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女君的老祖宗 > 13、所谓净军
    丁灵一滞,慢吞吞剥出一颗瓜子仁,“什么净军提督?我不认识。”


    宋闻棠拣药的手停了片刻,“不认识罢了。”


    “你认识净军提督?”


    宋闻棠“嗯”一声,“以前在南州的时候见过一次,我去进学,他么——”他说着冷笑,“许是公干吧。”


    丁灵听他话中有异,“什么公干?”


    “不提他。”宋闻棠摇头,“丁灵,净军出身不正,行事不走正道,正经人都不肯接近他们,你离他们远些。”


    二人说话,正叫走进来取水的吴老太听见,“你们在说净军么?”


    宋闻棠不吭声。丁灵解围,“阿太怪会听话的,可惜我们没在说净军。”


    “休要哄我。”吴老太把水盆一放,“我分明听见阿棠说净军——就是咱们镇上驻这支吧?”


    丁灵便看宋闻棠,宋闻棠完全没有答理的模样。只能自己陪聊,“是。阿太问他们做甚?”


    “我问他们做什么?是街头雷五家的,昨日走来说话,被好一顿嘲笑。”


    宋闻棠仍旧木着脸拣药。丁灵道,“她说什么?”


    “这回她一家子得病,又不肯来祠堂,就在家里养着,每日给她家送药材,早先是陈百会打发人给送,后来老陈自己都起不来——”


    丁灵忍不住笑,“阿太扯哪里去了?”


    吴老太一滞,忙拉回重点,“雷五家的看上每日给她家送药材的哥儿,就是咱们这驻军里的——想说给她大侄女儿。”


    “对方看上她侄女了么?”


    “不是这么个事。”吴老太凑近,神神秘秘道,“雷五家的来说,被吴老三好一顿笑。吴老三说咱们镇上的驻军,与旁的不一样——是净军。”


    丁灵一颗瓜子衔在齿间,半日没动弹。宋闻棠仍旧垂着眼皮拣药,动作却慢了许多。丁灵道,“净军又怎么?”


    吴老太凑到丁灵耳边要说话,看一眼宋闻棠嫌碍事,“哥儿出去走走?我跟我们姑娘说会儿话。”


    宋闻棠便看丁灵。丁灵接过药篓子,“还差一味甘草,我来,你先去洗锅子。”


    宋闻棠欲言又止,端着簸箕默默走了。


    吴老太瞬间如鱼得水,“我听吴老三说,净军就是六根清净的意思。看着是军人,其实跟宫里伺候圣人那些一样——都不齐全。”说着极低地笑起来。


    丁灵指间拈着甘草,闻言随手一掷,“有什么好笑?”


    吴老太怔住,加重语气重复,“雷五家的想给自家侄女说个不齐全的——”


    “有什么好笑?”丁灵道,“什么叫看着是军人?人家不是军人?没有人家,这一回大疫能在雷公镇便算完?说不得南北并州都跑不掉,咱们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吴老三还在人家背后说人闲话——真不是东西!”


    她虽然骂人,却只点名骂吴老三,吴老太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僵在当场。


    丁灵骂完,提起药篓子一顿足走了。


    吴老太留在药房,摸着脑袋疑惑,“这姑娘莫不是听不懂话?是了,毕竟年纪小——想必不知道不齐全是个什么。”


    丁灵走出去,提着药篓底子把甘草倒在簸箕上,便往外走。


    宋闻棠正卷着袖子刷锅,“你去哪?”


    “买包子。”丁灵头也不回走了。刚到祠堂口迎面遇上阮继余进来,丁灵站住,“余都统怎么来了?”


    “找你。”阮继余打量她,“姑娘这是去哪里?”


    “我……出去走走。”


    “那敢情好,与我走。”阮继余道,“督军有请。”


    “什么事?”


    “没说。”阮继余道,“容玖出来说话,说督军命人请丁小姐。”


    “督军可好些?”


    阮继余道,“已经好多了。”


    “那走吧。”


    二人脚步匆匆,很快回督军下处。阮继余送她到二门便止步。丁灵自己入内院。深秋雨缠绵,四面八方都是绵而密的雨幕,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挥出水,冷得邪门。丁灵刚到院子里便见阶下两名净军值守。容玖立在廊下看药童煎药。丁灵拾级而上,“这么冷,在这里煎药?”


    “我倒想进去。”容玖往里头看一眼,“——不让么。你来得正好,药得了,带进去。”命药童,“沥出来给她——咱们烤白薯去。”


    药童果然把药沥一碗,丁灵接在手中便去叩门。


    “进来。”


    丁灵推门,扑面逼人的暖意,屋里红通通两个炭盆子,一丝烟气也无——显然是御用的东西,雷公镇不可能有,应是码头从外头送来的。


    阮无骞没有躺着,也没有下榻,榻上安置了一副桌案,男人搭着件极厚的风毛大氅,正伏案疾书——案边还堆着尺余高一叠纸折子。


    丁灵道,“大人怎么起来了?”便走过去,把药碗放在案上。


    “别——”阮无骞半路接过,应是怕污了折子,四下看着无处放,索性仰首喝干,拧着眉毛把空碗递给她。


    丁灵接了,拿去窗边案上。再回来时阮无骞一手执笔,另一手握着手帕子擦拭嘴角——手帕子极眼熟,正是昨夜自己落在这里的。


    丁灵正琢磨着怎么把自己的东西不动声色地带走,阮无骞道,“我还有一点,你且坐一忽儿。”


    “啊……不急。”


    阮无骞笔不停,另一只手把手帕子随手塞入袖笼。丁灵只觉心里“咣当”一声响——没指望了,他应是当成他自己的了。


    这可怎么办?


    那边阮无骞收了笔,合上最后一本纸折子,连着手边的一堆一同装入一只带锁的檀木匣子,又落了锁,“来人。”


    房门从外头打开,便有两名净军悄无声息走进来,极默契的,一个抱木匣子,一个抬桌案——又默默退走。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阮无骞拢一拢大氅,坐得笔直,直等房门掩上才道,“昨日寻我,什么事?”


    丁灵怔在当场,好半日才记起昨天进这个门的理由是“有事只同督军说”,“我——”


    阮无骞见她迟疑,“此处没有旁人,你说便是。”


    丁灵一滞。


    阮无骞盯着她,“怎么?”


    “忘了。”


    阮无骞皱眉。


    “是,我忘了。”丁灵理直气壮,“等我想起来,再同大人说。”


    “你昨日顶风冒雨来寻我,必是极要紧的事,一夜过去便忘了。”阮无骞冷笑,“丁小姐真是天赋异禀。”


    “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故尔忘了。”


    “不打紧的事你来寻我?”


    “知道了——大人是做大事的,小事不要劳动大人。”丁灵道,“以后不敢了。”


    阮无骞一滞,“我什么时候说过?”


    “不打紧的事不值当寻大人——”丁灵凛然重复,“谨记在心,再不敢了。”


    阮无骞被她顶得半日说不出一个字,忽一时低头,便咳嗽起来。丁灵不好干站着,走去案边倒一盏茶,摸一摸温的,捧回去给他。


    阮无骞偏着头躲避,垂着头又咳了一会儿才接过,仍旧一仰而尽,身体后仰,倒在大迎枕上。丁灵放下空杯回来,便见男人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筋疲力竭的模样,忍不住劝,“大人还病着,怎么能如此操劳?”


    阮无骞闭着眼睛道,“昨日的事我听说了——多亏你。”


    “我没做什么……”丁灵道,“药是容玖配的。”说到这里便劝,“平日里也罢了,大人病中,不该独自一人。”


    阮无骞睁眼,“我昏着时,可说什么?”


    丁灵立时记起男人如同哀求的一句“让他们出去”,昨夜里灼热的体温和凌乱的鼻息仿佛又一次裹在她心头,丁灵咬住舌尖稳定心神,“没说什么。”


    “真的?”


    丁灵抬头,目光同男人一撞,便知哄不过他——此人应是知道自己昏迷时会胡言乱语,所以轻易不肯让人入内照顾。想想便道,“是说了一些……我听不太懂。”


    “是什么?”


    “也许是……要水。”丁灵道,“我猜的,后头容玖给了水——大人便没再说什么了。”


    阮无骞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丁灵问他,“大人感觉怎样,可好些?”


    阮无骞仍不吭声。


    丁灵尬住,情不自禁想走避,“那个,我——”


    “我想睡一下。”


    丁灵见他果然满面倦容,“你休息,我先回去——”


    “可我还没吃饭。”


    丁灵怔住。


    阮无骞眼皮已经沉下去,喃喃道,“尽吃药了,全是苦味儿……”


    “那——我去厨房,给你弄碗汤?”


    阮无骞极轻地“嗯”一声,便没了声气。


    丁灵心下一紧,情不自禁伸手,贴在男人前额,还有一点烧,却比昨夜强不知多少,微微放心。男人在她掌下缓慢地摆动头颅,蹭在丁灵掌心,如同摩挲,“我没事……就是有点饿。”


    丁灵以为他睡着才敢碰,听见这话连忙撤手,“那你先别睡,等吃过饭。”


    “好。”


    丁灵出去,去厨下琢磨半日,想着生病的人口中无味,便煮一钵酸汤面片儿,用小炭炉子煨着拿回去。


    男人闭着眼睛陷在柔软的大迎枕中。丁灵放下东西,走近了叫他,“大人?”


    悄无声息,竟然已经睡沉了。


    说好的肚饿呢?丁灵正待要走,忽一时心中一动——这不是拿回自己手绢子的大好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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