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这还是两个人共事, 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面对平川大佐如此的怒火,松井中佐身体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 猛然间开口, “半个月前, 傅青隐曾去过情报机构。”
“这一切会不会是他干的?”
松井中佐提起这件事情,就有些心有余悸, “平川君,我非常怀疑傅青隐那日看见了接线员所记录的内容。”
松井中佐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这个研究基地已经存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而且从未出现过任何的意外。
就在半个月之前,沈听肆这唯一的夏国人出现在了情报机构的办公室,紧接着这个最为重要的研究基地就被暴露了出来。
虽然就算他看见了接线员记录下来的东西, 没有密钥,也没有办法轻而易举破译掉那上面的内容。
可万一呢?
“去看看,看看他怎么说。”平川大佐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整个人眸光阴郁不已。
“这还有什么要说的?!”松井中佐似乎是因为受了太大刺激的缘故, 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后, 一连串的脏话径直蹦了出来。
“最下等的贱人养的夏国人!也就只有这种垃圾才会没有眼色,不知道研究基地的重要性,操/他/妈/的!”
“松井中佐, ”平川大佐冷冷的扫视了他一眼,“嘴上积点德吧。”
虽然平川大佐也很是气愤, 毕竟一旦这件事情彻底暴露出来, 那将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可却也不能让松井中佐这般肆意的辱骂于人。
傅青隐留在他们这里, 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并不是因为他作为一个夏国的人,选择了投诚。
而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份——北平大学最年轻的教授。
他就相当于是插在那些年轻一代的知识分子身上的一把刀,时时刻刻的在警醒着他们,他们的先生在面对生命威胁的时候选择了叛变,选择了苟且偷生。
这是只要提及就会感到万分羞耻的事情。
夏国人最为重要的一个品质就是勇往直前的精神,和团结一心的力量,而傅青隐的叛变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这一切。
让这些学生心中作为精神支柱的信仰,失去它原有的作用。
松井中佐不敢反抗平川大佐的命令,只能自顾自的生闷气。
他一会儿愤怒的向前冲两步,一会儿又停下脚步等待平川大佐,脸上充满着焦躁和不安。
等到他们到达沈听肆的办公室的时候,松井中佐都快要气成一只河豚了。
是的,沈听肆在东瀛人这里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只不过他根本接触不到涉及机密的工作,每日里做的最多的也就是翻译一些书刊而已。
这种事情,一般上了大学的人都可以做,可见,即便他现在已经取得了平川大佐的信任,但是对方依旧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
松井中佐用力的敲着房门,“傅青隐!赶紧给老子出来!”
“来了。”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沈听肆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似乎是刚刚在午休的缘故,他的外套并没有穿着,只虚虚的披在了肩膀上,头发慵懒的耷拉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的眉眼。
头顶的白炽灯光不浓不淡的倾洒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是午后餍食的小猫,安静且美好。
他似乎是有些诧异,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门前,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气急败坏的松井中佐重重一拳砸在了沈听肆身侧的门框上,直接将门框砸了个凹痕出来,“今日的报纸,你没听到吗?”
“报纸自然是看到了的,”沈听肆点点头,表现的十分的乖巧,“松井君是在说《美貌少妇和东瀛大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吗?”
“现在的文人就喜欢写这一些怪诞的小说,来吸引人的注意力,我知道平川君的为人,自然是不会当真的,这种小说也就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才会去相信了。”
松井中佐:……
他娘的还真会说,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眼熟吗?”眼看着松井中佐这个莽汉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平川大佐选择了亲自上阵。
沈听肆自然是摇头否认,“没有啊,很眼熟吗?我之前未曾读过这样的故事。”
说完这话,似乎是担心对方还不太相信,沈听肆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之前的报纸我都看过的,但是对于这种怪诞的小说,我一向都是不感兴趣,只不过是今日份的报纸提到了东瀛大佐,我以为和平川君有关,这才仔细的看了看。”
“装模作样,说不定这小说就是你……”松井中佐还想要继续怀疑,却被平川大佐给打断了。
“行了,不必再说了,我相信傅君的为人。”
他那么无辜,那么正直,又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荒谬的小说呢?
更何况,平川大佐知道沈听肆从未接触过电报,那日里沈听肆对于电报机的好奇和对它的陌生程度,完全做不得假。
沈听肆唯一能够接触电报的机会就是那天他带着沈听肆去情报机构的那天。
而且对方也不可能有能力弄来一个电报机,更别说想要破译他们的密钥了。
做这件事情的,应当是反抗军当中的某个人。
或许……
平川大佐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能是他们用来做研究的某个夏国人,从罐子里面逃了出来,试图用这种方法,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打扰了,”平川大佐略带着歉意的说了句,“傅君好好休息。”
等人离开后,沈听肆脱掉身上虚虚披着的外套,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还真是凶险,他们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过,倒也在意料之中了。
此时沈听肆的后背早已经被汗给湿透了,若是平川大佐想要进来仔细检查的话,说不定还会发现什么端倪。
但幸好,他没有。
9999满是后怕的开口道,【宿主,得亏平川大佐相信了你,要是按照松井中佐那个火爆的性子,说不定都要把你抓到监牢里去了。】
沈听肆坐在沙发上,轻微的喘着气,【道具还是有一定效用的。】
按照傅青隐记忆当中,对于平川大佐的认识,对方并不是这么一个好说话的人。
但这也得益于他从9999那里买来的技能,毕竟若是他们有证据的话,就算平川大佐因为“帝王的恩宠”这个道具对沈听肆信任有加,也绝对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离开。
稍微缓了一会,心跳平稳了下来,沈听肆饶有兴致的和9999开起了玩笑,【以后还有这种道具,早点儿介绍给我,OK?】
【宿主,你还是赶紧休息一会儿吧,】9999都有些无语了,【昨天的时候才刚刚犯了瘾,晚上又折腾的破译密钥,你这身体你还要不要了?】
【这个世界可没有一个念羽能给你延长寿命哦,】9999仿佛是一个老妈子一般,细细的劝导着,【宿主珍惜一下你的这条小命吧。】
【我没事,已经感觉好多了。】沈听肆坐在办公桌前,开始今天的翻译工作。
毕竟平川大佐给他安排的任务,他还是需要认真完成的。
——
这一边,在离开沈听肆办公室以后,松井中佐迅速带人冲进了青年日报的编辑部。
一大群提着枪的东瀛人将编辑部团团包围了起来,吓得他们惊慌失措,有人甚至直接都被吓晕厥了过去。
但松井中佐却丝毫不在乎,这些低等的夏国人死了就死了,对他来说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若不是因为注重他们东瀛人的名声,再加上平川大佐经常在他旁边耳提命面的,他现在都想直接枪毙了几个编辑来杀鸡儆猴。
“这位太君,”总编齐肃急匆匆的从楼上跑下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站在松井中佐面前不停地鞠躬道歉,“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擦枪走火……”
枪这玩意儿,稍一不留神就能够带走一条命啊。
松井中佐在齐肃的再三请求下,才让手下的人暂时将枪给收了起来,只不过他本人依旧是一副怒目圆睁的模样。
他将手里的那份报纸重重的拍在齐肃的面前,眯着一双眼睛,阴测测的看着他,“这份报纸是你们出的吧?”
齐肃点点头,心中忐忑不安,“是……是我们出的,不知这可有什么不妥吗?”
虽然报纸的头版写的是一个有关于东瀛大佐的故事,可是他们也没有指名点姓就是平川大佐啊,更何况,这种故事一看就是编的嘛,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很明显就是用来吸引眼球的。
齐肃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松井中佐生气的点在哪里。
松井中佐简直要被齐肃无辜眼神给气死,他猛地一下大步上前,一手揪起了齐肃的脖子,“告诉我,这篇小说究竟是什么人写的?”
齐肃被勒的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整张脸涨的通红,他拼命的拍打着松井中佐的时候,“咳咳咳……先……先松开……”
松井中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直接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快点说!”
齐肃被吓得打了一身的寒碜,这才颤颤巍巍的抬手指向了缩在墙角的一群编辑当中的其中一个,“他,张北辰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松井中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手下立马就将张北辰架着提了过来。
“太君,冤枉啊。”张北辰心中都快要后悔死了,他当初就是看到这个故事的标题起的太过于猎奇,所以才通过了稿子,还把它弄到了头版上面去,要是知道这篇小说能够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就是打死也绝对不会过稿的。
“我只是编辑,负责过稿而已,这小说绝对不是我写的。”
张北辰努力的解释着,唯恐自己下一刻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松井中佐看着他那张诚惶诚恐的脸,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不是你写的,那么写这篇小说的人在哪?”
说着这话,他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的编辑部的编辑们,“找不到作者,你们所有人,通通死啦死啦滴!”
张北辰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寄来稿子的信封我还留着,我现在就去拿。”
松井中佐冷哼一声,“那还不快点儿?!”
“好咧,好咧!”张北辰扭头就跑,那速度快的,仿佛身后有什么恶犬在追逐一样。
不过片刻的时间,他就已经从厚厚一沓子信封里面找到了那一封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和原稿递给松井中佐,张北辰怦怦直跳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都在这里了。”
松井中佐刚接过信封,就被上面那狗爬式的字迹给惊到,“你们编辑部,连写这种字的稿子都要收吗?”
张北辰讪讪的笑了两声,“现在会写一手好字的人其实并不多,而且我们一向看的是稿子具体的内容,作者的字写得如何,我们一向是不怎么关注的。”
松井中佐轻轻扫他一眼,嗓音当中夹杂着浓烈的逼迫和威胁,“下一次再看到写的这么丑的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还不等松井中佐将话说明白,张北辰立马就点头应答了,“下次绝对不会再收这样的稿子。”
松井中佐:……
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当上一个编辑的?
松井中佐抬手轻轻在张北辰脑袋上点了两下,“我的意思是,下次再见到这样的字,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明不明白?”
张北辰连连点头答应,“明白的,明白的,绝对第一时间就通知。”
得到了线索,松井中佐也不再为难他们,拿着那封信就直接带人离开了。
让所有的东瀛人都踏出编辑部的大楼,一众编辑们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这真的太可怕了。
他们从未想过,不过是发表了一篇小说而已,自己竟然就离死亡如此的近了。
“对不起……”张北辰站起身来,对着自己其他的同事们鞠了个躬,“这件事情都怪我。”
齐肃拍了拍他的胳膊,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只是做了作为一个编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而且,我总觉得这篇文章不如他表面上所写的那么简单,”齐肃迟疑了一瞬后,对其他的编辑们开口道,“刚才来的那个人,我听说过,好像是驻扎在北平的松井中佐,是所有在北平的东瀛人当中的二把手。”
“他亲自带人来到我们这个编辑部找写了这篇文章的作者,绝对不是这个作者隐喻了平川大佐这么简单。”
“说不定……”齐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这里面有一些涉及到平川大佐的真实发生的事情。”
“那这……”
一群编辑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张北辰犹豫了一瞬后,开口道,“那下次若是再见到这样的稿子……”
齐肃郑重其事的说,“自然还是要把它刊登出去的。”
作为一个夏国人,他十分的厌恶,在他们国家的领土上作威作福的东瀛人
,只不过他个人的力量太过于渺小,而且他还有家人要顾及,他没有办法那样的正面做出反抗。
但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还是可以办的到。
东瀛人最好面子,绝对不会正大光明的对他们动手。
张北辰拍了拍脑门儿,一脸的懊恼,“可是……他们已经把那个信封给拿走了,那么写这篇小说的作者,岂不是很危险?”
齐肃无奈叹了一声,“只希望他能够逃脱吧。”
对于这个人的安危,他们终究是无能为力了。
编辑部对面的茶楼上,八岁的小柱子喝下最后一口茶水,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
松井中佐原以为拿到了这份信封就可以抓到那个写这篇小说的作者,可没想到,他们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地方以后,却发现这里是一个早已经被废弃了的旧工厂。
住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因为吃不上饭而四处乞讨的乞丐们。
他们衣着破烂,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上百个人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写的出那样的文章呢?
他还有些不信邪,将所有的乞丐们都逼问了一遍,可却始终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这些乞丐大字不识一个,有的甚至连小说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完全没有办法帮助松井中佐。
松井中佐大张旗鼓的带着人进行抓捕,可结果到头来却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松井中佐气急败坏的回来了,“这个夏国人简直是太狡猾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流露出来!”
平川大佐却仿佛早已经料到了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一样,他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递给松井中佐,“松井君先喝口水,缓一缓吧,这件事情不着急。”
在松井中佐带人去寻找这篇小说的作者的时候,平川大佐也想明白了一切。
不管那幕后之人这么做,究竟是想要联系红党,还是想要联系蓝党,他既然选择了这种登报的途径,那就说明他是独立的一个人,想要把那些被迫进行了活体研究的夏国人们救出来,这个幕后之人势必是要找同盟的。
那么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幕后之人找到同盟之前,将研究基地给转移了。
到时候只留一个空壳子给那些反抗者,就算他们带着人找到了地方去,也终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平川大佐将自己的想法给松井中佐说了,松井中佐也顿时明白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明天我亲自带人过去,监督他们进行转移。”
“松井君,辛苦了。”平川大佐点头应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沈听肆刚从东瀛人的租界出来,突然一个卖报的小童冲过来撞进了他的怀里,手上的报纸瞬间散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小童连连道歉,都顾不得捡地上的报纸,“大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沈听肆勾着唇笑了笑,蹲下身帮那小童一起捡报纸,两个人靠近一些的时候,沈听肆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小柱子演技不错呀,都可以去拍电影了。”
小柱子羞涩一笑,悄咪咪的开口,“那个编辑部的人没有伤亡,我在东瀛人进去开始就一直在门口守着呢,连枪声都没有传来。”
虽然他知道极大的可能编辑部的人并不会被误伤,但此时听到小柱子肯定的回答,沈听肆这才是彻底的放了心。
将从地上捡起来的报纸重新塞进小柱子的手里,沈听肆轻轻冲他笑了笑,“给你,拿好了,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小柱子鞠躬道谢,“大爷,你可真是个好人,再见。”
看着小柱子拿着报纸一蹦一跳的离开,沈听肆勾了勾唇角,转身走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
依旧是那个废弃的工厂,依旧是一群吃不饱饭的乞丐们。
当看到沈听肆手里提了好几袋子的大肉包走过来的时候,乞丐们争先恐后的冲了过来。
沈听肆并没有嫌弃他们身上的脏污,挨个的给他们发了包子,“别着急,慢慢吃,这还有很多。”
小乞丐们很高兴,许久都没有吃到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大爷,你可真是个好人。”
“好人?”沈听肆呢喃着这两个字,仅仅是半天的时间,他就已经从两个不同的孩子口中听到了这句话。
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吗?
他似乎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只不过沈听肆也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很快的就将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去。
等到小乞丐们吃完以后,他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以后,你们可以有吃不完的大肉包子。”
一群小乞丐瞬间眼睛就亮了,“大爷,你尽管吩咐,事情都包在我们的身上!”
沈听肆将松井中佐的样貌给这群小乞丐们描述了一下,随后又说道,“知道他明天带着人大致去了哪里就好,不要跟太近了,免得你们被发现。”
这些小乞丐们看起来一个个都脏兮兮,面黄肌瘦的,可实际上,他们遍布整个北平城,东家成李家短一切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全部都知道。
绝对是一个用来打听消息的好手。
而且乞丐的身份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沈听肆先是拿了二十个大洋给他们,“这是预付定金,等你们把消息带回来以后,我还有更多的大洋给你们。”
现在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夏国人生活都无比的困苦,就算很多人有心想要接济这些小乞丐们,也终究是无能为力。
所以他们终日里饥一顿饱一顿的,能维持着不被饿死就已经非常艰难了。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钱,一群小乞丐激动的都快有些说不出话来,一个个就差对天发誓,说要一定完成沈听肆交代的事情。
——
朝阳如火,明明时间还尚早,可耀眼的金芒却已然给大地带来了浓烈的热度。
监牢大门外面的空地上,十来个穿着长衫,学生打扮的年轻人们正十分焦急的等待着。
他们或站或立,时不时的交头接耳,可却又相顾无言,空荡的街道上,只有一群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终于,其中一个人忍不住了,那是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衫,站的笔直的身影给他略显年轻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威严。
这是原主傅青隐曾经最看重的学生之一,乐倾川。
身为男二,自然是有颜有钱。
温承松平民出身,一路凭靠着自己的能力考入了北平大学,而乐倾川则是因为祖上有钱,家里人花钱将他买进了北平大学。
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是互相看不顺眼,乐倾川瞧不上温承松“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那种穷酸气”,温承松看不起乐倾川那“有点儿臭钱就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傲气”。
但在一次分组作业的时候,两个人巧合之下被分到了同一组,被迫联手对抗其他组的成员。
在这个过程当中,乐倾川明白了温承松的隐忍上进,温承松也懂得了乐倾川的张扬进取。
两个人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怀揣着同样梦想的少年人,很快的就成为了一对至交好友。
在后续的剧情当中,乐倾川贡献了最大的力量——资金。
此时的他还不是剧情里那个真刀实枪的上过战场的乐营长,他板着一张脸,有些焦急,“方槿,你说他们怎么还不出来?我听说东瀛人经常会对抓捕起来的夏国人用刑,承松他们该不会……”
站在他对面的方槿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略带悲伤的眼眸。
她是一名略微清瘦的女孩,剪着齐耳的短发,穿着时下最为流行的浅蓝色校服百褶裙。
她似是有些无奈,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你放心,承松肯定会没事的。”
两个人说话间,被关了整整一个月的温承松和他的同学们才终于被放了出来。
一直关在阴暗的地牢里面暗无天日,时隔一个月终于再次见到阳光,温承松都有些不适应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眶,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察觉到日光不再那样的刺眼。
方槿和乐倾川连带着其他的同学们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了,终于看到他们出来,一群人急不可耐的冲了上去。
“你……”方槿在看到温承松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她颤抖的双手想要去触碰温承松身上的伤,可又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猛地缩回了手去,“痛不痛啊?”
原本灰白色的长衫校服几乎已经变成了破布条,上面沾染了红红褐褐的血迹,整件衣服再也看不见原本的颜色。
温承松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方槿的脑袋,“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又没死……”
“不许说那个字!”方槿一瞬间就急了,连忙抬手捂住了温承松的嘴巴,“你再说我就要和你生气了。”
这个时代这样的混乱,每时每刻都好似有人在死去,就当她是自私也好,她真的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就这样离开。
温承松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哎呦呦,”乐倾川不由得开始张嘴调笑两个人,学着温承松的样子,故意压低了嗓音,“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
他的这一番表现,直接惹得同学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本悲伤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活泼了许多。
温承松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你可别闹了,我们被关了这么久,身上都馊了,赶紧回去吧。”
他是喜欢方槿不错。
可现在时局动荡,山河沦陷,在国仇家恨面前,儿女情长显得太过于微不足道了一些。
更何况在现在这么一个情况下,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没有办法自己做主,说不定哪天他就牺牲了,他没有办法给方槿一个稳定而又幸福的未来。
就当他是懦夫吧。
如果胜利的那一天,他和方槿都还活着,他绝对会三媒六聘的将方槿娶回家。
承诺说出口时一定要做到的,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到,所以他选择不说。
方槿略微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她知道现在重要的并不是讨论这些情情爱爱,所以她就全当没有听见乐倾川的话。
或许是因为在监牢里的时候一直都紧绷着身体,等好不容易回来放松了以后,温承松身上的伤口竟然感染化脓了。
如果没有消炎药的话,温承松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怎么办……”方槿急得来回跺脚。
消炎药有多么重要,他们心里都明白,这类药物被东瀛人严格地控制了起来,像他们这种学生想要拿到消炎药,那简直是难如登天了。
可温承松危在旦夕。
乐倾川也急出了一头的汗,虽然他家里面比较有钱,可他们家做的是布匹生意,消炎药这种东西他也是触碰不到的。
思来想去,乐倾川咬了咬牙,“只能去医院里偷了。”
“你疯了?!”方槿惊呆了,“医院现在都在东瀛人的控制下,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乐倾川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承松因为感染而死去吗?”
方槿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两个人商量过后,最终决定由方槿留下来照顾温承松,乐倾川前去医院偷药。
只不过现在大白天的还不能动手,得等到晚上天黑了才行。
——
沈听肆下班走出租界的时候,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就连停放在租界门口的黄包车都少了许多。
啧……
沈听肆轻轻叹了一声,这雨下的还真是应景。
看来今天晚上是有一场恶仗要打啊。
在沈听肆接收到的剧情里,今天晚上乐倾川为了给温承松拿到消炎药,偷偷潜入了东瀛人的医院里。
虽然他成功的拿到了药,可在离开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于是他东跑西藏,最终在万般无奈之下躲藏进了一个教堂里。
而且在他逃跑的过程当中,还顺手救下了一个因为受伤而昏迷的人。
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红党的地下工作者,因为这个人的缘故,乐倾川和方槿,温承松三人最终也加入了组织。
看着这雨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趋势,沈听肆忍不住隐隐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乐倾川是怎么把那个发着高烧昏迷了的红党给捡回去的。
——
今夜的雨势来得又急又快,太过于破旧的下水道完全来不及将这些雨水全部排出去。
暴雨形成的洪流渐渐堆积起来,几乎快要淹到人的小腿肚。
医院的走廊里面也是昏昏暗暗,空当无比。
乐倾川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药房的门,此时,守着药房的那名医生已经睡着了,躺在单人床上打着呼噜。
拍了拍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乐倾川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一旁摆放着药品的架子边上,仔细的搜寻着。
药房里面没有开灯,他只能够通过透过窗户照进来的依稀的光亮去寻找,但幸好,他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找到了盘尼西林。
这个药太过于珍贵了,整个药房也就只有一盒,乐倾川十分小心的将药装在怀里,然后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可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窗外却突然刮来了一阵阴风,房门被猛地一下子带上,发出了巨大的一声响。
躺在单人床上昏昏欲睡的医生猛然间惊醒,冲过去开了房间的灯,然后就发现唯一的一盒盘尼西林消失不见了踪迹。
他连忙打开大门冲了出来,“有人偷走了盘尼西林!”
顿时,医院这一层的人从各个房间里面冲了出来,四处寻找着那个偷药的人。
乐倾川进来医院的时候没有敢走大门,是用绳索勾着窗户上来,此时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是如此。
他连忙冲到了走廊的另一头,打开窗户,顺着绳索就滑了下去。
因为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医生们的白大褂区
忆樺
别太大了,终究还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在那里!不要让他跑了!”
很快的就有东瀛的士兵提着枪追了出来。
枪声在雨夜里面格外的清晰。
但也幸好这雨下的够大,乐倾川又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在瓢泼大雨的掩盖之下,东拐西拐的摆脱了那些士兵。
现在他完全不敢往自己的住处去,万一要是被东瀛的士兵发现了,进而又找到了温承松,那他们这些学生都得完蛋。
于是,乐倾川选择了一条和家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驰的路跑了过去。
——
黄浊的泥水打着转,哗哗冲刷而过,一个一身黑衣打扮的男人伏倒在雨水当中。
那是一个丁字形的小巷的拐角,若不是因为墙壁微微给予了他支撑,恐怕他早就已经被水流给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男人的身体不断的颤抖,鲜红的血色源源不断的顺着身上的伤口流淌而出,却又在绵延的大雨当中被冲刷了个干净,只剩下因为太过于疼痛而时不时剧烈抽搐的身体。
雨水渐渐的没过了他的鼻子,男人拼了命的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可他实在是失血太多,身体太过于虚弱了。
即便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支撑起身体,却也始终是在做着无用功。
鼻腔里面渐渐涌入了浑浊的雨水,胸腔中的空气也越发的稀薄,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快要死了……
如果没有人救他的话。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步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惊雷一块响起。
看着越来越近的乐倾川,沈听肆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了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之感。
沈听肆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一直观察着那名红党的气息,确保他能够坚持到乐倾川的到来。
就在乐倾川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然后一脚绊在那名红党的身上,整个人都重重的跌进雨水里的时候,给自己的面部做了一番调整的沈听肆也从拐角走了过来。
“我的天呐,你们没事吧?!”沈听肆做着夸张的表情,走过去率先把乐倾川给搀扶了起来。
乐倾川身体猛然间一绷,再看清楚沈听肆的面容确定他不是东瀛人后这才微微点点头,说道,“多……多谢。”
“不客气,这个人是你的同伴吗?”沈听肆说着话,低头侧眸看向方槿,发现他的脸上面全然都是紧张的神色,眼眸当中,也充斥着怀疑的神采。
甚至是连垂在身侧的双手都攥紧了,呼吸也放浅了许多,“我不认识他,看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沈听肆不由得有些疑惑。
既然乐倾川这样的警惕,那在原剧情里,他是怎么把这个人一起带走,还悉心照顾的?
轻叹了一声,沈听肆安抚状的拍了拍乐倾川的手臂,“没事,你不用怕。”
“我去看看情况,万一他是个好人的话,我们这也算做好事了嘛,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乐倾川再次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应了一声,“那……那你注意安全。”
“嗯。”沈听肆走过去蹲在路边上将那人的脸从雨水当中翻了出来。
“呼——呼——”
男人就好像是搁了浅的鱼,终于回到了属于他的海洋,即便现在浑身高热,昏迷不醒,还是下意识的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沈听肆抬手探上了他的脉搏,随后面容有些凝重。
这人伤的实在是太重了,更糟糕的是,这人的伤口已经感染发炎,必须要用到抗生素或者是消炎的药物。
但在这个关键的节点,这一类的药物全部都被严格把控着,只不过……
如果剧情不出错的话,乐倾川怀里此时就装着一盒盘尼西林?
在沈听肆思索的间隙,乐倾川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声,“这位先生,你还好吗?他的情况怎么样?”
沈听肆抬头看向温承松,说话的语调当中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坚定,“我们得救他。”
乐倾川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迟疑,他瞬间抬步走了上来,四下观察了一下,确认周围都没有其他人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昏迷不醒的男人的脸上,随后义不容辞的开口道,“前面有个教堂,我们可以去躲一躲。”
沈听肆略微皱了皱眉,“你不介意?”
明明刚才的乐倾川还一脸警惕的模样,怎么突然就变换了一副说辞?
雨水打湿了乐倾川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头皮上面,并不是很好看,但乐倾川却笑得很灿烂,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相信先生和我的想法应当是一样。”
这个人身上有枪伤,绝对是反抗党的一员。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夏国人,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沈听肆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
说着这话,他就抓住男人的手臂,打算将其背到自己的背上,还专门错开了他受伤的地方。
但但就在他动手的时候,乐倾川却阻止了,“我来吧。”
因为这具身体吸食了大烟的缘故,身体情况非常的差劲,那个受了伤的红党,看起来要比沈听肆壮硕的多。
而乐倾川体能什么的是不差的,背起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太艰难的事情。
“先生帮我看着点周围的人就行。”往前走了两步,乐倾川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他可没有忘记他的身后还有着追兵呢,万一被追上,连累了别人就不好了。
沈听肆轻声应下,“好。”
前进的路上,乐倾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我叫乐倾川,现在是北平大学的学生,不知先生名讳?”
沈听肆缓缓吐露出三个字来,“沈听肆。”
“你的名字可真好听,”乐倾川勾着唇瓣笑了笑,“我以后可以叫你沈先生吗?”
沈听肆脚下的动作不停,只觉得这个人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一些,“随便。”
虽然下着大雨,但两个人的速度并不慢,很快的就来到了那座教堂。
这座教堂是英吉利人建的,里面的修女和神父也全部都是英吉利人,而且他们是向着夏国人的那一方,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乐倾川背着人站在原地,沈听肆上前去敲了门。
很快的一名全身都裹在黑色长袍里面,只露出一张脸的修女走了出来,在看到乐倾川身上的人的一瞬间,她立马让开了道,“快点进来!”
这名修女的名字叫玛丽,快速的将两人带到了后面的一处房间里。
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你先去洗个澡吧,刚淋了雨,别感冒了,我去煮点姜汤,给你们拿些换洗的衣服。”
说完这话,她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玛丽如此这样熟门熟路的行为,沈听肆猜测,她说不定已经救过好几个地下党。
浴室只有一个,沈听肆让乐倾川先去洗了。
没过一会儿的时间,玛丽再次回来,手里拿了三件教父穿的柴斯特外套,“这里也没有别的衣服了,你们就先将就着吧。”
沈听肆接过衣服道谢,“麻烦了,这已经非常好了。”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修女跑了进来,“玛丽,不好了,外面有一大群东瀛的士兵,说要搜查咱们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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