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吵吵嚷嚷的烦得我头疼!”
明黛揉揉额角,一副伤脑筋的模样:“从前住河下街的时候,巡检司专门张贴告示说是过了戌正就有宵禁呢!双柿巷竟然没有吗?”
扬州盐商都集居在河下街,作风奢靡林日日夜夜在园林中大摆宴席,丝乐鼓声不绝于耳,常有寻常百姓跑去衙门报官,专管那一片的巡检司自是不敢得罪盐商,又要安抚百姓便颁布了宵禁,但实则根本不会派人去管。
听了明黛娇滴滴的抱怨,这时人群里有人插嘴:“这我也要说,上回陈家办喜事,你说谁家没个热闹的时候,我们都理解,可他家一直闹到鸡鸣天晓,里老你可得好好管管!”
“可不是吗?上个月……”
“还有,还有……”
明黛本来只是想为自己的谎话找补,随意扯了由头东扯西拉,没想到引起了众人的情绪。
魏里老咳嗽一声:“先说要事!明姐儿可听清有哪些人?”
听得津津有味的明黛回过神,沉思片刻。
“我依稀听见,宴请的好像是积善堂的萧大夫,”明黛捂着心口,面带迟疑,“您最好还是再查探查探,也好让我们大家都安心安心呢!”
她脚步轻转,靠去谢六婶身旁,细眉轻轻簇起,似乎再让她拿主意。
谢六婶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连连点头,立刻让魏里老派人去询问萧大夫。
魏里老没有反对,指了一个小吏,又让谢六婶的丈夫谢六叔随着一同跑一趟积善堂:“我亲自去魏家,大家可否满意?”
“如此再好不过了。”众人再挑不出错处。
可明黛慌了呀!她突然猛地咳嗽了两下,虚弱地说:“那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众人见状,便不再打扰她。
明黛关了门,插好门闩,急急忙忙跑到梯凳前,飞快地爬上去转身就到了魏家。
令威还在园子里勤勤恳恳地割草,看着明黛风风火火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明黛招呼他到身前,示意他弯腰,低声吩咐了几句:“见到萧大夫后就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路上别耽误,地上滑你多小心别摔着。”
令威诶了一声,放下锄头,一溜烟儿的就不见了身影。
从双柿巷去积善堂要穿过木樨街,只要令威不走错路就能赶在谢六叔他们之前到达。
接下来明黛只要和魏钦通个气就完美了,明黛想着魏钦总归是不愿旁人把他当作贼寇吧。
可她没有想到魏钦根本不在乎。
魏钦穿着素纱袍沉稳地靠在黄花梨禅椅上,并不明朗的光线照着他的面庞,深邃的瞳仁不见半分情绪,就算面对的是自己的事情也依旧无情、冷漠。
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歪还是疯了,自己不要名声了吗?
想起有一年夏天她贪玩钻到花丛里被蜜蜂蛰了手指,几日未出门,外头就传出她毁了容貌的流言,气得她立刻就下帖子请她认识的所有的姑娘第二日到家中赏花,让她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自己这张依旧完美得没有瑕疵的脸蛋。
而他关乎自己一辈子的名声都却不在意!
明黛深吸一口气,觉得别人说的对,他绝对是疯了。
但她怎么办?
“那不行,我都那样和魏里老说了,若是你说漏了嘴,我成什么了!”
她有些委屈,她多丢脸啊!旁人以为她得了臆症呢,说不定还当她是这疯子的同谋。
魏钦不为所动。
明黛看着都要气死了,这本来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都怪她多嘴,以后她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她气鼓鼓地瞪着魏钦,没有血色的小脸也涨红了。
魏钦竟然笑了一下。
明黛气得要晕过去了,他笑什么!别人把他当贼寇就好笑啦?
真不知好歹!
去牢房笑吧!
魏钦视线从她的脸上转到窗户上,他起身,推开临街的窗扇,街道嘈杂的声响瞬间清晰,他垂眸看着楼下。
明黛凑过去,不由的压低了声音:“是他们来了吗?”
她悄悄地探头,果然是楼下站着魏里老和一个小吏,紧接着一阵敲门声响起。
明黛无奈之下,只能揪住他的袖口:“求你了,要不然你就假装不在家,让浦真去应付。”
想必魏里老会找萧大夫核实,到时候也能糊弄过去,只要他不添乱就行!
浦真站在旁边等着他们商量好。
袖口被她拉扯着,魏钦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明黛,明媚的少女满眼的哀求。
他慢慢抽出袖口,侧身从长条案后走出来。
他也不曾说答不答应,明黛喊了他一声:“诶!”
“怎么还要我吃口酒再去。”魏钦悠悠地说。
明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是愿意用她编的那套说辞为自己解释啦!不过他要是真能染上一些酒气那更好了,她眼睛到处看了看:“这儿有酒吗?”
魏钦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没有。”
明黛无言,都什么时候了,她摆摆手,催促:“那你快下去,别说漏了嘴,别提我,快快快!”
魏钦不慌不忙地步下楼梯,那样子只让明黛着急,忍不住跺脚。
*
浦真先跑下去开了门,看见魏里老有些意外:“二老太爷!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浦真笑呵呵的,没将他请进后面正堂,只扶着他在楼下坐着,吩咐姜娘烧茶。
魏里老和魏钦的血缘关系并不远,甚至还很近,魏钦的亲祖父排行老大与魏里老另外还有个三老太爷是嫡亲的兄弟。
小梅花巷的魏老太爷和魏里老兄弟三个是堂兄弟,而魏钦的父亲被魏里老的兄长大老太爷过继给了小梅花巷魏老太爷。
魏里老带着笑意问浦真:“你们大爷在家吗?”
“二爷爷。”魏钦从楼梯后走出来。
魏里老看着这个家族中最出色的孩子,神色复杂,皱眉拐杖敲地:“你舍得回来了?”
面对这位上了年纪的长辈,魏钦也不见亲近,但他亲自接过姜娘呈上的茶盅奉给了魏里老,疏离中总带着几分恭敬。
魏里老抿了一口茶,问起昨晚的事。
既答应了明黛,魏钦自然说的便是她编好的故事,只是再热闹的宴席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冷冰冰的。
“前些年也不见你与萧家的孩子交好。”魏里老自然认识萧逊。
魏钦沉默了一下说道:“他帮过我几次忙。”
魏钦从前半年都不与萧逊见一面,这才短短几日已经见过他两次了。
魏里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要离开,他还要接着去其他街巷通知民户注意安全。
魏钦送他到门口,又听他说:“住在你家隔壁明先生家的姑娘说你夜间吵闹,以后小声一些!”
魏钦:“……”
他关上门,回头看从楼梯口冒出脑袋的明黛。
明黛见藏不住,只好出来,瓮声瓮气地问:“怎么样?”
“你不是在那儿听着?”魏钦说,“没听清?”
明黛抿紧了唇,偏过头,不接他的话,眼睛转了转:“不管怎么说,这以后,你再也不是旁人口中的贼寇了!你还是要谢谢我的!”
魏钦微微俯身,背着光,他面色阴暗,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她,勾唇:“这件案子不是我做的,你又怎知旁的也不是?”
明黛心里一咯噔,被他吓了一跳。
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动作明显的僵硬:“我,我头疼,先回去了!”
她急忙忙转身提着裙摆往园子里跑。
“大爷何必恐吓明小姐,明小姐也是好心。”浦真看不下去,忍不住说。
魏钦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明黛,心里闪过一丝困惑。
明黛走下梯子,嘴里还在骂:“疯子!真是个大疯子!”
她正想进屋,又听到了敲门声。
明黛身影一顿,诡异地看向大门,又看向梯凳。
怎么回事!
怎么每次她从魏家回来,总有人敲门。
她犹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姐儿在家吗?”
明黛眼睛猛地来亮起来:“百宜!”
她抽出门闩一看,果然就是她的百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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