君坐镇,但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多妖兽清理掉。
“找机会攻它眉心。”季陈辞传音道。
眉心?
时聆不断调整着方向,找准了机会想将寒霜剑刺去,但始终无法碰到它,只要离得稍微近些就会被它弹开。
只听祈乱仰天长啸一声,藏匿在山间的妖兽也跟着吼叫起来,就像是得到指令的士兵,叫嚣着向时聆扑去。
低沉的念咒声从四方传来,道道金光从神君脚下的阵法中飞出,化为锋利的羽箭“咻咻”地射向疾驰的妖兽。
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噬灵兽从箭海中逃出,时聆一边抵挡着祈乱的进攻,一边应对噬灵兽的偷袭。
“你却是很厉害。”祈乱拖着尖细的调子道,“可再厉害的神仙,最终都会成为我的腹中餐,你也一样。”
时聆冷哼道:“是吗?胜负未分,你这话未免说得有些早了。”
说话间,有股异香扑面而来,时聆心下一紧,以为是祈乱动的手脚,但仔细一闻,竟觉得有些熟悉。
顺着烟雾飘来的方向望去,君夫人倚在殿门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着时聆微笑道:“也不知这些返魂香,对妖兽有没有作用。”
这香她只在幻境中对人用过,对妖兽用还是第一次,她不过是个鬼仙,身上那点法术对这些妖兽根本没有用,只剩了些返魂香,全给她撒出去了。
原本亢奋的妖兽忽然像是中了邪,全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地面出现巨大的图腾,而后缓缓浮升,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其中,复杂的咒文泛着明亮的光芒,像枷锁一样照在妖兽身上。
紧接着,噬灵兽一个接一个地爆体而亡,空气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
“血阵只能暂时清理掉批妖兽,但保不准还会有下一批。”温润的声音再次入耳,“想办法伤它眉心,那是它兽丹所在。”
“嗯。”时聆传音回去,“这血阵伤不了它,我再想想别的方法。”
眼看着山中的妖兽全部阵亡,祈乱嘶吼一声,刹那间地动山摇,汹涌的神力中掺杂着妖力向时她袭来。
饶是时聆也被这股法力震到,被击数里远,她在疾风中站稳身形,思绪难得有些乱。
祈乱并未发起进攻,而是在拖延时间,她又无法将其击杀,只能跟它这样耗着。
上古阵法极耗神力,再这样拖下去,神君的神力耗尽,难以维持阵法,祈乱就能趁机出逃,说不准还能将他们全部杀死在阵中。
血阵仍在启动,时聆还想再试一次,高举着剑向它劈去。
忽然空中有东西亮了一下,挡住了时聆的剑,那小巧精致的物件,正是玲珑芥。
时聆愣了片刻,上面的花纹格外陌生,并不是时聆的东西,应该是祈乱的。
可这玲珑芥,它又是从何得到的?
如果是他偷来的,那又是偷的谁的?
天界拥有玲珑芥的就那么几位,没理由说东西丢了千百年都没有察觉,除非是 ……
时聆心中倏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把安宁神女也吞噬了?”
千年前神魔大战发生时,时聆并未降生,是以对那位因战沉睡的神女并不熟悉,只是在神宴上听神君们偶然提过几句。
神女在高阁陷入沉睡,对后世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这才让祈乱有了可乘之机。
若它只是偷了东西还好,要是顺带着连神女的力量也给吞噬了……
出神间,寒霜剑传来异动,时聆回过神来,竟发现挡在剑前的玲珑芥正源源不断地吞噬她的力量。
她试图抽回剑,可那玲珑芥却死死吸着寒霜剑,不肯松开半分,她想传音给季陈辞,却发现声音被阻断,根本传不过去。
祈乱气定神闲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欣赏她此刻略显狼狈的姿态,语气有些高傲:“你猜得没错,真正的神女已经在我肚子里了,现在躺在高阁上的,不过是具空壳罢了。”
当初神女陷入沉睡,它便动了心思,想像当初吞噬司泽宁一样吞噬安宁,但为了避开天界众神的视线,它不敢做得太过,只能一点点吞噬她的力量。
直到后来某日,时聆降生在魍离山,带着强大的灵力波动,它的注意又转移到时聆身上。
这样难得的山鬼,如果吃下去,法术应该会大涨吧,它压下心底的欲念,开始找机会接近她。
正巧当时乌山也生出个山鬼,它给女孩换上鲜丽的红裙,将她偷偷放在魍离山:“记住,这里才是你的家。”
女孩眼中闪烁着懵懂的光,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结果不出它所料,掌灯顺利留在魍离山,留在了时聆身边。
之后的一段时间,它都没去找过掌灯,掌灯也逐渐将它遗忘。
但在暗地里,它一点点吞噬着掌灯的魂魄,用她的身体窥探着时聆的举动,就连掌灯自己都没发现,有东西正在侵占她的身体。
它一直想对时聆下手,可她身边有辞林保护,它根本没机会靠近,等到辞林离开之时,她的法力进步太快,连天上的神仙都要忌惮三分,他也不敢轻易出手。
它只能收起想法,一边吞噬安宁的神力,一边找机会对时聆下手。
就这样过了千年,神女迟迟没有苏醒,天界已有议论,它必须在事情被发现之前,得到神女的身体。
司泽宁不过是个小神,承受不了那滔天的神力,是以它必须舍弃这副躯体,寻找下一个目标。
陷入沉睡的安宁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它又不愿舍弃时聆的法力,于是它用掌灯的身份来到魍离山,想将事情都揽下。
如果时聆能狠得下心对掌灯出手,那它就会假装保护掌灯而死,借机离开司泽宁的身体,接着取代安宁。
倘若时聆不愿动手,它就可以直接重伤时聆,趁机吞噬她的力量,等它成为了“时聆”,那么神女消陨一事,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它的头上。
祈乱甩着兽尾,喉中发出愉悦的低吟,法阵发出的红光映在它身上,像是染上了淋漓鲜血。
面前的玲珑芥不断吞噬着时聆的法力,她无法松开剑,也无法挣脱。
祈乱打量着她的表情,试图在她脸上看见慌乱的神色,它淡定地在阵法中走来走去,踩过五芒星的阵眼道:“四方阵,杀的是妖魔邪祟,只是可惜,我体内有安宁神女的神力,这个阵法,对我无用。”
安宁舍己为苍生,自然不会受到四方阵的诛杀,就是因为这样,祈乱才能在阵中来去自如。
时聆只觉得胳膊酸麻无比,她的剑被玲珑芥吸住,身上的法力在迅速流逝,再这样下去,她的法力都会被吸光。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闯入阵中,巨大的五芒星在他脚下泛着阴森红光,他握紧了时聆的剑,连带着那枚玲珑芥,一起刺入自己的心口。
“山秋!”
时聆下意识地想拔剑,但为时已晚,山秋倒在阵眼中,无边的疼痛将他淹没,但他还是用尽全力,唇角扯出个笑,露出尖细的长牙,就像曾经那样。
可惜,他说不出话。
玲珑芥“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没了玲珑芥的吸噬,时聆顿时觉得身上一轻,她想去扶地上的山秋,但他已经化为尘烟,消散在空中。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山秋就已经在她面前消失了。
祈乱不为所动,兽爪随意地踩过玲珑芥,将东西碾了个粉碎,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没用了呢。”
“该结束了。”祈乱慢慢向她靠近,宛若猎食的野兽,想给猎物来上致命一击,“你奈何不了我。”
时聆低声反问:“是吗?”
不屑的哼笑从上方传来,祈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是在看猎物做最后的挣扎:“你太天真了。”
“天真的是你。”
时聆飞在空中,直视它的目光,金色的佛莲飘浮在她的指尖,她感觉身上滚烫,仿佛烈火在灼烧,还有无尽的力量涌入体内。
昏暗的夜色中,祈乱依稀看见她身后出现一尊巨大的佛像,更诡异的是那佛像的脸,竟然是时聆的脸!
“他先前说我与佛有缘,我还不信。”时聆呢喃自语,“还以为是他唬我呢,没想到是真的。”
佛莲在她指尖徐徐绽开,闪耀的金光照亮漆黑的夜,冥冥之中似有人在指导,时聆无意地伸出手,那朵金莲便飞至祈乱眉心的位置。
祈乱下意识后腿两步,可那金莲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冲着它飞来,而后黏在它的皮肤上。
如同肆虐的烈火在灼烧,眉心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感,祈乱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兽爪不停地在脸上挠来挠去,试图将上面的东西弄下来。
望着被金光笼罩的身体,时聆觉得有股莫名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猛撞,她一时还不知该如何控制这股力量。
而在东面坐镇的季陈辞却将她身后的佛像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可能便是她修成佛骨的契机。
她手中的佛莲是禅微留给她的法器,上面的佛光可以灼伤祈乱,但却不能将它一举击杀。
他稳住心绪,对着时聆传音道:“佛珠,护山阵里的佛珠,应该也是法器。”
时聆收到传音,立即挥手将护山阵中的佛珠取了出来,那佛珠刚落到她手上,便莫名断裂开来,接着变成长剑的形状,于寒霜剑融为一体。
居然是这么用的,时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此时的祈乱被佛莲缠得脱不开身,像当初玲珑芥吸噬时聆的法力一样,佛莲也在源源不断地抽取它的力量。
变故来得太快,祈乱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时聆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山鬼,为何能使用佛家法器?
时聆举起寒霜剑,身后的佛像也跟着抬手,她将剑往下狠狠一劈,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过,直冲祈乱而去。
伴随着祈乱撕心裂肺的吼叫,地面开始猛烈晃动,四方阵发出的红光愈发刺眼,仿佛整个魍离山都坠入血光之中。
眼前赤红一片,持剑的手被震得毫无知觉,不自觉地颤抖着,时聆在疾风中稳住身形,目光投向阵法中的祈乱。
它将身子蜷缩在五芒星内,看上去十分痛苦,方才那一剑蕴满了佛力,它根本无力反抗。
如果她是神,它还能与之一战,可她竟有佛骨在身,这让它如何去争!
就算它吞噬再多神仙,终究还是妖兽,见到一点佛光都要退避三舍,更别说去对抗佛门法器。
祈乱强撑着力气想要站起来,它现在也不在乎什么神女不神女了,它只想活着离开此阵。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出现一道亮光,拨开黑夜云雾,两个身影从天而降,站在最前面的正是赶来的天君,宋云深。
时聆忍着身上的痛,强行扯出个嘲讽的笑:“来得可真及时啊,打完了才出现。”
天地间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宋云深笑而不语,只轻抬手腕,几条锁链自他手中飞出,将地上半死不活的祈乱捆了个严实。
“小十,许久不见,你还是这副脾性。”
苍老的声音从宋云深身后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聆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人,脱口而出道:“师父……”
禅微转着手中的佛珠,笑眯眯道:“我说得没错吧,你的确于佛有缘。”
时聆不动声色地收回剑,目光在禅微和宋云深之间来回转悠:“师父,您与天君……”
自从在幻境中再次遇见禅微,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看见宋云深,她才想起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总能在禅微身上看见宋云深的影子,模糊重叠的背影,无意间做出的相似动作,还有似曾相识的说话语气。
是巧合吗?
她不知道。
原本浮在指尖的佛莲轻飘飘地落在禅微肩头,时聆望了眼空荡的手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禅微轻碰了下佛莲的花瓣,笑眯眯道:“你猜得不错,老衲与陛下,的确有那么些关系。”
“老衲原先不过是道分身,只是偶然间生了神智,靠着微弱的佛缘悟道成佛罢了。”
“分身?”时聆疑惑道,“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宋云深挑了下眉道:“我不是说过么,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这有什么关系?”
宋云深抬手将阵法压下,垂眸敛去神色:“自然有关系。”
从前时聆放弃飞升,宋云深曾与她谈及因果,可当时他只说了她和掌灯的因果,却并没提及自己的因果。
时聆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任性,才让掌灯做出那样的抉择,但其实不然,这一切都是出于他自己的私心。
他了解时聆的性子。
倘若那时他告诉她,神位空缺所带来的影响,时聆定然不会轻易放弃神位,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当时的时聆虽一心向善,但她身上的“人气”太淡,反而是掌灯的性子,更适合这个神位。
于是他任由事情发展,等时聆彻底放弃神位后,他便准备去找掌灯,却不曾想掌灯会直接找上他。
他虽看出她身上的古怪,但也不能动手做什么,只能当做不知,无论后面发生何种变故,他都不能再插手,这便是他的果。
因此祈乱一事,他无法出面,只能由时聆解决,他能做的只有将分身投入下界,助她早日修成佛骨。
但是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时聆。
宋云深话锋一转:“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明了,之后的事情不用你们处理,我会将祈乱押入天牢受刑,安宁神女一息尚存,我会用结魂灯补全她的魂魄,至于掌灯……”
听到最后两字,时聆心中一紧,也无意再去追问,紧张道:“掌灯可还有救?”
“这些年来,她为我做了不少事,这样勤勉的神女,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况且她对此事并不知情,也怪不到她头上。”
宋云深宽慰她道:“我也会为掌灯补全魂魄,只是她伤得太重,可能要过个千百年才能完全恢复。”
能留住命已是万幸,时聆登时松了口气。
法阵闭合,地面上五芒星的图案也在逐渐消失,时聆眼前又浮现山秋决绝跳下的身影。
四方阵开阵必杀,如今祈乱尚未咽气,山秋替它献祭死阵,再无生还的可能。
但他帮祈乱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落得这番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时聆轻叹一声,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鬼,还是会忍不住为他难过。
就在她伤神之际,耳边传来一道雄厚有力的声音,略显粗糙的大手“啪”一下拍在她的肩上:“厉害啊时聆!”
时聆被拍得猛咳几声,季陈辞不动声色地移开中正的手,淡声道:“差不多行了。”
时聆揉了揉被拍疼的肩,正想出声呛中正几句,转眼就看见从殿中走来的文女和君夫人。
当时她拿了十二女伞,才会把文女招来,但没想到君夫人也跟着一起来了,于是时聆扭头问道:“夫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在宜关正好遇上,就跟着过来了。”君夫人眨了下眼,故作轻松道,“我找到风儿的转世了,叙儿也在。”
时聆身子僵了一下:“是吗。”
君夫人轻声问道:“要去看看吗?”
时聆望着身边的人,中正扯着嗓子不知在喊些什么,季陈辞脸上难得露出不耐的神色,宋云深和禅微蹲在祈乱面前,似是在商议该如何处置它。
阮娘抱着云从殿中走出,神情复杂地道:“没想到这些事会跟山秋有关系,到时候等青荧他们出关,还不知该如何解释呢。”
文女不知他们的关系,只知施家许多女孩都死在他手下,她冷哼道:“他害了那么多人,死了都算便宜他了。”
阮娘轻叹一声,没有反驳。
话声不绝于耳,时聆摸着云湄的脑袋,对君夫人笑了笑道:“等日后有机会再去吧。”
…
又过去小半个月,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时聆终于跟着君夫人去了趟宜关。
喧闹的街道上,两个孩童手牵着手在人潮中穿行,日光落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温柔。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君夫人轻笑道,“没有战乱杀戮,他们就能一直幸福下去。”
眼前的两位孩童正是转世后的君风和叙儿,但现在他们有了新的名字,过着新的生活,早已不是当年的人。
君夫人无意打扰,只是想在旁边远远地望上一眼,看到他们平安快乐,她就心满意足了。
两道身影在某个摊子前停下,上面摆放着许多精致的假面,摊后的小贩也按照时聆的要求,将中间的狐狸面递到女孩手中。
直到女孩欢喜地收下假面,时聆才收回视线,轻笑道:“是啊。”
“宜关离得也不远,你随时都能来看他们。”君夫人道,“再过个几日,我就要离开了,这世间还有很多没去过的地方,我想再去看看。”
“夫人能放下就好。”时聆回道。
瞥见她身后走来的身影,君夫人笑得意味深长:“有人来寻你了,那我就先走了,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时聆告别君夫人后,回过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陈辞低低应了一声:“嗯,云湄没跟他说什么。”
云湄被他抱在怀中,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一只眼被碎发盖住,另只眼水汪汪地看着时聆。
当初摘的两颗菩提子,如今只剩了一颗,而下一次菩提结子要在百年之后,无奈宋云深只能将仅剩的一颗菩提子安进云湄眼中。
菩提子入体,连带着云湄的嗓子也一并治好了,她高兴地扒住季陈辞的脖子,而后朝时聆脆生生地喊了句:“娘!”
时聆愣了片刻,望着季陈辞道:“你教的?”
季陈辞也愣住了:“怎么可能?”
“不许乱喊。”
时聆狠狠揉着云湄的头发,却还是放缓了语气,打量着她的脸色,生怕她露出难过的神情。
季陈辞知她在想什么,偷偷传音给他:“施怀仁死了。”
“死了?”时聆顿了下才道,“死了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云湄趴在季陈辞肩头,好奇地扯着他的头发,季陈辞掰开她的手,继续给时聆传音:“云湄不肯原谅他,却也不想伤害他。”
方才在昏暗的地下,云湄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父亲,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季陈辞问她:“想让他更痛苦吗?”
云湄摇摇头。
季陈辞又想了想道:“那你想让他变回之前那样吗?”
云湄还是摇头。
这下他犯了难,不知该如何解决,想问“要不要杀了他”,但又怕会吓到云湄,他便换了个问法:“那你想……让他就这样永远沉睡吗。”
云湄眨了几下眼睛,缓慢地点了下头。
于是季陈辞挥手取走了他的性命。
“也好,这下子施府彻底没人了。”时聆捏着云湄的小脸,不甚在意地道。
阵阵凉风拂过,云湄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季陈辞拢紧她的衣裳,轻声问时聆:“回去吗?”
时聆盯着他半晌,忽然笑道:“好啊。”
得到应允,季陈辞转身背着她,嘴角高高扬起,前路落花满程,让他无端想到当时在幻境中,禅微给他们讲拈花一笑的典故。
他顶着幼童的身躯,悄悄在屋中藏了满地花瓣,只为在夜晚的树上撒下。
他当了数万年神君,对任何事都不上心,日复一日地过着枯燥无趣的日子,还不如这些年当道士来得自在。
恢复记忆的无数个夜里,他都在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当神君的季陈辞不染尘世。
当道士的季陈辞不信神佛。
可他永远相信时聆。
无论她是鬼怪还是神佛,他信的,唯时聆而已。
风吹起满地落花,季陈辞伸手接住空中的花瓣,一如曾经那样,他回眸向时聆望去,眼中满是温柔。
“我从不信神佛。”
除非神佛是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陪伴和支持!!特别是那些每章都留评的小天使呜呜呜 真的很感谢!!每条评论都会看的!评论区的宝子我也都记得(悠闲自在、steelee22223、蝙、八宝粥、仙绮婆、酱不分先后按92章留评顺序排列~)当然也有默默追更的宝子!都非常感谢!!
因为是第一本 所以从发文到完结都是在裸更 一点存稿都没有 每次都是写完就发 更的非常慢呜呜X_X 辛苦追更的宝子了 !!!(我滑跪磕头道歉)
第一篇文可能会存在很多问题 如果有建议或者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提 我都会看的! 争取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下本开女配那本 后续还会改文名和文案 但大致设定不会变!感兴趣的宝贝可以蹲一蹲 不感兴趣也没关系我们有缘再见!!
最后送上迟来的新年祝福!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快乐呀!!我们下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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