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女君的老祖宗 > 4、围困
    “雷公镇来的净军,领军的是谁?”


    “我方才打听,听口气好像是——”许春和紧张道,“就是督军本人。”


    丁灵吃一惊,“什么?”


    “姑娘,来的是西冷江演武钦差,奉旨督军。”


    “哪一位?”


    “这……”许春和尴尬道,“咱们也没法知道呀。”


    他二人一个深闺小姐,一个闲散武职,朝中钦差任命这种大事确实不能够知道。


    “算了,走吧。”丁灵沉默一时,“咱们去,同他们客气些说清白缘由——咱们误入此间,只求离开这,旁的事一概不问。”


    “是。”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村头,红枫林里乌泱泱一群人聚集,林外三步一哨,有军士值守——军士们身着白色衣甲,镶绣走兽形状,腰间各自悬一把形状怪异的弯刀——遁兽服,错时刀。


    果然是中京净军的装扮。


    许春和低声道,“我方才试过,与他们说不通,都是些六亲不认的主,姑娘勿去分辩,等督军到了,总要给咱们府上三分薄面。”


    丁灵摇头,“不要露了阿爷身份。”


    许春和一滞,想问没敢。


    二人从半下午一直等到日落夕沉,不断有镇民汇集,偌大一个树林,除了偶尔几声咳嗽和婴儿啼哭,听不见一个人说话。


    又不知许久,红枫林外脚步声起,一直面如寒霜站桩的值守净军们突然齐刷刷单膝跪地,刹时喊声动天——


    “督军!”


    最后一线日色被黑夜吞噬。西冷山无边黑暗中燃起一支火把,火把次第点燃,如长蛇蔓延,照出一条蜿蜒的步道。火光中一个人走过来。


    是个男人,身形高挑,着墨色织锦官服,暗金束袖,衣襟上暗金丝线纹绣一只振翅鹏鸟,引颈向天,鹏鸟巨大的尾翼铺陈开来,遮天蔽日——


    龙子蓝鸾,意喻着无可抵御的力量和威严。只有钦差服饰纹绣蓝鸾。所谓钦差,代天子巡狩,哪怕只是个七品官,穿上这一身,一品大员见了也要跪下觐见。


    丁灵只能跪下,侯府随从跟着跪了一地,只有许春和因为仍旧供着军职,单膝跪地行军礼。雷公镇一群人正在惶惶然不知所以,被他们带动便乱七八糟跪了一地。


    皮靴踏碎落叶声渐渐逼近,便听男人的声音道,“这个镇子上竟然还有军职?”


    许春和忙着报名,“卑职冀北军校尉——许春和——拜见督军!卑职偶然路过此处,竟然有幸拜见督军,不胜荣光。”


    “冀北军?来此做甚?”


    “卑职……轮休。”


    男人便不理他,提高嗓音道,“都不必跪了,起来。”


    丁灵跟着人群爬起来,终于看清这位督军——约摸二十七八年纪,身形高挑,织锦官服包裹下如修竹秀美,更兼手足修长,肩线平整,革带束出一段窄腰,线条流畅,劲力暗藏。


    男人目光从丁灵面上掠过,又平平移开,“此处镇守父母官何在?”


    “下……下官在这里——”五十有余一名老者小碎步跑到近前,忙着打躬,“下官雷公镇守,陈百会——拜见钦差。”


    “去清点,镇中人是否到齐。”


    陈百会立刻道,“回大人,并未。”不等男人问话自己解释,“有二三十户家中都有病人,动弹不得,知会了下官。下官体谅钦差爱民之心,便叫他们留在家中。”


    “病人。”男人重复一遍,“什么病症?”


    陈百会一滞,便回头。人群中有人小声回话,“小人三叔染了风寒,正发着热,烧得厉害,不能见风。”


    又有人道,“小人幼子,也是风寒,大夫不叫见风。”


    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个没完。


    男人默默听完,“我方才过来,见镇北祠堂极空阔,既然病人怕见风,不必来此,去那里便是。”


    一句话如冷水入了热油锅,人群中有人叫起来,“病人怎么好移动——大人——”


    刚叫一声,劈空一声鞭响。一名银甲净军大步上前,错时刀出鞘,“督军座前——何人喧哗?”


    人群瞬间销声,静得跟坟场一样。


    男人回头,“来人。”


    一直守卫在侧后方的一名青年净军大步走上前,恭敬地打一个躬,又转向人群,“西冷江演武督军卫队在此公干,雷公镇诸人听令——此刻起,此处由督军卫队驻防,外不得入,内不得出,即日起,此间诸人——严禁一切夜间行止。督军卫队如有号令,由镇守陈百会一人转达。”


    人群又吵闹起来,许多人根本没听懂,看许春和读过书的模样,拉着打听,“说什么?”


    许春和道,“就是镇子里从现在开始不许人出入,晚上也不许出来走,都要听镇守号令。”


    “不许出入?”


    “就是说——外头人不许进来,里头人不许出去。”许春和说完,便往前走,被那净军以目光阻拦,灰头土脸站住,“督军,卑职与家中女眷并非雷公镇人,偶然路过——”


    督军循声抬头,目光又一次落在丁灵面上。丁灵便看清男人面貌——微挑一双凤眼,薄唇,眉目凌厉,鼻梁高挺,原本英武的长相,却因为皮肤极其白皙,如万古寒冰化作锋刃,分明应当锋利至极不敢招惹,却叫人生出一触即碎的谨慎。


    “途经此处——又如何?”


    许春和自以为满肚子道理,被他一问居然一个字也挤不出来。督军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应,转身便走。


    丁灵急叫,“大人——”


    督军止步回头。


    “督军,我与随从进山,因为错过饭时偶然来此用饭,并不是雷公镇人,对此间诸事一无所知,可否让我与随从回家?”


    督军道,“方才传军令,你没听清白?”


    丁灵一滞。


    督军转身又走。


    眼见着就要困在这鬼地方,丁灵大急,急追两步叫,“督军——”


    男人突然转身,丁灵正在目瞪口呆时,只听身后人群中一片惊呼,她便眼睁睁看着男人劈手夺过随从的错时刀,薄刃出鞘,斩断黑暗扑面而来。


    丁灵以为自己要被劈作两段,一身热血瞬间冰凉,还不及叫出声,那薄刃携着凛冽的寒风贴面而过,身后又是一连片惊呼。丁灵迟滞地回头,错时刀深深地插在地上,兀自颤动,不远处地上散着两截断箭。


    身后净军一片声地叫“督军”。丁灵转回来,督军正把空刀鞘递与随从,“去查,什么人这么大胆子。”便走了。


    许春和总算挤了过来,“好险,多亏督军——姑娘怎么样?”


    “没事。”丁灵定一定神,“方才发生什么?有人暗中放箭?”


    “是。”许春和道,“应当不是冲咱们来的,只是姑娘正好挡在督军前头——差点遭了无妄之灾。”


    先时传军令的年轻净军走过来。


    许春和忙招呼,“冀北军,许春和,怎么称呼哥哥?”


    “净军都统,名继余。”


    “贵姓?”


    “阮。”


    净军,姓阮——又一个赐姓,又一个老祖宗门人。


    许春和也明白过来,同丁灵交换一个眼色,都放弃了离开此处的念头。


    阮继余道,“督军令已经说得清白——都不能走。二位既然是路过,应无住处,速去寻地方安置要紧。”又向人群大声吩咐,“散了——夜间不要出门。”


    便与二人作别。


    许春和等他走了才道,“如何是好?”


    “既来之,则安之。”丁灵道,“不走便不走,人家督军来做大事,总有离开的时候——他走了咱们再回。”


    许春和使一块碎银子,请镇守陈百会寻个住处。雷公镇是个极小的城镇,只有一间客栈还早被净军占了,一间空房也没有。陈百会拿着银子忙活半天,总算寻一个住处——屋主是带着小孙子居住的六旬老太,姓吴,儿子媳妇去南并州售卖干货不在家,有空房。


    这一户地方清净,便给丁灵居住。许春和带着从人往各家散住。


    吴老太煮出一锅热汤面招待。丁灵道谢,“晚了,阿太且去安置,不用管我们。”


    吴老太问,“姑娘来咱们镇做耍?”


    “算是。”丁灵道,“我们去西冷山放马,一时兴起想吃个白肉,谁料倒住下——这下子白肉要吃个足够了。”


    “眼下是吃不上啦。”吴老太摇头,“镇子里酒馆饭铺都上了板,军爷不许做生意。”


    许春和看过屋子走出来,“拘在家里着实气闷,只盼明日能叫咱们回家。”


    “难。”吴老太道,“有人打听了,回来说不止镇外道路有驻军,连码头都有——一时半会完事不了。”


    丁灵奇道,“阿太倒不害怕?”


    “有什么害怕处?”吴老太道,“我们寻常百姓,又不生事端,官军总不会与我们为难。”


    丁灵等吴老太走了才问许春和,“净军军纪严明至此,乡野人家都知道?”


    “他们哪里知道什么净军?只是朝中军纪严明,天下无人不知罢了。”许春和道,“还得从明德三年整军说起,那之前军纪不过尔尔,西北军败给北塞王庭,割地赔银,连北军督军都叫北塞活捉了去。”


    眼下是明德十二年,皇帝还未刚亲政。明德三年皇帝不到十岁,太后听政,掌权的是史书上臭名昭著的那位老祖宗。丁灵心中一动,如此说来——那位老祖宗,倒仿佛与传说中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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